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撞死好了,就算到了地底下,她也是压在他们头上的那一个。何况,他有没有这个本事弄死她还难说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祁晏秋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大——他只是被蒙上眼睛、被堵住嘴,却还有一双耳朵能听见她们说的话。
要是说之前糊里糊涂从医院被掳上车,他还探不明车上人的底细,不好轻举妄动。这会儿事情已经明明白白地在他面前展开,他再表现得那么谨慎小心,也就不是一向傲慢自我的他了。
黑胶布从他腮边撕下,留下一道宽宽的雪白的印子。
“几天不见,公爵大人真是更加光彩照人了啊!”符彧语调拖得长长地感叹道。
“你们竟敢串通——”
“诶诶诶,不要随便冤枉人啊!”符彧觉得自己很无辜,“我可什么都没做!虽然我是无所谓被您恨上,但不是我的锅我可不背!”
“有什么区别吗?狼狈为奸、沆瀣一气!难道不是你们吗?”
即便隔着一块布,符彧也能想象出布下面那双银灰色的眼睛一定露出了讥讽的神色。
她翘起嘴角,慢慢把手放在他头顶:“当然有区别——”
电光石火之间,她毫无预兆揪住了他柔软的头发,然后迅猛地撞上了又厚又结实的车窗玻璃。只一下,便撞得他眼冒金星。
“是我的话,你就不会有力气开这个口。”
尖利的疼痛针一样密密麻麻缝进脆弱的头皮,一时间他竟然分不清究竟是后脑更痛,还是头皮被扯得更痛。
那张白皙的面孔此刻疼得雪白一片。
“你、你怎么敢——”
祁晏秋还没说完,剩下的话就被全部堵回口中。
符彧一把扯下他身前的胸针,然后动作粗暴地捅进他嘴里。
“为了你的人身安全,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开口为妙。”
肮脏的涎水浸湿了那枚高贵的象征,精美的胸针缠着银亮的丝线。傲慢的公爵在无能狂怒,他华美的衣服却被一双冰冷的手不留情面地层层剥开。
下.流、银.乱。
意识到自己赤/裸的那一瞬,先是大脑一片空白。
而后被刻骨的耻辱与愤怒击中。
锦衣华服一半松松垮垮挂在腰间,一半垂落在地,被她碾在脚下。
忽然,剧烈的刺痛沿着胸口几乎要渗进心脏。他面色惨白地、痛苦地喘息。可仅剩的那点可怜虚弱的支支吾吾也被胸针——他引以为傲的身份的象征给不留余地地封住。
高贵却放/荡,傲慢却软弱。
符彧重重扇了他一耳光。他的脸顿时红肿起来,雪白的皮肉下蜘蛛网一样结满密密麻麻的红血丝,几乎有些可怖了。
“现在——”
“你还剩下什么呢,公爵先生?”
她轻蔑地俯视着他。
剥掉外面那层公爵的新衣,他还剩下什么?
无能?还是无耻?
只是一条拿权势当毛刺的软虫而已。
祁晏秋已经完全发不出声音了。
彻骨的寒意扎进骨缝,他头发昏地冷冷地想着,原来一个人愤怒到极点时,是什么也说不出的。巨大的羞辱狂风暴雨一般冲昏了他的脑袋,他甚至开始痛恨自己了。
即便这样,符彧还是不肯放过他。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他不回答。
无所谓,符彧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她自顾自说下去:“像那些卖银的男人。”
“都喜欢用漂亮的衣服,高贵的身份包装自己。虽然里面都是一样的草包,”她用力戳了他两下,声音变得轻快起来,“也都有人追捧着叫你们少爷。”
瑰丽的红色渐渐在他身体漫开。
他气得浑身都在抖,心口起伏不定。
“怎么?这么不服气?”
符彧定定地看了他几分钟,突然伸手去解他手腕的束缚:“那就给你一个反击的机会——”
“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然而,就在她解开的刹那,变故陡生。
一把匕首倏地刺向她的面门,可却在距离她的眼睛只有一手长时蓦然被禁锢在半空中。随着一声沉闷的痛呼,符彧用力扭断了他的腕骨。
她眨了眨眼睛,注视着闪着寒芒的刀尖,得逞似的快乐地笑了:“果然藏了好东西啊!”
“既然被我发现,那就归我啦!”
匕首被他死死攥在手心,可符彧仍旧轻而易举从他手中夺过。她把玩着它——这是一把极其漂亮锋利的匕首,柄部镶着珍贵的宝石。刀刃则渗透着森森的寒意。
祁晏秋伏在坐垫上喘息了不多时,冷不丁扑了上来。
却被捏住手腕。
不过稍微往后推了一下,他就不得不抵在后座,终而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一只手被高高举过头顶,强行扣在车座;另一只手已经断了,只能怪异地扭曲着,白骨似的垂落。
“不愧是公爵先生,意志力就是比一般人顽强。”
符彧露出虚伪的笑容,亲切地夸赞道。
下一秒,匕首狠狠插进了他的大腿内侧。
他被……断了吗?
无法躲避的恐惧战胜了他曾经无处不在的自尊与自傲。
祁晏秋喉咙里溢出痛鸣,又疑似传出软弱的哭腔。但也就是短短一瞬,便被他硬生生咽回去。冷汗像身体哀泣的泪水,不绝地渗出。
汽车内终于完全陷入了寂静。
鲜血濡湿了他的裤子,他痛得头也昏、眼睛也昏,简直没一处舒服。骨头好像散了架,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像拉扯着他的血肉往下坠,撕裂般痛楚。
而最紧要的是,匕首还停留在他身体内,仿佛在搅他的血管、他的骨头。
蒙眼的黑布被摘掉,他神情恍惚地看着符彧。她卡住他的下颌,逼迫他仰起脸,而他则无声无息地任由她摆布。直到她状似诧异地问道:“哭了?”
祁晏秋才恍然意识到那些冰冷地糊在脸上的,是他的眼泪。
“你看看你,没本事就不要学人家搞不入流的小动作了嘛!”符彧神情和煦地责怪道,“匕首这么危险,是你这种废物能碰的吗?”
“一不小心不就扎自己身上了吗?”
她装模作样抚摸着他红肿的脸,语气好像很心疼:“真可怜啊,两边脸都不对称了。”说着就反手响亮地抽了他另一边完好的脸。
啊,这下就顺眼多了。
然后她殷切地叮嘱道:“这回吃了教训,下次可要记住了。千万不要随便对别人动刀子啊,不然——”
“没弄死别人,你就得等死了。”
符彧笑吟吟地拔出了那把匕首。
*
后视镜中。
程又注视着她,心跳得越来越快。
呼吸不由自主变得急促,他盯着她被阴影浸泡的半张侧脸,以及她手上不小心沾的血,眼神中闪过了奇异的光彩。
真是太……
怎么会这么……
他腾出一只手松开领口,好让呼吸更顺畅些。
脸红得甚至发烫。
程又的喉结滚动着,他感到有些渴。
想舔她手背的血,想跪在她脚下吻她的鞋尖。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
*
这辆车从医院出发,最后又回到了医院。
熟悉的地点,完美的循环。
符彧提前进去找洗手间,幸亏她很有经验,血没怎么蹭上她的外套,只有手上溅了一些。程又则若无其事地把祁晏秋送进去。
原本他就是钻了空子,打听好没人陪着祁晏秋才把他趁机绑出医院的。加上祁晏秋自己也是个脾气大的,他不喜欢有人跟着,自然没人触他的霉头。
结果却方便了程又。
医生见怪不怪地把人推进去,打定主意不掺和这些大少爷之间的事。狗咬狗,人就远远地躲开好了。
程又转了几圈才在卫生间外面的洗手池找到符彧。
“医生说差一点就伤到要害了,”他从镜子里盯着她,试探道,“你留手了?”
“你是这么想的?”
符彧也看向镜子,两个人的视线在镜面交叠:“直接割了他,我可就麻烦大了。何况我只是想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没有真想要他的命。”
“我是这种人吗?”她扬眉问道。
“你不是,”程又一字一顿地回答,声音不可抑制地染上兴奋,“因为你还要更坏,更恶劣。”
“以后他但凡用到,就会想起今天这一刀。”
“要是终生难忘,那就只好一辈子做个养胃的残废。”
他恶劣地说道。
符彧不置可否,慢悠悠关上水龙头:“这可是你说的,和我无关。”
这时,余光忽然瞥见程又眼神怪异地盯着自己的手,他甚至咽了咽口水。银荡的贱货。符彧暗自哂笑,面上却依然神色不改。
她冷不丁把泡过凉水的手按上他柔软光滑的脸颊。
水珠挂在他丝绒般的皮肤上,她轻佻地用他的脸擦干手,然后掐住他的腮帮。
“勾引我?”
“不行吗?”
他仰起头。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说这句话。
——讨好我?
——不行吗?
——勾引我?
——不行吗?
符彧神色莫测地看着他。
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看来今天是铁了心要做个贱货。可惜了,她偏偏不要他。
漫不经心地想着,她状似随意地捏了捏他的左耳,然后凑近。她的气息打在他的耳畔,程又嘴角的笑容不自觉扩大,直到听见她轻轻喊道:“程再。”
神经质的笑容猝然刹住,僵在了脸上。
“不好吧,对着我叫我哥哥的名字。”红色的眼珠子机械地转向她。
“有什么不好?反正你们也是一体的。”
程又紧紧盯着她:“那我也不是他。”
“是啊,真可惜,”符彧做出苦恼的表情,叹息道,“同样一张脸,为什么我总是更想看见他呢?”
仿佛被这句话提醒了,她真挚地询问道:“说起来他还好吗?耳朵听不见了,真是可怜啊。”
“有什么可怜?!”
他赫然出声,掩饰不住语气和面容上的刻薄:“是他自己犯蠢,不是吗?”
“这可不像一个弟弟应该说的话,你哥哥当初在病房和我聊天可是很维护你呢。”符彧无辜地看着他,似乎只是随口指责。
程又不说话了。
沉默了半晌,他收敛了僵硬的笑意,重新露出那副古怪的神色:“你总是这样。”
“逼我们嫉妒,再笑着看我们发疯。”
“反正痛苦和你无关,”他逼上前一步,“对吗?”
空气中顿时响起清脆的声音。
他被打得偏过头,耳朵也发出了嗡鸣声——要是真聋了就好了,这样他就不欠程再什么了。他们也能继续站在同一个起点。
他要和程再彻底分开。
什么共生关系?都该去死!
“知道还犯贱。”
程又低着头,舔着口腔里弥漫开的铁锈味。下垂的眼睛捕捉到那双鞋逐渐远去,可他没有再跟上去。跟上去也没用,反正也会被甩掉。
他还不够有价值,还不够有用。
只有他在她那边拥有无可替代的作用,他才不会成为她手边可有可无的垃圾。
他一遍遍默念着,但是难言的怒火仍然在烧他的心。
回去!
找程再!
几乎是被这两道指令催使着一路驾车飞驰回家。没有顾得上把车停好,他就急迫地下车,把钥匙看也不看地丢给围上来的下人手里。
程再!
程再!
都是因为程再!
“少爷!”
有人疾呼着追过来,他完全无暇顾及,不耐烦地要他们通通滚开。找了一圈,房间、阳台、书房……哪里都没有他!这个该死的东西究竟躲在了哪里?
“少爷!您是在找大少爷吗?”
他猛地扭过头:“他在哪儿?!”
下人被他气势汹汹的神态吓了一跳,禁不住后退了一步,犹犹豫豫道:“在、在后花园看鱼。您——诶——”
“少爷!”
程又越来越快,到后面甚至是跑了。可是真正看见程再坐在轮椅上,对着水池看鱼时,他一下子又冷静下来。注意到他似乎恢复了正常,诚惶诚恐跟来的下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而,很快他就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少爷!”
“扑通”一声,程又将程再连人带轮椅推进了水池。
围观的几人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甚至忘记了动弹,也忘记了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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