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烛擦去唇角的血,瞳仁早已化为赤金色的竖瞳。
“他是大乘满境的修为,可这具身子不对劲,我方才没感觉到他的心跳。”
远处的青年施施然道:“怎么了,还打吗,不如痛快点去死。”
墨烛推开邬照檐,冷着脸再次瞬移上前:“该死的一直都是你,幽昼。”
幽昼嗔道:“怎么还直呼本尊名讳呢,早知道刚才不告诉你了。”
远处大朵浓云飘来,幽昼拦下墨烛的一道杀招,抬头看了眼浓云:“你竟然要渡雷劫了……与本尊打了几天,修为倒是见涨啊。”
邬照檐上前帮忙,幽昼应付两人也不轻松,一个大乘初境的仙尊,一个血肉坚硬的腾蛇。
可相比邬照檐和墨烛,幽昼简直诡异,他就好像永远杀不死。
而邬照檐和墨烛会受伤,会疼,会死。
打了三日,体力已经严重消耗,墨烛清楚知道自己要渡劫了,在渡劫的时候,幽昼一定会杀了他。
邬照檐咬牙撑住:“墨烛,你先去渡劫,我能撑住!”
幽昼笑道:“一个都走不了,离了虞知聆,中州什么都不算。”
“你还挺欣赏我啊。”
轻飘飘的女声自身后传来。
幽昼神色一僵,正要飞身躲闪,胸腔被一柄长剑穿胸而过。
虞知聆自身后握住他的肩膀,一把将人拽了过来狠狠甩在石山之上。
幽昼呕出口黑血,还未来得及防御,面前青影一闪而过,虞知聆瞬移至他面前。
披散的头发被人拽起,她拉住他的头往坚硬的巨石上砸了数十下,黑血沿着额头滑落。
幽昼还在笑:“你来了啊,我等你好久了,你终于来了啊!”
虞知聆按着他的脑袋重重砸在坚石之上,拉起来又撞下去,直到将人砸得满脸是血。
“既然想见我,为何不以真身来?”
幽昼眼前一片血,大笑道:“你能找到本尊的真身,你去找啊!”
“你不是想杀本尊吗,多弄几个身子让你杀啊!”
虞知聆站起身,将他踩在泥沙之中,碾碎他的骨头。
“好啊,那我便一根根抽出你的骨头,你有几个魂魄可以做分身啊,你还有几条命啊,你就躲在阴沟里,等我将你的分体全部杀干净。”
幽昼在大笑,疯狂大笑。
虞知聆冷着脸踩碎他的一根骨头。
邬照檐喉口梗塞,望着远处的青衣人影。
“那是虞……虞小五?”
那怎么会是虞小五呢?
抓着头发将人的脑袋砸得满头是血,面无表情踩碎人的一根根骨头,甚至眼底还有愉悦的笑,这已经不是复仇,干脆利落杀了不好吗?
身旁传来一声笑声。
邬照檐惊恐看去:“墨烛,你笑什么,她这是在干什么啊!”
墨烛云淡风轻,拿出锦帕擦了擦面上的血,头也不抬道:“杀人啊。”
“杀人也不能虐杀啊,她在碎他的骨头,她在折磨他啊!”
墨烛动作一顿,微抬眼皮,与惊怒的邬照檐对视:“她爱怎么杀就怎么杀,她想杀谁就杀谁,杀人还得有个规矩?”
他的雷云也在此刻彻底聚成。
墨烛转身走向远处,他也该去渡他的雷劫了。
邬照檐呼吸急促,垂下的手拿不稳刀,远处的青影倒映在眸中,他看她面无表情踩碎一根根骨头,看那张冷淡的脸上尽是寒霜,听到身旁有人走来。
来者问他:“你可知道拂春仙尊怎么死的?”
邬照檐并未说话,他张了嘴,可他发不出声音。
云祉自然也看见了,邬照檐以为云祉这样正直的人定是要冲上前阻拦,从一个人杀人的手法,是可以看出这个人的心境的,在他们看来,不管是虞小五还是濯玉,性格截然不同,但心境一如既往。
心向大道,心明澄澈。
云祉自顾自接话:“拂春仙尊被打碎了浑身的骨头,
因被种下了魔种,雪地里熬了三天不敢咽气,等到小五赶来亲自碎了她的魂。”
“照檐,很多事情我们未曾经历,不能站在制高点去评判旁人的行为,如果当年死的是小五,你会怎么做?”
“如果是虞小五被人碎了骨,种下魔种,你会如何做?”
邬照檐打了三日,形容狼狈,明明是进来找云祉的,瞧着却比云祉还要糟糕。
他唇瓣哆嗦,却怎么都说不出话。
云祉垂首摇头:“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有何不对?”
碎了他的骨,碾碎他的魂,又有何不可?
十几里之外,雷声炸开,惊雷延绵几十里,传到他们这处。
雷云遮蔽了日头,昏暗苍穹之下,电光照亮了他们的脸,邬照檐忽然想到云祉曾经说过的话。
——照檐,我们都不是少年时候了,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云祉望向远处的虞知聆,问邬照檐:“你可知他们为何要将我抓来灵幽道?”
邬照檐不敢看虞知聆,在雷声之中,他嗓音沙哑:“为了除去我们三个,放出魔渊里的魔族。”
“不止。”云祉负手而立,声音平静:“我在即将醒来之时,隐约听到他们的话。”
——云家家主的身份在中州少些麻烦,靠近虞知聆也更方便。
邬照檐迅速反应过来:“他们要取代你的身份?”
“嗯,就像过去取代小五那样。”
话说到这里,再结合之前墨烛和幽昼的对话,邬照檐早已明白。
“我们十年前的怀疑都是对的……过去十年,真的不是她……”
怎么可能会是呢,虞小五即使变成濯玉,也绝不会伤害身旁之人的感情。
邬照檐的刀叮当落地,高大的身子佝偻,双手颤抖挡住自己的眼睛,泪水却沿着指缝滑落。
“我……我没认出来……我为什么没认出来……那她在哪里,她在哪里啊……”
云祉按住他的肩膀,手指收紧,轻轻拍了拍他:“不要后悔过去,没办法改变,我们现在有了线索,幽昼确实有取代他人身份的方法,或许是旁的夺舍之术,又或许可以将一个人易容成另一个人,并且夺取记忆迷惑我们。”
“以及……这一次灵幽道,没有这么简单,他们不仅为了杀我,还有别的目的。”
邬照檐偏了偏头,朝向石山之前。
幽昼疯狂大笑,仗着这只是他的分身,即使被虞知聆碎了骨头,也还在挑衅她。
“你和你师尊一样蠢!她为了三危山用出两次风霜斩,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有多少次机会,你们软肋太多,我将燕山青他们任何一人抓过来,你便不得不用第三次风霜斩!”
虞知聆面无表情踩碎了他的胸骨,骨骼咔嚓的声音让人胆颤,远处一道接着一道的劫雷也并未分散她的半分注意力。
“虞知聆,软肋太多,你迟早会死的!为何要有情,为何不随你那祖父家去修无情道,你全被你师兄师姐他们给拖累了!”
虞知聆踩上他的脖颈,看着已成一滩烂泥的肉身。
“我爹呢?”
“你问本尊?你既然知道你爹了,必然去找了惊鸿村,你不知道吗!”
虞知聆踩碎他的脖颈,白花花的骨头露出来,他呼吸困难,脸色涨红。
“我爹呢?”
剧烈的疼痛下,幽昼近乎在嘶吼:“死了!就埋在你娘坟旁,你去找啊!”
他以为虞知聆会难过,双亲皆亡,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她痛苦的模样。
可事实上,她出奇的平静。
她居高临下睥睨他,仿佛他是蝼蚁,是刍狗。
“死了?”
幽昼咧嘴笑起来:“你怎么不哭啊,魔渊里你听到后可是哭得可难受了,本尊只是细说了你爹,你娘,你师尊,你阿娘家满门,你徒弟满门怎么死的,你都跪在地上哭了!你哭啊,虞知聆你哭啊!”
虞知聆踩上他的脸。
“哦,那你去死吧。”
邬照檐和云祉不约而同收回目光。
骨头碎裂,这具分身被踩成一滩烂泥,深陷进蛮沙之中。
红光从尸身内漂浮,想要逃窜,虞知聆冷着脸抬手攥住。
一点点,生生捏碎,碎到成为一粒粒细沙般再也拼不起来。
只是一具分身,即使有本体的七成实力,可大乘在渡劫面前也是天与地的区别,或许对上邬照檐和墨烛,幽昼尚能应付。
可在虞知聆面前,绝对的实力压制下,他反抗不了,在见到虞知聆的刹那间便知道自己这分身留不住了。
虞知聆看着泥沙里一滩血肉模糊的身躯,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杀人,杀人的方式格外残忍。
可却没有害怕,没有犹豫,没有愧疚和难过,相反,她平静到可怕。
她甚至,隐隐生出一丝愉悦。
云祉不知何时来到了身后:“魔尊非寻常魔族,他是极北魔域无光之处诞生的天魔胎,血脉纯正强大,他的血可以炼制魔种,他的三魂可以制出分身,所以……”
虞知聆头也没抬,在沙子上将鞋底的血蹭干净,淡声接话:“他有三条命。”
云祉迟疑颔首:“是,我只是听说,如今看来他应该还有一个分身和一个本体。”
虞知聆直接开口:“不,他只剩最后一个本体存在。”
“你怎么知道的?”
虞知聆抬眸与他对视,一道接着一道落下的雷光照亮两人。
“这是我杀他的第二次,十年前四杀境内,我一定杀过他。”
云祉眉头微拧:“小五,你不是不记得了?”
虞知聆仰头望向远处,雷劫下是她的徒弟,她惦记着他,迫不及待赶来救他,亲手杀了这具魔身。
嗡鸣的雷声中,云祉听到她的呢喃。
“如果我没有杀过他,我绝对不可能自戕。”
濯玉的自戕,一定是发生在确定自己报了仇之后,大仇得报,而她却被困在魔渊,周围全是魔族。
应该还发生了什么,导致濯玉心境彻底崩塌,并未想着如何活下来回到师兄师姐身边,而是用风霜斩碎了自己的魂。
可明明用任何一种法子都可以杀了自己,她为何要用风霜斩?
偏偏是风霜斩,明心道至法,拂春仙尊死亡的元凶。
或许对那时候的她来说,死比活着更难。
***
化神的劫雷来得太过突然,墨烛此前并未有要过劫雷的征兆。
他什么都没准备,拖着疲累的身子生抗劫雷,被劈到难以站立,吐出一口淤血。
或许在所有人看来,都只觉得他是和幽昼打了太久,才激发修为渡劫的。
事实上,他自己知道,这劫雷很奇怪,他刚到元婴满境没多久,不可能短短一月便捱第二次劫雷。
他的修行速度太快,已经到了诡异的速度。
最后一道劫雷酝酿已久迟迟落下,他躺在深坑之中,呼吸微弱,露出来的地方全是血。
墨烛的视线模糊,有些看不清眼前,无回剑震动起来,他知道有东西在靠近他。
他撑着剑摇摇晃晃站起身,仰起头,看向深坑之上站立的人。
只一眼,他的瞳仁骤缩。
“小阿烛,好久不见啊。”
第59章 我不会死,我们一起活……
“小子,还在等仙尊吗?”
墨烛仰头看过去,一身着内门弟子服饰的青年吊儿郎当站在几步外的台阶上,肩上扛了几根木头。
“展朔师兄。”
墨烛局促起身。
他认识这个师兄,是颖山宗三长老相无雪的关门弟子,打小便对机关术感兴趣。
展朔轻轻叹气,走下台
阶放下肩头的木材,在墨烛身前蹲下,摸摸他的脑袋。
“仙尊她……”
展朔神色犹豫,吞吞吐吐,墨烛在外的这两年学会了察言观色,心境比同龄孩子成熟许多,也知晓他的不对劲。
他有些慌乱,小手抓住展朔胸前的衣裳,怯生生问:“师尊她……她怎么还没回来呀?”
展朔捏捏他的小脸,避而不答:“你在这里做甚,今日天冷,回去等吧。”
墨烛心下不安,还是抓着他问:“我师尊去了一月了,弟子们说她以前最多一天就能回来,掌门他们也都离开颖山宗了,是不是……是不是我师尊出事了?”
展朔没想到他一个七岁的孩子这般敏锐,心下一愣:“你……你看出来了?”
墨烛的心沉下去:“师尊她怎么了?”
展朔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急忙抱住小墨烛解释:“濯玉仙尊是中州第一,去了四杀境那么多次,没事的,只是突然接到事务在外处理呢。”
墨烛偏生就是不信,小小的孩子在颖山这一月吃胖了些,脸上气色红润,可此刻却煞白如雪,挣开展朔便要跑。
“我要去找师尊,她说了会很快回来的!”
展朔一时不察被他挣开,反应过来后急忙追上去,毕竟是个成年男子,追一个七岁的孩子不费什么力气,很快便将人抱起。
墨烛手脚乱踢:“放开我,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师尊!”
展朔将他夹在胳膊肘下,说道:“你一个孩子去了能做什么,四位长老都去了,两位仙尊也闻讯赶去,我们只能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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