只见一直不曾有什么动作的,顺着雪兽缓慢游动的魇魔的魔气,忽然动作迅猛了起来,那团魔气在瞬间编织成了细密的网,朝着沈元白的方向冲撞过去。
几乎是一瞬,桑渡就明白过来了方鸣锐身上那些细细密密的,根本止不住血的伤口是从何而来。
桑渡一颗心几乎要呕出来,她朝着沈元白的方向冲了过去,就连盛逾都没有能拦得住她。
“沈伯伯!小心!”
桑渡的衣角从盛逾伸出的手掌中央划过,盛逾眸光轻闪,他死死盯着面前的人,忽然抬手出剑。
朝阳气势如虹,银白色的剑身上方,竟是隐隐约约显现出了幽深蓝色。
蓝色之中,宛若有一场雷暴隐隐升起。
沈元白在桑渡出声的瞬间也反应了过来,他眸光颤了颤,恨恨盯了雪兽一眼,而后猛地侧身。
幸好他躲得快,那如同钢丝一般,可以轻松割开沈元白咽喉的魔气,擦着沈元白的肩膀飞了过去。
虽说不曾伤到命门,沈元白仍旧是叫那骤然炸开的魔气冲击得向后仰飞过去。
桑渡冲到了沈元白身侧,她一连捏碎了几根灵兰草,泪光闪烁。
她几乎说不出话,盯着沈元白时,桑渡只觉得后怕。
方才若是再慢一瞬,只要再慢一瞬,沈元白现在,或许就和陈德明他们一样,成为这苍茫中的,一具冰冷的尸体。
“桑桑,俯身。”盛逾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桑渡来不及细想,她慌忙低下身去。
沈元白的眸光颤了颤,明白了过来盛逾要做什么,只见他伸手将桑渡拉到身下。
下一刻,轰然的雷声在耳边炸开。
沈元白抬眼去看。
苍茫迷雾中,盛逾长身而立,朝阳飞在他的身侧,剑身围绕细密惊雷。
紧跟着,上方的迷雾被惊雷劈散,接二连三的雷落入天恩镇中。
盛逾这是引雷入阵,他要将面前的这只雪兽与魇魔伴生的魔兽斩杀于此地。
只见盛逾抬手结印,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动
作优雅,丝毫不见急促之感。
随着他的动作,雷声愈发密集。
无根之风拔地而起,将盛逾雪兽包裹其中。
盛逾黑色的衣角被风吹起,用来簪发的玉簪子不知何时断做了两节。
束发散落,宛若另一个世界走出来的……
神祇。
沈元白眸光闪了闪,只是,盛逾周身笼罩的肃杀之气太过浓郁了,那是仙人身上所不该存在的肃杀。
与其说,雷光中央的盛逾好似天上下来的神祇。
不如说,他好似从地狱深处,爬上来,只为掠杀的……魔神。
沈元白的思绪一滞,还不等他因为自己这样近乎荒谬的想法感到诧异,雷声之中,竟是传来一声巨响。
那是重物轰然倒地的声音。
沈元白抬眼去看,那只雪兽双目圆瞪,深黄色的瞳孔,从清澈渐渐变得浑浊,白色的皮毛一点一点染上了血色。
然而,雪兽虽死,与其伴生的魇魔却是丝毫不曾受到损伤。
只见那些围绕在雪兽身侧的魔气并未散去,依旧围着雪兽的尸体,久久不曾散去。
盛逾握住了朝阳,他抬脚,朝着那团魔气走了过去。
魇魔好杀。
荡光其魔气,只剩一副藏匿在迷雾当中的躯壳后,魇魔便什么都做不了了。
只是,与雪兽伴生许久的魇魔,其魔气已然不似当初,除不干净。
唯有引魔气入体,才能将魇魔压制于此。
盛逾的眸光看起来略有些黯淡。
他在沈元白身前停下了步子,垂眸看了过去。
沈元白微微一愣,只是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盛逾看向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被自己护在身下的桑渡。
桑渡似是叫方才吓得狠了,眼尾泛着红粉色。
她小口喘着气,仰头看向了盛逾。
两人的视线于空中相撞,一秒,两秒。
就在盛逾准备转开视线的瞬间,桑渡忽然挣脱了沈元白的保护,扑进了盛逾的怀里。
盛逾的神色僵硬在了脸上,眼眸当中,各色情绪复杂,交杂在一起。
桑渡没有出声,只是贴紧了盛逾的衣衫。
盛逾感受到自己前襟的一片衣物一点点变得湿润。
“桑桑?”盛逾抬手,似是想要去触碰桑渡的肩膀,可是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久久没有放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桑渡才抬起了头,她缓缓吐出一口气,仰头看着盛逾,“谢谢你。”
若不是盛逾,沈元白今日或许当真离不开天恩镇了。
这一声谢,有着万分的真心诚意,或许还有些什么旁的情绪。
盛逾看着桑渡那双好看的眼睛,有几分探究。
只是怀里的人却是抿了抿唇,而后缓缓站直了身子。
桑渡回眸看向那雪兽的尸体。
魇魔的魔气依旧缠绕在雪兽的尸体边缘,久久不曾离开。
盛逾同样看了过去,他眸光暗了暗。
他不曾想过这事会来得这样早,与桑渡重逢之后,两人似乎不曾怎么相处过,难得有这样不因为从前的事情争吵,两人之间亲近得好似回到了最初的时光,竟是这样匆匆。
盛逾哑着嗓子开口,“桑桑,你站远些,我收了那魇魔。”
桑渡点了点头,她退了半步,看向盛逾。
盛逾抬脚走近了那团魔气。
只见他手掌从朝阳身上抹过,鲜血漂浮起来,与那些魔气纠缠在一起。
桑渡眼眸瞪圆了些,她有些诧异地盯着盛逾,有些不解盛逾的动作。
下一刻发生的事情,让桑渡心中警铃大作。
那些魔气,在嗅到盛逾血液的味道后,在一瞬间有了新的目标,争先恐后地朝着盛逾手中的口中涌了过去。
几乎是眨眼的工夫,连留给桑渡冲上去阻止的功夫都不曾留下。
那些魔气,尽数涌进了盛逾的身体当中。
“阿逾!”桑渡顾不上盛逾方才的吩咐,朝着盛逾冲了过去,她停在了盛逾身侧,很是紧张地盯着身侧的人,视线上下打量着,生怕盛逾出现什么不妥。
只是盛逾看起来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除了唇色稍白了些。
许是察觉到了桑渡的担忧,盛逾笑了笑,“我没事,无须担心。”
与此同时,镇上的迷雾开始一点一点地散去。
镇子入口,见迷雾散去,守在外面的人再按捺不住,冲了进来。
人群之中,竟是有陆舜与宗尧的身影。
他们冲到了盛逾身侧,满脸的紧张,“宗主!”
盛逾抬眸看向二人,微微抬眸,而后转身看向一旁的沈元白,“你们帮着呈莱宗的人一同搜寻镇子,救治伤者,安置……死者。”
萦绕在天恩镇上的白雾渐渐散去,露出了天恩镇原本的容貌,静谧无比。
除了街道上,残留有血渍之外,与往常相比,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同。
方寻青扶着沈元白站起了身,她垂着眼,不想让眼眸中的情绪叫旁人看见。
众人已经见到了那些修士们的尸体,皆是沉默无言。
谢安淮抬脚走到了桑渡身侧,他看向脸色苍白的桑渡,低声道,“桑桑,你身子骨向来不好,已经奔波太久了,先回去休息吧,之后的事情,有师兄在。”
桑渡抬眼看向谢安淮,她眸光轻闪,并没有开口说话。
而盛逾却是忽然开口,“桑桑,你跟着他先去休息吧。”
桑渡有些讶异地转头看向盛逾,她盯着盛逾的眼睛,眼底的光亮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
盛逾心中却是有些苦涩。
重逢以来,桑桑无一日不在想着离开自己,现在,自己主动开口让她离开,面前的人,定是心里高兴极了。
“我要跟在你身边。”桑渡忽然开口,她转头看向谢安淮,“谢师兄不用担心我,有盛逾在,我不会出事的。”
第105章 “那还请父亲不要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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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逾看着桑渡,满眼都是惊讶。
他盯着桑渡,思绪乱飞,片刻后又抬眼看向一旁的谢安淮。
只是看向谢安淮时,盛逾并不遮掩眼中的不喜。或许是盛逾的视线太过明显,以至于谢安淮不得不抬头看向面前的人,他喉结轻轻颤了颤,盯着盛逾的目光当中,多了些许审视。
过了好一会儿,谢安淮才收回了视线,他低头看向桑渡,张了张唇,最终却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摸了摸桑渡的脑袋。
见桑渡略有些歉意地看向自己,谢安淮这才叹了一口气,有几分无奈道,“只是让你去歇一歇,没有不让你嫁盛逾的意思。”
听谢安淮这样说,桑渡的脸颊微微染粉,她瞪了谢安淮一眼,而后清了清嗓子,咳嗽两声,好似遮掩,“我不累,我去帮着师兄师姐安置受伤的百姓。”
天恩镇中,仍是有人逃过了这场劫难。
只是一小部分的人,却是没能躲过这场劫难,他们身上的伤口与陈德明一行的伤口类似,皆是身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伤痕,身体当中的血仿佛已经流尽了。
活下来的人,状况都不太好。
他们身上有伤口,只是伤口不似已死之人那样多,不至于让他们流尽身上所有的血,气枯而亡。
只是,因为失血过多,有些人的状况看起来,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桑渡顾不上别的,便与呈莱宗的修士一道,将人转移到更为安全的地方去。
呈莱宗的药修很少,所以他们也只能给受了伤的镇民一些止血的丹药,更多的却也做不了了。
好在桑渡在,她身上虽没有先前那套岑山月赠予她的银针,可是跟着岑山月学到的
东西却是一点不曾忘记,现在能够先救治那些仅凭丹药也无法止血的人。
有些小孩子,因为承受不住身上的疼痛,正在角落里哭闹着。
而抱着哭闹小娃娃的女人,则是轻声哄着怀里的人,眼尾泛着红,分明自己也在落泪,却是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桑渡走近那对母女,查看两人的伤势。
女人见到桑渡,满脸的感激,她盯着桑渡,声音哽咽,“修士大人,我求求您,替我女儿瞧一瞧,她很乖的,平日不会这样哭闹,一定是不舒服极了,才会这般。”
桑渡对着女人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别担心,有我在,您女儿不会出事的。”
说着,桑渡抬手去看被女人好好护在怀里的小娃娃。
比起其他受伤的人,襁褓中的那个女娃娃,脸色称得上好看,脸颊两侧微微泛红,很是红润。
桑渡借着灵兰草,探查过女娃娃的全身,发现女娃哭闹不止是因为有魔气顺着伤口侵入身体。
这样年幼的孩子,弱小的身躯,如何能承受得住魔气的蚀骨之痛。
桑渡眸光微凝,她的神色略有些沉重,手上的动作却是越发轻柔了。
很快,伤口处有一团黑色的东西,被桑渡牵引着飞了出来。
抱着孩子的女人见状瞳孔颤动,几乎要叫出声来,她抬手捂住了唇,不让自己的声音流出去,影响到桑渡。
桑渡很快就替小女娃处理好了伤口,她的额头上,也多了一层细细的薄汗。
只是,桑渡并没有在意,她松了一口气,抬眼看向面前的女人,开口安慰道,“放心吧,她没事……”声音微顿,桑渡忽然抬手,抓住了女人的胳膊。
宽大的衣袖随着桑渡的动作晃了晃,露出了女人的一截手臂。
女人的手臂上方,横七竖八的有许多道伤口,那些伤口泛着黑紫色,显然是被魔气侵入。
桑渡眸光微凝,她唇瓣颤了颤,似是想要说什么,最终却是没有说出来。
女人脸色苍白,她看着怀里的孩子,声音却是轻柔,听不出有半分不妥,“修士大人,我这点伤能忍的,你先去救旁的人,只要我女儿没事,那我便放心了。”
桑渡深深看了女人一眼。
她没有接话,而是抬手替女人治伤。
显然,女人怀里的孩子身上,只有那一道伤口,是女人在灾难来临时,拼尽全力护住了自己的孩子。
哪怕是牺牲自己,她也并不害怕,也不怯懦退缩。
桑渡很快也替女人将体内的魔气牵引了出来,她抬眸看向面前的女人,声音略有些沙哑,“你若是出事,这娃娃这样小的年纪,日后该如何生活?”
女人脸上,也闪过歉疚的情绪。
只是那神色转了好几番,最终停在脸上的,却是浓浓的感激。
她抬眸看向桑渡,忽然抱着孩子站起身。
桑渡不知她要做什么,所以动作慢了一瞬,等到她反应过来,面前的人已经抱着孩子对着桑渡跪了下去。
“多谢大人的救命之恩。”女人抬头看向桑渡,她眼中的感激之情越发浓厚。
桑渡眸光闪了闪,她弯腰想要将女人扶起来,却听那女人继续道,“我知山上的大人皆是心地良善之人,我们生活在山下,受到诸位大人的庇佑,我相信,就算我不幸死在了这里,大人们绝不会看着我的女儿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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