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不同在于,她还活着,而她有能力救她。
梨渺抬手在心口停留了片息,又看了穆忘朝一眼,走上前给两人服下清心解毒丸。
随后,她在悉星河身旁正坐下,取出止血、凝气的草药,以血气化灵,提取药性,灌入少女体内。
草药在血脉作用下发挥出数倍功效,少女肩背上可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苍白的面容也恢复一分血色。
治疗持续至一炷香时,耳旁传来少年低微的声音。
“渺渺……”
梨渺微微一愣,侧首看向脆弱的少年,严肃阴郁的面容顿时化为笑颜,荡漾的眼眸满是如水柔情。
“阿朝,可感觉好些了?”
穆忘朝堪堪回神,方才他刚苏醒时,好似见到渺渺面色阴冷沉郁,那模样……几乎不像她了。
少女眨眼便变回了平日的模样,穆忘朝恍惚一瞬,扶首坐起,还心有余悸。
“我又中了毒,是么……”
意识稍稍清醒,穆忘朝才恍然察觉洞内弥漫的血腥气,他看向梨渺身前满身是血的悉星河,双眸顿颤。
“悉师姐她……”
“她还活着。”梨渺轻声道。
看她冷静的模样,穆忘朝便笃信她能救下伤者,心中默默松了口气。
他心情沉重地看着悉星河,少女的伤势触目惊心,而他竟然一昏到底,连她何时受伤都不知。
“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梨渺缓缓叹了声,将雾起后的来龙去脉细细道来。
“……星河的致命伤,是那邪兽所为,可她手上这些密布的小伤口,却是她自己刺下的。”
梨渺翻过悉星河千疮百孔的左手,眸光触动。
“为了保持清醒,她想尽了办法。”
“真真将我的嘱托放在了心上,真是个好姑娘啊……星河师姐。”
穆忘朝紧抿着唇,双手抓紧地面,忍得青筋分明。
梨渺感知到他的情绪,宽慰道:“阿朝何必自责,你的体质……本就无法依意志而改变。”
“说到底,怪我当初没能为你追回完整的魂魄……”
梨渺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
少年动容望着她,“渺渺……”
她竟用了“追回”这般字眼,费力追回他这弱小生人的魂魄,她当初轻描淡写的说辞,果然还有所隐瞒吧……
穆忘朝心中五味杂陈,可他明白,现在不是该纠结那些的时候。
“钟家人刻意隐瞒毒雾之事,使我等溃散虚弱,又派出邪兽要将我等一网打尽,眼下境况,对我等实在不利。”
穆忘朝凝眉泄出锐利之色。
“商贾世家,竟会豢养邪兽,作出如此残酷之举,此等恶徒,不该横行于世!”
“果然是阿朝会说出的话语。”梨渺挑起唇角,笑意凉如寒霜。
穆忘朝望见她的冷笑,不禁顿住。
“我做不到那般正气凛然,但我知道,伤了阿朝,便该让他们付出代价。”
梨渺幽幽看向少年,澄澈的眼眸泛出令少年陌生
的异光。
“若阿朝认为此等恶徒不该横行于世,我可遂你心愿,让钟家上下……永远消失。”
穆忘朝怔愣无言,那双眼眸牢牢吸引了他的视线,他如坠深渊,漩涡洪流将他无情吞没,他只能越陷越深,直到所有的意识都被埋没在她的眸光里。
梨渺眨了下眼,赫然又变了一副神情,眉目低垂,柔弱可人。
“可现在做这种事,还是冒险了些,一不留神惹来他人注目,反让阿朝置于险地,倒是我的不对了。”
“唔……阿朝不妨再忍耐一段时间,待我想个万全之策……”
穆忘朝下意识动了动唇,渺渺说得简单轻巧,他却莫名相信,她当真有能力覆灭整个钟家,她也当真会因他一句话语,而亲手杀开一条血河。
事情不该是如此……
他轻颤着眸光,伸手握住梨渺的手腕,指腹稍稍用力按了按。
“罪大恶极者,理应受到惩戒,可或许有些钟家人对此并不知情,若错杀无辜,惩戒之人,便也染上了罪过。”
梨渺感受着腕上的温度,思绪无由飘走了一瞬。
此般语重心长的话语,真像是从前在清净门中……
她闭了闭眼,硬生生掐断了游离的神思,看向少年时柔缓了目光。
“我知道了。”
穆忘朝放下了心,松开梨渺手腕时,方感到些许无所适从,虚握着五指放回膝上。
谈话间,悉星河身上的伤口皆已被修补完全,左手也光洁如初。
梨渺施术涤净了她身上的血迹,扶起少女的身子,将她交给穆忘朝。
“她伤势已愈,只是尚还气虚,约莫三个时辰便会醒来。”
“阿朝,你先带星河去北方地宫,与宗门众人会合。”
少年倏地凝了眸,“你呢?”
梨渺:“找钟家人,讨取佛心莲。”
话音刚落,梨渺蓦然捕捉到一股远道而来的凌厉气息。
她微微眯了眯眼角,“看来不需我动身去寻,对手自己找上门了。”
“阿朝,现在便走。”
穆忘朝看着少女不容反抗的眼神,心底陡然泛起冲动,他不想做那一直被她挡在身后的怯弱者,他想成为她的助力,与她并肩迎敌。
然而这般想法仅仅持续了一瞬,便被他的理智强压了下去。
他看向面色苍白的悉星河,悉师姐昏迷不醒,极易成为敌人眼中钉。
无论是悉师姐还是他,都不能成为渺渺的负累。
短暂思量间,穆忘朝说服了自己。
他将悉星河扶到背后,深深看向梨渺。
“千万小心。”
梨渺读到他眼中倾溢而出的担忧之情,对他牵起一个安心的浅笑。
少年驮着绿衣姑娘御剑向北疾掠而走,梨渺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洞外,右手微扬,宵月剑现于掌中。
剑身微震,梨渺垂眸看着这位被她尘封许久的旧相识,低声道:“这么快,便又要用上你了。”
宵月剑发出兴奋的嗡鸣,梨渺拇指抚过剑柄处的弯月凹纹,拢眉释放出一缕杀意。
远方那道凌厉气息迅速注意到她的存在,几番疾掠,现身于前。
李凝玉看到独自站在雾中的粉裙少女,诧异张了张眸。
附近确无旁人,那道转瞬即逝的凛冽杀意,是来自此人?
她凝神打量着梨渺,少女手中剑倒是难得的上品,可她本人却是炼气期,无论她如何以神识观测,结果都没能改变。
击杀邪兽分身的,是这炼气期的剑修小辈?荒唐!
区区炼气期,又如何能屹立于毒雾之中不受侵扰?!
李凝玉怨火填膺,只想到一种可能。
对方通过某种手段,隐藏了真正的境界!
“你究竟是何人?!”李凝玉沉声质问。
梨渺:“唯我派弟子,如你所见。”
李凝玉眼眸轻眯,凶光顿放,这女剑修此刻展现的气度,显然非炼气期可及!
必须除掉此人,否则其必乱她夫妻大计!
“受死罢!”
李凝玉一声厉喝,手中长鞭如疾飞之燕,划破迷雾击向梨渺。
梨渺出剑在前,浩荡剑气顿凝成一道盾墙,与鞭尾相撞刹那,气流震荡,烟尘滚滚四散,二人之间的景象顷刻明朗,连对方拂动的发丝都看得根根分明。
抵挡一击,梨渺灵巧跃身,避过黑鞭蜿蜒多变的轨迹,直逼李凝玉身前,当胸刺出一剑。
对手身形之快超乎李凝玉预料,她后撤半步,左掌蓦然现出一枚疾旋的刃边圆盾,抵住剑尖,金属钻动的刺耳顿时响彻山林。
李凝玉当即确定,这计划之外的女剑修,竟是实实在在的元婴境!
让一名元婴强者伪装普通弟子混入队伍,是那狡猾道人留下的后手么?!
她顿时不敢懈怠半分,口中念诀,五枚高级术符疾飞而出,释放万钧雷霆,直劈梨渺头顶。
梨渺双瞳微凝,收势瞬身至百丈外,眼看着大地被砸出个巨坑,千百林木都成了焦炭。
她咂了下舌,有钱人手中的玩意都这般多,真真儿让她嫉妒了。
尽管李凝玉元婴前期的境界在她这中期之下,可她手中法宝与强力符咒众多,陪她耗下去,只会浪费她的气力。
尽快解决了她。
李凝玉乘势追击,梨渺杀气骤凝,提剑赫然转换了剑势,瞳中赤红显现。
接近梨渺的刹那,李凝玉陡然心神一震,出鞭的动作竟不可控制地失了果断。
对手气息莫名变得凌厉而强烈,仿佛天地灵气皆聚于她手,待她释放一招断命之剑。
这份威压竟令李凝玉无由恐惧,这份来自心底的颤栗……难道她面对的对手并非元婴……而是化神境?!
动作迟滞的瞬息之间,她看到了少女剑刃上如藤蔓攀附的赤色灵光。
那是……
无瑕思考,少女一剑破城,苍天飞雪,紫气尽散。
李凝玉目眦尽裂,坠倒在地前,只记得眼前剑光如阵,毫无破绽可言。
“空城飞雪……清宵十二剑……”
李凝玉五脏崩裂,卒然血如泉涌。
她不可置信地瞪着梨渺,眼珠几乎要迸出眼眶。
“你是清宵剑尊传人!!”
第50章 你是屠杀清净门的凶手……
梨渺轻盈无声地降落在地,缓慢走向失去反抗之力的钟家主母。
李凝玉精神恍惚,躯体与神识的双重打击令她无法再维持那份镇定,她死死盯着走来的少女,面容惊愕,摇头不止好似癫痫。
“不可能……不可能……”
“我从未听过清净门有你这般弟子!”
梨渺停步在女子身前,平静俯视着她。
看来外界并不知晓她的存在啊。
当初的师尊,当真把她护得极好。
梨渺握拳在心口,讷然垂眸,嘴角晕开一抹极其浅淡的笑意。
“不被知晓之人……清净门剑阵……十七具尸体……”
李凝玉仍在碎念个不停。
“我知道了……你便是屠杀清净门的凶手!”
李凝玉骤然缩紧双瞳,高声指控,然话音刚落,银白剑身便簌地扎进她的心脏,出手之果断,她始料未及。
梨渺面无表情看着她,侧首旋转剑身,鲜血蓦地溅上她的脸颊。
剑那头的女子眼球外凸,彻底没了声音,她坦然收剑,手背擦去脸上的血滴。
“为何偏偏是我呢……”
她六神无主地喃喃念了句,却无人再能听晓她的话语。
手中剑因方才的战斗而欢心雀跃,梨渺抖落剑上血,轻轻从剑柄擦拭到剑尾,而后将它收起。
她想不明白,为何靳无常与李凝玉都说,清净门覆灭那日留下了十七具尸体。
清净门弟子,含她在内,分明是十九个。
脑中盘旋着这般疑问,梨渺搜来李凝玉身上所有的纳戒与乾坤袋。
主人身死道消,这些用具上的防护也失了效用,轻易可破。
她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佛心莲,倒是发现了不少灵石、法器与一次性用具
。
看来此次秘境中采集的材料并非由李凝玉存放。
她粗略观看了那些物件,在握起一枚荧光晶石时,发现它竟有避毒效果,不禁眼前一亮。
虽然避毒的范围颇小,无法供唯我派众人一同使用,但给师尊做个挂件倒是足够,如此他便不会因暴露在毒气中而轻易倒下了。
将战利品尽数收入囊中,梨渺看向李凝玉的尸首,依照她认知中的惯例点起了一把火。
烈火的烟气模糊了枯焦的树影,梨渺转身望向李凝玉来时的方位。
该去找那位大当家的了。
梨渺飞身而走,不出片刻,白衣男子自雾中走出,看着地上的狼藉,眼眸倏然露出兴奋之色。
“不愧是我的小阿渺……”
“成长当真喜人呢。”
他愉悦地轻笑两声,痴迷望向早已不见身影的前方,呼吸都透露着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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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忘朝驮着悉星河急速赶往北方,脚底的剑几乎要在雾中擦出火星。
难以视物的环境天然便令人恐惧,然穆忘朝根本无暇去感受,每一分心思,都用在了回忆舆图与辨认方位上。
疾飞中,他蓦然感受到一股危险气息正朝自己逼近。
少年浑身紧绷,侧首只见一团黑色浓烟包裹着猩红之光如箭掠来。
他倏地缩紧瞳孔。
邪兽竟不止一只!
兽首奔袭的速度极快,穆忘朝瞬间判断出,自己带着昏迷不醒的悉星河,根本无法超越其轨迹,不出片息便会落入邪兽口中。
他双目紧凝,收剑回手疾落在地,脚步擦出数十丈远,直视袭来的异兽。
他迅速撑地稳住身形,调动浑身灵力凝于剑身,先发制人,使出破釜沉舟的一剑!
剑光一分十二,如飞火流星直掠上前,邪兽眼见攻击袭来,亦有防备,剑光穿越身躯之时,那狼头一般的兽首忽而散为烟尘,剑势落空,黑紫烟气再度于疾行中凝为兽首,毫不犹豫地冲进二人五丈之内!
穆忘朝眉头微凛,左手剑诀捏于胸前,十二道剑光回首齐齐回首,如长虹贯日刺向自身。
一心猎食的邪兽未能避过这突如其来的回首剑阵,兽首被生生刺裂,发出动天撼地的嘶吼。
震荡的气流掠过少年周身,他心悬未定,暗道这邪兽果然霸道,连中他十二剑都还有如此显赫威力,其彰显的力量……恐怕逼近元婴期!
穆忘朝稳住心神,灭杀此般对手他并无绝对把握,但眼下境况由不得他犹豫,只观察半息,他便运灵于剑,决定趁势再添一击。
然而出乎他预料,那邪兽见他攻势不减,竟不再追击,它猛烈挣扎,嘴角浓墨般的唾液因剧烈的摇摆而四处溅射,不出瞬息便生生挣脱剑牢,目放红光地朝北方逃去。
穆忘朝诧然望向它逃窜的方向,那邪物有着极度癫狂的兽性,分明有余力与他一战到底,为何会就此退缩?
莫非是它的“同伴”被诛灭于渺渺手中,使它挑选目标时变得格外谨慎?
少年低敛双眉,脑中思绪如流。
那怪物向他冲来时,他清晰感知到,它的杀意中不仅写满了诸如“撕碎”、“破坏”的毁灭欲。
还有浩荡激烈、深不见底的食欲。
这邪物……是想吞噬他们!
穆忘朝神思顿明,他方才的攻击让邪兽将他列为危险目标,而它此刻奔向北方,并非是落荒而逃,乃是它的食欲将它引向了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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