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微也是第一个提出禁止搜魂的仙盟长老。
这些年,凡是用搜魂的人,只要被他知道,无论身份,都被他关入了荒天狱。
境微面无表情,眸中一抹阴翳划过。
“是拂春弟子又如何,今日若对她既往不咎,那仙盟威严何在,若以后再有人用搜魂术得知中州机密,更甚至传信给魔族,你是想要六百年前的事情重演吗?”
这话实在过于严重,魔族被镇压在魔渊,魔渊在四杀境内,四杀境可不是寻常人能进的,何来传信一说。
但境微是仙盟资质最深一人,方才于心不忍想要劝说的长老闻言,也只能暗自叹息,就此作罢。
宁蘅芜笑了下,可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懒洋洋看向高处的长老,嘲讽的话语泄出。
“你们还真是一如既往恶心虚伪,端坐高台,明明是三位仙尊镇压的四杀境,百姓们感激的却是
整个仙盟,可是,你们明明什么都没做。”
有长老瞬间恼怒:“宁蘅芜,你莫要出言不逊!”
“便是不逊又怎样?”
开口的却并非宁蘅芜,而是燕山青。
“燕掌门?”
燕山青面无表情:“我当年不同意小五继任仙尊,若非师尊临终遗言,加之你们三番两次来颖山宗请小五出面整顿混乱,我又怎会松口?”
“明明,一直为中州奔波的是我师尊,是小五,是云祉和照檐,你们同为仙盟长老,只坐在仙盟动动嘴皮子便能享受到与几位仙尊同等的尊荣,人老了脸皮也厚了是吗?”
境微拔出拂尘,怒吼道:“燕山青!”
燕山青神色未改,抽出长剑上前一步,将宁蘅芜拦在身后。
“今日我所做之事与颖山宗无关,只作为蘅芜师兄,擅用搜魂我们不悔,重来一次,可以得到想要的线索,我们还是会用,你若敢关我师妹入狱,我便敢杀你。”
不大的院中乌泱泱围了一群人,大雨倾盆落下。
有长老劝道:“燕山青,你们可知违抗仙盟罪加一等!”
“知道,但不悔。”
在十三位长老不可置信的目光下,颖山宗脾气最好的相无雪也走上了前,站在燕山青身后,与宁蘅芜并肩。
折扇顶端旋出十几根利刃,直指高处的十几位长老。
相无雪温声问道:“你们不愿意派人去查的真相,我们用搜魂查出来了线索,长老们可要听听?”
其余长老还未开口,境微真人拂尘一挥,罡风在相无雪身边炸开。
相无雪眉目平淡,看也未看。
境微咬牙切齿道:“搜魂一术得来的线索,仙盟绝不会认!你们这些小辈不知六百年前一事,用得心安理得,可知正是因为搜魂中州才死了那么多人!”
“那又如何?”相无雪反问:“中州死了那么多人是我们造成的吗?”
“相无雪!”
相无雪面无表情道:“可是拂春是我们的师尊,濯玉是我们的师妹,我师尊死于第三次风霜斩,我师妹又挥出了第二次风霜斩,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真的只有搜魂可以帮助我们最快找到线索抓住真凶,再来十次,我们仍会这般选择。”
“你若是有能力帮我们找到真凶,你怎么不找,只会在这里说些云淡风轻的狗屁话?”
境微抬起拂尘,厉声怒喝:“冥顽不灵,拿下!”
“是!”
十几位长老迅速分散,将整个小院团团围住。
战局忽然爆发,钟离浔连忙抓住一旁的钟离泱。
“兄长!你想想办法啊!他们连宁长老搜出了什么都不问,常循也没出事,怎么能一杆子将人打死!”
钟离泱神情不忍,眼底微红:“阿浔,我们能做什么呢,还是你想要兄长赌上整个钟离家与仙盟对抗?”
他与濯玉是挚友,即使两家关系不好,可彼时只是孩子的他们仍旧会一起玩。
“若我只是钟离泱,今日我会与他们站在一处,可我不只是钟离泱。”
钟离浔神情怔愣,被钟离泱推开了手。
他看着兄长眼角的细纹,眼下因疲乏出现的乌青。
他明白他的意思。
仙盟在中州有绝对的话语权,颖山宗一贯低调,濯玉仙尊过去十年未曾出面镇压四杀境,已经惹得中州很多人不满,这一次颖山宗三位长老公然为了她违抗仙盟,日后颖山宗八成要被中州说闲话。
无论曾经的拂春仙尊为中州做了什么,曾经的濯玉仙尊又做了什么,只要做错了一件事,只要伤害到众人的利益,他们过往的牺牲就都一笔勾销了,人们只会记得他们做错过事情。
可他们钟离家不是这样。
钟离家依旧是四大家之首,在中州名誉鼎盛。
钟离浔忽然后退几步,他只有十七岁,比起这个大了他将近两百岁的兄长,钟离浔什么风雨都没经历过,他有着一颗最纯真的心。
他摇头。
“兄长,濯玉仙尊救过南都,拂春仙尊也救过南都,我们不该的。”
仙盟十三位长老,化神初境三人,中境两人,满境七人,大乘初境一人,而燕山青、宁蘅芜和相无雪只是化神满境,打不过的。
十三位长老的杀阵已经快要结成。
钟离浔扭头就跑,无视身后钟离泱的呼喊,他迎着风雨跑出小院。
他要去找濯玉仙尊。
那个中州第一的濯玉仙尊。
可他刚跑出小院,威压瞬间爆发,阵法破碎的罡风轰塌了这偌大的院子,连带着高楼一并倒塌。
他被威压震飞,重重摔在地上。
“阿浔!”
赶来的钟离泱急忙搀扶起钟离浔。
钟离浔没有在意身上溅上的泥泞,他抬眸望向高空。
那个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青衣单剑,悬立在虚空之中。
明明下了漫天的雨,可她刚一出现,周围哗啦的雨水在瞬间定格,雨珠悬停在空中。
骇然的杀意让人想要臣服,大乘满境、半步渡劫的威压足以震碎即将聚成的杀阵。
在钟离浔的印象中,濯玉仙尊一点也不像中州传的那般冷淡,她明明脾气很好,可爱纯粹,像个邻家妹妹一般。
直到现在亲眼看到,他才明白。
逐青剑主,濯玉仙尊,十六元婴,百岁大乘的人,究竟是怎样的强悍。
境微瞪大了眼:“濯……濯玉?”
宁蘅芜却低声呢喃:“小五?”
她不是嘱托过,让墨烛看好她吗?
可一切困惑在看到废墟之中安静站立的黑衣少年之时,都得到了答案。
墨烛神情平淡,冲宁蘅芜和燕山青几人摇了摇头。
他拦不住虞知聆。
虞知聆眼神冰冷,恍若换了个人一般,单薄的青衣飘浮而起,满头及腰乌发在身后张扬。
她右手执剑,面无表情看着下方的十三位长老,握剑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怒意毫不掩饰,冷声开口。
“放肆。”
第26章 你过来让我抱抱呀……
声音落下,漫天定格的雨珠微微颤抖,随后轰然落下,重重砸在十三位长老的身上。
她已经暴怒到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看到宁蘅芜三人被淋湿,孤立无援站在重重包围之中,隐忍的杀意疯狂爆发,丧失了所有理智,恨不得直接杀了这十三个人。
“敢伤我师兄师姐,你们该死。”
虞知聆单手握剑,剑意携卷漫天雨水化为锋利的水刃,在宁蘅芜几人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拦,她的杀招轰然炸开,速度快到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无人想到她会上来就动手,在回过神之时,她掷下的剑气早已裂开,其中裹挟的雨珠变为杀人的尖刃,穿过长老们的肩膀、胸口和大腿。
境微的肩膀也被雨刃穿过,血水汩汩涌出染红了道袍,他捂着伤口厉声骂道:“濯玉!你放肆!”
“境微老儿,放肆的是你!”
面前青影一晃而过,不过眨眼之间,方才还悬立在几十丈虚空之中的虞知聆出现在他眼前。
胸口剧痛,她一脚踹在他的心口,境微一个大乘初境的修士竟然直接被踹出百丈外,重重砸进厚重的废墟中,倒塌的房檐又落在他的身上,转眼间淹没了他的身影。
“境微长老!”
“小五!”
虞知聆俨然杀红了眼,状态明显不对劲,丝毫没有收手的打算,提剑便要飞身去了结了境微的命。
离她最近的相无雪反应过来,瞬移来到她身后一把将人抱进怀里,死死圈着她的手臂。
“小五,小五!”
“你敢伤我师兄师姐,混账,拿命来!”
宁蘅芜和燕山青急忙上前,相无雪不敢松手,从身后牢牢抱着她。
“二师姐,小五不对劲!”
宁蘅芜急忙将灵力打入她的识海,同时厉声喊她:“
小五,小五你看看,是师姐!”
“小五,师兄师姐在这里,你看看!”
杀心蒙蔽了虞知聆,在她的眼里,此刻不是在雨中的钟离家,站在她面前的也不是完好的燕山青他们。
她看到的是浑身浴血的宁蘅芜,她躺在血水当中,往日温和的眼睛一片灰暗,雨水砸在她的尸身上。
她看到的是断了一臂的燕山青,胸口长枪穿过,跪在血泊之中。
她看到的是万箭穿心的相无雪,即使穿了一身红衣,也盖不住他流干的血。
她看到他们三人惨死的模样。
“你敢伤他们!你敢伤他们!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虞知聆起了杀心,就如同上一次在潋花墟之时,得知八仞杀阵的存在之时,她起了强烈到可以淹没理智的杀心。
满心都是——
杀,杀,杀!
只要杀了他们,那她的师兄师姐就不会出事。
只要杀光所有人,燕山青他们都不会死,她身边不会再有人死去。
“小五!”
“小五你看看师姐,是师姐!”
“师尊,那是心魔!不要信!”
虞知聆的耳边很吵很吵,好多人在说话。
随后,她被牢牢抱住,她被很多人抱住。
她闻到属于燕山青的青竹香,属于宁蘅芜的棠花香,属于相无雪的雪莲香。
“小五,师兄师姐们没有受伤,还在呢。”
“小五,小五你乖,你睁开眼看看?”
“师尊,不要信,不要信你看到的。”
她慢慢安静下来,拥抱给了她无尽的安全感。
虞知聆眨了眨眼,视线逐渐清晰,她被围在中间,她的师兄师姐在她的身边,他们抱着她。
穿过三人的身影,她还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墨烛,他的黑衣已经被雨水淋湿,面色苍白。
“师兄,师姐,墨烛……”
原来是假的啊,燕山青,宁蘅芜,相无雪都没死。
虞知聆捂住眼睛,声音颤抖:“我……我吓死了……”
那画面太真实了,真实到她清醒过来后,只觉得浑身冰冷,深入心肺的冷,她的心跳快到难以平稳。
燕山青几人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但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能把她吓到失去理智,若非相无雪拦住她,她便真一剑劈了境微。
境微此刻也在其余长老的搭救下挣脱出来,原先整洁的长老此刻浑身泥泞,不可置信盯着捂脸痛哭的虞知聆。
“你们看到了吗……你们没看到吗,濯玉……濯玉有心魔啊!”
心魔,可以随时让人失去理智,陷入心魔为她杜撰的假象当中。
一个仙尊,修至善至纯的明心道,天生便是魔气的死敌,如何会生了心魔?
境微抓住一旁的长老,指着虞知聆大声道:“她是魔,她如何能当中州仙尊,杀了她啊!”
“你要杀谁?”
冷淡到宛若杀神的声音响起。
境微眨了眨眼,对上一双金色的竖瞳。
那少年郎明明只有十七岁,在活了七八百岁的境微面前,连他的零头都比不上。
明明境微是大乘境修士,可此刻在这少年面前,竟觉得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呼吸一窒,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他的眼睛……
暗金色的竖瞳,瞳纹处不同于人修,而是一圈圈带着流光的纹路,直视之后,神魂好似被蛊惑,他的意识越来越迷茫,竟不受控制拿起了手上的拂尘,对准的,却是自己。
直到身旁的人狠狠甩了他一掌:“境微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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