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滑落下来,跪地咳嗽,鲜血喷溅而出。
墨烛上前又是一脚踩在了岁霁的右腕,碾碎了他的腕骨。
岁霁闷哼一声,脸色煞白,抬眸望向身前这个长身玉立,明明生了个谪仙貌,行事却宛若阎罗的少年。
墨烛垂眸看他,仿佛看一只刍狗。
“我师尊是濯玉仙尊,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打她?”
岁霁吐出淤血,右手腕骨被这少年郎踩碎成渣,肋骨也被他踹断了几根,他看墨烛离开走向殿角,这间脏污凌乱的大殿里,只有虞知聆躺的那一处地方是干净的。
墨烛俯身抱起虞知聆,用披风将人裹起来,大步朝外走。
岁霁闷笑了声,而云祉和邬照檐也从后殿走了过来,见他这幅模样,便知晓是谁干的了。
两人没有搀扶岁霁,只站在远处看他。
岁霁摇晃站起身,擦擦唇角的血,低声自言自语:“果然是只蛇崽子,还会咬人呢,有仇必报,日后必成大器。”
云祉和邬照檐忙着传信给其余世家,派人来仙盟处理后事,整个仙盟两人都搜遍了,卷宗未曾拿走一本,那人应当是要找六时篆,却不曾想拂春将其放在了撕开的空间里,便是将仙盟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
岁霁没管身后的两个小辈,他摇摇晃晃走出仙盟大门,外面日头正好,落在脸上让人恍惚,好多年了,已经六百年未曾出来过了。
“阿凝,他们可真像你我。”
***
墨烛抱着虞知聆赶回了颖山。
刚到听春崖,他急匆匆往虞知聆的小院走去,将她放在榻上,解开她的外衫,将中衣向上推了推,露出一截腰腹。
一根白花花的骨头刺穿她的肌肤,墨烛呼吸沉重,眸底洇红,压下去的怒意再次翻涌。
他不该只踹那两脚,他该将那只器灵的骨头一根根全打断,让他站也站不起来。
墨烛压下不安,急忙传信给宁蘅芜:“二师伯,来一趟听春崖可以吗,尽快。”
宁蘅芜来得很快,看见虞知聆的模样后心跳骤停,扑上前想要触碰她的伤,却又不敢碰,生怕伤到她哪里。
“这……这怎么回事?”
墨烛低声道:“一会儿再解释,先替师尊疗伤。”
他背过身,听到宁蘅芜窸窸窣窣的声音,满脑子都是她闭眼昏迷的模样,越想越是难受,越想越是气恼,恨不得将岁霁千刀万剐。
宁蘅芜将虞知聆的中衣解开,小衣也褪下,余光看见墨烛一直背对着他们,她知道他不会转过身,便放心为虞知聆处理伤口。
约莫一刻钟后,她收回手,替虞知聆穿上衣裳盖好锦被。
“好了。”
墨烛转过身,几步来到榻边,小心翼翼抚摸虞知聆的鬓边,疼惜不加遮掩。
宁蘅芜没有像之前那般开口讽刺,她站起身将位置让给墨烛,腰间的玉牌在这时候亮了。
“蘅芜,来执教殿一趟,仙盟出事了。”
宁蘅芜脸色瞬间变了,赶忙往外走。
墨烛坐在榻边,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他俯身亲了亲虞知聆的额头,替她拂开凌乱的发,握住她的手。
虞知聆是在晚上醒来的。
刚动了动手,一旁的墨烛立马反应过来。
“师尊?”
虞知聆肋骨处隐痛,也无法坐起来,刚醒来后声音微哑:“回来了?”
“嗯,我带师尊回来疗伤。”墨烛握住她的手贴在脸侧,柔声问:“还疼吗?”
其实很疼,但虞知聆摇头:“没事,不疼的。”
“疼了说出来,没关系的。”
“真的不疼。”
墨烛看了她一会儿,眸光沉静,偏偏将虞知聆盯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墨烛,仙盟的事情……”
“掌门他们应当知晓了,正在处理,卷宗并未丢,顶替岁霁的人应当只是为了找六时篆,境微长老死前也未说。”
那虞知聆便安心了,起码六时篆此刻还在他们手里,并没有被抢走。
“师尊,是我没陪在你身边。”墨烛捧住她的脸,俯身与她额头相抵,“我不该闭眼的,我应该一直抓着你的手,是我的错。”
虞知聆抬起手触碰他的侧脸:“墨烛,不怪你的,我没事。”
墨烛亲亲她的头,两人距离很近,她可以听到他剧烈的心跳,猜到他其实一直以来都没安心,墨烛还是在恐慌害怕。
他觉得不安的时候便格外粘人,从她的头一路往下亲,亲吻眼睛,长睫,啄啄她的鼻尖,正要往下亲上她的唇之时,虞知聆别过了头。
墨烛的吻落在她的唇边。
两人身子一僵,墨烛因慌乱而不太清醒的大脑反应过来,微微撑起身体,离开了些距离。
“师尊?”
她以前从来没拒绝过亲吻。
虞知聆闭上眼,喉口滚了滚,哑声道:“我有点累了,你也先回去休息吧。”
墨烛也不是傻子,更不是听不出来她的情绪不对,喉结滚动,他沉默了几息工夫,最终还是闷声应下。
“好,师尊累了便早点休息。”
墨烛直起身,替她掖好被角,在床头的小柜上放上一杯茶,她的鞋子也摆得整整齐齐。
“师尊,弟子就在隔壁,您有事可以唤弟子。”
“……嗯。”
虞知聆等墨烛走了才动,她扯下身上的锦被,抬手搭在眼皮上,闭眼长呼口气。
因为肋骨断了,她现在说话也困难,声音喑哑:“系统,我的功德值到底是活命用的,还是有其余用处?”
似乎是触发关键词了,系统这一次没当哑巴。
【功德值为天道奖励宿主活命的工具,一点功德值可兑换一年寿命,五千功德值可以达到飞升前的最长寿数,宿主功德值确为活命之物。】
还剩不到六百,她就攒够五千功德值了。
虞知聆挤出回应:“嗯。”
她躺了一会儿,院门被人敲响,外头传来声音。
“濯玉。”
虞知聆知道是谁,头也不抬传音道:“进吧。”
蝉罗推开院门,来到她的屋内,关上房门将拎着果子走进来,并未坐在榻上,而是搬了个凳子坐在榻边。
“你受伤了?严重吗?”
虞知聆放下捂住眼睛的手:“没事,不严重。”
见她的目光一直盯着桌上的木篮看,蝉罗反应过来,取出果子递过去:“洗好的,你尝尝。”
虞知聆就着她的手吃下果子,躺在床上感慨:“你人真好,还给我带吃的。”
蝉罗不好意思笑笑:“我没什么能带的,之前答应你的事情还没做到,听到你从外回来了,我便来找你聊聊,担心越拖越想不起来。”
虞知聆本来带她回
来的当晚便想去找她问清楚,后来一想,时间太晚了,还是让蝉罗休息一下。
结果第二日便猜到仙盟或许出事了,他们离开去了仙盟,虞知聆到晚上才醒,刚醒来便给蝉罗传了信。
“我躺着你不介意吧?”
蝉罗摇头:“没事,不介意。”
虞知聆抬手示意她说话。
蝉罗坐得很端正,双手手指胡乱揪在一起。
“我并没有答应帮幽昼做事,这些年我一直徘徊在七绝地附近,直到你追着幽昼去了魔渊,你们在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其实我并不清楚,我那时候还在七绝地。”
虞知聆道:“我大致知道,我和他打了一月,最后我用了灭魂阵诛杀他,我不知那是他的分身,被他摆了一道。”
蝉罗点头,犹豫道:“后来你被霓萼抽了[不寐],霓萼本想杀了你,可你忽然爆发了一股力量,险些将她也反噬,幽昼在外界帮她离开了魔渊,你当时濒死,那些魔魑不知为何不敢靠近你了,幽昼和霓萼都重伤,当时也不敢再进魔渊,魔魑无法杀你,他便去命令那些魔族,可……无一人可以靠近你。”
她小心翼翼看了眼虞知聆,确认她的话没有让虞知聆想起来些难过的记忆,松了口气,接着道:“你就躺在地上,但那些魔魑和魔族被无形的力量拦在外面,你撑着一口气躺了半月,幽昼便只能找我帮忙。”
“我的界可以穿透所有阵法,遍布四界,包括四杀境。”
虞知聆艰难挪了下身子,尽可能将目光转向她:“你能通过界去魔渊?”
“嗯,界是金蝉一族的天赋,你可以理解为神赐,上天赐予腾蛇第二颗心脏,名唤逆鳞,也赐予金蝉一族可以去往任何地方的界。”
虞知聆现在接受能力良好,见过一个器灵都能便成人,腾蛇一族的逆鳞可以护住任何一人的心脉,那么数量极其稀少的上古妖兽金蝉一族,有些不同于旁人的能力也不是不可能。
“他让你去杀我?”
“嗯。”
“为何没杀?”
“不想杀。”蝉罗说:“我把你困进界中,我每日问你是否后悔,你总说不后悔,在魔渊内没有灵气,你的伤好不了,伤势越来越重,可心境还算稳定。”
虞知聆问:“我因何疯了?”
蝉罗摇头:“不知,你在我的界中待了三年,我始终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我也快疯了,我……我对不起你,是我一直在逼问你。”
虞知聆又问:“这些事情先不论,我想知道,我最后为何会自戕?”
蝉罗看着她,回忆起了十年前的事情,她的眸光隐忍,看虞知聆的眼神多了些怜惜。
“你昏厥了半年,我怎么都叫不醒你,后来你忽然醒了,不知看到了什么,你想杀了我出去,我们打了很久的架,然后你……你有些……要入魔的征兆。”
虞知聆的手猛地攥紧,音量拔高:“入魔?”
“嗯,入魔,你有心魔,不止是怕黑,你的心魔才是导致你最后疯了的原因。”蝉罗颔首:“你当时重伤了三年,我不知你到底怎么活下来的,或许是靠着你那莫名出现的力量,总之那时候我们打架,你还能将我打得半死。”
“我的答案你始终没给我,即使疯了也说不后悔,我实在不愿陪你耗着了,然后我通过界离开了魔渊,你独身留在里面,我的界带不走你,只有我可以通过界去往各处,但其余人不行。”
“再然后,我离开魔渊的第三日,幽昼告诉我,你死了,颖山宗内的魂灯灭了,魔渊内的魔族传信出来,说你是用了风霜斩自戕。”
所以导致一个修明心道的修士最后选择用至法自戕,并非那一望无际的黑和孤寂,也不是时刻在耳畔萦绕盘旋的逼问声。
是虞知聆在蝉罗界内昏厥的那半年所看到的东西,醒来后她便疯了。
蝉罗离开,虞知聆从她的界中出来,独身处于魔渊,或许挣扎过想要出来魔渊,但最终只坚持了三日,选择用风霜斩自戕。
蝉罗能告诉她的似乎只有这些。
两人沉默,虞知聆在沉思,蝉罗攥紧手,指甲深陷进掌心中。
“……抱歉,濯玉,我知道我没脸说这个,但还是想跟你说,抱歉。”
“因为我的自私和执拗,让你受了那么久的折磨,对不起。”
虞知聆回过神来,神色复杂,她如今的记忆还未完全回来,但也不是猜不出来,濯玉在她的界中那三年究竟怎么过的。
虚妄黑暗之中,没有灵气,她的伤好不了,撑着重伤的身子躺了三年,耳畔每日都有人问她。
——虞知聆,你后悔吗?
她总是格外有耐心回答。
——我不后悔,我永远不后悔。
孤寂和黑暗或许让她恐惧过,但不足以击溃她,直到她忽然昏厥半年,这半年里或许她在梦魇中看到了什么,导致她醒来后便生了心魔,逐渐疯癫。
最后,心魔摧毁了她,她用了风霜斩。
蝉罗站起身,冲她道:“真的很抱歉,濯玉。”
“濯玉,你好好休息,我先离开了。”
虞知聆没动,也动不了,看蝉罗起身离开,顺带替她关上了房门和院门。
夜再次回归寂静。
一墙之隔的屋内,与隔壁明亮的房中截然相反,墨烛的屋中一盏灯没开,昏暗空旷。
他坐在榻上,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隔壁安静沉寂。
虞知聆和他的卧房只隔了一堵墙,她和蝉罗也并未压低声音,似乎虞知聆也想不到,腾蛇的耳力出众到这种地步,隔着这般远的距离也能听见她屋内的声音。
他经常可以听到她在屋内磕板栗,以及捧着话本子笑呵呵的声音。
他也听到了蝉罗和虞知聆在说些什么。
为什么要瞒着他呢?
墨烛不知道,但他心思敏感,知道虞知聆和岁霁聊了些什么,她有些避开他的心思了,她在琢磨什么?
虞知聆,为什么要瞒着他呢?
她想去做什么?
第76章 墨烛,你要礼物吗?
墨烛一晚没睡,坐到第二日正午。
这个时间点,虞知聆应当是醒了的,他也没继续坐着内耗,有些话该问清楚就得问,遮遮掩掩自己胡思乱想没什么意思。
墨烛准备好膳食,端了托盘推开虞知聆的院门,她的房门紧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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