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屋外也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隔壁二狗的娘还送来些自家做的年糕和汤圆,平玉赶忙把厨房包好的饺子给她们送了些。
沈婉鸢下午难得精神好了许多,唤了平玉研磨,写了两幅对联和福字,让这个清冷的小院多了喜气洋洋的氛围。
入夜后,沈婉鸢屋内的小方桌上摆满了瓜果点心,圆桌上则是厨娘早早就备好的热气腾腾的锅子。
但屋内只有沈婉鸢和平玉二人,冷清宛如冰窖一般。
沈婉鸢想起了沈府过年时候的场景,便让平玉唤侍女们都进来,她们坐在地毯上,没有拘束倒是也热闹些。
沈婉鸢环顾四周,这里好像少了一个人,问道:“平玉,白公子呢?”
平玉赶忙答道:“白公子说他去西南有事去办,便不陪您过节了。”
沈婉鸢眼眸中带着几分落寞,便没有再说话了。
突然,房门被人敲响,屋内瞬间鸦雀无声。侍女们迅速且小声地收拾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地带着几分惶恐。
沈婉鸢低头垂眸,空洞的眼底麻木地看着房门。
“姑娘,奴婢有事禀报。”
一道急促的女声响起,众人紧绷的情绪瞬间舒缓了几分,原来并不是王爷前来。
平玉禀报道:“这是小世子的奶娘,姑娘可否让她进来回话?”
沈
婉鸢听着小世子这三个字,剧烈的心跳声如同擂鼓在耳边响起,焦虑情绪瞬间充斥着她的心间。
在她孕育这个小生命时,她也曾期待过他的降生,希望他能拥有美好的德行,想过日后同他相处的日日夜夜。
她会微微晃动着他软糯的身躯,看着他逐渐在她的怀中长,陪他读书写字,习武练功。
当他出生后,一切都变了。
失眠时,她看着平玉落在屋内的拨浪鼓,也想过强迫自己去接受他,但手指颤抖却怎么都拿不起这个小小的玩具。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
是沈婉鸢吗?
才气过人的沈婉鸢,怎么会囿于狭小的宅院中掩藏身份替人生子?
“姑娘,奶娘还在门口等着。”
平玉的话语打断了沈婉鸢逐渐深陷的情绪,她下意识点头道:“让她进来吧。”
奶娘心中甚是着急,还没进门便急匆匆说道:“沈姑娘,厢房的地龙不热,奴婢怕把小世子冻坏。”
平玉知晓沈婉鸢的心病,又不敢让孩子直接过来正房,只得问道:“可唤人过来看过?”
奶娘说道:“让女武官大人进来看过,说是工匠过来大抵要到年后了。”
平玉也不知该怎办,除了这里,这个小院中再难寻到一处地龙暖如春日的地方。
倏然,沈婉鸢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她们的忧虑。
她说:“来正房吧。”
平玉张嘴欲说些什么,沈婉鸢安抚道:“无事,莫要担心我。”
奶娘动作很快,不过片刻,一个红木雕花的摇篮床便放置在屋内,放在一个离她最远的地方。
沈婉鸢心中充斥着不可言说的焦虑,但这个孩子似是能感受到她的情绪。
直到她们用完晚膳,他躺在摇篮床中没有发出半分声响,安静地像个布娃娃,而她也没有看到孩子的样貌。
沈婉鸢看着侍女围坐在小方桌前,叽叽喳喳说着话,她转头看着安静的摇篮床。
难道是她错了吗?她究竟在担心什么?忧虑什么?
沈婉鸢说不清道不明,但看着奶娘去厢房给孩子取衣服的时候,她忽然想看看孩子究竟长什么样子。
她赤着脚踩在地毯上,每走一步都停下来片刻,似是怕惊扰了孩子,又似是在担忧自己。
但好奇还是占据了意志的上风,她轻轻走向摇篮床,周围安静地似乎只剩下她和孩子。
沈婉鸢坐在地毯上,手指轻轻触摸着摇篮上的金玉挂件。
这摇篮是紫檀木雕五福药师图,轻柔细软的锦被是苏绣,宣软的锦被就像棉花一般轻软。
而躺在里面的宝宝,睁着一双小小丹凤眼笑眯眯地望着她,只需一眼便能看出来这便是陆珩的孩子,生得样貌同他一模一样。
沈婉鸢细细看着他粉嫩的脸颊,他看起来比出生的时候强壮了许多,但看着还是分外瘦弱,他白嫩的小手微微晃动,就像米糕一般。
沈婉鸢下意识伸出一根手指让他攥着,孩子眼睛瞬间睁大,脸上软软地浮现一个治愈的笑容,那笑容如春日般的暖意瞬间冲垮了她心中冰冷的堤坝。
“澜儿,你是唤澜儿吗?”
沈婉鸢轻声低喃,眼眸下意识流出了滚圆的泪珠,滴落在孩子的锦被上。
突然,正房的房门被人从门外打开,一股冷冽的寒意瞬间灌进屋内,空气中瞬间夹杂着潮湿泥土和风雪的烟尘味。
侍女们赶忙站起身问安。
沈婉鸢不用抬头都知道来者何人,她不想同他说话,只是静静地趴在摇篮前看着孩子。
陆珩看着面前的场景,瞳孔猛然一震。
他贪婪地想要把面前的场景镌刻在心头,在京时已经无数次地幻想过,没想到今天它竟然真实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沈婉鸢身着一袭月牙色洒金绣银蝶的衣裙,如墨般乌黑的长发被一根红色发带轻轻束起,鬓边的发丝微微飘动。
她就这般温柔的看着摇篮床中的儿子,细嫩纤细的手指轻触着孩子的手指,也不知她在说什么,低喃的声音却分外动听。
他想,她的心病似是好了许多。大抵是白术的药起了效果,亦或是她想清楚了,能接受孩子在她的身边。
此时,屋内只有他们三人。
陆珩掸了掸身上的寒意,脱去大氅,大步走到沈婉鸢的身后坐下,没有说话,宽广的手臂紧紧环抱着沈婉鸢瘦弱的身躯。
陆珩仿若蝮蛇般紧紧缠绕着沈婉鸢的身躯,似是要把她揉进他的身体,他感受着她身上的馨香萦绕在他满是檀香味的身躯。
沈婉鸢已经木然,她不想说话,但陆珩今日情绪却是分外充沛,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红封塞进她的手中,顺势把一枚小红封放在孩子的摇篮床中。
“婉婉,新年快乐。”
“陆珩,你还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第41章 鸢,本就是天上飞行迅猛……
陆珩周身的气氛变得凝重, 他没有说话,沈婉鸢已然察觉到了陆珩的不悦。
陆珩的双臂把她缓缓放下,什么都没说, 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径直地走了出去。
此时,屋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 连呼吸声都变得分外刺, 空气如同一张巨大的帷幕压在了沈婉鸢的身上。
此时,寂静的氛围如同潮水瞬间把她吞噬。
沈婉鸢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 她看着在摇篮中汗酣睡的孩子, 转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
刹那间的寂静如同潮水瞬间把她吞噬, 她感受着空洞的心脏无依无靠的跳动着, 慌张焦虑的情绪瞬间涌入心尖。
她手指颤抖地从怀中掏出白术给她的丹药,也不知吞下了几颗, 她倚靠在软榻上,紧闭双眼尝试着让情绪稳定。
吱呀一声,房门又响了。
沈婉鸢不想睁开双眼,也不愿同任何人交涉,她急切地想要逃离这个让她身心不悦的地方。
她忽然感觉到有人坐在她的面前,每日泡脚所需滋补草药的味道窜进她的鼻尖。
沈婉鸢的心平静了许多,她想:“大抵是平玉。”
自从她生子之后,白术便把她衣食住行每一处都精养细养,就连梳洗的水都是熬煮过草药的温补药剂。
不仅修复着她生子的损伤,而且对心病的治疗也甚好。
她轻舒了一口气,轻声问道:“平玉,王爷走了吗?”
过了许久,“平玉”都没有说话, 只是缓缓帮她脱去鞋袜,温柔地让她踩进热水中。
沈婉鸢感受着脚底的舒缓,却察觉一向喜爱同她讲话的平玉,今日有些一样,竟然分外的安静。
她缓缓睁开双眼,眼前的一幕却使得她瞳孔一缩,双脚下意识从木桶中抽回,却被那人修长的大手攥着脚踝,又塞进了木桶中的热水中。
此时,陆珩身着四爪金蟒玄色长袍,头戴镶白玉银冠,修长的身体却缩在软榻前的小凳上,他卷起衣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柔地按压这她的双脚。
沈婉鸢心尖猛然一颤,她看着陆珩低头垂眸的样子,她好像又看到了当初她爱他的样子。
沈婉鸢看着躺在摇篮中乖巧的孩子,又看着面前的陆珩。
她感受着心脏不正常的跳动,再次垂眸问道:“陆珩,你方才生气了吗?”
陆珩脸色微沉,还未说话。
沈婉鸢说道:“方才我问你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愿同我说话,我只得自问自答。”
“今日是我娘的忌日,这几日也是孩子应该出生的日子。”
陆珩抬眸眼底带着一抹寒意,淡淡问道:“你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只是告诉你一声。”
沈婉鸢听着陆珩冷冷的话语,心仿若被冰封在数九寒冬之中,她眼眸中最后一抹希望也消失殆尽。
她方才以为陆珩变了,也许他们还能有平等沟通的机会,有有朝一日能互相听进对方的话。
沈婉鸢忽然觉得四肢冰冷僵硬,身上没有了一
丝力气,她只想静静地蜷缩在锦被中,慢慢地腐烂,她却不能如愿。
陆珩如同冬眠清醒的毒蛇一般,从身后紧紧地环抱着她的身体,他宽厚的臂膀把她裹在怀中,炙热的胸膛却使得她感受不到半分暖意,令人窒息而又无法拒绝。
鸢,本就是天上飞行迅猛的鹰隼。
她不能后悔,她是注定要离开这里的。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忽然传来了噼噼啪啪的炮竹声,休休的烟花声震耳欲聋。
陆珩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畔边响起:“婉婉,新年快乐。”
沈婉鸢不想回应陆珩,因为她并不快乐,她的眼睛却紧紧盯着摇篮床中嘤嘤哭泣的孩子。
他太小了,激烈的炮竹声使得他从梦中惊醒,小声委屈的哭声却咂在了沈婉鸢的心尖。
沈婉鸢想要挣脱陆珩的怀抱去看看孩子,却被他逐渐收紧的怀抱禁锢。
“陆珩,他在哭。”
“婉婉心中已经没有孤的位置。”
陆珩不让人进来哄哄孩子,也不许她去看,没有人去哄他,孩子哭声愈发猛烈似是要昏厥过去。
沈婉鸢怎么挣扎都挣脱不了陆珩,她愤然说道:“陆珩,你到底想要什么?”
“只想要你而已。”
沈婉鸢抬手拭去泪水,“你不是已经得到了吗?”
陆珩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婉婉,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好好说话?”
沈婉鸢不想再同陆珩争吵,她哑声说道:“是我错了。”
陆珩手臂微微松开,沈婉鸢赶忙赤着脚下床,轻轻摇晃着小床,试图让孩子安静下来,但孩子仍是嘤嘤哭个不停。
沈婉鸢知晓孩子大抵想让人抱抱他,但她从来没有抱过孩子,也不知怎么抱孩子。
她手指颤抖却不知该怎么办。
陆珩从她身后走来,熟练地双手抱起软糯似棉花般孩子,轻轻摇晃着。
沈婉鸢难以置信地看着陆珩怀中逐渐安静下来的孩子,她不敢相信,面前哄孩子的人是陆珩。
孩子还未满一个月,他便回到了京城,同孩子相处的时间不足半月。
还未等她说话,陆珩已然把孩子塞进了她的怀中,她瞬间僵硬如同枯木一般。
她茫然地看着陆珩,她感受着孩子柔软的小身体,声音颤抖说道:“陆珩,你把他拿走。我手指抖得厉害,会摔坏他。”
陆珩并没有接过,只是让她缓缓坐在床边:“没有关系,还有孤。”
陆珩坐在她的身后,宽厚的手臂拖着她的颤抖臂膀,随着时间流逝,孩子似是又坠入了梦乡。
沈婉鸢看着孩子的面容,下意识再次说道:“他生得不像我,同你一模一样。”
陆珩嘴角微微勾起,他感受着沈婉鸢身上的馨香,感受着手中共同托举的孩子。
他从不后悔他做的所有决定,他们之间只需要时间。
“陆珩,你以后有了别的孩子,还会对他好吗?”
沈婉鸢忽然把怀中的孩子塞在他的怀中,目不转睛地问着他。
“不会。”
陆珩话音刚落,沈婉鸢眼眸一震,呼吸变得急促。
“你莫要急,孤不会和别人有孩子。我们的澜儿便是孤的世子,日后定要把他培养成文韬武略之才。”
沈婉鸢听到此话,脸上变得安心了许多。
她不敢再抱孩子,怕这个小小的生命牵绊住她,但若是陆珩能给他一个积极向上的成长环境,总比日后跟着她居无定所要强。
陆珩看着她不愿再抱孩子,便让奶娘把孩子抱走,让他们先去他的书房待上一晚,待武安修好厢房地龙再回去。
但守岁的一夜,却还没有过完。
今日还是沈夫人的忌日,听老人说祭拜的仪式定要在寅时,地府的亲人才能收到凡间亲人的祭品,日后才能早日脱离黄泉苦海早日投胎。
折腾了一整日,沈婉鸢的脸色已然疲惫,但她仍坐在漏壶前,目不转睛地盯着。
陆珩劝道:“孤知晓你还等着祭拜沈夫人,你先睡下,过了寅时孤再唤你可好?”
沈婉鸢摇了摇头,陆珩脸色微沉,他没有说话。
此时,距离寅时还有一个时辰。
随着时间的流逝,陆珩脸色愈发阴沉,在漏壶响起的刹那,沈婉鸢起身要出去祭拜的刹那。
陆珩脸色阴沉,眼眸中带着愠怒,他双手紧攥着沈婉鸢瘦弱的手臂,强行禁锢着她的身体。
“你身子弱,让平玉他们代劳便好。”
沈婉鸢已然失眠了许久,并不差这一夜,哪怕她病弱在床,她定会强撑着精神起来给母亲祭拜。
她还没有反驳陆珩,便被他禁锢在屋内。
“你们帮姑娘祭拜沈夫人在天之灵。”
陆珩冷漠的声音说着不容置喙的话语。
平玉脸上满是悲伤的看着屋内的沈婉鸢,他们为了能让姑娘祭拜不吹到冷风,早早便把抄手游廊用厚重的帘子封住,从下午便一直烧着红萝碳。
而她手中的经文是姑娘下午强撑着精神写好的,姑娘定是想同沈夫人说说贴己的话,怎料期盼了一晚上却被王爷拦在屋中。
平玉不能违背陆珩的命令,她点燃手中的黄纸经书,在心里小声说道:“沈夫人,你要是在天上定要好好保佑姑娘,让她开心快乐些。”
沈婉鸢看着开始燃烧的黄纸,委屈到极致的泪水彻底落下,她想跪在母亲的灵前好好哭一哭,说一说这一年的委屈。
28/51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