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嗓音很有说服力,周颂宜彻底打消了疑虑,她歪歪脑袋,小声嘀咕:“那可能真是我看错了。”
“需要送你去元贝吗?”话题被转移。
周颂宜瞥他一眼,就差把嫌弃二字写在脸上,“我又没有交通工具,难道靠闪现一下飞到元贝门口吗?”
她也不像是会坐公共交通的人。
谢行绎没有理会她的嘲讽,只是点头思索今日行程——将工作压缩一下,应当还是有空余时间的。
修长的手指敲打着座椅中间的挡板,他淡淡嗯了声,说:“刚好今日行程空闲,我陪你一起去。”
何成济恨不得化身透明人消失不见。今日的工作量哪能用不多来形容,自家老板分明是在睁眼说瞎话。
周颂宜没有理会,只是对着驾驶位上的何成济说:“把你老板送去公司,再安排个司机送我去就好。”
出门疏忽了,完全忘记自己之后的行程和谢行绎并不顺路。
虽然周颂宜发话了,但何成济可不敢擅自答应。前方交叉路口还有掉头机会,一边通往出口,一边通向君悦,他特意放慢车速,等待着谢行绎的指令。
谢行绎沉默不语,但眼神直白,浑身充斥着压迫感。
不让他跟着去,是为了能获得和叶柏衍的独处空间吗?
谢行绎承认,自己的内心深处有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正在产生。他相当讨厌这样的情况,哪怕他明白周颂宜对叶柏衍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他也依旧无法控制。
车厢里一片沉寂,他最终退让一步:“何成济,把我送到公司楼下,你送周小姐去元贝科技。”
“好的,谢总。”
何成济打转方向盘,直接掉头往君悦大楼走。范德和君悦之间的地下停车库相互连通,有专属通道,识别器扫上车牌,通道就自动打开。
-
君悦到元贝的路程只需要不到半个小时。
有何成济跟着自己,周颂宜信心倍增,她的助理正在休婚假,让她孤身奋战真的很考验独立能力。
她不是没考虑过让周祁闻再派一位临时助理给自己,可思考后总觉得有些麻烦。虽然从来都是别人跟着她的方式改变,但磨合期总归避免不了一些问题。
所以,谢行绎把何成济丢给自己这件事,确实对她有帮助。
但,何成济也只需要起到一个精神陪伴作用,仅此而已。
周颂宜拎起包朝何成济摆摆手,让他不用跟上来:“你就在这里等我。”
何成济锁车的动作顿住,他有些为难地深吸一口气:“谢总嘱托过我,让我协助您完成洽谈。”
“那我给你讲道理,你听不听。”
何成济有些惶恐地点头,毕恭毕敬道:“自然是听的。”
周颂宜挑挑眉,勾唇浅笑,明艳又张扬:“你听你老板的话,你老板听我的话,四舍五入,你是不是听我安排就好。”
这话说得合乎逻辑,一时间也找不出毛病,何成济内心苦笑,根本无法反驳。
周颂宜见何成济无话可说,立马扬起一抹得逞的笑容:“待会见。”
走得潇洒,全然不顾他的死活。何成济有些坐立难安,立马掏出手机给谢行绎汇报。
收到消息,谢行绎望着这几行字轻哂一声,早就预料到周颂宜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Yyii:随她就好。】
反正从小到大,她也没听话过。
正在大堂等着前台带她上去的周颂宜忽然打了个喷嚏。找周祁闻要赞助这事比想象中容易很多。
因此,她比计划中至少提前了半个小时到达元贝。她是提前到了,但对方自然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负责接待她的小助理更是焦头烂额。
“周总,您叫我琳达就好。”
范德员工都热衷于叫周颂宜大小姐,但出门在外,尤其是工作上,其余人还是会下意识叫她周总。
周颂宜朝她颔首。
琳达有些手足无措地跟在周颂宜身边。在今日之前,她对周颂宜的印象还停留在在报道里那位被称为京州第一千金的大小姐。周家一向将周颂宜保护得很好,要不是这些年她热衷活跃于各大时尚活动,自己甚至都无法提前做迎接她的准备工作。
这可是老板近期最大的金主啊。
琳达一边和领导通风报信,一边领着周颂宜往楼上办公厅走。
包里手机传来轻微震动,是祝月好发来的几条消息。
【月来月好:超级劲爆!你绝对大吃一惊。上次在GuGu酒吧,你哥为了一个女孩和别人大打出手,场面那叫一个激烈!】
配图有些模糊。
照片上的女孩一头浓密的卷发,小鹿般湿润的眼睛直直望向镜头,周颂宜一下将她和方才周祁闻休息室里那一闪而过的眼睛联系起来。
周颂宜甚至怀疑自己看错名字了,但揉揉眼睛仔细看了又看,的的确确是自家大哥。
所以说,她分明就没有看错,周祁闻的办公室就是藏了人,谢行绎刚才是在和周祁闻一起糊弄自己。
是可忍孰不可忍。周颂宜冷笑着点开和谢行绎的聊天框,开始兴师问罪。
望着周颂宜发来的语音炸弹,谢行绎一下愣住。
除去特殊情况,她很少给自己发消息,今天居然直接发了两条,还都是语音。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内心都泛起莫名的愉悦感。
谢行绎放下手中的报表,点开了消息。而第一条语音刚打开,手机话筒里就传来极其恼怒的“谢行绎”三个字。
明明情绪满得要溢出来了,但又像是在娇嗔地埋怨,也许是因为周颂宜的嗓子很柔,所以这样的语调居然还有撒娇的感觉。
谢行绎松了松领带,默不作声地往后靠了靠,待整个人放松下来后,将这条录音反复听了七八回,再随手点了收藏。
只是,周颂宜为什么又生气了?他似乎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举动。
谢行绎撑头沉思,开始回忆自己究竟又怎么惹这位大小姐生气了。
这边,还在等着谢行绎主动道歉的周颂宜收敛了情绪。电梯楼层逐渐上升,数字每增加一次,她的心脏跳动频率都仿佛同步升高。
究竟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情绪,她也不明白,但周颂宜知道,就要与叶柏衍见面这件事而言,她的烦躁大于期待。
时隔多年,她只求他已经放下过往。
电梯门开,琳达引着周颂宜往外走。要左转时,恰好另一侧的办公室同时打开,高大身影从房内走出,正好与她相遇。
停下脚步,周颂宜的目光定住,两人静静对望,许久未动。
当曾经那位穿着发白校服的少年站在自己面前时,周颂宜忍不住感慨,时间真是个伟大的东西,它可以改变很多,也可以带走很多。
叶柏衍,不,应该叫叶总了吧。
校服被西装替代,贫穷的少年似乎也和记忆力截然不同。碎发垂在眉间,露出一双她再熟悉不过的淡漠的眼眸。
如果说谢行绎的性格里冷淡矜贵外还有几分恣意桀骜,那么叶柏衍除了淡漠好像再无其他。无论是对待感情还是生活,他永远都是这样一副清冷的模样,也总让十几岁的周颂宜患得患失。
酸涩涌上心头,那是一种生理上的痛苦,埋于心底的那份哀怨似乎要冲破心脏,让周颂宜觉得有些发软。
原来他们相爱,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琳达没有注意到空气里的诡谲,她面朝着周颂宜,伸手介绍:“周总,这是……”
话音刚落,叶柏衍就已经开口。
明明在和旁人说话,但他的眼睛却直直望着周颂宜,喉结轻颤,嗓音低哑,似是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颂宜,好久不见。”
第10章 ·夏安· 中午和……
面对叶柏衍的主动招呼,周颂宜并不打算回应,只是扬着下巴看他,面无表情。
这种态度令琳达感到心力耗竭,她伫立一旁,对于出现的这种状况感到困惑不解。按照常理,周颂宜应当不是无端生事之辈,可实际上,她依旧未对叶柏衍作出回应。
此时此刻的气氛冷到堪比冰窖。
“在这里站着做什么,怎么不去会议厅边喝茶边聊下合作事项?”
所幸适时传来解围声,看到那个逐渐走近的熟悉身影,琳达瞬间松了一口气,好像看到了救星:“袭总。”
袭萱穿着一身卡其色西装及膝套裙,头发利落地扎成了低马尾,微笑着和几人打招呼。
看到周颂宜,她立马露出惊喜的表情,看上去一脸意外:“颂宜,好久不见,你和几年前几乎没什么变化。”
语调里满是久别重逢的欣喜,但似乎并没有那么真诚。
周颂宜挑眉回望,她对袭萱并不陌生——叶柏衍高中时的班长,也是他的追求者之一。她看着袭萱自然而然地站在叶柏衍身旁,两个人紧挨着,好像相当熟稔。
一个莫名的想法蹦出脑海,周颂宜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两人,不敢确定当初分手的诱因是否有袭萱。
她有些不耐,蹙眉和她划分清界线:“看来贵司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专业,就连公司副总都这样没边界感。”
袭萱愣住,面色一白,有些局促,她下意识侧头看了一眼叶柏衍,但对方依旧面色冷淡,似乎并不在意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她只好退让一步,轻笑着和周颂宜道歉:“是我疏忽了。”
许久未见,她的性格还是这样不饶人。
叶柏衍紧紧盯着周颂宜,是要把这几年错过的缺口一下补齐。
她应当是瘦了,头发也留长了不少,及腰直发烫成了波浪,满脸的稚气也已消失不见,叶柏衍试图从她身上找到十八岁的影子,但回应他的,只有一双淡漠的眼睛。
周遭静止,嘈杂的人声都充当成背景音,世界旋焦,唯有她是一片清明。这些年,他拼命向上爬,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重新站在她面前。
叶柏衍收回视线,将回忆压碎了往心里塞,血和泪都糊成了一团:“进屋聊吧。”
会议厅就在右手侧,周颂宜走在最前端,率先落座。
只是选的位置不巧,正值风口,她才坐下就感觉到头顶凉风阵阵,虽然今日出门穿了外套,但裸露着的大腿还是感受到了凉意。
仅仅几秒,她就感受到了不适。
可刚一蹙眉,耳畔就传来一道声音:“琳达,把空调温度调到二十七度,再调一下风口。”
叶柏衍拿笔敲了敲桌面,给琳达下达指令,他戴着无框眼镜,看上去冷静又沉稳。
琳达这才注意到周颂宜被风吹起的发梢,她快步走到空调按钮前调高温度,头顶的风吹向两边,周颂宜眉眼终于舒展开来。
琳达迅速打开准备好的汇报ppt。
面对这次的泼天富贵,元贝已然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负责人有条不紊地介绍着项目的优势以及发展前景。
无非是一些夸大其词的事情,面对他的喋喋不休,周颂宜也只是点点头,懒得多听:“具体的事项想必你们也很清楚了。”
叶柏衍将项目书打开,打算进行更深一步的介绍。
周颂宜却直接将他打断:“资金和酒店设计由我们负责,你们只需要提供技术性的支持,有什么要求和我的助理发邮件就好,毕竟琦梦是卖珠宝的,并不太懂这些弯弯绕绕,希望叶总也别让我们失望。”
叶柏衍意识到周颂宜这是打算直接签订合同。他有些意外地抬头,想弄清缘由:“周小姐对元贝这么信任吗?”
或者说,她是在信任着他。
叶柏衍忽然生出几分希冀,但下一秒,周颂宜又无情将它打碎:“我签下这份合同,只是因为我看中了它的价值,换成是其他人,我也会毫不犹豫。”
这话说得一点也不留情,前后往日情面抛得一干二净。
叶柏衍顿时僵住,苍白的指节握住钢笔,他轻笑一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这么颤抖:“周小姐说笑了,我怎么会多想。”
“最好是这样。”周颂宜点点头,“叶总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要是没有一点水平,也不能将元贝做到这个规模。”
这话说得并不是客套,她确实打心底认同叶柏衍的实力。
况且,想尽早签完合同,无非是因为她不想继续待在这个地方了。
事实上,很多时候,她的性格和谢行绎极其相似,所以刚才,在意识到自己当年与叶柏衍分手的原因或许与袭萱有关时,她感受到了强烈的愤慨。
她接受不了背叛,也无法容忍背叛。
周颂宜在心底冷笑,她轻扯嘴角,摁亮屏幕,举起手机轻轻晃了晃,懒懒地瞥了几人一眼:“我和我未婚夫今天约了午饭,再聊下去,恐怕时间要不够了。”
午饭是假,只是在找个借口罢了。
叶柏衍强扯出一抹微笑:“周小姐年轻有为,还有幸福的婚姻,想必,你未婚夫一定很优秀吧。”
周颂宜嗤笑一声,怀疑叶柏衍在装傻。
在一起时他明明就已经知道谢行绎的存在了,那时候,尽管知道自己与谢家还有婚约,他不还是愿意巴巴凑到自己身边。
叶柏衍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忍着内心剧痛说出这样的话来。
未婚夫。
她的未婚夫。
这三个字狠狠撞击在叶柏衍的心上,他被伤害得体无完肤。叶柏衍手指摩挲着钢笔,垂眸掩盖住情绪:“既然如此,就不打扰周小姐了。”
他抬手签字,一气呵成。
说出口的话语分明不长,但却是这样刻苦铭心。
他想刻意跳过这个话题。如果可以,只要她不再提起,只要他装作不知道,她是不是,就还有可能是自己的。
要是不能,大不了就抢到身边,锁起来。
阴暗的想法从心底钻出,好像一条毒蛇将理智缠绕,叶柏衍抬头望向周颂宜,强压住眼里的情欲。这是他日思夜想这么多年的人啊,此时此刻,他们近在咫尺,但两颗心却隔得那样远。
但是,她说她今晚和未婚夫有约。
好刺耳的文字。
叶柏衍起身,将西装扣子系上,他抬脚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我送你。”
周颂宜蹙眉拒绝:“不必了。”
他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架势,只是坚定地望着周颂宜。周围没有人再开口说话,大家不约而同低下脑袋,内心掀起惊涛骇浪,表面却要装得波澜不惊,还需要假意在忙。
没有人比周颂宜更加了解叶柏衍的性格,她不再反驳,算是妥协。
两人在电梯间站定,一言未发,只是电梯门开时,周颂宜又忽然将叶柏衍叫住:“叶总。”
她平和地望着他,眼里没有其他情绪,好似在看陌生人:“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问出这个问题,仅仅是因为,她需要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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