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打哪儿来的这么大执念?”
“你不知道我从小就爱钻牛角尖吗?”冉晴义正言辞道:“为了讹一点钱,让这个家里毫无价值的老弱病残不要命的往车轮子上撞,你说这是人性的丑恶还是道德的沦丧?等我这报道一出来,势必让大家心里凉透半截,且等着吧。”
纪鱼藻停了筷子,心惊肉跳地问:“你的意思是,他们觉得这个人在家里毫无用处,所以制造个车祸的假象,拿他的命来换点钱花花?”
冉晴眼角挑起来,斜斜看她,“你怎么想?”
“我没什么想法,”纪鱼藻摇了摇头,疲态尽显:“我这儿也一脑门子官司呢,案子毫无头绪。”
“那说点别的,我跟你打听个事。”冉晴看着她明显凹陷的面颊,拿筷子敲了敲她碗的边沿儿,“我听林烨说,你要结婚了?就你这面相,是要结婚的样儿吗?”
纪鱼藻就知道过不了她这一关,懒懒说:“分了。”
冉晴倒是也没多惊讶,看她这样子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只是不自觉要担心,“你这次还能熬过来吗?”
“熬熬看吧。”
“这次又是谁提的?”
“他。”
“那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怎么听着你说‘这次、这次’的话音挺讽刺的呢?”
冉晴给了个不屑的眼神,心想你自己去领会吧,每次被虐了也不知道是谁说绝不会再跟他纠缠,可睡一觉起来你又改主意了。
纪鱼藻倒是不内耗,平淡地说:“为了什么,我也说不上来。但总觉得跟他的病有关。”
“你俩都病得不轻。”冉晴叹了口气,无奈道:“要我说,实在不行就算了吧。你今年都二十八了,还有几个八年经得起这么折腾。”
“不折腾,”纪鱼藻的反应意外的平静:“他想让我离他远一点,那就远一点。”
“什么意思啊?你还不肯放手?”
“我在他身上花费了多少时间,没人比你更清楚了吧?”纪鱼藻没好气的一连串反问:“你觉得我这一路走来很容易吗?我是那种大公无私的人吗?凭什么放手?让给谁呢?我又不是搞慈善的。”
“行行行,不让不让。谁死犟谁有理,谁难受谁知道。”
冉晴从第一次怂恿他俩分手失败以后又怂恿了两次,每次情真意切的劝离,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被啪啪打脸,平白还落彼此一顿埋怨。后来她就学乖了,且养成了反思的好习惯,杀人放火都有结案的那一天,但俩人谈的这破恋爱,没有。
—
手机铃声吵醒了熟睡中的人,纪鱼藻伸手在床上摸索着声音的来源,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名字突然惊坐了起来。
那时天光早已大亮,冉晴也离开了。
她接起电话,小心翼翼问了句好。
张文惠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听起来有些不自在,“今天周末,你有时间见个面吗?”
“有。”
“那好,一会我让司机去接你。”
“阿姨,能不能先透露一下是什么事呢?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跟方成悦无关,是我有点事情,要拜托你。”
第66章
◎关心也是一种罪过。◎
三天前,周嘉心给家里发了条“出去散心,不要找我”的信息后就彻底失联了,这可急坏了江秋影。
后来又用自己的手机发来一条信息,说要想见你女儿,就准备五十万。
江秋影不敢报警,却又害怕女儿真遇上危险,只好来找张文惠商量,希望她能让纪鱼藻帮忙出个主意。
张文惠本来拉不下这个脸求助她,但看着闺蜜着急的样子,她实在没办法,只好拨通了她的电话。
纪鱼藻听完对方的诉求后委婉说了一下自己能力范围内能做到的事情到底有哪些,至于公权力,如果家属不报警,她动用不了也没那个资格。
“阿姨,还是尽可能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才好初步判断她的行踪。”
张文惠便让司机来接她与江秋影面谈。
因为在等待复查结果,方成悦一直没上班。遇上这种事,又听说纪鱼藻要来,他接到母亲的电话后便也过来了。
这是纪鱼藻第二次来方成悦父母的家。
司机将车开进院子,他早已等在那里。
她来的时候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要出现在这里就不可避免地会与方成悦碰面,只是等真的见到了,因为隔开了一些空间和心理上的距离,却又恍如隔世般觉得彼此间陌生客气了许多。
纪鱼藻下车,方成悦将手扶在车门框上给她挡了下头。她心酸垂眸,客气道了声谢。
“劳烦你特意来一趟。”
“不麻烦,”纪鱼藻浅笑了一下,通情达理得说:“好歹还有认识这么多年的情分呢。谁也没规定分手后就连忙都不能帮了,是吧?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方成悦觉得她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飞镖,带着凌厉的攻势,字字戮心。
他说不过她,也无话可说。
纪鱼藻跟着他穿过庭院,望着他清瘦挺拔的背影,蓦然问:“你的病好点了吗?”
方成悦身子一顿,头也没回的说:“还没有。”
“到底哪里不舒服,得一周了吧。”
“没什么,抵抗力变差了。”
纪鱼藻见他十分冷淡的样子,心想关心可能也是一种罪过。
太关心一个人,就容易方寸大乱。
谈恋爱就跟审案子似的,找不到能够精准戳中对方的痛点,就无法诱敌深入,真正把他的实话给套出来。或许该想个办法,深夜或是凌晨,趁他防备最脆弱的时候下手才好。
她不着急出手,只顾着安抚。“好好休息。”
方成悦安心得点了点头,“谢谢你的关心。”
进去之后,江秋影连忙迎过来。
她是惯会做人的一个人,虽然为了纪莲池伤人的事情早已跟金竹笙闹过,也正为了赔偿款相持不下。但为了女儿的安全,她硬是按下了心中对纪鱼藻的偏见,客气地说:“哎呀,让专业的人来帮着我们参谋这点小事,真是大材小用了。幸好缘分很深,纪警官应该也不会在意的是吧?”
“安全面前没有小事。”纪鱼藻多会见风使舵的一个人啊,设身处地为人着想的话一说,对方的敌意早已散了大半。
江秋影把近来周嘉心的表现给介绍了一下。
这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好似才刚进入叛逆期,她刚刚修复了脸蛋,性情也随之大变。不止私下里烟酒都来,听她母亲说男朋友也换了好几个。
江秋影本来是不想在方成悦面前说这些的,但一来着急,二来看他的注意力都在这位纪警官身上,自己的女儿不自爱,想来也是没戏,如今找到孩子才最重要。
纪鱼藻听的过程中没怎么插话,但听不分明的地方,她会停住话头获取自己关心的信息。“除此之外,周小姐没有其他复杂的社会关系了吧?比如说可能会遇上的危险人物或者不能说的过去?”
见江秋影和张文惠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甚至连方成悦也表情缄默,纪鱼藻挑了挑眉,以身说法:“当然,你们有说或者不说的自由,我只是担心万一有哪个细节疏忽了,可能就真的再也不能回头了。你们也知道,我们家有过失踪的人,所以会更敏感一点。”
江秋影心里一痛,想想纪莲池的下场,又想一想周嘉心可能面临的不堪处境,便跟张文惠对视了一眼,忙不迭的说:“我们心心曾经出过一次车祸,但后来很顺利的解决了。”
“什么时候的事?”
“得五六年之前了吧。”
“撞得是什么人?怎么解决的?”
“是个叫吴月娥的乡下女人,赔了六十万。”
“当时的情景,方便具体说一下吗。什么季节?天气如何?目击者是谁?”
江秋影的脸颊痉挛似的抖起来,有一些恐惧的凉意从脚底爬上来,心脏像一条活蹦乱跳的鱼,上下跃动中也没个能兜住底的,她气促道:“如果不是出了现在这档子事,我是永远都不愿意回想以前的事的。”
“那时她才上高三,她哥哥在国外念书,我生意忙经常出差,为了照顾她我留了个司机和住家阿姨给她。那年冬天天气特别冷,司机的孩子生病请假了,家里的车阿姨不会开,我们住在郊区的别墅里,连公交车和出租车都没有,心心没办法,只好骑着阿姨的电瓶车去上学。”
“那种车子老沉的,她也不熟悉,拐弯的时候没想到会突然窜出一个人来,因为下了很大的雾,所以不知道怎么就撞上了……心心一直在救人,可是那个大姐还是没了。”
“后续又是怎么处理的?”
“因为没有主观意愿的伤害,心心在现场积极施救,我们的赔偿也到位。所以检察院的决定是不起诉。”仿佛害怕纪鱼藻会乱想,她又多心的补充道:“这种事情是不能预测的,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的。检察院公平公正,还了我们的清白,也挽救了孩子的一生。”
纪鱼藻记下来,又问了一下周嘉心的财务状况。她母亲说她刚刚大学毕业,正准备出国留学,目前没有任何经济来源。
纪鱼藻将所有信息汇总起来,大概心里有了点数。
此时赵春阳打电话过来,她正忙着,便先给挂断了。谁料那个人却很执着,连着又给打了很多次。
方成悦的眼神几次三番落在她手机上,冷着脸也看不出内心的想法。
纪鱼藻实在无法,起身找了个地方接起电话。
“怎么了?”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浓浓的警告意味,“你最好有天大的事找我。”
赵春阳仍然是阳光炽热的,爽朗又宠溺的笑声从话筒传过来,他满心温存:“你在哪?这对我来说就是天大的事。”
纪鱼藻想,得亏他不在跟前,否则自己一定会揍他。
电话那头又柔声问了一次,“师姐,你在哪?下午要不要出来玩?”
纪鱼藻耐着烦躁的性子说自己正在忙,因为不想再跟他胡搅蛮缠,便说了个别墅地址就给挂断了,果然那小狼狗没再把电话打过来。
她转身,看见方成悦的目光追过来,两人的视线于半空中相撞,仿佛能听见电流穿梭而过的刺啦声,跟带静电似的。
纪鱼藻稳了下心神,回来后把整个证据链给江秋影复述剖析了一下,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目前来看,对方的主要诉求是诈骗勒索,周嘉心作为筹码,应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所以我建议您先报警。往好处想,可能是她手头没钱了故意跟您要钱。往不好处推测,那很有可能是陷入了诈骗团伙手中。”
江秋影紧皱眉头,看起来仍是犹豫不决。张文惠一旁劝道,“秋影,我看还是要听小纪的,她处理过的案子多,经验也丰富,一定要报警。”
江秋影红着眼睛说:“心心那么娇气一个人,我害怕她受罪。”
因为想到了过去,纪鱼藻的脸色也不好看。
莲池失踪的那一刻,他们全家像是经历了一场至暗时刻。二十四小时,七十二小时,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心脏像是经历了一场无法挽回的重创,希望在一次次的失望中沉江折戟,除了渐渐接受莲池被害的这个事实,此外他们毫无办法。
她丢了自己的能言善辩,此刻一句安慰的话语都说不出来。
谈话结束,纪鱼藻跟众人再见。
张文惠让司机去送,方成悦制止了,淡淡地说:“我去吧。”
纪鱼藻不置可否,两人便一起出了门。
出去后,她的手机又一连进了好几条信息,无一例外都是赵春阳发来的。
方成悦心里不是滋味,心脏像是被谁紧攥了一把,心想自己这边还没分利索呢,那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攻略她。
别墅的大门被打开,方成悦将车开出去。突然斜刺里冲出来一个人,毫无防备的他被吓了一跳。
纪鱼藻抬眼,发现这人正是赵春阳。
路边停了辆奔驰AMG GT,如此苍翠的颜色,在阳光下活像只振翅欲飞的苍蝇。
他满脸喜色的冲过来,绕到副驾驶座那边猛敲着玻璃叫她。
“师姐,师姐。”
纪鱼藻的手扣上门把手,解了安全带,半转过身体想要下车,方成悦按了下左侧边缘的中控,车门全部落锁。
她转头,怒目相向。
第67章
◎柔软。温热。濡湿。◎
方成悦没理睬,脚下踩油门,车子像离弦的箭矢,轮胎过处,疾风般卷起地上的落叶。
赵春阳被晾在原地。
纪鱼藻侧身面对他,冷笑着问:“你什么意思啊方成悦?”
他的五官像落在冰水中的月亮,清冷绝艳。“把安全带系好。”
纪鱼藻偏不按照他说的做,安全带未扣好的车辆报警音一遍遍响在密闭狭窄的空间内,方成悦看后视镜猛打方向盘,车子靠边,在下山路上戛然停下。
他松了自己的扣带,欺身罩过来,伸手按到了她座椅上面的头枕上。
纪鱼藻近距离盯着他刚刚刮过但仍泛着点青髭的嘴唇和下巴,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安全带从她胸前扯过,她一把攥住了他的手。
“把我的戒指还给我。”
方成悦的眼神尖锐如同刻刀划过玻璃,“你再说一遍。”
“反正都已经分手了,你把我的求婚戒指还给我。”
他冷淡离开她身前,正眼都未瞧她。“不给。”
纪鱼藻心里恼怒,再度解开安全带,倾身靠过来,抓住了他的肩膀。
委屈像一场倾盆大雨落下来,战鼓擂在心上,她悲愤问:“要和好的是你,想分开的也是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看着我傻傻追在你身后这么多年,重逢后仍然执迷不悟屡教不改,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为了你,我快烦死了,你却仍然置身事外,每天过得开心快活,你觉得我很好欺负是吗?”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开心快活?!”内心深处涌起黑色的风暴,方成悦脸色阴沉好像下一秒就会滴出水来:“我难过到快活不下去的时候,你竟然还在跟别的男人约会调笑?”
纪鱼藻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好半晌,她才气得发抖似的说:“你、你怎么能恶人先告状!我什么时候这样过?明明是你……是你先要分手的……”
仿佛一拳砸在棉花上,方成悦连架都懒得跟她吵。
“送你回家。”他俯身又把安全带给她系上,深幽的眼神定在她白皙的脸上,哑着嗓子说:“起码过了今天……你再去跟那个姓赵的约会。”
泪水滚上眼珠,纪鱼藻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突然她低头,双手抬起他的右手往虎口处咬去。
刺痛从拇指与其他四指最柔弱的相连处传来,方成悦感受着她尖利的牙齿,心里猛地惊了一下,他害怕她会咬出血,万一她也被感染,那自己的坚持就会前功尽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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