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舒遥还在赖床,忽地听见楼下引擎声响,她以为明庭要出门,着急忙慌就从床上起来往窗边一趴。
明黄色的恩佐缓缓从他车库驶出,她想起除夕那晚,明庭说要把这车送给关颂青。
她转身就往楼下跑。
出电梯的时候,明庭刚把车停在正门口,他身上还穿着家居服,应该不是要出门,他往里走,她便迎上去问:“哥哥,你真的要把恩佐送给颂青哥哥么?”
明庭揽着她肩膀往她唇上亲了一下,“你以为他真是想要我这车?”
“那是要什么?”
明庭准备上楼,她便像个小尾巴跟在他身后,没走两步明庭就回过头来看她,也不说话,盯了她几秒钟又回身继续走。
她懂了。
其实到现在,她还是没能从关颂青那里感受到多少男女之情,她知道关颂青一定是喜欢她的,但这种喜欢,她更倾向于是兄妹之间的喜欢。
男女之间的喜欢,应该是像明庭,盯着她就不放,对她充满了掠夺之心。
“给他送过去,他最多玩几个月又会给我送回来。”
明庭走进了电梯,说:“你别看他这人装了一副跟我差不多的痞样,其实傻不愣登的,谁都能欺负他。他对你爱而不得,算是我欺负了他一回,那他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
电梯到达三楼,明庭一路进了房间,她也跟进去坐在他床上。
其实她以前就有过这样的感觉,她这个颂青哥哥心肠软,连靳书宜那样的人都能骗他,她为他打抱不平,结果他发现被骗也什么都不说,三言两语就揭过去了,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有她还忿忿不平。
明庭站在斗柜前找东西,边找边说:“像他这种家庭幸福要啥有啥的小孩儿,从小就缺乏防备心,很容易被骗被人利用,偏偏他教养还好,从不跟人红脸,从小到大,我没少为了他跟别人打架,回回都是我挨批,明丽还要拿他给我立标杆,让我跟他学。”
舒遥想了想,“那颂青哥哥确实有很多地方值得你学啊。”
明庭找到了恩佐的备用钥匙,回头,“比如?”
舒遥一一罗列:“颂青哥哥很温柔啊,又聪明又有能力,从不对我发脾气,我做什么他都支持我鼓励我,就算我犯了错他也不会多说什么,只会耐心引导我。他走到哪儿都想着给我带礼物,对我的关心也总是恰到好处,他既慷慨又有亲和力,跟谁都能好好相处,大家都很喜欢他。”
明庭双手抱胸看着她,淡定问:“舒遥,你说的这些,除了我不能让人人都喜欢我以外,我有哪一条做得不好么?”
舒遥不说话了。
仔细想想,在爱她一事上,他确实做得很好。
她岔开话题:“那我现在说这些你不跟我生气了?”
明庭又回过头拿盒子,“你要是早点安安心心和我在一起,我也不会这么折腾你。”
“那还是我的错了?”
明庭将车钥匙装好走向她,“我的错。”
床边塌陷,她跟着被压在床上,他的吻也紧随其后。
拥着他时,他身上似乎还带有室外的凉。
这个冬季似乎很漫长,从他生日离家,到平安夜争吵,圣诞节彻底突破兄妹关系,又被他限制自由,再到妈妈醒来,她决定离家出走。
在澄园那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没有他在身边的时候,时间好像被切成了片段,她的行动被她分门别类放在规整的四方盒子里,一眼就能看完。
可对他的思念很多,很长,盒子放不下,得要用一整个太平洋才能容纳。
她想找到回家的路,这才有出走的决心。
所幸,他一直站在起点等她。
冬天很漫长,但冬天,总会过去。
-
元宵节的前一天,明丽回到了芳蕤园,梅姨和苏姨都哭成了泪人。
她们二位在明丽身边待了二十多年,早已如同家人一般亲,明丽昏睡这些年,她们一直将芳蕤园打理得很好,也把兄妹二人照顾得妥妥贴贴,为的就是等明丽醒来这一天,等她回到芳蕤园,还有个温暖的家。
元宵节的家宴只有她们五个人,梅姨苏姨各自大显身手做了一桌子好菜,明丽爱吃的居多,其次是舒遥,明庭一直没什么爱吃的菜,平时家里做什么他就吃什么,从不挑剔,直到现在,舒遥都说不上来明庭的具体喜好,也许喜欢红酒算是一种?
开饭前,她小跑着去书房找他。
已经洗完澡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家居服坐在书桌后头办公,跨国合作让他的工作时间变得碎片化,时常半夜都在开视频会议。
舒遥打开门往里瞧了一眼,没听到他说话便放心走了进去。
明庭刚看完邮件,iPad平放在书桌上,手中笔还在写不停,像是在做什么批注,听见她开门的声音,他都没抬眼,只说:“马上忙完了。”
舒遥走过去,一把抱住了他脖颈。
香软靠近,明庭放下了笔,大手一揽舒遥便坐在了他怀里。
“怎么了?”明庭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这么想我?”
明庭去北城出差了两天,接着又去港城将明丽接回来,舒遥确实有好几天没见到他了,这时候往他腿上一坐,立马就感觉到了不一样,她往外挪了挪,还没坐稳又被明庭捞了回去,利器已然苏醒,存在感极强,像是饿极了。
她稳定着声线,说:“我就是看到梅姨做的都是妈妈爱吃的菜,突然想起来,你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爱吃的。”
“谁说我没有?”
话音才落,明庭温热的掌心已经覆上她,羊绒针织衫柔软贴身,珍珠扣子一碰就开,他寻着缝隙抚进去,白软的一团已然由他捉弄,他俯下身将粉红吃进嘴里,轻轻一挑她便浑身战栗,“我喜欢吃它。”
舒遥一把将他手拨开,“马上吃饭了,别弄。”
明庭收回手,将她的珍珠纽扣一颗颗扣了回去,看似听话,嘴里却在说:“晚饭多吃点儿,今晚干死你。”
舒遥就是听了这话才在餐桌上磨磨蹭蹭,明丽看她吃什么都兴致缺缺,以为她生病了,还关切道:“要不要叫医生?”
舒遥立马直起腰来回答:“没有没有,就是菜太多了,一时不知道要吃什么。”
明庭默不作声往她碗里夹了牛肉粒,舒遥幽怨嗔他一眼,默默吃掉。
明丽看着桌上那道糖醋小排,想了想说:“等天气好,我们一起去看看你爸爸。”
明庭听得纳闷儿,“看谁?你去看商庭洲还要挑个天气好的日子?”
明丽蹙着眉瞪他,他立马反应过来,“舒明远啊。”
他咂摸了一下,“也对,他现在是我爸。”
“才不是,”舒遥立马反驳他,“你不许乱喊。”
明庭在桌子底下用膝盖碰她,“岳父不也是父?”
舒遥瞄了眼明丽,忍住了呛他的话。
明丽却不留情,直接嘲讽:“头一回见你上赶着给人当儿子。”
“当儿子算什么?”
舒遥一听不对赶紧拧了他一下,制止了他后面那句话。
“你倒是能屈能伸。”
明庭笑:“还不都是为了你。”
“不过说真的,”明庭看着明丽说,“你就不想去看看商庭洲?”
商庭洲当初被判死缓,二审维持原判,他立马抖了更多的消息以求保命,皇天不负有心人,让他争取到了无期,现在正在第一监狱服刑。
明丽面无表情回他,“醒来没听到他的死讯,是你无能,明庭。”
明庭没有反驳,只是笑。
一场车祸带走了明丽这辈子最爱的人,她没冲到牢里杀人,已经是她心慈手软了。
-
元宵节一过,舒遥紧接着也开学了。
她上学期有两门课没考,这学期一开学就要参加补考。
再一次和她的大学同学见面,她已然是全新的面貌。
她回学校见到晏秋,立马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晏秋“你你你”了好半天才说出来一句:“你都好了?”
舒遥开心得转圈圈,还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腰上放,“你看,我现在随便你怎么碰都不会害怕了!”
“天呐!太好了!”晏秋一把抱住了她,“真为你高兴,遥遥。”
两人在补考教室里激动得紧紧相拥,她们的同班同学陈嘉泽一走进教室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
陈嘉泽也惊讶,可在开口说话之前,他先是环顾了四周,确认闻雅不在才走上前问:“舒遥,你这是......?”
舒遥笑着没说话,晏秋便帮着她解释。
陈嘉泽听完,“嚯,那看来,咱流行音乐学院的教学楼下怕是要排长队了。”
舒遥立马将话题岔开:“你怎么也要补考?”
陈嘉泽一副想死的模样,“作曲一直是我的短板,我补考不是很正常?”
他往舒遥身边一坐,“一会儿老师出了题,咱一起讨论讨论?”
舒遥爽快答应:“没问题。”
-
去墓园是在三月的末尾。
那天的风很轻,阳光透过新生的树叶落在明丽肩上,是浅浅的金色,空气里有被晒过的青草香气,她穿一条剪裁利落的白色中袖裙站在树下,让舒遥帮她整理头上的礼帽。
时隔七年的见面,一定要足够隆重,她换上了新的高定,礼帽上别了一朵白百合,她今天的妆是舒遥帮她化的,精致淡雅,显得气色很好,明庭将手中那捧白百合交到了她手里,她偏头望向渐高的阶梯,深吸了口气,迈步走了上去。
两个孩子就跟在她身后,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等她拐进那条林荫道,身后的脚步声便停止了。
舒遥仰着脸看明庭,“妈妈会哭么?我们要不要跟上去?”
明庭拉她回来,带她转过身往下站着。
“就算会哭,她也不希望我们看见。”
舒遥想了想,“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吧。”
她牵住了他的手,却发现他掌心似乎捏着什么东西,她好奇掰开一看,竟然是当初那枚平安符。
“怎么把它带出来了?”
明庭掌心向上托着那枚平安符,他笑了下,问:“你有打开看过么?”
舒遥摇了摇头,自从她拿到这枚平安符,她一直将它放在衣帽间的珐琅盒子里,从未打开看过。
现在听他这么说,她便拿起来,解开了抽绳。
里头的黄纸似乎褪了色,但黄纸上的符文和字迹依旧清晰,黄纸的背面写着生辰,是明庭的。
“这是......?”
明庭说:“这是明丽为我求的。”
说完他又补充:“是她和你爸爸一起去求的。”
舒遥微微吃惊,“难道你那时候已经知道妈妈和爸爸......?”
明庭没有否认。
“那你,那你没有不高兴?没有反对么?”
“他能让明丽开心,我为什么要反对?”
明庭往林荫道里瞧了一眼,“况且,她那时候和商庭洲已经好多年没有过性.生活了,她好不容易才容光焕发一点,我干嘛要阻止?”
“你!”
舒遥慌忙往后看,“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明庭从容回她:“他俩在外开房也就算了,还在车里搞,那可是我的车!我能不知道?”
“你闭嘴!”
舒遥一把蒙住了他的嘴,他这张贱嘴就该给他缝起来!
明庭却不服,捏着她手腕拿开,“怎么?敢做还怕被人说?”
“你不许这样!妈妈正伤心呢,你不许说了!”
舒遥撅着嘴不高兴,明庭立马就妥协,将她拥进了怀里哄:“好好好,我不说了,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舒遥还闷闷不乐,但也抬头,“什么?”
明庭俯身咬她耳朵,“你也和我在车里搞一次。”
舒遥气不过,狠狠往他腰上拧了一把,疼得明庭一抽。
“叫你口无遮拦!”
她又往林荫道看,妈妈已经站在了爸爸墓碑前,树影斜斜落在她裙角,微风徐徐拂过她帽檐,那朵白百合,正迎着阳光绽放得分外美丽。
“七年了。”
明丽望着墓碑上的男人,轻轻笑了起来。
“还认识我么?阿远。”
她像以前一样和他对话,就好像他就站在她面前,正面带微笑,安安静静注视着她。
她对上他一如从前明亮的眼光,忽地垂眸笑得羞赧,“那么长时间过去了,你还是那么英俊,不像我,老了好多。”
“你以后都不能逗我笑了,我一笑......”
她忽地哽咽了,再抬眸,泪水就这样从她眼眶滑落,她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我一笑,眼角就有皱纹了。”
她匆忙擦了擦眼泪,调整了呼吸说:“瞧我,来之前便打定了主意不哭,没想到还是忍不住,两个孩子都看着我呢,我不能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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