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鸢身着一袭月牙白长褶裙,长发及腰的乌黑发丝被一条红色发带轻轻束起,似是察觉到了她们的脚步声,女子微微偏头淡淡地看了一眼她们,便转头又转了回去。
相晴晴怔住了,沈婉鸢全然不像一个宠妾该有的样子。
沈婉鸢面无表情,无悲无喜地看了一眼,她的眼眸如同看不到底的深渊,冰冷又孤寂。
“请用茶。”平玉说道。
相晴晴眼底闪过一抹轻讽,她接过平玉递来的茶水,故作天真地走到沈婉鸢的面前:“多谢这位夫人。”
沈婉鸢没有看她,只是木然地看着逐渐飘落下的大雪,轻“嗯”了一声。
沈婉鸢觉得她的心病愈发的重了,已然没有力气去应付旁人,只是心底存着一抹善意想着帮助这个小姑娘。
“夫人可唤我晴晴。”相晴晴说完后,心便高高悬了起来。
相晴晴在试探,她想知道陆珩究竟有没有告诉沈婉鸢,他即将要成婚的消息。
在看到沈婉鸢仍旧没有表情,相晴晴嘴角轻轻勾起,她搬了矮凳坐在沈婉鸢的对面,单纯地解释道:“夫人,我是从北边赶来的专程来寻未婚夫的,待寻到他,定要让他好好谢谢你。”
沈婉鸢淡淡说道:“不必。”
相晴晴笑眯眯继续说道:“我未婚夫可是世间最好的男子,之前参加宴席,我被恶人推下湖中,他英勇相救后,我们两家长辈便觉得可成婚约。”
相晴晴添油加醋地把她设计陆珩的故事将成了英雄救美,两情相约的故事,她不知道沈婉鸢究竟有没有听,但她心底却畅快不少。
沈婉鸢看着面前天真的少女,眼中的光茫微微黯淡,突然孩子踢了她一脚,她眉眼微蹙,手指轻轻拂动着它方才踢动的地方,眼底满是柔和。
“夫人,你的宝宝几个月了?我能摸一下吗?”
沈婉鸢眼底瞬间闪过一抹不悦,淡淡说道:“不可。”
相晴晴怯生生收回了手,眼睛眨巴眨巴说道:“我和未婚夫来年三月成婚,希望到时候也能怀上一个可爱的宝宝。”
女武官看着沈婉鸢的脸上已然稍显疲惫,而面前的女子已然喝完了茶还未走,她径直走过来,行礼道:“这位姑娘,您该离去了。”
相晴晴满脸都是不舍,对着沈婉鸢福身行礼道:“多谢夫人。”
倏然,小院的大门被人推开,沈婉鸢并没有向外看去,能随意进出小院的只有陆珩一人。
她倚靠在软榻上的软垫上,等着陆珩把她抱回屋内。
但平玉还未行礼问安,方才的晴晴却突然惊喜道:“王爷!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能遇到你,晴晴终于寻着你了。”
陆珩声音低沉问道:“你来这里作甚?”
相晴晴看着陆珩仿若要杀了她的面容,她身子微微颤抖向后退了一步,轻声道:“自从三月被赐婚后,除了定亲,臣女已经许久都没有见过您了。”
陆珩没有回应相晴晴,只是大步走向沈婉鸢的软榻前。
沈婉鸢听着他们交谈的话语,她敛眸自嘲一笑。
在平玉的搀扶下,沈婉鸢缓缓站起了起来,她的眼中依旧半分悲喜,她撑着高耸小腹,对着相晴晴福身道:“原来是王妃娘娘。”
“平玉,我累了扶我进去。”
沈婉鸢没有同陆珩说一句话,也没有给他任何眼神。
于此同时,相晴晴也装作一副才知晓的样子,她勾着陆珩的衣角,满目都是泪水道:“您这样不合规矩!”
“只要你乖乖听话,肃王妃便是活的,你可懂?”
陆珩已然没有功夫同相晴晴纠缠,眼睛一直盯着屋内,眼中担忧着沈婉鸢的情绪,但相晴晴却哭得不让他离去。
陆珩转身攥着抱着他手臂的相晴晴,冷冷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他的眼睛:“孤不知道你究竟为何要来这里,但死一个不受宠的相府庶女简直轻而易举。”
相晴晴的后背瞬间窜起一阵冷意,她感觉陆珩要把她的下巴卸下来一样,疼痛使得她生理性的泪水,她还未张嘴。
卧房的门忽然被猛烈推开,巨大声音使得陆珩蹙眉望去。
平玉手指上沾着不明液体,踉跄地从屋内冲出摔倒在地上,慌张地呼喊道:“王爷王爷,姑娘要生了,怎么办,小主子这还不到八个月。”
陆珩眼底愈发地冷,抬手把相晴晴摔出了小院,看着这个心机深重的女子,冷冷道:“滚。”
相晴晴看着轰然关闭的大门,掸了掸衣袖,嘴角轻轻勾起:“孩子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
随后,她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渴望地说道:“我们也出来一个月了”,说着说着,相晴晴的脸上带着一抹绯红道:“陛下努力了许久,也不知道这次怀上了没有。”
“走吧,我们回京待嫁。”
---
沈婉鸢看到相晴晴唤陆珩已然愣住,她在心底无数次告诉的自己,不能慌,不能乱,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她强撑虚弱的身体,忍着眼底快要溢出的泪水,在踏进卧房的刹那,原本荒芜的心中,此刻已然如同一片废土,空洞的心脏仿若被凌迟,血流不止又无法可依。
她无意识地流着泪水,淡淡说道:“你家主子又在骗我,明明已然要成婚了。”
沈婉鸢说完后,突然愣住了。
她忽然想起了方才相晴晴说起三月赐婚的事情,又低头看了看不停活动的孩子。
突然,沈婉鸢笑了,由轻笑随后转为大笑,眼泪顺着眼角不停地在流淌:“原来早就想着让孩子绑住我。”
“是我错了,我不该相信陆珩,饮鸩止渴最终害的只有我。”
沈婉鸢突然感觉身下流出了一股水,肚子也出现了一阵难以忍受的痛意,她手指颤抖着轻触着液体,慌张焦虑的情绪瞬间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猛然睁大眼睛,含泪慌张说道:“平玉去唤白术,我好像要生了。”
沈婉鸢的发丝已然被疼痛带来的冷汗浸湿,她紧咬着牙关,右手紧攥着床单,左手捧着高高隆起的肚子,一双杏眸满是无助地哄到:“好宝贝,你别出来,
求求你了,你还没有足月。”
她抬头看着陆珩踏进屋内,感受着肚子中折腾的孩子,低喊道:“你滚。”
得到消息的白术听到了沈婉鸢早产的消息,也顾不得衣冠整洁,左手拎着几十斤重的药箱,右手拎着稳婆,怒气冲冲地冲到小院。
白术看着陆珩脸色沉重地坐在屏风外,脸上还有一个巴掌印,手指却在不停地转动着佛珠。
他怒而斥之:“我昨天诊脉胎像稳固,你今天又干了什么,沈姑娘怎么就早产了?”
“唔,白术!”屏风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呼喊声。
白术已然把沈婉鸢当成了自家的小妹,他瞥了陆珩一眼,便匆匆走进了围起来的床帏中。
沈婉鸢已然撑了许久,眼神已然变得迷离,在看到白术进来的刹那,眼底的泪水喷涌而出。
她攥着白术的衣袖,眼中满是祈求,声音嘶哑道:“求求你,救救他。他现在出生会活不下来的。”
白术从药箱中取出一片参片塞入她的口中,“你别说话了,交给我”,他搭脉眉头紧蹙。
沈婉鸢紧张地看着白术逐渐沉重的脸色,当他结束搭脉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嘶哑地问道:“怎么样。”
“没有办法了,箭在弦上,孩子已经要出生了。”
第37章 这孩子......没.……
下午未时, 乌云压下漆黑如夜,不过须臾,飘起了如细盐般的雪花, 潮湿阴冷的空气环绕着在温暖如春的产房。
屋内, 沈婉鸢肚子里的孩子在不停地翻腾着,疼痛使得冷汗顺着她的鬓角往下流, 痛得她眼睛已经发直。
她已然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辰, 也看不清面前的人是谁。
稳婆摸着肚子收缩的频率,赶忙拍打着沈婉鸢的肩膀, 急促唤道:“夫人, 您不能睡, 孩子快出来了。”
沈婉鸢摇了摇头, 她真的好痛。
白术看着沈婉鸢的脸色愈发不好,一根金针扎向了她的穴道, 让她含着人参,高声喊道:“沈姑娘不能睡,不能睡,你和孩子都会有危险的。”
听到白术的话,沈婉鸢突然怔了一下,流着泪笑着说道:“危险?和孩子共赴黄泉未尝不可,我的命终于能由我自己了。”
话音刚落,冷冽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耳中:“婉婉,你怎敢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
沈婉鸢忍着小腹的剧痛,缓缓抬起上半身看着站在床边的陆珩,说道:“王爷金口玉言,谁敢不尊?”
“对了”,沈婉鸢还没有说完她的小腹似闪电窜过一阵剧烈痛意, 眼眸瞬间失神。
她痛得紧攥着陆珩的手臂,张着嘴流着泪,磕磕绊绊喘息道:“妾...还没有祝王爷....新婚...大喜。”
说完,沈婉鸢眼里满是绝望,泪水顺着鬓角不停滑落,悲凉地笑声回荡在产房内。
陆珩低头垂眸,话语之中带着几分微颤:“婉婉,这次瞒你是孤的错,你只要平安康健,想要什么孤都答应你。”
“求您放我走。”
沈婉鸢在新一波疼痛中,歇斯底里哭道。
陆珩紧攥着沈婉鸢冰冷的手,斩钉截铁的话语中略带愤怒道:“不可能。”
听到他们的争吵,白术蹙着眉倏然回头想说些什么时,他却愣住了。
在朝中权势滔天的摄政王陆珩,此时就像寻常百姓家的丈夫一般,单膝跪在产房前,双手紧攥着妻子的手指,眼眸中满是担忧,此时他不求权势,不求世俗身为之物,只希望他心爱的女子可以平安。
倏然,沈婉鸢眼中满是失焦,冲着房门的方向,哭着唤道:“娘,鸢儿好痛。”
白术瞳孔猛然一缩,挤开陆珩,捏着金针扎着穴道,高声唤道:“沈姑娘,求求你使劲,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夫人啊,你再不使劲,老奴只能使劲压肚子了。”稳婆也急迫地唤道。
沈婉鸢似是陷入了幻觉,她的眼神再也没有聚光,也没有回复过他们的话语。
陆珩看着一盆一盆的血水,他的双眸已然布满了红血丝。
他上前抓着沈婉鸢的手臂,仿若从深渊中困兽般,低哑道:“沈婉鸢,孤知道你能听见,这话孤只说一遍。”
“你若是再不听白术的话,孤立刻派人去扒了沈家祖坟,掘了你祖父沈老头的坟,把他的尸骨烧成灰烬,扬在护城河中。”
“你敢!”
“你看孤敢不敢。”
听着陆珩威胁的话语,沈婉鸢逐渐回神,她的眼泪流得愈发汹涌,已经使得她冷汗直流。
她胸脯被气得上下起伏,苍白手指紧攥着床单,愤怒喊道:“陆珩,你个混蛋。”
“好好好,这个力气就对了,看见孩子头了,夫人再使劲。”稳婆欣喜道。
陆珩敛眸继续说道:“你若是去了,你远在江南的外祖家,孤定会让他们给你陪葬。”
沈婉鸢眼泪止不住地流,看着陆珩手掌,她狠狠咬了上去。
“夫人再使劲,孩子已经要出来了。”
陆珩闷哼一声,眼中却闪过一抹微光。
破晓时分,一声细不可闻的婴儿啼哭传到陆珩的耳中,他双腿已然站得僵直,他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眸,望向稳婆。
“恭喜...啊!”
稳婆还没说完,突然惊呼出声,孩子突然被白术抱走,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白术的金针满了婴儿的全身。
稳婆却怕了,她看着陆珩狠厉的眼神,声音颤抖害怕地说道。
“这孩子......”
“这孩子......没.....没气了。”
沈婉鸢的心仿若扑通一声坠入悬崖,眼中满是空洞麻木,眼泪顺着鬓角缓缓流下,她撑着疲惫的身子便要坐起来。
陆珩的臂膀却紧紧把她禁锢在床上,他声音低哑如同谷底深渊:“切莫担心,一切有白术在。”
“陆珩,你放开我,让我看看他!”
“不可。”
现在局面已然混乱,陆珩不敢想象若是孩子没能活下来,沈婉鸢看着他幼小的身体,会不会虚弱而昏厥,但还未等他思索完毕。
“啪―”
一道清脆的响声出现在内室,侍女们应声而望,却被吓着跪倒在原地。
陆珩站在原地,脸上却有一道清晰的巴掌印,手指却丝毫没有放松对沈婉鸢的禁锢。
沈婉鸢麻木转头,纤细手指紧攥着陆珩的手臂,嘴角却扯出一抹自嘲道:“陆珩,这就是你造的孽,这就是我们的命。”
“命吗?孤从不信命。”
白术却根本不管他们在干什么,抱着襁褓就走到了他们的面前,冷冷说道:“别吵了,看看孩子吧,他这几天甚是危险,我怕你们没有机会了。”
沈婉鸢在陆珩的怀里挣扎着望向襁褓,在看到孩子的刹那,眼泪如同汹涌的波涛冲出眼眶。
孩子浑身涨红,脸上满是青紫,眼睛紧紧闭着,根本看不出长什么模样。皮肤紧贴在肋骨上,金针还扎在他的身上,他又瘦又小,胳膊还没有沈婉鸢的手指粗。
“是个小公子。”
沈婉鸢伸手想要抚摸,却在触碰到孩子手指的刹那,又快速地收回了手。
她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太阳穴痛得她说不出话,她这一年的经历如同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晃来晃去,甚至看到了祖父站在了房门口。
老头抚着胡子,面色红润,看着还是那么精神,他屈膝笑着对着她说道:“小囡囡,怎么这么累。”
娘亲也来了,她流着泪抱着她,哽咽道:“娘的鸢儿真的受苦了。”
陆珩看着沈婉鸢状况不佳,赶忙把她放在床上,却听到她脆弱沙哑,低喃道:“求求你们,带我走吧。”
话音刚落,沈婉鸢便陷入了昏迷。
陆珩正欲张嘴呼喊回到软榻的白术,便听平玉颤抖说道:“血!......姑娘流了好多的血!”
......
“糟了!是血崩之兆。”
......
这是陆珩此生
都不愿回忆的一夜,那日的晚霞似血一般,铁锈般的血腥味和汤药酸涩的味道萦绕在他的周围。
随着夜色愈浓,屋内的气氛逐渐凝重,陆珩眼中郁色愈发得沉,眼眸低垂紧紧盯着沈婉鸢苍白如纸的面容。
他看着白术在沈婉鸢的木床前和孩子的软榻前来回照顾,嘴唇紧抿,敛眸却看不清任何情绪。
整整一夜,从晚霞落下到朝霞升起。
白术看着面前的一大一小的情况趋于稳定时,呼了一口气看着屋内的漏壶。
他眯着眼缓缓掐算:“小公子是十月三十出生,今日便是初一。”
“初一?!该吃药了”
白术猛然转头寻找陆珩的身影。
陆珩长身而立站在窗边没有光线的阴影里,在触碰到他目光的刹那,他似沉睡巨兽般,哑声开口道:“她可是安全了?”
25/51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