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了包厢门丢垃圾,马霜痕多少有点放心不下。虽然闹了几天别扭,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现在是工作时间,马霜痕秉着公私分明的态度,打了唐冰龙的电话。
没接。
再悄悄打温赛飞的,也没接。
马霜痕一颗心悬起来。
色字头上一把刀,夜场多动乱,保安就是卖命安保,要不送客人上医院,要不自己上医院。温赛飞不知道属于哪种。
马霜痕扎根水色他乡一个多月,固定了自己的信息网络,马上跑去找相熟的保安打听唐冰龙下落。
小保安的表情跟庞秋怡大同小异,“你男人去了医院没告诉你?你俩吵架了啊?”
看来消息有七八分是真的,马霜痕忙问去了哪个医院。
小保安挠挠头,“我也不知道,五花鸡跟着去了。”
五花鸡可是镇场鸡头,连他都出动,估计是大事故。
马霜痕打给五花鸡,“五花哥,你们在哪个医院?冰糖龙跟你在一起吗?”
五花鸡可能误把马霜痕当援兵,直接汇报坐标,“我们在市一医院急诊科,你们快过来。”
马霜痕:“冰糖龙受伤了吗?”
五花鸡直接挂断电话。
马霜痕二话不说,打卡下班,跑到一公里外停车的地方,开着她藏起来的“窝窝”直奔医院。
顾不上违停,马霜痕把“窝窝”撂在路边,跑向急诊科,脑袋不断划过血腥画面,温赛飞的累累伤痕,新鲜、开放、正在流血,在他的脑袋、虎口,还有看不见的腹部。
上一次因公负伤,他是不是也这样突然消失在现场,出现在医院?
马霜痕脑补越多,气喘得越厉害,明明这点距离的奔跑对她而言小菜一碟。
夜晚的急诊科热闹如菜市,打群架由警察护送的,烂醉如泥呕吐的,还有血淋淋的车祸幸存者。
马霜痕走错了门,要穿过一道走廊才到急诊科大厅,遥遥便捕捉到熟悉的身影。
温赛飞看着没有明显外伤,坐条椅上抱着胳膊,头疼似的仰头靠着墙壁。
马霜痕不禁放慢脚步,或说有点脱力,精神压力比体能消耗更为摧残人。
温赛飞被旁边抱婴坐下的妇女的背包蹭了下胳膊,如梦初醒,然后起身让座。
整个人看着确实完好无损。
然后,温赛飞随意转头,目光越过人丛,偶然落在马霜痕身上。他愣了愣,像在医院碰见任何熟人一样,不作犹豫要过来打招呼似的。
“珊珊。”
呼唤突如其来,打断马霜痕的注意力,旋即声音的主人屏蔽了她的视线。
韩弋一身白大褂,从最近一个诊室出来,手里还抱着一本文件夹,满眼惊讶,“你怎么来这里,找我?还是看病?”
“我……”马霜痕不着痕迹偏开一步,目光越过韩弋的肩头寻找温赛飞。
才不过两三秒,温赛飞站过的位置空空如也。
韩弋循着马霜痕的目光回头,没看到可疑对象,问:“珊珊,你在找谁吗?”
“没有,你忙吧。”
马霜痕避过韩弋,走向温赛飞刚刚的地方,看了一圈,急诊大厅满是人,又像没有人。
她木然地从最近的正门离开,路过小花园,就着石凳坐下,支着膝头倾身捧脸。
医院太多失意者,路人行色匆匆,谁也没在意她,包括现任男朋友,只是远远隔窗看着。
马霜痕的周围跟手机一样安静。
片刻,好像野猫踩碎枯枝败叶,窸窸窣窣,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只能属于人的脚步。
马霜痕辨别出足音,没有抬头,裸露的后颈被轻轻握住,温热又陌生,韩弋从来不会这样充满掌控欲。
“你是特地过来找我吗?”温赛飞坐在她身旁,很少有这般小心翼翼的时候,“刚才‘水调歌头’有个客人突然晕倒抽搐,我喂了一颗速效救心丸缓过来,和五花鸡送到医院他却突然失踪了。”
马霜痕默默听着,嗓音熟悉,里头的情绪却掉很陌生。她在温赛飞的抚摸下战栗,怕承受不住,依旧捂着脸,只问了一个问题。
“小飞哥,我该怎么办?”
温赛飞轻声说:“虽然你整天打嘴炮说出轨,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孩子,放不下自己的道德底线。我说过了,我一个人怎么办都行,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马霜痕摇头,也不知道否定什么,不想,不知道,还是做不到。
温赛飞说:“以前拒绝你,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不喜欢你,是我、没办法面对你。你父母案子一直没破,每次你看着我,我总觉得欠你一个交代,没把凶手押到你面前,凭什么当你的男朋友。”
马霜痕还是摇头,“可是我从来没有求着你破案,我当警察就是为了——”
温赛飞截过话头,“我知道你从警就是为了你父母的案子。可能我年轻气盛,当年钻牛角尖,总想先为你做点什么。稍微想开一点之后也没机会了,那就只有继续钻牛角尖破案。”
马霜痕轻轻吸着鼻子,眼睛糊湿了指缝。
“我从来没有当你是笨蛋,相反你是一个聪明又有潜力的刑警。一直叫你大头虾,是从这个花名开始认识你,印象深刻,也、很可爱。既然你不喜欢,以后我叫回你的名字。”
温赛飞最后缓缓揉了两下她的后颈,站起来说完最后一句。
“彭佩珊,我不是好东西,但你没有犯贱。我不敢说一直喜欢着你,拒绝你之后,我没有喜欢过别人。我会等你慢慢处理清楚。”
第28章
马霜痕保持相同姿势不知道多久,再听到足音,指缝里看到了另一双鞋子,再往上是风掀起一角的白大褂。
马霜痕坐直,眼窝干了,只剩双眼干涩,容易让人误以为熬夜疲劳。
“你还没走。”韩弋特地走到马霜痕的另一边,扫开两张枯叶坐下。
马霜痕清了清嗓子,找回声音,“不忙了么?”
韩弋说:“可以忙,也可以不忙。”
马霜痕好像明白过来,抱臂架起腿。
急诊大楼近在眼前,诊室窗户可以偶尔瞥见医生来到角落倒水洗手的身影。
韩弋的双眼带着不止夜班的疲惫,“珊珊,我以为你是来找我的。”
以为马霜痕终于主动一次,他们可以重修旧好,直到看到她身边坐了其他男人。
“他就是小飞哥吧。”
马霜痕双眉紧拧,没有说话,似要在不远的空地盯出一只野猫。
韩弋自嘲,“难怪你会喜欢,我一个男的看着他都觉得很男人。”
韩弋跟温赛飞比起来说得好听斯文苗条,说不好听就是小趴菜,高中最瘦的时候小腿比马霜痕的还要细,手无缚鸡之力。而温赛飞高大结实,肌肉匀称有度,又不会四肢发达到让马霜痕误以为头脑简单。那双眼睛加上职业深度,雄鹰一般锐利,仿佛能一眼洞悉人心,叫人不敢轻易直视,跟他这种藏不住事的小鹿眼截然相反。周围的人都说他太单纯,而那个男人一看就心有城府。
马霜痕淡淡地说:“我跟他不是你想象的关系,只是很早因为我父母的案子认识他。”
韩弋兀自发笑,眼带泪花,穿着白大褂观感微妙,好像准备送走谁。
“珊珊,你不要再瞒我,我很早就发现了。”
马霜痕愣了愣,盘算的竟是哪里露马脚,而不是消除韩弋的疑虑。
如果有一方不再费心隐瞒,这段关系也即将迎来终点。
韩弋说:“你出差青海住酒店,可能你没注意到,制氧机配了两包鼻氧管,一包没拆,一包拆了。”
马霜痕的心渐渐沉下去。
“珊珊,我是医生啊,”韩弋吸了吸鼻子,“医用鼻氧管都不会每天更换,最多换头不换管,酒店怎么会破费准备两包?”
只能有两个人入住。
“当时为什么不说?”
马霜痕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果然如前头一般,不再费心隐瞒。
韩弋双肘支着膝头,像她刚才一样埋着脸,压抑的声音从指缝漏出来。
“因为我也犯过错,想着可以抵消……”
马霜痕无力笑了笑,当时她也想到可以扯平,她没有主动报复,只是命运让她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实际做不到,只要其中一个份量太大,没有平衡可言。
如果没有温赛飞,他们还会不咸不淡相处,但温赛飞给的希望与悸动,韩弋永远给不了。当心里有了比较,天平便渐渐倾斜。
韩弋忽然抬头,直视马霜痕的眼睛,“珊珊,你到底爱过我的吗?”
马霜痕妈妈以前经常夸完她又补一句“我好爱我的宝贝”,后来她再也没直面过如此直接的爱意,好像对这个动词过了敏。
“嗯。”马霜痕也闹不清算心里话还是安慰。
手机震动突兀响起,打破刚刚降临的片刻宁静。
韩弋摸白大褂的左下兜,发现不是他的,旋即莫名紧张盯着马霜痕。
马霜痕起身从工装裤宽大的兜子捞出两部叠一起的手机,一部华为,一部iPhone,后者显示一串号码。
韩弋冷不防说:“你还有其他手机。”
“工作上的。”
马霜痕接起她自己的iPhone,“喂,哪位?”
对方可能是巡逻的保安,让她挪车,不然一会交警来抄牌。
马霜痕应下挂了电话,起身像每次出紧急任务,跟韩弋丢下一句,“我去挪车,先走了。”
“珊珊,”韩弋仰视着她的背影,略显犹豫,“要不,我们还是、分开吧……”
马霜痕停步回头,居高临下的眼神,像反应不过来,也像研究他是不是认真的。
韩弋对上那双爱了多年的漂亮眼睛,没来由瑟缩,挤出笑容,“我开玩笑的。”
“好。”马霜痕敛眉低声说。
韩弋险些酿成大错,似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马霜痕说:“我同意分手……”
-
马霜痕将“窝窝”开回青松苑,老破小难停车,转了好几圈终于盼到一辆早起出门的车,等人一走就挤进去。
她琢磨过段时间盘一套停车方便的房子,新房二手无所谓,只要在云顶金湾或者附近小区,离小姨家近就行。嘉禾路的房子还保留灾后原样,四邻被连累,卖不了也租不出,只能搬走。
马霜痕从小富养长大,对消费水平没什么概念,父母出事后对物质更没太大欲望,16岁看家里的奔驰是代步车,23岁自己开“窝窝”也是代步。
“窝窝”有了,狗窝也即将落实,被窝估计……
刚分手的脑子还乱糟糟的,马霜痕不敢多想,只告诉言佑嘉一个人。
又加盐:啊啊大清晨赶上直播了吗,我马上买礼花!
马蹄爽:竟然秒回,又熬夜了?
言佑嘉没买礼花,顶着鸡窝头,踩着人字拖,打包两袋肠粉当早餐来青松苑探视“受伤群众”。
幸好马霜痕当初没同意同居,韩弋留下的只有可以扔掉的日用品,她让言佑嘉和打包盒一起丢了。
言佑嘉下楼丢垃圾丢出一种谍战感,东张西望,四周堤防,还让马霜痕在阳台瞧见了。
言佑嘉说:“我怕姓韩的来附近蹲点,老姐,你要不还是回家住吧,就说青松苑不好停车。”
过去大半年,马霜痕只有休假去云顶金湾,不然作息不规律,影响家人休息,工作时间都窝在青松苑。
马霜痕:“再说吧,万一小姨知道,我还没想好怎么应对。”
“还是你想住单位宿舍?”言佑嘉挤眉弄眼,看她刚分手也不好直接提小飞哥添乱,暗示到位就行。
马霜痕直摇头,“我已经在学校住够了。”
言佑嘉严肃道:“万一姓韩的纠缠不休怎么办?”
马霜痕说:“我可是警察。”
“也是他前女友,”言佑嘉摸了摸下巴,斟酌片刻,“这里好像也有公车直达大学城,老姐,要不我搬过来陪你?”
马霜痕打趣道:“提前适应早晚通勤的感觉?”
言佑嘉说:“我还是搬过来吧,真不放心你。”
马霜痕一直没法拒绝家人的好意,也想有人陪,“只要不影响你上课。”
“Perrrrfect!”言佑嘉跟游戏配音似的,摩拳擦掌兴致高涨,“等下把我的大裤衩晾阳台,姓韩的在楼下看到你家有其他男人的衣服,识趣点就不会再纠缠你,不识趣的话,哥给他两拳。”
马霜痕扯了扯嘴角,“出去别喊我姐……”
言佑嘉显然误会马霜痕在配合他的剧本,“OK,出门在外,老弟我帮你挡烂桃花。”
言佑嘉言出必行,中午出门上学前将备用大裤衩晾出阳台。马霜痕拾掇完毕,也准备去水色他乡点卯。
才楼宇门,马霜痕看见花坛旁长凳上等着一个熟悉的背影,手里握着两部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出场突兀,令她有点不知所措。
“小飞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边?”马霜痕可不会天真以为温赛飞纯粹路过。
“定位。”温赛飞起身,摊牌一样拇指点点跟她同款的华为手机,许是天光关系,他看着比昨夜疲惫,胡茬又冒头了。
仔细端详起来,实如韩弋所说,真的挺男人的……
“这也有?”马霜痕掏出自己那部华为研究,用惯了iPhone,安卓用着不太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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