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讲述房前屋后的八卦消息,满地都是瓜果碎壳。
她现在还记得,子时将至,爹爹携着风雪推门而进,娘亲佯装生气地让他脱下外袍。
爹爹却不以为意,满眼笑意从身后取出一枝腊梅塞进娘亲的怀中,而她的鬓角也被插了一枝梅花。
―“也不知是什么天大事情,守岁还要叫走,你身上怎么还有奇怪的脂粉香味?”
“夫人冤枉,莫不是摘梅时梅花仙子看上了为夫?”
―“油嘴滑舌,看你把婉鸢都惊到了。”
当她回头望去,看着爹爹帮娘亲掖着毯子,满眼都是独属于丈夫的柔情,两人眉目相对,满是情浓。
父母举案齐眉,一同笑着望向她的样子,却是她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记忆。
如今,家却碎了。
倏然,沈婉鸢心脏猛烈的颤动了一下,胸口仿佛被重石压着一般,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两分。她眼前一黑,身体控制不住的在颤抖,手指攥着窗柩,生理性的眼泪不受控的滴落。
突然,一抹不好的预感如黑云般压上了她的心头。
沈婉鸢猛然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冲向了黑暗中,失足摔落在抄手游廊的台阶上。
凛玉气喘吁吁赶来,问道:“姑娘,怎么了?”
“凛玉我实在是害怕,我感觉娘亲出事了。”
她强忍脚腕的疼痛,倔强地拍打着紧闭的院门,哑声道:“求求你们,放我出去,就这一次,让我看看我娘,我以后绝不会再忤逆王爷了”
凛玉掩去眼底的哀伤,劝道:“杏林坊会照顾好沈夫人的,姑娘莫要担心了,外面天寒,先回卧房吧。”
宽慰的话语却是压倒沈婉鸢心中最后一根稻草,她故作坚强的眼眸在一瞬间化为委屈,“凛玉,我父亲不知死活。我实在是害怕,若是母亲也不在了,沈家便仅剩我一人了。”
“凛玉,你让我见见王爷,我以后再也不会忤逆他了,我乖乖在院子里,求求你,让我见见我娘。”
沈婉鸢实在是害怕,娘亲已然病了许久,所谓宽慰的话语都是自欺欺人,娘亲寿命却是走到了尽头,心头隐隐地惊惧,她实在是害怕见不到娘亲最后一面。
想到这里,沈婉鸢看着大门上的铁锁,看着四方的天空,心中充盈着酸胀。
“姑娘,您会冻坏的,我们回卧房吧。奴婢已经吩咐好,若是王爷回来,定会第一时间来禀报。”
沈婉鸢泪珠迸发而出,紧攥着铁链,怎么都不愿离去。
橘红色柔和的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鸡鸣破晓,又是新的一年。
沈婉鸢等啊等,等到天都亮了。
也许是一夜未眠又吹了冷风,沈婉鸢感觉自己发起了高热,眼皮困顿怎么都睁不开,意识逐渐模糊,五感都弱了几分。
她手指紧紧扣着掌心,咬着唇角不让自己昏睡。
哪怕娘亲情况安稳,她都要早早去确认一下,只要娘在,她在京城便不会孤身一人。
铛--铛---
她好似出现了幻觉,靠着的木门似是有了动静,她欲起身,但双腿麻木使得她平地踉跄了一下。
大门缓缓推开的刹那,朝阳照耀在沈婉鸢的身上,她睁不开眼,只听侍卫说道:“王爷在马车上等着姑娘。”
她提着裙摆,撑着昏沉高热的身体,踉跄地跑到了陆珩的马车上。
打开车厢门的刹那,车厢内铁锈般的血腥味直冲她的鼻尖,勾得她舌根直犯酸水。
一日没有进膳又伴着高烧,沈婉鸢还未看清陆珩,便晕倒在了马车上。
沈婉鸢做梦了。
梦里温暖似春日暖阳,鹅黄色的细柳荡漾在微风之中,春风又吹皱了一池春水。
“婉鸢!”
她循着声音回头望去,梦境却变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充斥着她的脑海,如雪花般的纸钱纷飞在她的头顶。
入目皆是茫茫白色,她双腿酸软,脚步虚浮,唯有一道粗狂的声音大喊道:“沈夫人已登极乐!”
“姑娘!姑娘!”
沈婉鸢察觉道有人在唤她,她循声而去,空洞的眼神逐渐聚焦。
她看着杏林坊后院的一切,楞在原地。
原来这一切不是梦。
漆黑棺木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木凳 ,漫天飞舞的白纸钱比雪花还要多,寒风吹拂着镇魂铃幽深的声音仿若来自阎王殿的召唤。
清晰可见的牌位上写着的名字,却使得沈婉鸢身体微颤,浑身冰凉。
不,不可能是娘亲。
她甩开禁锢着她身体的人,跌跌撞撞地跑向还未盖棺的棺木前。
沈婉鸢看着娘亲安详的面容,她眼中的泪水瞬间迸发出来,伸手探进棺内,轻拍着娘亲的冰冷身躯,喃喃道:“娘,你快醒醒,你告诉他们,你没有死,求求你再抱抱鸢儿。”
沈婉鸢失神地趴在棺材边缘,就像曾经无数次趴在沈母的病床前一般。
她泪水一直在流,空洞的眼神木然地看着天空,都是自欺欺人。
娘亲真的走了。
在合家欢的除夕夜,鞭炮齐鸣,烟火灿烂的时候,她孤独地离开了人世间。沈婉鸢紧咬着牙关,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再也不会有人摸着她的发丝,再也不会有人担忧她进膳香否?入睡可好?
她再也不能趴在娘亲身上,轻嗅着独属于她的香味,贴着她的面颊,分享着少女的情怀。
“姑娘,我们该盖棺了。”负责丧仪的师傅说道。
沈婉鸢还未说话,她的身体便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离棺木。
她噙着泪水,回眸望去,才发现一直撑着她酸软昏沉身体的人是陆珩。
她一想到昨夜无助地敲打着紧闭的院门,心尖的酸痛便刺得她无法呼吸。
她不仅错过了娘亲生命的最后一程,还让她一个人在病房内孤苦而亡。
沈婉鸢含泪使出浑身的力气要摆脱陆珩的禁锢,但他的臂膀却越发的收紧。
陆珩也不知除夕夜去了哪里,他身上的血腥味愈发的重,她胃中翻涌起一阵恶心,抚着胸口便是一阵干呕。
沈婉鸢愈发痛苦,知晓无法挣脱陆珩,她泄了力气,双手扒着陆珩的臂膀,泪眼婆娑道:“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我送母亲最后一程都不行吗?”
陆珩声音嘶哑道:“闹够了就该回府了。沈夫人的后事,孤会处理好的,下葬之日孤再带你来。”
沈婉鸢四肢冰冷,她被陆珩抱着,看着棺木离自己愈来愈远。
她拍打着陆珩的胸膛,哭着喊道:“王爷,你不能这样!我不会再忤逆你了,你让我再看娘最后一眼。”
陆珩没有说话,仍然在往前走着。
沈婉鸢眼眶被气得通红,她含着泪水死死咬着陆珩的手臂,誓要要下来血肉般。
突然,沈婉鸢察觉到陆珩的手臂松了力气,她从他怀中跑出,长叩于棺木前,不停地磕头道:“不孝女婉鸢拜别母亲。”
漆黑的棺木逐渐消失在她的眼前,深幽的镇魂铃声逐渐远去,抬棺匠的唱和声愈发模糊。
“姑娘...”
一道怯懦的声音出现在沈婉鸢的耳中。
她循声望去,看到小春儿捏着一张书信,泪眼婆娑地说道:“夫人,让我交给您。”
沈婉鸢一怔,手指颤抖着打开信笺,滴落的泪水洇湿了墨迹。
【这世间纷繁复杂,以后的日子婉鸢要一个人在世间行走了,切莫为你爹爹得罪旁人,肃王府后院深深要小心行事。】
原来她都知道。
倏然,一双大掌牢牢把她横抱起来,她泪水流过的痕迹被风吹得干冷,她看着远处自由的飞鸟,听着陆珩说道:“该回府了。”
是啊,除了陆珩亲手诱骗她进入的牢笼,她竟无处可去。
回到肃王府后,沈婉鸢看着小院再次被关上的大门,她压抑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了。
她揪着陆珩的衣衫,噙着泪水质问道:“我究竟是什么?您豢养在金丝笼里面的一只鸟吗?”
第15章 王爷机关算尽不就是让我以身……
陆珩眉头微蹙,看着沈婉鸢忤逆他的样子,眼眸中带着些许愠怒。
“孤对你不好吗?”
沈婉鸢满脸倔强,眼眸中满是讥讽,她轻笑出声,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流淌。
“好,怎么不好?”
“王爷机关算尽不就是让我以身相许吗?”
他眼底满是愠怒,攥着她细嫩的
手腕:“既然婉婉已然知晓了孤的心意,那便没有隐藏的必要了。”
沈婉鸢偏着头,不愿看向陆珩。
陆珩却扳正她的面颊,俯身向下吻着她软嫩的粉唇,他声音沙哑道:“婉婉不闹了,好不好?”
沈婉鸢绝望地看着陆珩:“为人子女却没有侍奉在母亲生前的最后一刻,您让我别闹了。”
“是孤的错。”
“您杀了我吧。”
两人异口同声的话语却使得对方都愣住了。
沈婉鸢没有想到居高桀骜的陆珩会向她道歉,陆珩第一次低头却听到了沈婉鸢这般令人生气的话语。
陆珩俯身向下,猛烈地亲吻着,似是汲取她唇齿之间的所有空气,细嫩手腕被攥到生疼。
沈婉鸢的眼泪却横流在床榻上。
母亲才过世,她便被推倒在床榻之上,唯有眼泪是反抗的工具。
她绝望的闭上双眼,承受着陆珩猛烈的亲吻。
倏然,他转身掀开帷帐,急促地咳了了几声后,话都未说,便匆匆离去。
沈婉鸢喘着气,看着床帷上才换上的鸳鸯戏水纹样,嘲讽一笑。
满腔爱意的她已经死在了知晓陆珩真面目的那夜。
-
肃王府书房门外,
守门的侍卫听着里面仿若爆炸一般的砰砰暴击声,还时不时传来玉器砸地的声音,后背不由得生出了一抹寒意。
突然院门口,传来了一阵快速的脚步声,侍卫立刻警戒了起来,在看到是武安之后,赶忙推开房门。
浓烈的铁锈味顺着门缝瞬间冲出,一盏白玉壶滚落在他们的脚边。
书房的地面上满是砸碎的瓷片和玉器,喷散而出的血液似点点红梅镶嵌在其中。
陆珩端坐主位上,他眉目微蹙,惨白的唇角处鲜血滴落在暗红四爪金丝蟒袍上,他左手紧攥着胸口急速跳动的心跳,微颤的手指紧攥着圈椅扶手。
武安习以为常地帮他脱去外袍,看着内里的衣衫被鲜血洇湿,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叹道:“您也不怕皇上毒死您。您若是死在王府,我们都没办法讹他。”
陆珩擦去嘴角的鲜血,讥讽道:“小皇帝没有这个胆子,三年都没动手,怎会在今日。”
武安不自觉地抖一下。
先帝为了小皇帝稳固的皇位,便在驾崩之前给他下了毒。
陆珩需要每月在宫中吃下小皇帝赐他的解药,才不会毒发身亡,但解药却会让他忍受六个时辰毒发时的痛苦。
只有经过这六个时辰,才知晓他吃下去的是解药还是毒药。
陆珩为防不测,每月这六个时辰都会在宫中度过,毕竟他若是死在宫中,小皇帝没法对世人交代。
武安算着从除夕夜吃完药,才过去四个时辰,他给陆珩端上一杯茶盏,劝道:“您这是何苦,陛下才给您解药,便急急忙忙往回赶。属下派人领着沈姑娘去杏林坊便好。”
陆珩抬起通红的眼眸,冷冷说道:“她若是跑了,让孤从哪再找一个?”
他想到沈婉鸢倔强的神情,擦拭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幽幽道:“只要人在孤的手里,就算是记恨又有何妨?”
陆珩手中的茶盏却被瞬间捏爆。
-
天色渐黑,
沈婉鸢穿着一袭淡黄色的衣裙,坐在陆珩经常处理朝中事务的书案上,簪花小楷细细密密地抄写着手中的经书。
肃王府没有白衣,也不许燃烧祭品。
她只得不眠不休地抄写着经书,一双眼睛熬得通红,手腕已然在颤抖仍然在抄写。
倏然,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粥放在了她的面前。
沈婉鸢摇了摇头,专注于抄写,声音沙哑道:“凛玉,你拿走吧,我没有胃口。”
“孤没有凛玉这样的耐心,若是不吃,那便以后也别吃了。”
陆珩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小院的安静。
沈婉鸢平稳的情绪又被陆珩激起了波澜,泛红的眼眶瞬间噙着泪水,心中满是愤然。
她坚定说道:“我不吃。”
陆珩顿了一下,声音微冷道:“孤再问你一次,你吃不吃?”
沈婉鸢一脸倔强道:“母亲去世,我不在她的身边已然心中有愧,现在连吃不下东西,这也要威胁我吗?”
听到沈婉鸢反抗的话语中都是责怪他的意思,陆珩眼眸瞬间沉了下来,端起粥便大步离去,走到门口,下令道:“既然姑娘不愿吃,那日后便不用送膳了。”
听着小院大门上铁链发出打开又关上的声音,陆珩走了。
沈婉鸢手中一顿,一双眼眸满是执拗,继续抄写手中的经书。
沈婉鸢抄到后半夜,眼眸中满是疲惫,空空的胃感受到了半分饥饿,但一想到陆珩的命令,心中便止不住的气愤。
凛玉推门而入,看着坐在昏黄烛火下的沈婉鸢宛若开败的水芙蓉,整个人看着愈发清隽。
她微微摇晃着手中的茶盏,摆在沈婉鸢面前劝道:“姑娘,奴婢煮了碗桂圆红枣茶补补气血,您若是困了便睡吧。”
“嗯,你去休息吧,莫要再伺候我了。”
“好,您趁热喝了,奴婢顺便把茶盏带走。”
凛玉很贴心,桂圆红枣茶是刚好可以入口的温度,暖意带走了身体的片刻的疲惫。
沈婉鸢看着凛玉关上了房门,继续提笔抄写经书,困倦却愈发染上了她的眼皮,瞬间便趴在了桌子上。
凛玉恰好进来,小声唤道:“姑娘,您困了,奴婢扶您上床。”
沈婉鸢轻嗯一声,虚软的身体便随着凛玉走向了床榻,强撑着最后的精神小声说道:“凛玉,明天早些唤我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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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
此刻,陆珩的书房也是灯火通明,他端坐在书案前,手中摆弄着文书,淡淡问道。
凛玉行礼应道:“依着您的吩咐,属下给姑娘下了些安神药。”
陆珩颔首满意,但一想到沈婉鸢反抗他的神情,心中便升起止不住的怒意。
“明天多找几个厨子回来。孤记得老八有个酒楼开得红火,顺便把他的厨子也弄回来。”
武安小声道:“您不是说不用吃了?”
陆珩一双丹凤眼中扫出锐利的目光,冷冷说道:“不会说话就闭嘴。”
武安悻悻然,无奈道:“属下知晓了,马上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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