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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潭村是国家级贫困村,整个村子破败凋敝,除了种庄稼,没有其他额外收入。好在村子地理位置尚可,是进入安城市区的一处临时歇脚点,因此路过的渣土车司机会在这里暂时休息。
村里除了老人就是小孩,只有几家饭馆还能看见年轻人的身影,除此之外处处寥落冷清。
黎家在龙潭村算是很气派的人家,高高的门楣,三四间屋子,墙是红砖砌的,跟其他人灰扑扑的房子一眼就看出了区别。
那时已是炊烟欲上的晚饭时分,小米和赵春阳进去的时候,家里只有一位老婆婆在。
婆婆眼花耳背,两位警察询问了半天,问方和答方一直在鸡同鸭讲,他们没有问出任何有效信息。
马陆和纪鱼藻守在门外,远远看见一个人往家里的方向走过来。
马陆给纪鱼藻使了个眼色,两人做好了抓人的准备。
那装聋作哑的婆婆却突然从堂屋里冲出来,站在影壁那儿大喊大叫,“来人啊,有人要打死老太婆了!!”
黎安福听见母亲暗示的危险信号,转身就跑。
马陆首当其冲,“快去抓人!”
小米和赵春阳两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陪着黎安福锻炼了半天体能,在这狡猾的家伙钻进难找的庄稼地之前,抓住了他。
黎安福杀猪般叫唤,“啊,杀人啦!杀人啦!救命啊!”
“小赵,把他拷上!”小米掰过他的臂膀,喘着气骂:“你还敢恶人先告上状了,没干坏事你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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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局审讯室。
黎安福把一切罪行都招了,村里人实在太穷,他们故意伪造车祸现场来讹诈大车司机,就是给村里的老少爷儿们挣点钱花花。
但三个女童失踪遇害案,他不认。
纪鱼藻一直冷眼望着他,问:“你妻子是怎么过世的?”
“警官,这跟我老婆有什么关系?”
纪鱼藻手中的资料夹“啪”一声被大力阖上,黎安福打了个激灵,只见她严肃得板着脸,道:“我合理怀疑是你妻子的车祸给了你灵感,让你一连制造出四五起假车祸。那户姓周的人家给了你六十万对不对?这应该是你开始‘创业’的第一桶金吧?”
黎安福想,她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固若金汤的防线开始有了裂缝。
“我再问一遍,城中村三个女童失踪被害,你什么时候下的手?”
黎安福一副老实人的样子,声音小小的,表情却坚持:“我没做,就是没做。”
“你还敢狡辩?!”
“说没干就没干,你们没有证据,不能屈打成招啊。”
纪鱼藻慢悠悠的又打开那个文件夹,纸张在她手指的翻动下,发出清脆的“嘶啦”声。她停在其中的一页,抬头望向他有些浑浊的眼睛,“黎安福,你有一个儿子,他在哪里?”
对面的男人表情微动。
“哦,对了,你还有个女儿,在海源医院吧?资料显示,她很优秀啊,已经当上了神经内科的副主任医师。要不要我再传唤一下她,问问她弟弟的去向?你猜她会不会因为觉得丢脸而告诉我?!”
黎安福被她步步紧逼,阴狠涌上干裂的脸庞,他呲着沾满黄黑色牙垢的牙齿,终于现了原形。
“你这个臭婊子!有人生没人教的贱货,你敢?!”
赵春阳一脸阴沉的起身,纪鱼藻拦住了他。
“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就是个婊子,荡|妇,生下来就注定被人草的玩意!”
纪鱼藻翻手腕将笔用力扔在地上,力度之大,笔落地的那一刻就散了架。
她手掌用力拍在桌子上,横眉立眼道:“我是国家机关工作人员,有权利行使国家权力机关赋予我的职责!你再敢辱骂我,我就可以依法处罚你!你别跟我耍横,我问什么你就给我答什么!听明白了没有?!
黎安福挑衅地望着她,轻蔑朝她伸出了中指。
纪鱼藻无声地给了他一个“你给我等着”的微笑,情绪依然稳定:“你的一对儿女,分别叫黎初和黎阳是吧?用不用我说一下你女儿的下场?父亲和弟弟犯了杀人罪,你觉得她在医院的工作能保得住吗?以后还能在社会上立足吗?!”
黎安福不为所动的望着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纪鱼藻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身后的椅子上,她将胳膊搁在扶手上,看向他,冷静地说:“那个叫黎阳的,没有工作,游手好闲,你觉得他的手机聊天记录经得住查吗?你猜我们能不能通过社交软件查到失踪的那三个女孩?你知道那几个孩子多大吗?知道对未成年人犯罪会有多么严厉的惩罚在等着他吗?!”
黎安福对待黎阳的态度,明显要比对黎初重视多了。他听着这女警官一句比一句重的话,像是害了阑尾病的人,剧烈的疼痛折磨着他,脸上开始变得青黄不接。
纪鱼藻看着他,突然笑了,“上一个敢跟我这么横的,已经执行死刑了!你儿子犯下的罪行,你觉得法律会怎么惩罚他?!”
黎安福突然从椅子上跌下来,双膝着地,额头使劲磕在地上,一遍遍求她,“警官,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所有的罪行都是我犯的。他才这么年轻,他连个儿子都没有,要是他死了,我们黎家就绝后了。求求你,求求你!”
“我再问一遍,三个女童到底是怎么遇害的?”
“我说,我说,我全都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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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鱼藻从审讯室出来,已经快到凌晨了。
黎安福一口咬定人是他杀的,他们暂时还撬不开他的嘴。
赵春阳对她拿捏人心的本事十分佩服,虚心请教道,“师姐,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姓黎的命门的?”
“巧了,正好认识其中的几个人。”
小米相完亲之后又回了单位,脸上怨气很重。
纪鱼藻见了他,连忙问:“小米,你那边什么情况?抓到黎阳了吗?”
“哪有这么容易?”小米道:“纪姐,你说我容易吗?挣这么点钱,辛辛苦苦,过得日子还不如一个嫌疑人滋润。”
赵春阳脸上已经有了笑意。
“小赵,你笑什么笑?你一个富二代,怎么知道我们这种社畜的烦恼?”小米满腹牢骚,“我听周围的村民说,这小黎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一天不花钱就不自在。前阵子又借了高利贷,他爹给他讹来的钱都赶不上补这高利贷的亏空。还不上钱,人家三天两头去家里堵人,这小子害怕自己出事,也不知道躲哪去了。”
纪鱼藻突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给方成悦打了个电话,那边却关机了。
她咬着下唇,颤着手又拨通了林烨的电话。那边很快就接通了,纪鱼藻问:“方成悦今天去医院开会了吗?”
“……没有,联系不上。”
“好的,你忙。”
纪鱼藻挂断电话,突然转头跟小米说:“我要调取全市各大路段的监控。”
“干啥玩意儿?!”小米看她的气势,颇不赞同地说:“姐,你这么干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可我跟小赵要是陪你玩这么大,那得背处分。”
“背个毛线!走正当手续,追踪嫌疑人。快一点!”
第71章
◎“就这么死,多遗憾啊。”◎
黎阳在黎家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他是这个家里除了父亲之外唯一的男性,可谓是传宗接代一根独苗。从小奶奶宠着爸爸惯着,说一不二。
因为姐姐黎初受到了方家人的资助,他看着她一步步从一个村妞变成了体面的城里人,连带着自己的野心也膨胀起来。长此以往,他已经不满足于当下这种贫瘠闭塞的生活了。
可黎阳没有黎初的脑子,高中没读完就辍了学。前几年开网店,后来又做直播,辉煌的时候也挣过一点小钱,还买了辆奔驰GL。赶上这几年经济形势不好,他的生意基本都黄了。
虽然手里没钱,但平时养成的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却改不了了。为了满足他的日常开销,宠子无度的黎安福又开始重操旧业。
说实话,黎阳瞧不上父亲干的这种“小买卖”,风险高收益小,来钱又慢。在他那些狐朋狗友的撺掇下,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他跟其中一个臭味相投的朋友冯硕合谋,又打上了周嘉心的主意。
可怜周嘉心正叛逆,又没什么混社会的经验,只要男人长得帅,她一概来者不拒,很容易就跟冯硕勾搭上了。
一开始,为了跟新交的男朋友快活,银行里的积蓄很快挥霍一空。为了讨这小鲜肉欢心,她又想了个昏招,自编自演自己被绑架跟家里要五十万,谁想到她妈妈报了警,基金账户动不了,现金来源也没了。
事已至此,周嘉心已经不想再继续了。冯硕除了一张皮囊毫无深度,思想无聊又浅薄,跟她日常接触的男性完全不在一个维度上,因此玩了几回也就腻了。
可是,当她想收手的时候,却发现已经甩不掉这个麻烦了,这才觉得恐慌。
冯硕也不傻,很快便察觉出周嘉心的冷淡。跟黎阳一合计,心想怎么能让财神爷跑路呢?按照现成的剧本,两个人真就把她给绑架了。如果从这个女人身上捞不到钱,那就从方家人身上捞。
本来嘛,方成悦他们家既然伸出了援手,帮黎初一个也是帮,为什么不连自己那份都一块管了呢?反正他们家也不差钱。可是,张文惠那个女人却一直充满戒心,他几次三番上门都碰个软钉子,难免心里怨恨。
于是,他将周嘉心关到废弃的别墅里,把刀子架在她脖子上,逼着她给方成悦打了个电话。黎阳想,如果真能把方成悦控制在手里,那以后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果然,他也如愿了。下一步,只等着方家人乖乖送钱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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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周嘉心出了车祸,江秋影总觉得这栋别墅风水不好。找大师给看了看,另外又买了套宅子,这里也就渐渐地废置了。
刚才短暂的光线照进来,方成悦观察着四周,在脑海里画了一幅图。此刻,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方向,直到身体撞上一堵冰凉的不锈钢铁墙。
方成悦背着身子,一格格走过去,终于在第三个格子间的展示柜里找到了一些刀具和打火机。
他将自己手腕上的绳子割开,擦亮火机,走到地下室的西北角那里。台球桌后面,是一扇跟墙嵌在一起的隐形门。
方成悦学着周嘉容曾经做过的那样,挪开眼前落满灰尘的茶几和柜子,用力一推,门吱嘎作响。
他走进去,顺着台阶一步步往前。
随着脚步的行进,黑沉的地下空间逐渐被光明所浸染,他再次看见了外面的天光。
从地下室延伸出来的楼梯,好比小孩玩得旋转滑梯一般绕到了房屋的外侧。这条路是从一楼一直通往别墅房顶的。
此时秋风吹过,远处树叶哀鸣呜咽。月亮躲在枝枝丫丫的后面,看起来浑圆金灿。
偌大的别墅区,远近漆黑一片,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周家的别墅一层,灰白的水汽蒙在玻璃上,隐隐约约透出里面昏黄的灯火。
方成悦不放心周嘉心,小心翼翼推开了外面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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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嘉心被绑在椅子上,嘴巴里塞着一条破布。她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件睡裙,衣服已经被揉搓得脏污不堪,穿堂的秋风吹过,露在外面的四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的眼睛里浮满了水雾。
黎阳面前摆了堆炸鸡薯条,在他身边坐着的那个年轻男人就是冯硕。两人胡吃海喝,地上洒满了瓜子皮、鸡腿骨等碎屑垃圾,看起来一片狼藉。
黎阳长长地打了个酒嗝,食物消化的味道在酒精的沤浸中发出酸腐的气息。“冯硕,再给我拿瓶啤酒。”
叫冯硕的男人,俯身拿了瓶啤酒递给他,转头又把另一只手捏上了周嘉心的大腿。
周嘉心气得“呜呜”直叫,眼睛里的厌恶和愤恨一览无余。
冯硕反手就甩了个耳光过去,“瞪什么瞪?这不是你跟老子好的时候了?”
周嘉心无法言语,仇恨的目光却冰凉刺骨。
冯硕还要动粗,黎阳骂道:“够了!你把人质搞坏了,咱们从哪弄钱?”
“跟他们的家人联系了吗?怎么说的?”
“不接我电话,也不回信。”
“怎么会呢?”冯硕的眼皮神经质似的痉挛着,说:“一个是家里的独生子,一个是家里的宝贝女儿,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呢?他们该不会已经报警了吧?难道是那个女警察提前嘱咐好了?!”
“不可能!”黎阳朝地上吐了口痰,不以为然道:“上次我撬了她的锁,泼了一屋子油漆,应该够她害怕一阵子了,她不敢再惹事!”
冯硕笑得像一条阴湿的毒蛇,“哥,你哪来这么大胆子?敢跟条子对着干?”
“怎么说呢??”黎阳咬着根牙签,他没钱买烟,只能靠吸牙签来缓解自己的烟瘾,“一开始我对付她,是想着替我姐解决个祸害。不过呢,黎初一点都不争气,拿不住姓方的心,根本指望不上。想挣钱,还得靠自己。”
冯硕觉得他说得对,只是此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他实在支撑不住,就想拉着周嘉心去睡觉了。
临行前却还要客气一下,他瞟了一下身后的女人,问:“哥,你想不?想的话我让给你。”
黎阳的眼睛压根就没往周嘉心身上看,冯硕看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里面全是些未成年小女孩开直播唱歌换衣服的画面,心想他怎么好这口?
“你去吧,两个小时后过来替我。咱拖不起,这里很快就不安全了。”
“行,我办完事就回来。”
冯硕粗鲁的把周嘉心从椅子上提起来,解开绑在她身上的绳子,拖着她就往卧室里走。
周嘉心伸手打他,用脚踹他,却因为力量悬殊被扇了好几个耳光。
冯硕一把攥住她的头发,周嘉心吃痛,双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挣扎,却依然被拽走了。
突然一把椅子砸过来,冯硕大半个背部受到猛击,手上一松,周嘉心便脱离了他的控制。
方成悦扔掉手中的椅子,伸手拉住周嘉心的手,带着她从进来的门那跑了出去。
形势变化突然,黎阳和冯硕都没想到他竟能从地下室逃出来。
黎阳扔了手中的鸡腿,跑过来扶起冯硕,咬着牙狠狠道:“快追!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
冯硕骂了好几句脏话,两人一个从后面追,一个绕到正门从前面堵。
方成悦左右遇敌,实在无法,只好带着周嘉心顺着旋转楼梯往高处跑去。
周嘉心口中的布条早就被方成悦给扔了,她紧攥着他的手,只觉得发颤的手心里黏乎乎的。心脏在剧烈的奔跑中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周嘉心吸一口气,呼一口气,那感觉都像是在吞刀子,栏杆扶手处也是湿滑一片。
眼前只有无穷无尽的台阶,她想说话,可是在上气不接下气的缝隙里,说出来的话也带着哭腔,“我们……会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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