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艰巨,失败则珍材尽毁,心血皆失,梨渺不敢怠慢,再一次给穆忘朝治疗心伤后,便对他留了话:“我须得闭关一段时日,阿朝可要照顾好自己,莫要修炼过度,再添新伤。”
穆忘朝知晓梨渺这段时间专心炼器,不敢误她修行,乖顺点了点头。
“多亏渺渺费心治疗,我已几乎痊愈,近日也不再心中作痛,渺渺不必挂念,安心闭关便是。”
“大病初愈,还是小心为妙。”
梨渺温柔抚他眉间,眼中留恋不舍。
“待我出关再为你检查一番,我们便可出去了。”
少年轻握住她的手,侧首浅采腕上香。
“好。”
梨渺将自己关在造设的洞府中,取出事先准备好的材料,熔炼、铸型、附灵,最后再精心雕以细节。
整个过程持续甚久,梨渺回想起闭关之初,只觉度过了数十个春秋,记忆渺远而无形。
剑器完成时,梨渺看着烈火中明耀放亮的剑体,激动得胸中咚咚作响。
她抬手运剑,剑器飞旋而出,落于她手,她举剑挥天,嘤鸣声响如蛟吟,洞府为之震颤。
梨渺眸光粼粼望着仍带有一丝热度的长剑,喜悦展开笑颜。
她成功了,她当真炼制出了上品灵器!
她并指抚过剑刃,剑身修长明亮,气质凛冽,可观得三分山河清之风骨。剑柄蓝玉点缀,雕饰与刻纹乃是她吸纳宵月剑的精髓,设计出了另一番模样,一眼瞧去,与她的佩剑十分相配,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
也不知师尊见了,能否领会她的巧思。
梨渺美滋滋想着,一遍遍轻拭着剑身,爱不释手。
这一番历练,梨渺颇有收获。
成功炼制上品灵器,她神识之中好似又开启一扇新的大门,门的那头,还有诸多有趣的道理与法门等待她去窥探。
她总觉得,自己与宵月剑之间并未心意相通,此生都无法达到人剑合一之境。
但或许这份不足,可用器道来弥补。
宵月剑未必只能是上品剑器,人
能升阶破境,器物或许也能。
既然她契合不了宵月剑,那便将宵月剑改造成契合她的模样,如此,她是否也能于剑之一道再进一步?
梨渺心中鼓动,跃跃欲试,可想到宵月剑此刻并不在自己手中,又偃旗息鼓,无奈摇头。
她都在这混沌空间内不知待了多少年,悉星河身在何方、是否安然无恙,宵月剑又是否在她身上,都未可知呢。
况且炼制手里这柄剑,已然耗空了她手中的灵宝珍材,再想炼什么稀罕的器物,还得搜罗心仪的珍宝,且得耗工夫呢。
梨渺收好了剑,推开洞府大门,少年身着玄衣,正立在不远处望着此方,似已等候多时。
梨渺微微一愣,晕开笑意飘上前,道:“阿朝怎么在这儿,莫非我闭关之时,你总在外等候?”
穆忘朝眼眸清冽,在望见梨渺身影时,便不自觉添了一分悦色。
听到梨渺问话,他浅淡牵了牵唇角,道:“只是方才感受到此方动荡,猜测渺渺功有所成,便来瞧瞧。果然……正是时候。”
“这么久不见,阿朝可有想我?”梨渺轻车熟路地钻进少年怀中,笑吟吟地把玩他的手。
穆忘朝轻抬右臂揽上少女的腰肢,如此仿佛已成习惯,都不必做甚么准备,自然便靠得近了些。
“独处之时,方觉空虚寂寥,除了修炼,什么都索然无味。”
他沉默少顷,语气平常地说道。
“渺渺,你此次闭关,当真让我等了好久,好久……”
少年静静看着梨渺,眸光微颤如飞萤振翅,旋即又黯淡下去。
“可你救治重伤不醒的我时,必然等了更久,身心俱乏,该是何等难熬……想到此处,我便心疼感激,诚觉为你等待多少个百年,都是值得。”
梨渺蓦然动容,她沉心于铸剑,虽忘却时间,却觉自己顶多耗费了数十年,可在师尊心中,他等待的时间,似乎比她所体会到的还要多上几倍。
这诡异的空间规则,当真捉摸不透。
“能听阿朝此言,渺渺一片苦心,便不算白费。”
梨渺抚起少年的脸,眼角含笑,媚然凑上前。
“我要送你一件礼物。”
穆忘朝讶然看着她的眼,疑惑之中,又隐隐泛着期待。
梨渺偷来一枚吻,心满意足地离开,剑器倏亮于手,灵气顿溢四方。
“入世之际,我便说要为你配一柄好剑,现在正是兑现承诺之时。”
少年愕然张了张眸,看着她手中凌厉而俊美的银亮长剑,哑口无声,半晌都未敢接过。
直到梨渺将剑递到他面前,他才恍恍回神,眸光粼粼地抬起眸来,声音竟隐约带了哽咽。
“……你闭关多年,是为我铸剑?”
梨渺矜雅颔首。
“此前无甚把握,不好说与你听,如今当真成功了,才迫不及待与你分享。如何,喜欢么?”
穆忘朝双拳轻握,眼眶泛红颤抖,滞涩道:“穆昭何德何能,得渺渺如此沥血相待……”
梨渺柔了目光,“你是我的剑,我的道,自然值得我全心以待。”
“收下它,成为我的武器吧,穆昭。”
被唤本名,少年蓦然定了眼眶,神色怔然。
他凝滞许久,倏而单膝跪地,郑重俯首,接下了少女手中剑。
并不算沉的剑器,落在双掌,分量却重如大山。
梨渺垂眸温柔看着他,落手轻抚少年头顶,由衷感到满足。
穆忘朝哽了哽喉头,心绪难平。
光阴消耗如水,渺渺炼剑赠他,他却能够感知,她仍未能触到化神的门槛。
若破境不得,他还能拥有她多少时日……?
“好啦,得了主人费心炼制的好宝贝,阿朝该开心才是,怎么苦苦闷闷的?不像样。”梨渺弹了下穆忘朝的脑门,故作不快地说道。
穆忘朝轻抿着唇,将晦涩的情绪埋在心底,抬眸时已不见波澜。
他极为浅淡地对她笑笑,站起身来,沙哑出声:“谢谢你……渺渺。”
“你若能一直留在我身边,永远看着我,爱着我,便胜过万声感谢。”梨渺指腹撩过少年下颏,笑意悠长,眸中若有幽火飘摇。
少年眸光颤动,薄唇轻启,迟疑过后,终未能出声。
无论是恩赏,还是情谊,这些珍贵无价之物,他都得来得太过轻易,仿如一场大梦,无因无由,飘渺虚幻。
他怕这一切当真只是幻梦。
微茫之身,如何配得上天上神女。
他不知渺渺因何垂怜于他,可若某日她悟透了情爱,发觉此前对他的喜欢不过是一时兴起,对他厌了,腻了,他又该如何自处。
梨渺看着少年萧索的眼眸,迟迟等不来回应,她笑容褪去,神情染霜。
“……事到如今,你还想着逃么?”
“这世上谁都可以弃我而去,唯有你不行!”
“阿朝,你绝不可背叛渺渺,否则……!”
她愈说语气愈冽,目光炯炯,呼吸起伏,肌肤颤抖,抓握着少年手臂的力道也无意加重。
第75章 一副情迷的模样
未料梨渺竟激动至此,穆忘朝心间顿慌,还未理清头绪,身体便已快过他的意识,将少女拥入怀中。
“渺渺,莫生气……”
他急忙抚着她的背,轻声安慰。
少女呼吸渐宁,穆忘朝俯首低垂着眼,点点星火消弭在睫影之下。
“只要渺渺还需要我……阿朝便一直在。”
少年的低声轻语飘入梨渺耳中,如天光渐明,云开雾散。
梨渺旋即咧开了唇,迷倒在他温柔的抚慰中,笑声喜悦,轻细如铃。
少年终究未去回应那个“爱”字。
可欢喜中的少女并无所觉。
在她眼中,少年的陪伴是爱,注视是爱,肢体的触碰也是爱。
只要他做到永生永世不离不弃,顺从她的指令、任她放纵爱意,他心中究竟如何作想,便都无关紧要。
少女的娇笑听得人心醉,穆忘朝闭目轻贴在她发间,偷得片息甜香,便强行凝了意志,压制下微乱的心神。
他松开梨渺,虔诚地端起那柄剑,字句轻而有力:“渺渺的心血,我定好好爱惜。”
梨渺指尖绕发,饶有兴致地瞧着他,轻巧道:“爱惜这死物作甚,爱惜我就够了。”
少年面色微赧,语塞无言。
他眼神游移了会儿,清澈抬起眸来。
“此剑剑名为何?”
梨渺:“刚炼成,还不曾赐名。不如阿朝来决定?”
穆忘朝垂眸抚过剑身,冰凉的剑意透着独属于梨渺的气息,自指尖传达至心底,令他沉浸而安宁。
“此剑……好似与渺渺那柄有相通之意。”
梨渺闻言抬了抬眉梢,弯眸显露悦色。
“阿朝好眼光。”
少年略显羞愧,“可我却没能仔细看过渺渺的剑,也不知它为何名……”
此前梨渺时常担心,熟悉的旧物会唤起师尊前世记忆,故而向他透露的能少则少,可如今看来,师尊记忆稳固,连清宵子的经历都未让他想起过去,区区一柄世人不识的宵月剑便更无足轻重了。
“它名为宵月,没什么深意,只是与那夜中凉月气质相近罢了。”梨渺轻描淡写道。
穆忘朝思索片刻,轻抬剑柄微笑道:“那它便叫夕星了。”
梨渺张口愣然,少焉方回神:“……会不会太粗简了点?”
他曾经的本命剑,可是叫山河清啊。
“大道至简,没什么不好。”少年眸如辰星。
梨渺心头触动,恍恍失神。
过去,师尊教她剑术,赠她灵剑,她仰慕师尊,然高天明月不可摘,她便取他名号一字,将剑赐名为宵月。
如今历史重现,那般相近,却又微妙不同。
冥冥之中,宿命论转,让人难不感怀。
梨渺悠叹一声,清浅笑道:“便依你所愿。”
穆忘朝应声点了点头,低眸注视着灵剑,指尖摩挲,爱不释手。
见他如此喜欢,梨渺
心中也高兴。
“可惜宵月剑不在手上,否则现在便能与阿朝痛快试剑一场了。”
穆忘朝闻言不禁怔愣,初入这法器空间时历经的种种都成了遥远的旧忆,他在此处生活了太久,早已习惯,竟险些将那些事给忘了。
“掌门……还有悉师姐,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他们过得是否安好,宗门可有生变。”
少年轻叹,目光渺远出神。
梨渺略略歪头看着他发呆,少顷呼了口气,平静道:“收起剑罢,最后为你修固一次,我们便离开。”
穆忘朝眸光微晃,腼腆颔首,缓缓解开衣带。
……
离开渡火宫后,今歌白日夜兼程赶往曲州,此时离奚城尚有二百里,夜幕如漆,寒星高挂,算着时间,百乐盛会应当已然开始了。
这盛会举办与否,他并不关心,他只在意这只糟心的葫芦,究竟何时能破开。
依照尊主观测,葫中时空与现世截然不同,他来回赶路六日,也不知阿渺究竟在其中待了多少年月,与那碍眼的傀儡做了些甚么快活事。
那姓聂的家伙,死了都还留下如此坑货,扰得他不得安生!
今歌白心中暗骂,五指紧捏着葫芦,好似掐着那人的脖颈,如何用力都不解恨。
忽然葫芦震动起来,今歌白诧然瞥去目光,不禁停了赶路的步伐,将法器拿到身前观看。
只见葫芦口的封印骤然开启,深不见底的混沌埋于夜间,两道显眼的光亮蓦然蹿出圆口,落在一旁凝聚成人形。
梨渺略微踉跄,抬起脚尖稳住身形,释然卸了口气,喃喃道:“原来穿梭空间也不难嘛,就是有些头晕……”
她下意识抬头呼唤穆忘朝,却瞥见了一旁耀白的身影,不禁诧然张大了眸。
“……白哥哥?”
穆忘朝刚刚落地,面上还因方才被梨渺玩闹着抚心而余红未褪,尚未稳住虚浮的呼吸,便听到梨渺讶异的呼唤,他身形微顿,不禁抿紧了唇,侧身看去。
今歌白双瞳凝缩,想念的人重回世间,他却无半点喜悦,只因他瞧见那少年面颊潮热气息躁乱,俨然一副沉沦欲海过后的模样。
他心底震惊而愠怒,难道阿渺与这厮在法宝空间中,已然行了双修之道?
一念之差,他不忍摧残的小梨花便被他人侵占了去,早知如此,他当初便该放任自己的欲望,夺了阿渺的元阴。
如今倒好,阿渺唯一的男人做不成,连第一个男人的名头都失之交臂!
梨渺还未回过神,男子烧灼的怒火便顺着夜风撩了过来,她面露怔然,小心打量着他,问道:“白哥哥,你怎么了,为何这般生气,莫非我不在的期间……发生什么要紧事?”
今歌白一步上前握紧梨渺的手腕,将她拽至身前,目眦欲裂地盯着她,双眼通红。
“阿渺,你过得可真快活啊……俨然忘了这世上还有一个白哥哥不是?”
梨渺茫然心慌,蓦地一只手又掠过眼前,掐住了今歌白青筋凸起的手。
“你有何怨语,好好说来便是,何必动手动脚惊吓渺渺?!”少年眉目凛然,语气骤厉,此时胸中恼怒,便连一声“前辈”都不愿唤出口。
青年忿然凝视着梨渺无辜的眼眸,许久方松了手,胸腔还起伏不平。
“抱歉。”
他面色极冷,压低声音说得不情不愿。
“你在里面……过了多久?”
梨渺揉着手腕,一出来便被男子一顿凶,她心中也莫名生了些怨气,哼哼唧唧道:“数十年,亦或数百年,我也分不明白。白哥哥在外头,当比我数得清楚,还问我作甚。”
今歌白欲言又止,听着梨渺这般夹枪带棒的语气,他心头好似被割了一刀,难受得紧。
他挣扎许久,终是泄了气,握住少女双肩,低眉顺气道:“方才哥哥一时激动,冲撞了阿渺,我向你赔不是,阿渺莫要怪罪哥哥,好不好?”
梨渺睫羽挑起,精明瞧着他,念他神色诚恳、言语好听,她深叹一口气,垂肩问道:“那你说说,方才因何生气?”
青年拢眉垂眼,“我忧你安危,寻人救你,却得知你在这法宝之中过得潇洒快活,不愿出来。你这妮子,在过着潇洒日子之时,便未曾想过,世上还有人在担心挂念着你么?”
梨渺一时心虚,扇动着睫羽瞟了穆忘朝一眼。
与师尊朝夕相伴,的确称得上快活,逍遥是真,她藏了私心,辩驳不得,可救人也是真,二者分量难分上下。
心中这般想,如何说出来,可就由她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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