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已经从靳希文那里得知了上周六发生的事, 都愤怒非常,哪怕最后方盛亮夫妻俩都来了电话道歉, 沈建中和蒋佩群还是如鲠在喉。
“欢欢的性子还是太软了, 这次是遇到杨兰,好歹还有几家多年相交的情分在,方卫国也是个没坏心的,她这样还能处理得下来。要是遇到心思坏的、手段狠的,我真怕她招架不住。”
蒋佩群的眉心紧蹙,忧愁几乎化成实质,女儿才十七岁呢。
沈建中坐到床边, 握住妻子的手, 苍白地安慰,“佩姐,就算有我们在,欢欢迟早还是要经历这些的。”
“我知道。”蒋佩群叹气, “我只是后悔以前总是不忍心教她这些, 现在想教,又鞭长莫及。”
这就是为父为母的难处。女儿在身边的时候,他们只恨不得女儿一辈子不用懂、不用经受别人的恶意, 一辈子只用开开心心地跳舞就好。
但一旦离开了,哪怕提前做过多少安排,还是会忧惧自己在这方面教育的缺失会害了孩子,后悔没有早点教她更多的道理。
“我倒觉得欢欢不会让自己受委屈。”沈建中知道妻子这番感慨缘于何处,语气认真。
“比起别人,欢欢是比较顾全体面,从小到大,连失态的时候都少有,但她心里是有自己的一杆秤在的。”
“你可能觉得欢欢对待杨兰和卫国态度太软了,但我想,这反而能证明她把所有的事都看得透彻。”
“因为知道我们几家是捆绑在一起的,所以只是点到为止。就像咱们那天,明明气得不行,却也没法真得指着老方的鼻子骂他一顿一样。”
“骂倒是骂痛快了,以后怎么相处?就算咱们和他家断交,其他几家又该怎么和我们两家相处?”
“我知道。”蒋佩群瘪了瘪嘴,气愤,“但是老沈,我就是希望欢欢能和靳延一样,直接痛痛快快地骂回去。”
提起靳延,沈建中心情复杂,“那小子嘴怎么会那么毒?看着明明像是个动拳头的。要不是是老靳说的,我都不敢信。不过,这话你还是别说了,你敢想咱们的娇娇也说出那种话?”
“想象不出来,但骂得挺解气的。”蒋佩群也笑了,“我都能想到杨兰的脸色得有多差,她最爱在小辈面前摆长辈的谱了。”
见她笑了,沈建中赶紧安慰,“你看,老靳和他儿子都挺靠谱的,还有老丁、老顾、小妹在,欢欢不会有什么事的。”
“除了这么想还能怎么办呢?我们舍不得欢欢来这里吃苦,你这里又离不得我。”说着,蒋佩群又想叹气了。
“平常多联系着,再让老靳多留心,还有她们领导那里,我也拜托过了...”马不停蹄忙了一天,沈建中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蒋佩群找到他的手表看了一眼,“呀,怎么都十一点了,先不说了,你快睡吧。”
“你陪我。”沈建中关了灯,拉着蒋佩群一起躺下,紧握着妻子的手,“佩姐,谢谢你,要不是你陪着我,我...”
“好了,都这么多年了,还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蒋佩群哭笑不得,伸手拍了拍丈夫的背,“快睡吧。”
“好。”沈建中应声,在熟悉的味道里很快就将工作上的烦心事尽数抛到了脑后,沉沉入睡。
但蒋佩群却依旧无法安眠,她看着窗外有些暗淡的月亮,满心都是对女儿的牵挂。
大概是母女连心,沈意欢昨晚也睡得很不好,又要面对一整天的联排,精神本就有些不济,再看见闫云风时就格外不耐。
闫云风才刚走到她的身边,就听见了一个他原以为再也不会听见的名字。
那一刻,喧闹的演出厅似乎都离他远去,他只能看见沈意欢张合的唇。
她怎么会知道的?她知道什么?闫云风下意识就要去捂沈意欢的嘴。
沈意欢见闫云风的眼都红了,却丝毫没有感到害怕,她敢在这会儿就和闫云风挑明,自然有把握他什么也不敢做。
果然,闫云风很快就收起了眼里的情绪,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雪妍的对象买了桃酥,结束还早,你也过去垫垫肚子吧。”
这附近全是人,文工团的领导也都在隔壁开会,闫云风心惊胆战,生怕沈意欢要在此刻撕破脸。
沈意欢抬眼看过去,果然看见白雪妍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男人,身量中等、斯斯文文,手里拿着两袋子桃酥,团里其他人也都在往那边走。
看见沈意欢在往她那边看,白雪妍还对着她招了招手。
沈意欢这才起身,“你走前面。”她可不敢在演出前夕把后背暴露给闫云风,这么恶毒的人,谁知道他会发什么疯?
“师妹也太小心了。”闫云风的脸上再也没有那如同面具般风轻云淡的表情,他眼里隐着的、都是焦虑和害怕。
果然,才刚离开座位,闫云风就侧头看了过来,压着声音,“师妹刚刚在说什么,我好像没有听清。”
“你想的那个。”沈意欢勾了勾唇,吐字清晰。
“师妹别开玩笑了,我想的哪个?”闫云风目光闪躲,还是不死心。不会的,肯定是他看错了,沈意欢不会知道的。
沈意欢没有回答,只定定看着闫云风,就见他的表情越来越僵,步子也跟着放慢了许多。
欣赏够了,沈意欢才好整以暇地回答,“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放心,只要你离我远点,我就不会揭发你。”说完,沈意欢就快走几步准备去和前面等她的苏燕玲汇合。
闫云风下意识就要去拉她的手腕,刚伸出去就又立马收住了,他这会儿心乱得不成样子。
无数的疑惑快要将他的头挤爆。沈意欢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怎么知道的?她真的不会告诉别人吗、真的没有告诉别人吗?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意欢的背影,顺着她的步子,看见了白雪妍。
是她!闫云风恍然大悟,但随之又更不解了。
白雪妍最擅长的就是明哲保身,不然也不会在两个团长的争锋中那样努力地维持中立。
况且她明明很不喜欢沈意欢的,从选拔那天起,一直到上周,他还听见她在对沈意欢选拔跳琼花的事耿耿于怀。
她怎么会去帮沈意欢的呢?她有什么必要提醒沈意欢呢?
感受到来自观众席的灼热视线,白雪妍疑惑地回视,却见闫云风站在阴影交界之处,脸色扭曲,似乎正怨毒地瞪着她。
她被吓了一大跳,“神经病。”白雪妍捂着胸口,侧过身子躲开了闫云风的注视。
在知道那件事后,对于闫云风,白雪妍的定位就只有两个字“疯子”,如果非要再扩写一点,那就是“狠毒的疯子”。
但这样一个有着世界上最肮脏的心脏、最狠毒的心肠、最丑陋的欲望的人,竟然长了一张毫无攻击性的、风光霁月的脸。
白雪妍只是想想都觉得恶心,但她从来不会轻易卷进别人的事情、恩怨里。手里拿着把柄,闫云风也不敢招惹,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白雪妍就放松了心神,继续刚刚的话题,“对,十月结婚,到时候你们都去啊。”
话还没说几句,就到了沈意欢的场次。她将剩下的半块桃酥放到水杯上,独自去了舞台边上候场。
眼见下一个节目就到她了,白雪妍转向自己的对象,有些不想让他看,“好了,你先回去吧,晚点我坐公车回家就行。”
“好。”她对象也乐得成全未婚妻偶尔的小醋意,一脸笑地离开了。
这边人刚走,白雪妍身边就又多了一道身影。
“你干嘛?”白雪妍眉心微蹙,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闫云风此时的眼神让她联想到了毒蛇,阴恻恻的。
“你是不是给她说了?”闫云风的话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你怎么敢和人说的?”
“说什么?”白雪妍一头雾水,“给谁说?”
“邱丽。”从闫云风嘴里听见这个名字,白雪妍背后一下就冒出了成片的冷汗,眼前似乎也出现了那张痛苦的、毫无血色的脸。
她抬眸看向闫云风,声音都有些颤抖,“她不是...”
“她是。”闫云风仔细辨认着白雪妍的表情,满脸的阴郁,哪还有文工团那个有名的美男子的样子?
“那...”白雪妍咽咽唾沫,“那你提她干什么?”
她的眼里只有害怕和疑惑,不是她,闫云风收回视线,“没什么,看看你还记不记得她。”
变态,这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白雪妍汗毛倒竖,明明处在喧闹又闷热的礼堂里,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闫云风的方向传来,将她牢牢笼住。
她顺着闫云风的视线看过去,看见的就是刚从台上下来的沈意欢。
这人真的疯了!白雪妍猛地收回视线,只觉得闫云风是被沈意欢的背景迷得一点理智也无了。
而事实上,闫云风是看着沈意欢没错,但现在的他可完全不是前几天的心思。
当狩猎者转为猎物,才懂得被利箭对准喉咙是什么感觉。
“走了。”彭飞鸣拍了拍闫云风的肩膀,“队长,到我们了。”
“好。”闫云风像是才反应过来,苦笑着解释,“昨晚没睡好,有点困。”
为了呼应“庆八一”的主题,演出部此次安排的另一场芭蕾是《红色娘子军》的第二场:红色娘子军连建立,女主琼花看到“打倒南霸天”的标语,愤怒控诉他的恶行,群情激愤,代表洪常青接受琼花入伍。
在这一场中,洪常青有一段耍大刀的独舞,是结合了华国武术的演绎,十分考验男舞者的功底。
而闫云风之所以能成为团里的一队领队,也正是因为他是洪常青的扮演者。确实,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已经跳了三年的洪常青,闭着眼睛都知道该怎么跳。
但今天,意外发生了,只第一个大跳,闫云风就明显慢了半拍,动作不仅完全没有体现洪常青该有的英勇,甚至拖沓。
沈意欢没忍住挑了挑眉,抱着臂继续往台上看,这一眼,刚好和准备起跳的闫云风对上。
闫云风本就是个特别在意自己名声的人,他甚至花了许多精力在这件事上。刚刚因为想着沈意欢的事他没赶上节奏,本就足够丢人。
再起跳时,就没忍住有点急切,却没想到刚抬眸就看见了沈意欢背后对他笑得古怪的人,那人的嘴里也在说着邱丽。
是她!原来是她!竟然是她!
冷汗一下布满了闫云风的后背,他彻底慌了阵脚,落地时没调整好姿势,右脚重重崴地。
“师兄!”得益于他的好人缘,舞台上的人齐齐围了上来,将他的视线挡得密不透风。
闫云风的脚踝痛得不行,他却只想拨开所有挡住他的人,去找那两个人。
“你是在找我吗?”闫云风猛地回头,就对上了一张含着怨的脸,“你这就觉得痛了吗?你有邱丽当时百分之一的痛吗?”
听到这个名字,本来还在围观事态发展的白雪妍立马退出了人群。
她避到了舞台的阴影里,而在她头上,正是红底白字的巨型横幅“打倒南霸天”。
其余人却还一脸困惑,“邓小琴,你在说什么啊?邱丽、邱丽不是...”
闫云风完全顾不上周围的人了,他的语速飞快,声音压得低低的,“邓小琴,你果然知道。怎么,你不想要邱丽的命了?”
“对啊,我知道。”邓小琴提高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知道你骗了邱丽!知道你强迫和她发生了关系又逼她打胎!知道你因为邱叔叔倒台就立马抛弃了她!”
趁大家没反应过来,她狠狠踹向了闫云风搭在地上的脚,“还知道你,为了困住她,让你哥哥硬生生打断了她的腿!”
“你知道腿对芭蕾舞者意味什么的!”邓小琴扑到闫云风身上,撕扯,“你怎么敢的!你怎么敢的!”
“她那么相信你!”邓小琴的声音像是野兽的悲鸣,“你却对她做了什么!”
又是狠狠的一脚,周围的人都被吓傻了,闫云风痛得捂住脚踝蜷缩在一起,“闭嘴!闭嘴!闭嘴!你污蔑我!你污蔑贫农的儿子!你...”
“污蔑?”邓小琴的泪流了满脸,“我倒是想这一切都是我的污蔑、我的幻想,去换回我健康的邱丽。”
礼堂大门在此时被推开,夕阳拥挤着从门缝泄出,争先恐后地笼上跪在地上的女子,似乎也在怜悯她、试图温暖她。
穿着军装的领导们黑压压走了进来,这阵仗一出,在场众人再没有一人怀疑邓小琴话里的真假。
果然,曹素锦甚至有些失态地越过所有领导,冲到了闫云风面前,对着他怒吼,“闫云风,你怎么忍心的啊!邱丽是多么单纯可爱的一个姑娘,你也太狠心了!”
芭蕾舞团的人对此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曹素锦虽然领导能力不足,但对自己团里的每个人都很好、甚至护短,这也是为什么葛家雄久久无法夺权的原因。
何况如果邓小琴说的所有事都是真的,别说曹素锦了,哪怕其他没有和邱丽有过交情的人,都不会忍心。
“冷静,素锦。”演出部部长董允芳满脸愁色,厌恶地看眼委顿在地的闫云风,安慰地拍了拍曹素锦的背。
闫云风只觉得面前每一个人都如同一道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团里领导到底知道了多少?他该怎么办?
怎么会呢?明明邱丽和她家人都被他家人看起来了啊,又有大伯这个书记压着,他们绝不可能对外传信的。
还有邓小琴,她就算知道了,也该如以前一样隐瞒着才对,她难道不想要邱丽的命了吗?
领导们似乎在问他话,闫云风却只想喊他们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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