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指腹搭在常循的腕间,灵力毫不收敛涌进他的经脉之中,全然不顾他还昏迷着。
她用中州严禁的搜魂术,希望能找出一丝线索。
当一刻钟后,整个钟离家的弟子得到消息全数赶来,燕山青和相无雪并肩而立,院里倒了乌泱泱的人。
他们并未伤其性命,只是将其打昏。
为首的弟子来到钟离泱身侧:“家主?”
钟离泱闭眼长叹:“不用再打了,已经晚了。”
一人在此刻从燕山青和相无雪的身后走出。
宁蘅芜面无波澜,淡声道:“大师兄,三师弟,我们走吧。”
钟离泱并未让人拦她,她已经搜完魂了。
三人便这般大摇大摆离开了芬春阁。
弟子讷讷询问:“家主,该如何办?”
钟离泱闷声回应:“都退下吧。”
他走进芬春阁的屋内,拨开珠帘进入内室,常循坐在榻上,此刻已经醒了。
常循茫然询问:“家主?这是……”
钟离泱沉默不语,在他身侧坐下,将指腹搭在他的腕间。
常循体内有宁蘅芜留下的灵力,中州第一医修搜了他的魂,但也替他疗了旧伤,助他苏醒过来。
钟离泱对上弟子茫然的眼神,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阿循,无事。”
钟离泱走出芬春阁,此刻刚好正午,日头高悬虚空,明亮的光晃得人眼疼,他多日未曾好好休息,只昨夜休息了一个时辰,此刻双脚漂浮,走路也没什么力气。
“家主,现在怎么办?”
钟离泱摇摇头,道:“听天由命吧,仙盟怕是已经知晓了。”
而且,怕是最晚明日便会来了。
***
虞知聆躺在软榻上懒洋洋晒太阳。
“爽啊。”
她咬下一口苹果,再次感慨:“爽啊。”
院里剑声簌簌,少年的身形迅捷,剑招游龙,墨服翻飞。
虞知聆的耳边响起声音。
【叮,男主修得《太初剑法》,宿主功德+50,当前功德值900点,请宿主再接再厉。】
虞知聆超大声:“爽啊!”
正在练剑的墨烛险些绊倒自己。
回过头想看看她在做什么,便看到他那半身不能动的师尊努力仰头,食指和拇指交叠,比了个奇奇怪怪的手势给他。
虞知聆隔空给自己努力的小徒弟发射小爱心,又张开双臂在头顶合拢,比了个大爱心。
墨烛:“……”
墨烛看出来她很开心,也能猜出来她为何开心。
因为他的修为在进境。
他本也急着进境,不安的因素太多,早些成长起来保护她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于是也不再多浪费时间,拿出新的剑法开始练。
两个时辰后,虞知聆啃了第二个苹果。
【叮,男主修得《上水剑法》,宿主功德+50,当前功德值950点,请再接再厉。】
虞知聆幸福的眼泪要涌出来了。
又是两个时辰后,虞知聆啃完第三个苹果。
【叮,男主修得《长清剑法》,宿主功德+50,当前功德值1000点,请再接再厉。】
一千了!
虞知聆激动得原地坐起,动作太大,牵扯到身上的经脉,她又疼得龇牙咧嘴,墨烛放下剑赶来。
他扶起虞知聆,“师尊,怎么了?”
虞知聆完全顾不得疼,兴冲冲看着他:“墨烛墨烛,你真是师尊的好宝宝!”
他仍旧听不懂她的话,闻言神情一愣:“什么?”
“没事没事,你累了吧,歇一会儿吧,我们明天再练。”
虞知聆将他按在自己的软榻上,恨不得给他一个窒息的拥抱,这小崽子也太争气了,今天一天就让她赚了两百多功德值,瞬间完成了任务的五分之一。
她颇为大方将自己刚刚削好的苹果递给他:“吃!”
墨烛沉默。
墨烛推回去:“弟子不饿。”
“你吃!别客气!”虞知聆不管他饿不饿,将苹果又塞进他手中,道:“这代表了师尊满满的爱,快吃啊!”
墨烛只能将她“爱的苹果”接过来。
“多谢师尊。”
他其实不太喜欢吃苹果,或者说,墨烛一贯没什么食欲,可以几个月不吃东西,也不太懂为何虞知聆一个十岁就辟谷了的人,口腹之欲还这般旺盛,只要她醒着,她的嘴似乎便没闲过超过半个时辰。
他们都没说话。
虞知聆舒服地喟叹一声,双腿交叠平躺在榻上,两手安详放在小腹上,若不是她还在笑,墨烛险些以为她睡过去了。
“师尊,您困了吗?”
虞知聆睁开一只眼睛:“没呢,我在等师姐来给你看脑子。”
墨烛:“……”
他别过头没说话,嘎嘣嘎嘣将她给的苹果吃完。
身旁的人很久没有动作,软榻也不算大,她一人躺在正中间,留给他的位置也不多,墨烛的侧腰便挨着她的肩膀。
他侧过头看她,她还闭着眼没醒来,浓密卷翘的长睫盖在眼睑之上,黄昏的霞光扫在她脸上,她在发光。
虞知聆的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衣袖微微下滑,那个墨绿色的蛇镯在霞光的照耀下越发剔透。
墨烛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上面。
他找了这东西很久,没想到会在她这里。
“你在看什么?”
沉思被打破。
墨烛眨了眨眼,忽然与虞知聆对上视线,她微微歪头安静看着他。
虞知聆困惑问:“你在看我的镯子吗?”
墨烛反应过来,将视线收回:“无事,师尊这镯子好看。”
虞知聆抬起手,腕间挂着的蛇镯通体墨绿,盘旋在竹节镯身上的蛇栩栩如生,她摸了摸蛇身,触碰蛇身上面细小的鳞片。
“好看吗?”
“……嗯,好看。”
虞知聆还是第一次从墨烛口中听到夸奖的话,蛄蛹蛄蛹了身子,示意他将自己扶起来。
她抬起手腕让他看,问他:“那你认识这条蛇吗?”
虞知聆眨巴眨巴眼睛,目光单纯懵懂。
墨烛抬起晦涩的眼睛看她:“师尊,你不知道?”
虞知聆:“……啊?”
糟了……这镯子既然是濯玉仙尊的,那濯玉仙尊之前是不是戴过?
濯玉仙尊应当是知道镯子来源的。
虞知聆脑瓜转得很快,下一刻便拿出了自己屡试不爽的借口:“我失忆了嘛,我之前是不是经常戴?”
墨烛的眸底晦暗滑过,不动声色道:“弟子之前不在颖山宗,并不清楚。”
不,其实她之前可没戴过,他非常确定自己没见过,如果早知道这
镯子在她这里,墨烛定是想办法拿回来了。
腾蛇一族的至宝,如何能在一个心术不正的人手里?
但认出来她之后,好像这东西在她手里也不错,关键时刻可以保她的命。
只是……
她并非腾蛇,这宝物为何会认她为主?
墨烛微微蹙眉,怎么也想不通这点。
虞知聆看他神色不对,犹豫了瞬,小声询问:“墨烛,你认识这蛇是吗?”
她看这条蛇也有些熟悉,还怀疑过是不是腾蛇,但腾蛇与寻常的蛇不同,他们生了一双威严硕大的羽翼,这条盘旋在镯身上的蛇却并没有羽翼。
她以为墨烛会知道这是什么,但事实上,他只是看了她一眼,随后摇了摇头。
“师尊,弟子不知。”
虞知聆自然不信:“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在中州那么多年,难道就没见过这种蛇?”
有些事情没必要让她知晓,只会让她徒增烦恼。
墨烛睁眼说瞎话:“师尊,这是什么不重要,弟子能看出这镯子里似乎有种禁制,您戴着或许能保命,好好戴着吧。”
虞知聆眯眯眼睛,忽然凑近:“墨烛,你是不是在忽悠我?”
墨烛完全没料到她有这招,忽然的靠近让他们几乎鼻尖相抵,他可以从她的瞳仁中看到自己微缩的瞳仁,她的气息如丝如缕萦绕在鼻翼。
“……师尊?”
虞知聆瘪瘪嘴,又退后懒洋洋躺回去:“好了好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好好戴着呢。”
她就是被这镯子带过来的,系统说是一张单程票,虞知聆完全不信,或许有一天她就是能靠这东西回去呢,于是一直老老实实戴着,等待着奇迹降临。
反正她的功德值都已经一千了,离攒够五千功德值跑路也不远了,虞知聆喜滋滋笑起来,看这个小徒弟越发顺眼。
墨烛又瞧见他这师尊满眼慈爱的模样。
虞知聆摸摸他的脑袋:“乖啊小崽子,你真是师尊的好宝宝。”
“嗯。”
墨烛应了声,垂下眼,心里那种莫名不舒服的感觉又开始啃噬他的心脏,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的戾气。
他说不明白这种情绪是因为什么,但却知道,他真的很不喜欢她总拿他当个孩子。
他明明……
已经十七岁了。
是可以成家的年纪了。
墨烛别过头深呼吸,好像这样便能呼出自己心底那股说不出来的郁结。
虞知聆懒洋洋看黄昏,双脚一晃一晃,嘴里哼着小曲,这是属于师徒两人的时间,无人来打扰他们。
墨烛微微后仰,也随她一起靠在床栏,肩膀与她挨着,仰头和她一起看夕阳。
虞知聆忽然开口:“好看吗?”
墨烛:“什么?”
虞知聆指着已经被晕成一片红的天空道:“夕阳,晚霞。”
晚霞扫在她的脸上,将她的脸也晕红了。
墨烛喉口微微干涩,喉结上下滚了滚,在她期待的目光下,最终闷闷应了句:“好看。”
夕阳好看,她也很好看。
虞知聆没心没肺笑笑:“我也觉得好看,你知道吗,一般前一天下过雨,第二天如果是晴天,还会特别容易出现彩虹。”
“……彩虹?”
“嗯……就是天虹啦,这里应该是这么称呼的。”
她最后一句话声音很低,是在自言自语,但却还是被墨烛捕捉到。
她说“这里是这么称呼的”。
墨烛眉心微蹙,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虞知聆没察觉小徒弟悄悄溜号了,还在自言自语:“我以前没事就喜欢坐在窗户边看天,前一天星星多,那么第二天大概就是晴天;如果是晴天忽然起了大雾,那么过一会儿天气一定会转阴,等等等等,比如现在我们在傍晚看到了火烧云,那么明天大概是个好天气。”
墨烛靠在她身侧,问她:“师尊为何知道?”
“看多了就找到规律了嘛,万物皆有律可循,你得有一双能发现自然美的眼睛。”虞知聆指指自己的眼睛,笑嘻嘻自吹自擂:“不是我吹,我懂的东西可不比你少。”
墨烛唇角弯起笑,故意逗她:“嗯,师尊知道什么?”
虞知聆神神秘秘道:“你知道为什么苹果会落下,而不是飘起来?”
“为什么?”
“因为万有引力。”
墨烛:“……”
虞知聆又问:“你知道为什么百姓都说瑞雪兆丰年吗?”
墨烛:“……不知。”
“因为雪覆盖在谷物上,防止热传导和空气对流,就可以起到保温作用了,那么农作物就不会被冻死。”
墨烛:“……”
虞知聆又拿起逐青剑,顺带拿过了墨烛的遇寒剑,拔出两柄剑来回摩擦,将剑举到他面前。
“你摸摸。”
墨烛伸出手触碰了剑身。
虞知聆问:“感觉到什么?”
墨烛道:“热。”
虞知聆弯起眼眸,笑眯眯问:“知道为什么吗?”
“……弟子不知。”
虞知聆认真道:“这叫做热能,摩擦生热。”
啊,她简直就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小徒弟面无表情,虞知聆认为是自己渊博的知识打败了骄傲的男主,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孩子,你还年轻,再练练吧,有什么不会的都可以来问师尊,毕竟师尊简直是——”
虞知聆喟叹:“强得可怕。”
墨烛强撑起笑容:“嗯,师尊很厉害。”
厉害的师尊嘎嘣嘎嘣开始嗑瓜子。
墨烛耳畔尽是她嗑瓜子的声音,他面无表情靠在她身边,忽然想到一件事。
如果她过去十年内真的是被夺舍了,那么真正的她去了哪里?
又为何,只是闭了个关,她便又变回来了?
墨烛在中州行走这么多年,见过的人和事要远多于这个年纪的少年应该有的阅历,他非常确定,虞知聆说过的很多话他都没有听过,是从未听过。
她这人心眼子很大,准确来说是没什么心眼,不管对谁都没有提防的心,她自以为很正常的话,却完全没有想过,这些话落在别有用心的人耳中,会不会变成另一种意思。
比如他。
虞知聆全然不知道自己的话让聪明的小徒弟联想到了多少东西,她哼着小曲,享受着这时候的悠闲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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