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坐。”何永的声音却很是平静,他艰难地抬手,示意何修霞过来床边。
何修霞却反而后退了一步,她甚至转身想跑。
看见她这样,何永反而怔愣了一下,继而弯了弯唇,“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别怕,修霞。”
何修霞视线彻底模糊,她垂着头,让泪珠趁此坠地,等在床边小凳坐下时,她也将最后一滴泪逼了回去。
何永半靠在床上,视线在何修霞明显憔悴了的脸上划过,又停在她尚有淤青的脸颊,“是你小叔打的吗?”
何修霞始终没有看何永,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
何永轻叹口气,“别怪他,他从小就是这么个暴脾气,总是见不得别人欺负我。”
何修霞咽了咽口水,可喉间依旧干到发紧,她没有反驳“欺负”这个词。
她其实很聪明也很清醒,她知道,自己确实在仗着何永的愧疚,欺负他。
何永又看了她一眼,才回到正题,“出院以后,我会办病退,叫你进来,是想问问你,除了那件事,你还有别的想要的吗?”
他的语速很慢,透着虚弱,“自从你爷爷退休以后,我们家就大不如以前了,前几年,为了保你小叔和元赫,你爷爷的情也用得差不多了。”
“我能做的不多,但我好歹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现在又是这副模样退的休,也能争取一些东西。”
“但为元赫调职那件事我依旧不想做,这是我的底线。”说的话太长,何永忍不住咳了两声。
但他还是坚持着往下说,“我的资产以后全留给你,希望你不要再怨修霜。她那时还小,什么也不懂,不是背叛了你。”
“你妹妹除了婚姻顺利外,其实日子并不好过。羊城气候和北方迥异,她在那边无依无靠,只能和...努力工作养家,连孩子都没办法亲自教养。”
怕说多了惹她厌烦,何永转了话题,“我知道,我还欠你很多,但我能给的也只有这些了。”
何修霞今天异常的沉默,何永说了这么多,她一直半垂着眸,一句反应也无。
何永情不自禁开始揣测她的想法,但他的情绪刚一起伏,旁边的监护仪就先做出了警告。
滴滴的两声警报似乎惊醒了何修霞,她立马抬头看过去,“我去叫医生。”
“我没事。”何永制止了她,“放心,你爷爷奶奶还在,我怎么都会坚持下去的。”
何修霞抿了抿唇,重新坐了回去,终于开口,问,“那病退以后呢,您想做什么?”
何永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仪器,有些自嘲地笑,“去疗养院吧,我这个样子,去那儿大家都安心。”
对于何老爷子、何永这种对国家做出过很大奉献的人,国家给的福利也很足,看病百分百医保不说,退休之后还会有专门的疗养院照顾,绝不会让他们老无所依。
何老爷子是自己选择了在家里住,他喜欢一家子热热闹闹的,疗养院便只会每半月派人过来何家这边给老人家做检查。
这句话过后,又是长久的沉默,直到何毅不放心,让何修安进来问了一句。
何修霞其实已经做了决定,这个决定对她来说很艰难,她也不确定自己现在说会不会影响何永,便只说,“等您出院吧,我再告诉您。”
“那封信也只是用来吓你的,我猜你也知道。我也不会要求你替林元赫调办公室了,林元赫背着我向领导申请过了,被拒绝了,没机会了。”
何永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说什么。他其实到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和何修霞之间的关系,便只想用最后的时光再弥补她一点儿。
他现在也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赶紧出院,好送走小女儿一家,让他们早点恢复那安稳的小日子。
再努力多活几日,争取不让父母经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让家人朋友少些伤心。
至于他自己,他已经无所谓了,他早就在这十四年的深夜里逐渐死去,如同他逐渐废掉且得不到转机的心脏一样...
自那日父女谈心后,何永又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他在这一段时间里已经办好了病退,缺迟迟没有联系好疗养院。
出院前一天,他忍不住问外甥,“小延,今年北城疗养院的名额这么缺吗?我这马上就出院了,怎么申请还没下来啊?”
靳延开饭盒的手顿了顿,“还没下来吗?那我下周给您问问。”
得到这句话,何永也就安了心,他接过靳延递过来的勺子,一边吃饭一边和他闲聊,“欢欢呢,还在忙?”
“嗯,制片厂那边进度很赶,她这段日子都是早出晚归的。”靳延轻叹口气,“去年养的那点肉,这下是彻底没了。”
何永感慨,“拍电影原来这样辛苦?我本来还挺高兴的,欢欢长得那样漂亮、舞跳得也好,本就该让更多人看见。”
“现在听你这么说,倒觉得心疼了。我这儿以后你少来几次,多去看看她,要是身子吃不消就让她歇歇。”
靳延点头,难得很有谈兴,“知道了,舅舅。我去过好几次了,但欢欢也不让我常去,说我去了她会分心,我只能悄悄在外面偷看几眼。”
“我最近正愁呢,他们拍电影的地方里里外外都围着人,连风扇也没有几个,又热又闷。他们导演要求很高,一个片段要跳好多次,特别辛苦。”
舅甥两人聊的是北城电影制片厂监制的舞剧电影《红色娘子军》,这是继《智取威虎山》《红灯记》之后,近几年来第三部 开拍的电影。
因为前两部都是京剧,所以哪怕是业内也都以为上面之后会继续从八大样板戏里的京剧里选电影题材。
而得到消息的人呢,即使想卖靳家一个好,但听说了沈意欢年初刚生产的事,怕她错失机会反而遗憾,便也没人透露。
所以沈意欢是一点儿不知道这件事的,要是知道了她也不至于等到八月才销假。
要知道差不多是在她刚销假第三天,北城电影制片厂就找到了总政,提出了想要他们派人参选电影女主演的想法。沈意欢是真的差一点就错过了。
要将舞剧《红色娘子军》拍成电影对于整个芭蕾界都是好消息,总政自然十分配合,检查过沈意欢现在的表演水平后,就连忙将她和团里另一位“琼花”打包送了过去,和来自全国的芭蕾舞演员一起竞选。
她们俩是总政里将琼花这个角色跳得最好的两位,基本承包了所有重要节日的演出,其余人哪怕跳琼花,也只是偶尔排不过班替补而已。
其他候选人也都是这个情况,都是各地文工团最好的“琼花”,竞争不可谓不激烈。
也幸好沈意欢哪怕怀孕也从来没有放弃过自我要求,出月子以后更是一直在高强度恢复训练,她的舞蹈水平并没有因为生育而倒退。
制片厂在她和一位来自显市的女演员里犹豫了几天,还是定下了沈意欢。
自此,沈意欢就成了家里最忙的一个人,只能拜托靳延向何永转达关心。
何永自然不在意这些虚的,听靳延这样说了以后还开始催他,“你去问问负责人,咱们送几台过去行吗?天这么热,太遭罪了。”
靳延摇了摇头,“不好搞特殊的,舅舅。制片厂不是别的地方,什么人都有,定下欢欢都有人闹过呢。”
虽然现在很讲究成分,但沈意欢的背景有点太过了,被她比下去的人一打听,又知道她才休了产假,就更加不服气了,只差没有贴大字报说沈意欢以权谋私了。
为此,导演还让沈意欢公开在所有参选人和工作人员面前跳过一次。自那以后,这种恶意揣测才少了一些。
但还是有人虎视眈眈盯着沈意欢的,拍电影报酬不高,但没有谁不想出现在大荧幕上、也没有谁不想跳到全国各地。
沈意欢很清楚这个,她必须一直表现得比其他人好且好数倍,才能打破那些因为她的家庭而带来的不公揣测。
于是她几乎是住在了制片厂,除了让勤务兵接送外,也从不搞任何特殊。
靳延看她这样辛苦,即使心疼得不行,也只能硬生生忍着,在她面前只说开心的事,只说对她的期待。
但一等她睡了,靳延就会揪着心检查沈意欢的身体,直到没看见新添什么伤才放下心。
第88章 她放过他了
周六一早, 靳延准时赶在闹铃响起前睁开了眼睛,他伸手将没发挥过几次作用的闹钟关掉,眉眼间还带着倦意。
沈意欢过去十多年都是跟随着军区战士的作息生活的, 这个习惯自结婚后被靳延打破, 而等他们搬到军|委家属院这边以后,更是连铃声都没得参考了。
但好在还有靳延, 他虽然有个爱睡懒觉的小嗜好,但绝不会在工作日睡迟。沈意欢只要在前一天晚上和他提前说好起床时间, 他就能准时在那个点叫醒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保险起见, 沈意欢也会设闹钟, 但靳延总能在闹钟响起之前就及时醒来,再由他亲自叫醒沈意欢。
虽然按靳延的说法是,怕闹钟声太刺耳吓到她,但沈意欢却觉得靳延的叫醒服务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是个生命力很旺盛的人,连胡子都比一般人长得更快些。无论头一天刮得多干净,一晚过去,定然会冒出一片青色胡茬。
而这胡茬, 也是靳延叫醒沈意欢最有力的手段。
但最近, 靳延却越来越难以舍下心叫醒沈意欢了,看着她靠在自己怀里睡得又沉又香的样子,靳延就只想把所有的一切都关在门外,任她睡个够。
可是不行, 靳延不可能拖沈意欢的后腿, 无论初衷是什么。
他太知道沈意欢有多珍惜这个机会了,也明白这个机会对沈意欢意味着什么。
他还记得两人互通心意那晚,沈意欢说她的梦想之一就是跳给全国各地的人看, 跳给戍边战士、田间农汉、山中幼童看...
可她刚刚才踏上圆梦的第一步,却又被不可抗的因素绊住了脚步。想起这两年沈意欢没有伴奏的起舞,靳延就觉得心疼。
好在转机终于来了,这部电影,就是沈意欢的事业回到正轨的第一步。
靳延也相信,沈意欢迟早有一天会不用再借着荧幕、真真正正地跳给全国、甚至全世界看。
想到这里,靳延低头碰了碰沈意欢的颊侧,温柔地唤她,“老婆,起床了。”
沈意欢将头往靳延怀里埋了埋,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靳延看了眼时间,干脆把她半抱了起来,利落地拉下她的睡裙,又探身拿起了她的内衣。
论起脱,靳延很熟练,但穿还是第一回 ,但两者是共通的,这一步并没有耽误靳延太久。
他扣好扣子,长臂一扬,床头柜上的衬衣也到了手里,也是这时,他才发现沈意欢已经醒了,正睁着她那双还带着困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早安老婆。”靳延弯了弯唇,很是惊喜她今天的乖巧顺从,她很少在清醒的时候允许他这样做。
将余下的衣物也替她穿好,靳延正准备伸手抱沈意欢,沈意欢却先一步挂到了他身上,声音懒洋洋的,“好困,不想走了,哥哥。”
沈意欢很少叫靳延别的什么,不像靳延嘴里总是有各种稀奇古怪又饱含爱意的称呼,她更喜欢直接叫靳延的名字,像哥哥、老公、教|官这种词都得靳延逼着哄着才肯叫一两声。
靳延一边往卫生间走,一边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哑声警告,“别招我。”
沈意欢弯了弯唇,坏心眼地往下滑了滑,果然撞上了一大包,她幸灾乐祸地笑出声,“就招你。”
放在以前,靳延绝对要让沈意欢为她的挑衅付出代价,但现在,靳延就是只拔了牙的老虎,啥也不敢做。
将挤好牙膏的牙刷塞到她手里,靳延才没好气地咬了咬她的颊肉,很轻很轻的那种,连一点红痕都没留下。
他哑着声,“你尽管作,我都给你记着呢,电影总有拍完的那一天...”
沈意欢笑着躲了躲,含着牙刷口齿不清地宣布了一个“噩耗”,“我昨天听见团长说,制片厂让团里年终汇演不要排我的班,过年前不一定能拍得完。”
靳延被她有恃无恐的样子气笑了,恨恨地掐了掐她的脸,“你就欺负我吧。”
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沈意欢睁眼就从镜子里看见了身后正在刮胡子的丈夫。
他站在自己身后,单手撑在洗手台上,将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
靳延以前用这个姿势干过很多坏事,即使这会儿只专心地剃着胡须,也依旧散发着不输那些时刻的男性魅力。
他侧仰着下巴,刮胡刀顺着他近乎完美的下颌线条滑下,发出快慢不一的沙沙细响...
沈意欢眨了眨眼睛,看着靳延将最后一点白色泡沫刮下,忽然抬手搂上了他还赤着的肩,颇具暗示意味地盯着他的薄唇。
靳延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却没有像往常那样体贴,反而拍了拍她的腰,“怎么了?小心点,别把腰扭了。”
因为是被靳延抱到卫生间来的,所以沈意欢洗漱时是站在靳延脚背上的,这会儿姿势的确有些别扭,但对于沈意欢来说根本不算事。
沈意欢知道靳延是故意的,他是世界上除了她自己之外最熟悉她身体的人,他也将她身体的柔韧利用到了极致,仗着她的柔软达成过不少坏心思。
他这样,不过是想让她自己张口求。沈意欢才不惯着他,转移目标,猝不及防地咬了咬他的心口。
唇下的肌肉一瞬间绷紧,但也晚了,沈意欢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圆圆的牙印不偏不倚地将那颗小红豆圈在正中间,很对称的美。
正欣赏着,沈意欢忽地被人抬起了下巴,对方刚一贴上,就气势汹汹地夺走了她的全部呼吸空间,示威般地逡巡她作乱的牙尖,连舌、根也被口允得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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