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激昂慷慨,跟在关楚河身侧,四处演讲,每每都说得众兵士热血沸腾。
关楚河在直隶起兵,消息几乎是瞬间传到京城。
显庆皇帝一直在研究长生之术,眼看着就要窥见门槛,要成为千古第一帝。
造反那么大的事,还是要管一管的。薛迟把奏折文案放到显庆皇帝的案头,大太监亲自念的,显庆皇帝没听完,就命人把大皇子秦铮押到跟前。
一柱香后,侍卫押着衣衫褴褛的大皇子,跪倒在养心殿前。
薛迟被封为太子的当天,秦铮就被严密控制,没有杀他,只是让他又住回了北五所,在原本的破屋子里,过以前的生活。
原本华丽的锦袍早已破碎不堪,补丁都没人给打一个,头发蓬乱如杂草,脸上满是污垢,全然不见初封睿王时的尊贵之态。
“孽子,你有何话说!”皇帝怒声吼着,手中紧握着关楚河发的檄文。
秦铮被侍卫押着,木然跪在地上,眼神空洞,声音中透着深深的麻木与绝望:“儿臣一直在宫里,从未离开半步,并不知道父王所说之事。”
都不需要明眼人,但凡长着脑子的都该知道,他这个真皇长子一直在皇宫,跟在关楚河身旁
的那个“大皇子”是假货。
都已经造反了,寻个借口而己,没有任何功绩,也没有任何人脉的大皇子,是真是假并不重要。
既使他投靠了关楚河,关楚河也从未管过他的死活。
荒谬是显庆皇帝,那么多人可以证明,他从未踏出皇宫一步,却能因为一个冒牌货就怪罪于他。
这是他亲爹,虽然从来没有期待过亲情,但看着这样的显庆皇帝,也不由的让他心底发冷。
“孽子,还敢狡辩,”显庆皇帝更怒了,根本就不去想其中逻辑,心里己经认定大皇子造反不孝。
果然,生儿子就要得要贵子,像大皇子这种逆子,根本就不配成为皇子。
如此想着,显庆皇帝心中的杀意顿起,“传朕旨意,大皇子造反,罪无可恕,赐死!”
秦铮没有辩解,也没有挣扎,任由侍卫押回了北五所。
赐死,一般有三种死法:毒酒、白绫和匕首。太监端着托盘,把三样东西摆在面前,面无表情地说道:“睿王殿下,请上路。”
“我想洗把脸,换身衣服。”秦铮说着,唇角扯出一抹笑,满是自嘲与无奈,“总得死得体面些。”
太监神情不耐烦,刚想嘲讽几句,要死了还那么多事,就听门外传来薛迟的声音:“给他准备。”
太监马上变了脸色,点头哈腰地应道:“是,是。”
薛迟进到屋里,秦铮看着他,心知自己现在的下场,皆是拜薛迟所赐。眼中却没有怨恨,反而有种终于迎向结局的平静。
多少人羡慕能投胎帝王家,以为至少可以衣食无忧,不用为生计奔波。
而他这个大皇子,从小吃不饱,穿不暖,从来没有感受过任何温情,连基本生计都保障不了。
为了活下来,他装疯卖傻十几年,受尽了苦楚,其中的辛酸滋味只有他自己清楚。
年龄渐渐大了,人不能装疯卖傻一辈子,人活着,总得活出一个人样来。哪怕只是一时间的风光。
反正不管薛迟上位,还是三皇子上位,他都没有活路。
薛迟不会让他活着,因为他这个皇长子的身份,让他退无可退。就像关楚河造反会以他的名义,而不是三皇子的名义。
皇长子,这个名头太好用了。
关楚河赢了,三皇子继位,他这个皇长子就更该死了。
嫡长子还能压制皇长子,庶出三皇子,哪有资格跟皇长子争。
进也是死,退也死。
在最后一博的时候,秦铮还是选了关楚河。
因为与关楚河相比,薛迟更谨慎更危险。在关楚河手下,他还有一线生机。
在薛迟手下,他必死无疑。
果然,最后还是薛迟送他上路。
太监很快准备好水和干净的衣服,因为薛迟在此,便上前侍候着秦铮清洗整理。
“可有遗言?”薛迟问道,眼神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秦铮摇摇头,带着几分自嘲说道:“我倒是想留,但不知道要留给谁。”
别人的一生,说起来是悲剧,而他这一生,好似一个笑话。
秦铮端起托盘上的毒酒,仰头一饮而尽。
毒酒入喉,辛辣刺鼻,他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脸色渐渐变得惨白如纸,嘴唇也泛起青紫之色,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要倒下时,秦铮捏了捏一直藏在怀里的香袋。
是那次苏钰送他的,大概是看他可怜。
他这一生,得到的唯一的善意,只有这一个香袋。
有时候他都在想,若是他生在宫外,哪怕是无父无母的乞丐,乞讨时也许都能遇到一个好人。
唯独这皇宫里,拜高踩低,每个人都在算计,唯独没有善意。
秦铮缓缓闭上双眼,可笑的一生终于过去,嘴角微微上扬,似是解脱,又似是遗憾,最终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下辈子投成阿猫阿狗,再不愿进帝王家。
太监看着秦铮的脸色,上前试了试鼻息,小声说道:“回禀太子殿下,睿王己断气。”
薛迟眸色微沉,漆黑的眼眸里看不出什么,心中却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语气平淡地吩咐着,“送到青云寺,好生安葬。”
“是。”太监应着。
太监们张罗着收敛尸体,薛迟从屋里出来,步出北五所时,心情有些沉重。
大周朝的皇子,大多命运坎坷,但惨成秦铮这样的,也是不多见。
“把此处封了。”薛迟吩咐着。
又一个新年到来,因在关太后孝中,高门大户本就没有准备。
没想到战事起,新年直接在战争中度过,苏天华领兵对战关楚河。
按薛迟的意思,苏天翊出战最合适。
显庆皇帝却不愿意,他需要苏天翊去一趟南魏,寻找长生之术。
最后苏天翊举荐了苏天华,显庆皇帝允了。
关楚河在直隶起兵,战火的硝烟吹到京城的天空。京城百姓惶惶不可终日,达官贵人们更是胆战心惊。
因着关楚河的造反,关家人也不用再审,都谋逆了,没有审的必要,处罚随之而来。
十岁以上成年男子,全部砍头,十岁以下的,暂时收押。
关家女子己经被家人领走的,不再追究,被带走的孩子全部改姓,不准再姓关。
还在收押的,入奴籍插标发卖,京城卖不了,就拉到京外去卖。
总之,尽快处理掉。
与关家来往过密的亲友,也未能幸免。一时间,牢狱之中人满为患。重点人物审,不知道哪里来的小角色,没时间审,直接判。
幸好前头关家人杀的够快,牢房都空出来了,新的一批马上又住满。
薛迟亲自坐镇,督促六部加急审理这些案件。官员们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牵连其中。
“姑娘,今天的邸报。”绿川奉着邸报上前。
苏钰接过来看了一眼,每天的邸报,几乎都被死刑犯的名单占据。大概扫一眼,就知道又死了谁。
慕容宁己经清洗过一次,这回因关家之事引发的震荡,更是将那些盘根错节的清贵勋贵连根拔起。
大周朝历经二百余年,经历了数过君主,勋贵也好,清贵也罢都太多了。
杀杀杀,快刀斩乱麻。
“我听人说,承安伯府被抄家了。”绿川说着,脸上带着难掩的高兴。
承安伯府究竟是如何牵扯到谋反案中的,无人知晓具体细节,看到的就是,京兆尹进府抓人,男男女女皆没放过。
苏钰神情淡然,是她派人联络了夏书和,给了他方便。
夏书和的腿伤己经好了,就是没好,也不放过这个机会。
若是其他时间还得花心思找罪名,现在扯上谋逆,直接抄家下狱。
至于冤枉,以勋贵世家之间的来往,冤枉不了。
“夏老板身体己经好了,请来给姑娘请安。”绿川又说着。
苏钰虽然吩咐过,夏书和想来找她可以随时来,但夏书和行事谨慎,哪里敢冒然前来。
早在几天前,夏书和就找到她,让她代为传话。
“那就见吧。”苏钰说着,也该见见了。
第203章
“姑娘之恩,夏某肝脑涂地以报之。”
夏书和跪在正堂,恭敬的神情中带着感激。
苏钰第一次在后巷里救了他,是救了他的命。第二次救他,不止是帮他治了腿,更给了他前程和未来。
连承安伯府的大仇,他本以为还要几年,也一并得报。
苏钰予他之恩,上天入地以报之。
苏钰坐在主位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轻轻招手示意夏书和起身,“无须多礼,认识这些年,咱们都是熟人了。”
夏书和这才缓缓起身,低垂着头,双手束手站在左侧,身姿微微躬着,以示恭敬。
苏钰目光落在夏书和身上,语气平和,“听闻夏先生早年有神童之名,只是造化弄人,被耽搁到现在。”
夏书和微微一怔,想起那些被埋没的过往,心中不禁泛起一阵苦涩,低声道:“姑娘谬赞了,那都是些过往虚名,不值一提。”
苏钰轻轻摇头,继续说道:“虽然现在不是读书的好时机,但科举清流一派,不管何时都是重中之重,还是要多打交道的。”
科举考试不容易,苦读数十载,四十岁中进士的都是天才。
夏书和就是小时候有才名,丢开书本这么多年。现在去努力读书,十年都未必有出头之日。
苏钰不想让夏书和浪费时间,入官场的路子有很多,但其他途径入的官场,想与读书人清洗打好关系,就很不容易。
这时候夏书和的身世就有用了,论宣传造势没有比苏略更懂。
趁着承安伯府被抄家,把夏书和的身世好好包装一番,重提当年的神童之名。再请几个书院弟子当引导,让夏书和进入清流的圈子。
人脉经营是门学问,夏书和经商这些年,这是他的优势。
就是有人提起他经商的经历,那也是承安伯府打断他的腿,断他仕途,为了活命的不得己。
现在上天开眼,腿伤自愈,可以入仕了,马上拿起书本,加入清洗的行列。好好操作一番,哪怕科举没名次,也能成为仕子的典范。
夏书和琢磨着这话的意思,顿了一下才心翼翼说着,“奴才明白了。”
从夏某到奴才,夏书和这是彻底明白过来味了,苏钰唇角勾起一抹笑,“现在吏部正缺人手,
过几日你的任命书下来,好好当差。”
夏书和脸上的恭敬之意更甚,有动荡才有空缺,不然就是中了状元,随便一个七品官就可以打发,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坑,再多萝卜都没用。
这种时候,苏钰把他安排进吏部,用意再明显不过,躬身说着,“请主子放心,奴才绝不辜负主子的安排。”
苏钰满意的点点头,“你是个明白人,凡事不用我交代。去忙你的吧,有事我会让人知会你。”
“是,奴才告退。”夏书和行礼说着,转身离开。
点到即止的谈话,等夏书和出了门,苏钰闭目养神。
慕容宁走了,再过不久,苏天翊也会离开,罗星也不会在京城久待。
苏震岳和谷夫人年龄大了,尤其是谷夫人,身体孱弱,早该退休怡养天年。
苏天华是将军,就是目前与周边各国签了和平条约,但所有和平都是以武力为支撑点。能够核平,才能和平。
常年领兵在外会是苏天华的常态,苏邑也会跟随在侧。
京城只有苏天佑一个人支撑,就是有叶峰,还显得单薄了些。
家族的荣耀兴衰,她必须得尽快适应新身份,未来的太子妃,皇后,她需要做的事太多了。
“姑娘,有程大人的信。”琉璃拿着信件进门,奉上信时,特别说明,“是程喻程大人。”
苏钰接过来,拆开慢慢看着。
与程喻的通信并不勤,两三个月一封,有些闲聊也有正事。
薛迟太子的身份公布,与程喻的关系,自然也就瞒不住了。
虽然远离京城,程喻也马上感受到了官场的如火热情,在信里甚至吐槽过吃不消。
“着人通知工部,你帮着些,给程大人准备官邸。”苏钰唤来太安吩咐着。
程喻信上说,再有半年他就要回京。
虽然不是每个人官员都能分配到官邸,但程喻做为太子的老表,肯定能分到官邸。
只是现在京城六部乱成一团,今天还在上班,明天弄不好就拉出去砍头了,能安心上班的没几个。
这种情况下,份内的正事都干不完,哪里还有心思巴结。
“是。”太安应着,“姑娘思虑周全。”
苏钰道:“这些日子也没见过大哥,外头是什么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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