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双眸深邃,嘴角却微微翘起:“皇叔不愧是朕的肱骨之臣,户部赈灾粮一事全靠你掌控大局,各司衙门才能配合,一举把这群人全都撤职查办。”
陆珩心脏突然砰砰跳动,眉间紧蹙,嘴唇微白,侧目看着殿内漏壶已然过了子时。
过了子时,现在便是初二,若是他再不服下解药,便会中毒而亡。
陆珩一口猩红的鲜血便涌上了嘴中,血液顺着唇角缓缓流下,眼神却似猛兽一般紧紧盯着皇帝。
小皇帝似乎才看到,眼眸带着笑意,夸张惊呼道:“哎呀,朕与皇叔相谈甚欢,忘了今个是初一,哦不,已经过了子时,已经是昨天了。”
他眼神瞬间变得狠厉,冲着大太监张福子说道:“狗东西,还不快去给皇叔拿解药。”
陆珩看着小皇帝书案上摆放如山的奏折,垂眸寒冽笑道:“臣只是被先帝留下来帮您干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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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婉鸢被安排在肃王府小院内,自那天之后,她也没有见到陆珩。
大抵过了两三天,陆珩携着风雪寒霜走进了她的卧房。
第4章 宫中腊梅开得正好,便折了几枝……
冬日的风雪总是下的很大,窗柩被吹得嗡嗡作响,但小院内正房内的地龙却是烧的分外暖和。
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动静,沈婉鸢放下手中的书册,转头望去。
只见陆珩携着风雪从门外回来,身着一袭暗红祥云团四爪金蟒长袍,银狐裘的帽子上满是积雪,身边的侍卫却捧着一大捧素心蜡梅的梅枝。
似是察觉道她的视线,陆珩笑着说道:“宫中腊梅开得正好,便折了几枝赠给婉婉。”
沈婉鸢脸上略带羞赧,行礼本欲拒绝,但陆珩似是察觉道了她的意图,已然把一大捧含苞待放的腊梅花枝放在了她的怀中。
素净典雅的香味瞬间充斥到她的鼻尖,熟悉的花苞和香味勾起了她童年的记忆。
她想起了幼时被祖父抱在怀里赏雪画梅的样子。
沈婉鸢的祖父便是上一任礼部尚书,沈老头是个十足的文人,总是喜欢风花雪月的东西,每每感触良多,便会讲了两三个时辰。
以至于先帝总是喜欢与他把酒言欢,既能听到他讲古人风采,又不至于听太久。
谁承想他的儿子是一丝一毫都没有继承到沈老头骨子里文人气质,反而隔辈的孙女却是透着书香气质。
陆珩看着沈婉鸢站在书案前摆弄腊梅的模样,嘴角的笑容却是怎么都放不下。
“既然王爷赠我一枝梅,我便送您一副画可好?”
沈婉鸢把白玉瓶放在书案上,怎么看都觉得甚好,她抬头看着远处坐在窗边品茗的陆珩说道。
陆珩放下手中的茶盏道:“孤记得曾经先帝从梅园挖了两株送了沈尚书。”
沈婉鸢一双眼睛圆溜溜地转着,眼眸透着尴尬道:“您也知晓,祖父去世之后,沈家就败落了,家中分外拮据,只得卖些东西。”
说完,她似是察觉道不对,赶忙捂着嘴。
卖御赐之物可是要砍头的罪。
她又慌张解释道:“不是不是,我爹爹卖的时候并不知晓是先帝赠与的梅花。”
陆珩轻笑出声道:“卖了多少银子
?”
“这可是杀头的罪,我不知晓,我什么都不知道,您别问了。”
沈婉鸢连着三次拒绝,使得陆珩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
陆珩放下手中的茶盏,走到书案上的梅枝面前,看着沈婉鸢圆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笑着说道:“就算不知道是御赐之物,这梅树也是从昆仑山脚下培育出来的,树枝高大,花枝粗壮,花苞也比一般的大,一株起码有五十金。”
沈婉鸢愣住了,她轻抚着梅枝,难以置信问道:“我爹爹当初只卖了五十两,当真是遇人不淑。”
陆珩眼底却闪过一抹轻视,淡淡问道:“婉婉,若是你父亲真的干了贪赈灾银的事情怎办?”
沈婉鸢眼中满是固执,驳道:“我爹爹为官十几载,一向谨言慎行,怎会犯罪?”
说完这话,沈婉鸢便后悔了。
她小声找补道:“每月家中的账簿都是我在管,每分钱的来源我都一一查看过。”
“我娘卧病在床许久,若是父亲贪了钱财,我们怎么可能连御医都没有请过,他们诊金属实太贵了。”
沈婉鸢眼中闪过一抹愁绪,看着陆珩已然站在了她的面前,他的脸上带着浅笑。
此时氛围轻快,她终于问出了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王爷,您可知我父亲现在被流放到了哪里?我娘亲可还好?”
陆珩没有说话,只是轻挽衣袖,优雅缓慢地研磨着一两十金的徽墨,墨香还散发着淡雅的香气。
若是怡然自得,自然是独一份的惬意。
沈婉鸢却没有了此番的心情,祈求道:“王爷,婉鸢求您了。”
陆珩从侍女的手中接过温热的锦帕,擦拭掉手指上的墨印,浅笑道:“婉婉不是说给孤画梅吗?现在孤连墨汁都磨好了,你可是要反悔?”
陆珩仍是一副温和的样子,但沈婉鸢明显感觉到陆珩的话语中已然带着不悦,已然不想让她再提这个话题。
她站在书案前,试探问道:“可是我父亲让您为难了?”
沈婉鸢真的很聪明,就如同第一次见他一般。
户部赈灾粮之事,的确是让他头疼了许久。
陆珩看着沈婉鸢仿若狸奴试探地凑到他的身边,低垂着脑袋,每根发丝都带着沮丧。
“沈天大抵在流放寒州的路上,沈夫人现在在杏林坊休养。”
沈婉鸢瞬间抬头,眼眸满是惊讶,“杏林坊?”
皇帝法外开恩让病榻之人不用服刑,但被抄家之人早已没有了银子,亲朋好友一向也不愿触了皇帝霉头,帮人出钱。
一般重病之人,能在普通医坊修养便已是极好的情况了。
更不必说是是京城传承了百年的医坊,沈父还挣朝廷俸禄的时候,都没有让人住那里的财力,更不必说是被抄家之后。
沈婉鸢心中泛起淡淡酸涩,但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她望着端坐在椅子上翻动着闲书的陆珩,“王爷。”
陆珩抬头,温润的神情带着一抹浅笑。
家中落寞,她撑了许久都没有哭,但现在在看到陆珩的脸颊时,眼泪却难以克制的飞了出来,唇角弯弯笑着,福身道:“谢谢您。”
“所以孤的画呢?”
陆珩温润的声音使得沈婉鸢心中愈发感激。
她透过梅枝,看着陆珩身着一袭湖蓝绣银线暗云纹常服坐在昏黄的灯盏下,乌黑的长发被一根玉簪挽起,俊逸的面容此刻多了几分柔和。
此刻,她觉得世人对陆珩的评价大抵是错的,这样芝兰玉树,性格温和的人,怎么会是传言那样冷冽狠毒的样子。
正所谓,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
她觉得自己竟然这般幸运,竟然遇到了心软的贵人。
她没有被押送到教坊司,病重的母亲还能有活下来的机会,而她的父亲虽然要前往极寒之地,但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只要能等到陛下大赦天下的那一日,他们一家便能再次重逢,哪怕日后过得苦些。
她在祖父的薰陶下饱读诗书,骨子里也沾染了他乐观的心态。
她望着窗外的风雪,又看向了书案上的蜡梅,感激道:“这就给您画,日后若是陛下大赦天下,我能归家时,定会好好感谢王爷。”
听到此话,陆珩眼底的笑意瞬间变为了深邃和冷冽,他垂眸掩饰着眼底的不悦,淡淡说道:“如此甚好。”
沉浸于喜悦之中的沈婉鸢却没有发现陆珩的情绪。
她看着面前刷过黄檗汁的宣纸,泛着淡淡黄色,散发的淡淡药香,使得她不由得细细端详。
上好的湖笔沾染着陆珩方才磨好的墨汁,望着其他散发着淡淡香气的颜料。
这些东西是她从小到大从未接触过的珍品,这般佳品画出来的作品,传说能保持上千年不腐。
她小心的珍惜面前的这一切。
沈婉鸢沉浸于描绘于花枝,全然没有注意到陆珩已然不复温润,满是占有欲的视线紧紧地盯着她。
陆珩缓缓走向了她的身后,看着她笔触细腻,墨汁和颜料之前浓淡相宜,老练的技巧却略显稚嫩。
除了继承了她祖父的技术,还有着小姑娘独有秀气的画风,实属佳品。
沈婉鸢却发现梅枝缺少了几分筋骨,怎么看都不对,嘴里嘟囔道:“该怎么改呢?”
倏然,她身后的陆珩攥住了她握笔的手。
沈婉鸢被吓得身子猛然一激灵,根本没有注意到陆珩什么时候到她身后的,心脏被吓得砰砰直跳,下意识想要抽走手指。
“放松。”
陆珩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他似是环抱一般,微凉的双手握着她的手指,温热的气息喷在了她敏感的颈侧。
她的脸颊瞬间变得绯红,靠近他一侧的脸颊已然红的滴血,手指也颤颤巍巍不知该怎办。
沈婉鸢如烟般的声音,小声说道:“男女授受不亲。”
陆珩仿若珠玉相碰般的笑声在她的耳畔响起,“婉婉不是已经是孤的人了?”
沈婉鸢如擂鼓般心跳声瞬间坠落,她的心跳突然空了一下。
她张嘴欲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声。
陆珩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失神,握着她右手的力气却在逐渐加大。
片刻之后,他顺着她的画作,执笔快速的另起了一根梅枝,在浓淡明暗交错之中,勾勒出了别样的美感。
沈婉鸢却没有了欣赏的心思,她连望向陆珩的勇气都没有。
陆珩缓缓放开沈婉鸢的手指,退回到了书案的另一侧,仿若他们之间的尴尬只是她的错觉。
他温和地笑着说道:“过几日待我下朝后,便陪你去看沈夫人。”
沈婉鸢耳朵似是飘过了一句话,她思考了许久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她惊喜道:“您说真的吗?”
第5章 您也知晓他之前是我的未婚夫,……
“孤何时骗过你。”
陆珩如沐春风的话语,使得沈婉鸢心中有着从未有过的安定。
陆珩待了片刻,便要离去,沈婉鸢看着陆珩的背影,轻出了一口气,眼中却又有新的忧虑。
身处于肃王府的她,究竟算什么?
想到这里,沈婉鸢眼眸低垂自嘲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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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忠勤伯嫡次子过几日要定亲。”
陆珩刚踏出沈婉鸢的清荷院,武安小声说道。
陆珩眉宇微蹙。
武安赶忙解释道:“就是沈姑娘的前未婚夫,听闻又被家里订了亲,亲家是您的旧部宣威将军。”
陆珩一怔,眼眸中忽然闪过一抹笑意:“开国十六将之中的忠勤伯后人要成婚,孤怎么说都要去送份礼,莫要寒了忠臣的心。”
什么青梅竹马的情谊都抵不上曾经的情郎另觅新欢。
毕竟人心凉就在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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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您要带我出去?”
沈婉鸢望着一早就踏进她院子的陆珩。
陆珩今日身着湖蓝金银秀祥云暗纹长袍,头戴一顶镶白玉金冠,玉带金冠,颀长挺拔,仿若钟鸣鼎食之家的公子一般。
“陪孤办件事,之后我们便去杏林坊探望沈夫人。”
沈婉鸢看着陆珩薄唇轻启,她心底的感激之情难以言喻,感激行礼道:“谢谢您。”
她刚屈膝,倏然被一双有力的大掌缓缓撑起她的手臂。
陆珩轻笑道:“莫要多礼,你且看看这些东西是否合心意?”
沈婉
鸢这才发现陆珩身后的下人们还抬着六个螺钿樟木大箱子。
沉重的箱盖被侍女逐渐打开,沈婉鸢却楞在了原地。
其中,四个螺钿樟木箱中,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春夏秋冬四季的华贵衣裳,其中不乏有镶嵌的珠玉珍珠,鞋履皆是苏绣,蜀绣的样式。
另外两个箱子内放着各种大小的锦盒,贴身侍女凛玉在陆珩的示意下,缓缓打开其中一个。
一套镶粉玺海棠并蒂重工掐丝的头面出现在她的面前,发簪上的珍珠流苏闪着耀眼的光茫。
沈婉鸢从来没有见过这般贵重的首饰,平日里银簪上镶嵌碧玉便是她最好的东西。
她眼中带着局促,疑惑问道:“这是借我的吗?”
陆珩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放下手中的茶盏:“送你的。”
随着侍女们逐渐打开了所有的锦盒,里面有一套金镶红宝石头面,一根点翠青鸟镶八宝步摇,一对麻花碧玉镯,一对累丝金镯......数出来足足有十多样。
“这...这太贵重了。”
没有姑娘不爱美,也无人能抵挡这些熠熠生辉的珍宝,也没有人送过她这般贵重的珠宝。
但这些东西不属于她,她也没有理由收下这些珠宝。
沈婉鸢心脏砰砰直跳,低眸垂头不敢望向陆珩。
倏然,一阵淡淡的檀香味飘到了她的鼻尖,不知何时陆珩站在了她的面前,离她只有一步的距离。
她不适应与男子离得这般近,她脸颊瞬间变得绯红,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因着退步,发髻上突然出现了微微晃动的步摇。
她猛然抬头,却看到陆珩一双凤眸和煦地望着她,眼中满是缱绻地柔情。修长的手指在摆动着她的发簪。
“这是孤第一次送爱慕姑娘的心意,婉婉也要拒绝吗?”
心意吗?礼物吗?
她被陆珩炙热的眼神望着,心中如擂鼓般砰砰直跳,慌张避开他的视线,“这太昂贵了。”
陆珩眼中笑着,话语之间却不容拒绝道:“婉婉若是不收下,今日便不出去了,择日再次再去杏林坊。”
沈婉鸢只好颔首道:“那我收下,您可不能反悔。”
陆珩笑着说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很久很久没有出门了。
刚坐上马车,沈婉鸢嘴角笑着怎么都压不下来,一双杏眸仿若空中星辰般闪耀,扬着小脸偷偷掀开车帘看着街道上的景色。
忽然行至一处小巷时,传来了震天响敲锣打鼓声音,喜庆的唢呐声仿若跳跃的小雀飞进了人的心口。
时不时路人的高声叫彩声,铜板叮叮坠地的声音引起了人们的抢夺。
沈婉鸢探头朝外看去,原是有一户人家定亲,当真是热闹极了。
她正欲说些什么,却察觉到马车忽然停止。
马夫:“王爷,我们到了。”
沈婉鸢却慌了,她望着镇定自若的陆珩,赶忙问道:“王爷,我们这是要去哪?”
陆珩应道:“今日忠勤伯府嫡次子与宣威将军的女儿定亲,陛下让孤赏赐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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