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眼睑轻眨,刚才那副逗小孩的模样敛了一点,手指微蜷了一下,指尖在床单上蹭了一下,接着冲蒋景琰笑着点头。
“是,你说的对。”
他就是从那种混乱的筒子楼里长大的,本来就是混不吝的本性,不是方时序那种从小金樽玉贵被人捧到大的,他说的没错。
蒋景琰看他淡然的点点头,一句话憋在肚子里没说出来,抿了抿唇坐下,看看窗外又看看他,满脸的不解,“你...你是被我气疯了吗?”
蒋景琰又无语又无奈,绕着床周转圈圈。
“我今天真不是有意动手的,我就是想让你不要插足别人的婚姻,雁珊姐那么好,她该过最好的生活,她明明可以过得好。”
“你能不能放过她?”
那晚是个阴天,月亮连个头都没冒,南锡又潮又闷的梅雨天本就让人心情浮躁,这会就连外头的路灯也一副懈怠工作的样子,爱亮不亮的。
晏明听着他的话舔了一下牙尖,依旧大咧咧地半靠在病床上,偏头向窗外眯了眯眼睛,嘴里的血腥味没散,在舌尖回荡着。
“放不了。”轻轻吐出来三个字。
他表情恶劣,像极了小时候那副被打到浑身是血却依旧不肯低头认错的样子。
“你!”蒋景琰气地脸通红,又觉得自己跟他说不清道理,坐在座位上都快要爆炸。
从小到大身边都是那些知书达理的人,明明晏明看着也是,怎么就是这么个混蛋。
“南锡怎么现在什么人都能进来创一番了?”蒋景琰气的语无伦次,“那些媒体知道你是什么人吗?”
方时序自从找了一些三流媒体人发布谣言之后蒋景琰就一只对晏明的品行存疑,现在更是信以为真。
“你不是看清我了吗?”
“.....”
头顶的灯光落在晏明脸上。
他咬牙,声音低低地,压抑着又叫嚣着,“我这种人...就他妈是个贱种。”
“怎么做好人?”
屋子里开着大白灯,晏明脸上的神情被蒋景琰看的一清二楚,他笑着,眼底是灰沉沉的,语气是上扬的,说话却是恶狠狠的。
从蒋景琰在南锡见他第一次,晏明就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被南锡多家企业围剿依旧是云淡风轻的,面向媒体时从来也是儒雅温和的。
他之前也听说了一些关于晏明的背景,只知道他不是什么富贵家庭出身,至于是不是像他刚才口不择言说出的那般情况,蒋景琰也不清楚。
晏明穿着白衬衫,口袋里别了一只钢笔,那双请泉眼怎么看也不像会露出这种神情的人,但现在看见他在亮的发白的大灯下声音低沉地说出这些话,蒋景琰第一反应是惧怕的。
晏明从头到尾都没解释,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他也不需要除了林雁珊之外的人相信他什么。从小到大都没什么人信过他,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所谓。
方时序也同样。
那天被找上门的时候晏明什么狠话都没说,直到方时序自己把自己逼红了眼要动手,晏明才有所反应。戾气只有这种时候会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只是之后他甩甩手又恢复了原先从容的姿态,一成不变。
除了会让他浑身的刺都张起来,其他的,也伤不到他什么。
夜色中,晏明嘴巴上的血迹没擦净,晏他是一副胜利者的样子,靠在一边就看也不看蒋景琰那呆滞的表情。
毛头小子,屁大点阵仗就吓住了。
没劲。
-
林雁珊回到急诊室的时候,晏明已经整理好东西等在门外了,手里拿着他的单子坐在门口的长椅上,像幼儿园门口等家长接的小朋友,她的高跟鞋声音回响在走廊的时候他才抬起头,冲她咧开了嘴角。
“还笑!”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又弯腰看了看他裂开的嘴角,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是小孩吗?还跟人打架?”
对面是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小子不成熟也就算了,面前这位在社会里摸爬滚打这么久了还处理不好这种事情,也不知道这些年的饭都吃哪去了。
“他打我。”晏明摸着她的手心,微微贴着她,带些委屈,“是我被打。”
接着他又抬头眼神湿漉漉地盯着林雁珊,“我没动手。”
“我听你的话了...”
这不是林雁珊第一次见到晏明处在这种境况,她刚认识的他的那年,时不时会有以前的人找上他,那年他母亲刚刚去世,死的时候整个浴缸里都是血,小小的老城区轰动了一阵子,关于她是自杀还是他杀众说纷纭,这案子到现在也没破。
事情一发生他爸就立刻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逃之夭夭,剩下的所有的债务和积压矛盾人情全都留给了晏明。
钱是他还的,家里处理后事的人情以及之前乱七八糟的事情也是他解决的。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母亲当年做人情妇的事情又被扒出来,被人找上门,张口就是索钱。
那天晏明刚给徐嘉豪缴完医药费,身上所剩无几,那些日子被家里的事情赘的不成样子,被人围堵的时候,林雁珊都无法想像他该是什么境况。
那天也是这个时间,林雁珊赶到医院的时候晏明还笑着问她自己一打五厉不厉害,脸上全是创口,身上的浅棕外衣被浸的全是血迹。
林雁珊的生长环境少见这种情况,那天眼看着晏明吐出来一口血,她整个人都是麻的,一句话都没说,沉默着替他处理好之后的事。
那天之后她许久没联系他,晏明头一次感受到害怕地喘不上气,他给她打电话,说自己听她的话,不会打架也不会惹事,他问她还要他么?
....
往事不可追,林雁珊不想再纠结以前的事情。
“我没怪你。”她顺了顺他的头发,拉着他的手靠在自己怀里。
他的脸贴着她的小腹,沉寂了许久才闷声道,“我知道。”
医院的味道不好闻,也不便多停留,林雁珊说要送他回去。
他攥着她的衣服没吱声,手背上的青筋鼓起来,轻轻发抖。
“是事情没处理好吗?”他问她,不肯撒手。
“处理好了,是你受伤了,该问这句话的是他们。”
林雁珊跟蒋知妤也算是老朋友了,没什么说不开的事情,她说回去之后会跟蒋景琰说清楚,会好好教训他。
林雁珊反倒笑着问她那么多家媒体都把矛头指向自己和晏明,她又凭什么信会她。
蒋知妤苦笑一下,蹭了蹭沾在手上的颜料,那颜料早干了,她再使劲也擦不掉,她还是继续着动作,最后才皱着眉头含着泪跟她说:“怎么办?你这苦,我也吃过。”
与人合作,结果被人反将一军,不提也罢。
夜色越来越重,走廊里两人僵持着,最后还是林雁珊先开口。
“快两点了,今天还睡不睡?”
“我自己睡不着。”
他说着,又使劲摁了一下嘴角的伤口,一股血又冒了头。
“你干嘛?”林雁珊说着拍了一下他的手,“还嫌伤的不够重是不是?”
“有点痒。”他解释。
“不痒怎么好?”林雁珊有点生气,“小时候没人教过你不要碰伤口吗?小朋友都知道事情你...”
“没人教我。”他说,“小时候也没人教我。”
“....”
他说的真诚,林雁珊一股气又憋回去,看着他不知道如何接下文。
“我没小时候。”他仰头看着她,额前碎发遮住眼睛,“从没人把我当小孩子。”
“你少装可怜。”她推他一下。
“我没装。”他有点难过,下巴抵在她身上,“我本来就可怜。”
“到底想干嘛?”
他浑身热气,林雁珊被他握着的手都滚烫。
“回去睡觉。”他说。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
“我在这儿没家。”
第61章
南锡的梅雨季让人苦不堪言,潮湿的空气和发霉的墙根,处处都是让人难以忍受的黏腻和不适。
从小在北方长大的晏明显然没有对这种天气的包容度,身上的衬衫是被汗水沾湿又干透了的,潮乎乎地不爽利,额前的发丝也因为焦躁不安的情绪沾上一层蒙蒙的汗。
林雁珊没带他到自己的家,而是去了她市区中心的一栋荒了半层的写字楼。
晏明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颀长的影子落在大理石地板上,碎发促成一缕贴在额头上,他不以为然,依旧紧紧跟着她。
这楼有些年岁,空掉的大半面虽然常有打扫,但走廊依旧是灰蒙蒙的,连近处矗立着的大卫石像都不清晰。
林雁珊拎这一串钥匙,一走一晃,她身影摇摇。
“这是什么地方?”
晏明在墙壁上挂着的合照里发现了林雁珊名字,合照的最下写着照片里所有人的名字,他偏偏第一眼就看到了林雁珊这三字。
“我小时候学琴的地方。”她说,身上的裙子贴在身上。
晚上的露水重,呼吸里似乎都冒着水珠,整个人都十分躁动。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你不是没家么?”
她转过身,脸上的神情被阴影挡住一半,人倚在栏杆上,像旁边被锁在柜子里的雕像。
隔着两米的距离,晏明能感知到她的情绪。
她还没原谅他。
林雁珊并不算一个多么好脾气的人,耐心也有限,她喜欢花样和刺激,喜欢疯狂的人生,血脉里从来没有过平稳的时刻。
而晏明最渴望一个家。
“楼上有休息室,可以洗澡。”她说。
隔着一层看不清的雾气,林雁珊开了壁灯,昏黄的光落在她脸上,晏明没有拒绝,听她的话上了楼梯。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偏过了身,没有看他。
推开走廊的窗户,并没有多少风灌进来,她靠着窗边点了一只烟,却没塞进嘴巴里。
她没瘾,也不喜欢,只是想看烟口沸腾的样子,安静的又叫嚣着,那最像晏明的样子。
窗外的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头,林雁珊呆呆地望着,空荡荡地走廊里突兀地响起来手机铃声。
“喂?”她声音沙哑,兴致也不高。
“你去哪儿了?”林晚吟问她。
林晚吟眼看着她从车上跳下去,她知道拦不住也就随她去了,林雁珊是有分寸的人,她清楚。
可现在事情发酵正是被媒体发酵到最高潮的时候,去哪个酒店都能被人捉到。
“你猜不到?”林雁珊轻笑,反问着。
“你还真爱上了?”林晚吟似乎正在泡澡,周围还时不时伴着水声。
“嗯。”林雁珊没管林晚吟到底是不是嘲讽又或者什么别的态度,她承认,“爱上了。”
对面安静了几秒,突然说,“你要是决定好了,媒体那头的事情,我来帮你解决。”
“你怎么解决?”林雁珊勾了勾嘴角,有些疲惫,“你这都快要搬出以前的交际圈了,独身生活不怕被我牵连?”
“我去找爷爷帮忙。”林晚吟带些骄傲,“爷爷最疼我你不是知道么?”
“是是是。”林雁珊笑着,“爷爷最疼你。”
“我说真的。”林晚吟态度又端正了起来,“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拦你,但是这风口浪尖的还是小心点,等几天还能憋坏了他不成?”
林雁珊嗤笑了一下:“嗯。”
窗外的空气变凉了不少,林雁珊借着月光把半个身子朝外探,想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一点。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林雁珊喃喃着。
“他就那么好?”虽然三流媒体的信息不能信,但是这事跟林雁珊有关系,林晚吟时不时地会关注着,“你们真的是...”
“我跟方时序的事情离家的路上跟你解释过了,至于晏明,那就太早了,也太多了,一两句说不清楚。”
“纠缠了这么久,你也想过有个结果吗?”林晚吟说。
“我们之间...”林雁珊顿了一下,忽然不知道如何继续。
所有的事情一旦回稳,之前的问题就会再次暴露出来,她和晏明之间的矛盾总是若隐若现的,像个刺一样,平时不会冒头,但偶尔会扎人一下提醒一遍,谁都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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