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雁珊很少会后悔自己的决定,哪怕做错了也是一条路走到黑,无论如何都要做给所有人看。
可是今天接过那块饼干,她却觉得异常不适,开始厌恶这里的所有。
林雁珊借口在院子里站久了要回去休息,在大厅的转角碰到刚刚那个女孩,一个人躲在玄关的暗角偷偷擦着眼泪。
林雁珊手里端着的点心还没送到她面前,就听见那女孩慌忙起身,微微鞠躬,一缕发丝垂下来在空中飘着。
“对不起,请不要换掉我。”
夏末的空气还是热的,点心被她置在岛台上,上面一个心形粉色巧克力有些融化,那叉子的手都是抖的,没劲去拯救那颗巧克力。
“如果需要钱,月底可以到有萤溪度假村来应聘。”
“这是我的名片。”
林雁珊轻轻放到大理石台面上,没有让她接,也没有看到她哭肿的眼眶。
安慰到此结束,林雁珊本就不是什么对陌生人有多柔情的人。
她转身踏上楼梯,那女孩又叫住她,匆匆跑过去塞到林雁珊手里一张房卡。
“是他给我的。”
“可以作为证据吗?还有手机录音。”
林雁珊微微回眸:“做不了证据。”
女孩抬头,又很快低下去,嘴里说着没关系。
林雁珊眼神晃动,裙摆在微风中轻轻飘着。
“但是如果你想。”
“舆论会压死他。”
她的眼底又光亮起来。
林雁珊又转头往外瞧了一眼,临近正午,阳光直射,连树影也无法挡住那片暴烈的光,众人移步到庄园的宴会厅。
刚刚还在院子里大动干戈的男人此刻像个胜利者一般正往她们的方向望了一眼,林雁珊记得他,前段时间还因为在慈善晚会为贫困山区女童捐了一大笔助学基金而登上了南锡晚报。
林雁珊今日只穿了简单素裙,女孩盯着她上楼的背影,接受了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好意之一。
助人为乐对林雁珊来说其实算个不小的命题,她二十几年里,几乎所有的善意到最后都会以一种更恶劣的方式找她讨厌,就比如她曾经最信任的人,就在今天彻底在她心中烂掉了。
林雁珊上了楼才瞧见晏明已经起床许久,穿着一身柔软的浅色棉麻衣裤在单人沙发上看书。
“起来了?怎么没下去?”她倒了杯水,懒懒地坐在他对面,神色漠然。
“下面如果好,你怎么会上来?”晏明没看她,又翻了一页书。
林雁珊放下杯子,这才瞧见他看的是典藏版的格林童话,大概是许姨买来同色系的书装饰书架的,连封皮烫金都是崭新的,似乎从未翻开过。
“在看哪一篇?”她问。
“哪一篇都没机会看。”晏明把书翻过来面向她,里面居然是一张张的空白页。
“这书架才是贵重的,之前展厅上见过一次,当时还苏徊跟边域打赌说是不是名作家收藏了他。”晏明说着,又起身抽了一本安徒生童话出来,“现在看来,他们俩都猜错了。”
林雁珊滞了一下,两人之间隔着一张矮几,她的长发垂在后背,什么饰品都没带,像桌上花瓶里那株栀子花。
“这里的人都是这样,方爷爷也不例外,就算有过人之处,也不会独善其身。”
“嗯。”他点头,重新靠回沙发上,慵懒地闭上眼睛,让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我知道。”
巨大的落地窗前,两个人心照不宣地都沉寂了下来。
林雁珊盯着他,又重新开口:“当初没有加入方爷爷的团队...也是因为这个?”
他没答,她当做默认。
阳光偏移了一些,照到了她身上,林雁珊咬了咬唇,指甲深深嵌入肌肤,她没想过,原来这么久之前他就有所察觉。
“晏明。”她又叫他。
“嗯....”他有问必答。
“为什么现在又回来了?”她迫切的需要一个答案,以此来证明自己对那些人的判断没有错,而不是他也变成了这样的人。
“因为——”他把盖在身上的书拉下来,坐直身体,与她对视。
他的瞳孔漂亮的像个玻璃珠。
“你在这里。”
“....”林雁珊的手指缩了一下,指甲无意划过裙摆。
“我当然相信你可以周全,只是他们不会因为你的价值就允许你的存在。而是会因为他们与之俱来的男人本色去剥夺你的成功的机会。”
“那你呢?”林雁珊又抿了一口温水,“你来给我吸引火力?”
晏明倏尔笑了,树影在他面颊晃动。
“童话里的结局。”他把摩挲格林童话的封皮,细细端详,“当然是消灭敌人了。”
“这么又信心?”她打趣他。
“我只有你,你在,我当然要拼劲全力。”他顿了一下,“这是我的奔头。”
第54章
晏明傍晚余烧未退就出了门,在北宁看惯了他与世无争的模样,猛然见到他的野心勃勃,林雁珊还有些恍惚。
人总在一个阶段会发生巨大的变化,谁都无力阻挡,顺其自然就是最好的结果。
有萤溪的开幕仅在咫尺,林雁珊忙的焦头烂额,也无心去参与他的事情,连续几天的时间他早出晚归,偶尔见到还是在阳台的匆匆一瞥。
这次仪式邀请了不少网红明星, 第一波网红大V在开幕前一周就陆陆续续到达为开幕造势,邀请的流量明星档期紧张,大部分只有开幕仪式那天才能抽出一两个小时。
不过也够了,归根到底不能只靠噱头来成就项目。
林雁珊那几天一直住在度假村,悉心去照顾到每一个点,甚至还交了几个网红朋友,开了一场简单的问卷调查。
网上第一波有萤溪的宣传视频上线,她也是守着时间去看,呕心沥血把这个项目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
开幕前三天,林雁珊在园区中心看了一天花车游行的彩排,花车表演邀请了几个新选秀的团体来演出,原本是邀请了他们同公司的大前辈参与开幕仪式,但是公司也没错过这个带新人的机会,硬是塞了几个人进来。
几个男孩模样青涩,林雁珊翻过他们的资料,最小的一个上个月才成年。
林雁珊其实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关注过选秀团体,她从前最爱从这种地方挑人,细皮嫩肉又是初入社会,向往上拔尖又单纯至上,最合她的胃口。
只不过这些日子晏明天天缠她缠的紧,她甚至连隔着网线在屏幕上看看肌肉男的机会都少有,更别提见到这种嫩的能掐出水来的小男孩。
花车表演的导演以前是大型剧团的负责人,这趟游行演出整体行程包括几个中国神话故事和经典史诗文学。
虽然这个男团只是在小型舞台参与最后的烟花秀,也只不过是烟火大会高潮时期的伴舞陪衬,但是导演依旧对他们的表演不甚满意。
主流艺术总是对他们带着偏见,但是流量至上,度假村毕竟是盈利机构,不是艺术展览,普通人也没那么高的艺术崇拜。
更何况,林雁珊向来对这种新出头的青涩面孔保持最大的宽容。
导演在一旁看着他们的舞台脸色铁青,处处指摘,林雁珊看了半天倒是觉得他们要比现在几个当红的流量团体还要出彩,成名是早晚的事。
几个网红拍摄的彩排角度今天在网上小爆了一下,度假村的酒店预定量甚至都排期暴涨,这是林雁珊的意料之外的。
在第六次导演破口大骂之际,林雁珊终于出手阻拦,端了杯茉莉花茶放到他面前。
“孟导,消消气,都是小孩子嘛,包容包容。”
林雁珊一边说着,导演又微微弯腰接过茶水,脸上刚刚缓和又瞥见刚刚被他骂过的团内老幺已然掉出了眼泪疙瘩。
“这几个小子,比我那些上才刚上中学的学生都娇气。”导演气的光头都在冒汗,一肚子火无处可发。
“他们几个也不全是科班出身,跟您那些几岁开始练功的学生当然不一样,今天彩排了这么几次,大家都累了,先歇歇吧。”
资方放话,几个男孩终于没再被为难,算是逃过一劫。
林雁珊定的一批咖啡到的及时,几个工作人员端着箱子分发,她从中挑了一杯去了后台,果真就在主台下方的台阶死角那里瞧见那个刚刚被骂哭的男孩。
几分钟前才看过他的资料,这会她又忘了他的名字。
“蒋...”她霎时忘了。
“景琰。”他微微抬头,瞧见是林雁珊,又慌忙起身鞠躬,脸上的泪痕都还没擦干净。
“坐坐坐。”林雁珊摆摆手,将手里的咖啡递过去。
蒋景琰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双手捧过去,小鹿眼睁的浑圆。
“谢..谢谢林总。”他又起身鞠了一躬,才夹着手臂坐下,又用纸巾把溢出来的泪花擦干。
“你不用这么紧张。”林雁珊笑了笑,坐在他对面的藤椅上,“孟导要求严格,你们跟他能学到不少东西。”
蒋景琰戳开咖啡封口,嘴唇对上吸管抿了抿,依旧保持着刚才动作,人缩成一团,依靠在台柱上。
“我本来就是半路出家,脑子又笨,人也不灵光,导演骂我是应该的。”他低着头,鼻尖红红的。
他的面中短,又是圆眼,颈肩修长,青涩的模样像个高中生。
“你是去年才高中毕业是吧?”林雁珊忽的想起她遇见莫嘉林的时候,是高中毕业还是大学毕业来着,她有些记不清了。
“对,我今年大一。”
“学什么专业的?”
“服装表演。”他看了一眼林雁珊,乖乖呆呆的,问什么答什么。
“你是...莫嘉林的学弟吧?”林雁珊这才想起那资料上的信息,总觉得漏了什么似的。
“是。”他点头,“是我同校的师兄,也是他介绍我来这个公司的——”
“但是我没做好,丢人都丢上网了。”
他的视频是挺出圈的,也是因为他,这个彩排的视频才会爆红,谁说运气不是成功的一部分的呢。
“你还小,以后的路很宽,不会止步于此,大可放宽心。”
“我还是太差了。”
“做的挺好的,至少这次我作为甲方是满意的。”
“你的视频给度假村带了不少流量,你功不可没。”林雁珊笑笑,“以后来这里玩可以带朋友,住多久都随意,全部免单。”
“真的?”他又猛地站起身来,兴奋劲没过,一头碰到后边的铁架上。
痛感瞬间袭击,蒋景琰捂着脑袋痛的一只眼紧闭,又下意识地跟林雁珊因为自己的冒失道歉,小心翼翼地像个刚破壳的小鸡。
林雁珊叫人送了个冰袋过来,让他坐在刚刚的自己坐过的藤椅上,拿着冰袋隔着一条毛巾敷在他肿胀的额头上,看他苦着个脸,觉得好笑又可爱。
她草草安慰着他,还不忘嘱咐旁边的工作人员,“一会给他拍个照录几个视频找几个大V发一发。”
流量正盛,林雁珊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不要了吧,我这样太丑了...”蒋景琰弓腰坐着,头晕脑胀地还不忘维护自己的爱豆形象。
“放心吧。”一旁的工作人员拍拍他的肩膀,“林总比你经验多,听听林总的意见比你卖命一个月来的粉丝都多。”
蒋景琰呆滞地看她一眼,又默默地点头,心中打定林雁珊是个不多的正派资本家。
她被他傻乎乎地面貌惹笑,盘算着自己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纯澈的人。
“演出加油。”她离开前只留下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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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流传的速度是现实最快的,林雁珊那天还没到家,在路上就看到了蒋景琰的那段视频,背景音甚至还能听到自己的笑声。
她悄悄给他投了流,算是感谢。
林雁珊到家时那个视频的点击量甚至已经赶超了某大花新剧首播的热度,登顶热搜第一。
她心满意足的把手机关上,上楼洗了澡打算舒舒服服的吃个宵夜休息一晚。
连轴转太消耗人,她已经一周没有回过家。
方文悉还惦念着她是个孕妇,每天叫人送汤过去,次数多了林雁珊也不好意思,紧赶慢赶还是抽空回了一趟。
方家的庄园中间是中式庭院的设计,家里的家政人员都有自己独立的侧厅,但是方家人少,方文悉又爱热闹,把人都凑在一起,想添点儿人气。
就连夜宵也是叫了全家人乃至晏明这个客人也要下来一起吃。
方时序还没回来,许姨还在厨房切水果,餐厅三个人坐在一起其实没什么共同话题,聊的也不过是生意上的事。
晏明和方文悉最近的项目进展很顺利,两个人商讨到这顿夜宵快要结束,林雁珊对他们的事情不了解,又觉得疲惫一直没说话。
方文悉这几日也疲了,吃过夜宵就被许姨扶着回房休息了,甚至没有拉着晏明再聊些闲事,正题说完就回了卧房。
晏明倒是一副精力十足的模样,大家都累的不成样子,他还是照旧慢条斯理的在旁边精细地剥着虾,到家没有换衣服,衬衫衣袖紧紧扒着手腕,袖口贴在他青筋盘旋的肌肤上。
西裤被他坐姿的紧紧撑着,脚下踏着一双居家拖鞋。
半正不正的,坐在她对面半天一只虾才刚刚被他挑干净,最后落入她碗中。
“你怎么不吃?”她问。
餐厅里没别人,他也没遮掩着。
“饱了。”他答。
“那你还在这儿干嘛?不上楼换衣服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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