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时渊,也许你是赤诚的喜欢我,但你,却不是能不计后果喜欢我的那个人,你有你的使命,你是……父亲的徒弟,你该清楚的,有很多事情,比简单的情爱还要复杂一些,浓重一些,倒也没有对错,立场不同视角不同罢了。”
文如偏了偏头,“这些话,都是我本来想写在信上的,今日当面说出来倒更真诚一些,不过除此之外,我还想说,”
“有很多事,我想明白了,你怎么竟不明白了呢?我可不希望喜欢我的人在关键时候倒分不清轻重了。”
听到这,时渊眉心跳动了下,文如却没有停下,“时渊,也许你以为是我放弃了一些东西,但其实我清楚,我只是有些倦了。这一路,忍过、装过,也怨怼过。疯过,狂过,也肆意过……实在是不能再精彩了。”
“现在呢,我就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游山玩水逍遥自在,闲了就四处走走,毕竟现在也不用怕战争纷乱了,天下统一、万般安顺,实是盛世前兆啊。对了,我还可以帮着袁清之济世救民,那厮现在可快活着呢……”
“所以我觉得现在很好,真的很好。”
时渊看着这个眉眼俱笑,光彩夺目到让人移不开眼的女子,
“你……”你说了这话,让我怎么能忘了你呢。
“你现在很好,”他最终说,“他是不是还活着?”
这话说的突兀,但两人当然都清楚这话问的是什么意思。
其实时渊问的很没有道理,他没有任何依据,也没有任何证据去证明什么,只是在内心深处还是不敢相信,觉得那样的人不该是这样的一个下场。
来之前他完全没打算和她提这件事,哪怕问出口了,也没指望能从她这听到答案。
可对于这个问题,江文如却不意外,她没直接回答,而是说:“我不知道,但我希望是真的。而且无论如何大局已定,无论是真是假,都不会再有什么变故了不是么?”
话说到这,其实便已经够了。
可时渊还是忍不住问:“如果他还活着,却一直不来见你,或者还是对你有所隐瞒,让你一路历经艰难饱尝悲涩,你心中也不会生出怨念么?”
“我懂他。”文如笑容柔和,眼尾却带着挥之不去的英气:“若非如此,我不会变成今日之我。”
“……我懂了。所以江文如,你要走我不会再留你,只是,你要一直像今天这般快乐,懂么?”时渊道,
“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过得不好,至少不如在这好,我定会将你绑回来,你知道么?”
江文如轻笑出声,“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了。”
时渊这次却很倔强,定要她答应,尽管两人都知道这不可能,哪怕是装一下呢,给他一个心安。
江文如转身离去,像时渊曾经回身向她摆手那样,潇洒地挥了挥手,
“成交。”
时渊看着她,“我要你一直好好的,”
“朕,要你一直安乐。”
这一声朕,从此伊人是故人。
江文如顿住脚步,心中的气松了下去,浑身轻快舒畅。
她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着,明亮清爽的声音回响在空中,“遵旨。”
时渊紧紧看着她离去的身影。
我会守着这盛世,从此见万民安乐便如见卿安乐,见山河无恙便知卿安然。
如此,甚好。
*
寒山寺。
“姐姐,你好漂亮啊,你叫什么名字呀?”
说话的是个小姑娘,正是文如他们在路上救的那个。
“我叫……我叫阿妍。”萧暄妍蹲下身子笑着回应。
“好好听的名字啊。”女孩脸上红扑扑的,看着十分可爱。
萧暄妍问:“那你呢?你叫什么?”
“我,我叫安儿,老和尚说,这是救我的那个姐姐给我取的,不过我有些记不得她的样子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她。”安儿低头捏着手指。
“如果有缘的话,总会再见面的。”
安儿点点头,有些激动的捏着萧暄妍的衣角,“姐姐,你以后都住在这里了么?之前只有我自己,都没人陪我说话,你要真的留在这,我可以把你当成姐姐吗?”
是萧暄妍自己想要到寒山寺里的,之后也的确没有离开的打算,她拉着安儿的手坐到石阶上,头上白色的发带染上暖阳:“当然可以,以后,我就是你姐姐了。”
说完后,她将安儿的发丝别到耳后,和她一起看着落日。
这世间没有生来的尊贵和平凡,但却有生就的品格与风骨。
见心存良善者为高尚,见心怀险恶者为低微。
无风骨者尊贵也会落为尘埃,存风骨者卑弱亦可化作鲲鹏。
曾经最尊贵的公主和身世凄伶的少女,这样两个身份云泥之别的人,就这样坐在一起相对而笑,直到黄昏下落,橘黄的光洒在她们身上,在这复苏的时节里留下了一副绝美图景。
*
嵩山一角有间茶铺,
外面坐着的一位姑娘唇畔衔笑,看着旁边七嘴八舌围着桌子嬉笑的几个孩子,脑中突然浮现了很多从前的画面。
旁边山坡上漫天遍野的桃花盛开,
茶铺里的人说说笑笑各行其是,享受着得来不易的太平生活,他们也许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生命停在了上一个年华,为着如今的平淡安宁、海晏河清,有多少暗潮涌动,多少痛彻心扉。
但或许呢,或许岁月流逝之中,会有人不经意间窥见历史的一角,从那几行字句的背后,看到隐藏其中的血与泪,欢与殇。
因为总有些东西是抹不掉的,总有人会记得那些历史的沉重,记得那些不顾一切的孤勇,奋不顾身的执着,这便够了呀。
文如望着远飞的白鹤,饮尽杯中茶,对着盛阳含笑举杯,“唯此清茶,敬故人,敬盛世。”
……
她在花丛中悠然漫步,直到走到山顶,想到之前和那人并肩站立的场景,长睫微敛,轻轻转过身来。
下一秒,在看到面前场景的一瞬间,她怔愣在原地不能动弹,然后唇角抖动,面上的笑意越来越大,抬步便向前奔去。
她重重的冲入容玢怀中,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在感受到他气息慢慢包裹自己的时候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容玢骨节分明的手覆在怀中姑娘的头上,另一只手扶在她的腰肢上,嗓音有些压抑不住的沉哑,像是从胸腔里逼出来的,“你猜到了?”
“你说过你会回来的,你还没有跟我道过别……”文如话语有些含混不清,只能勉强控制起伏的心绪把话说完,“还有袁清之的反应,他说的话,也让我有些怀疑。”
她眼眶红红的,将头从面前人的胸口处抬起来,带着几分压抑的委屈,还有难以相信的后怕。
纤细的指尖碰到容玢的眼角,然后顺着他白皙英挺的面容一路滑下,莹润的眸子让容玢心里一颤,听她启唇道:“你真狡猾,到现在才来见我,其中一个原因不就是因为你想让我接受你的死,想让我真正清楚自己想要的,再不依赖你,到最后时刻做出真正的选择吗?”
容玢握住她抚在脸上的手,放在胸口:“终究还是骗不过你。”
“我只怕你快认不出我了,经历这么多事,我早已变了许多,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江文如了。”
文如垂眼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我开始以为,只要一个人心中坚定,便不会被周围嘈杂影响,那些失了本心的人,不过是自己内心不够坚定罢了。可如今想来,觉得当初实在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自大轻狂了些,不以己度人、随口轻易置评的人,我也曾是啊。”
容玢轻笑,只是看着她:“不管怎么样,都只是一个你罢了。”
“你曾和我说,我只是容玢,如今我再把这话还给你,你也只是江文如,”
“对我来说,从来都是你,只要是你,这便够了。”
“你说害怕失了本心,但在我看来,真正勇敢坚强、不失筋骨的人,从不是不会犯错的人,而是错过变过,痛过怨过,伤过悔过,却在最后仍不选择放弃的人。是哪怕满身泥垢,却仍心向光明的人。”
他看着面前的女子,像是看着心中珍宝,柔声道:“正如你。”
文如笑着摇了摇头,在容玢疑惑宠溺的目光中,凑近他慢慢说道:“正如你我。”
容玢一怔,垂眸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唇瓣,手上动作一紧,俯身覆了上去。
他的手臂不断收紧,牢牢环抱住面前失而复得的人。
片刻后松开,文如将头贴在容玢的胸前,喘息片刻后,听容玢在她耳边轻声道:
“这一路最幸运的事,便是我遇到了心里的那个姑娘,一个开始时故作坚强,后来真正独当一面的姑娘,她教会我坦诚和勇敢,也教会我什么是爱,如何去爱。”
“开始发现时,我曾固执的想要把她推远,继续走在自己原来设想的道路上,可后来却是彻底放不开手了。所以现在,我想问问我的意中人,”
容玢抚着文如的面容,柔和的声音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纷乱已定,不知姑娘是否还愿意要我这如今已病弱不堪,恐将劳累姑娘余生之人?”
江文如眉眼俱笑,看向容玢的双眸灿若星辰,她踮起脚将头埋在他肩窝处,双手牢牢环抱他的脖颈,而容玢则下意识紧紧拥牢怀中的人,几乎要将她凌空抱起。
“这一路能遇到你,也是我最大的幸运,因为也是因为你,我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真的可以生出这般大的勇气。”
“所以我愿意,”文如偏头轻语:“因为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满山的锦簇环绕,漫空的群英纷扬,落日熔金,山河绝美。
两人在落英缤纷中相拥相吻。
爱一个人,是哪怕知道前面有万丈悬崖,有无尽黑暗,却也可以生出无限勇气,因为只要想起那个人,就会心生温暖,心怀期冀。
是哪怕满身血污,也会并肩携手,一路挣扎向前。
不怕踏入荆棘或坠入深渊,是因为彼此知道,还有人会在你绝望无措之际,拉住你,和你说――
没事了,有我在。
―全文完―
第111章 番外 大婚
“姐姐, 我当初果然没看错吧,玢哥哥就是喜欢你!”
梅先久老气横秋的背手走过来,看着一袭红裙的文如也有些愣神,他颇为感慨的摇摇头, 转身从桌上拿起块点心放进嘴里:“果然啊, 还得是玢哥哥, 才能娶到姐姐你这样的大美人。”
说完后他向窗外瞄了一眼, 突然啧叹着撇过了眼,含混不清道:“不像那个袁清之,都一把年纪了还讨不到媳妇呢……”
文如笑着回眸看他,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那小滑头是不是在你这呢!”
一听这声音梅先久就从椅子上跳下来,急匆匆的往桌子后面躲,向文如比着噤声的手势。
文如道:“……他, 不在这。”
“啧, ”袁清之简直要被气笑了, “怎么现在就连你也叛变了,我都看到那家伙编排我的嘴脸了, 你还护着他……梅先久你赶紧给我出来, 师父他说要见你,我数到三要是见不到人, 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二……”
“哎呀又来了, 姐姐你要帮我啊!”梅先久滴溜溜跑到文如身后, 面上却不见多么慌乱, 像是有了救星后有恃无恐一般。
“好,”文如站起身来,旁边闻清手一抖, “天哪主子,我这眉毛还没给你画好呢,你怎么就起来了!”
文如对着铜镜一照,“没事,看不出来什么,不过闻清啊,你以后还是别在这方面下功夫了……”
闻清极少做这些事,手生的就跟新长出来一样,手腕抖个不停。
听到这话,她急匆匆的就要出门,“不行,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采薇那丫头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久了都不回来,我现在就去找她!”
“她说想去采些花来装点,”文如拦住她,“算了,也不是多重要的事,我和他的意思还是随心自在就好。”
“再怎么随心,这也是姑娘的大日子,”一说到这个闻清的脸就有些垮,“姑娘也太不上心了,要我说,这件事本应办的隆重盛大些才好,姑爷也是这个意思,还是姑娘你多次坚持才作罢的。”
文如当然知道容玢的心意,两人经历这么多磨难方走到一起,他想在各方面都尽最大努力给她一个圆满。
文如笑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姑娘我,平日就不怎么喜欢热闹,何况晚晚的事才过去不久,还是低调些好,几个熟人能一起坐下来吃饭闲聊,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哎呀你放开我!”
两人说话的功夫,袁清之已然进来揪住了梅先久,“你说说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个样,这副鬼机灵的模样在时渊那也不知怎么待这么久的,也没叫其他人笑话你!”
“要你管!赶紧把我放下来,如姐
姐――”
文如颇为无奈的看着面前的场景,对袁清之道,“你还说他呢,你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过不去呢?”
“他还算小孩子?我在他这个年纪不说博闻强记,至少也知礼守节吧,你再看看他!”袁清之不服气道,然后放下梅先久挑眉睨着他:“你这小子今天走运,我还有事同你如姐姐说,先放你一马。”
几乎没等他说完梅先久便没了影。
文如挡在气急败坏的袁清之面前,“你方才说,他是从时渊那里来的?”
袁清之嗯了声,“师父回来的消息没瞒住,时渊现在是用人之际,出于各方面考虑还是给师父下了请帖。”
看着文如有些意外的样子,袁清之解释道:“现下时局刚平,我师父也不好直接驳了时渊的面子,你也知道我那师兄一向对仕途没什么兴趣。本是想缓两天再说的,但我们这边还没说什么,那边又来了消息,说知道师父业已年迈,听闻梅先久师承梅岱,少年天才,所以若他愿意,我师兄可陪同前往。”
文如敛眸思忖片刻,问,“照这样看,你师兄同意了?”
“是,”袁清之眉头微蹙,“其实我也很意外。”
他面色复杂的笑了笑,“那时渊也是个奇人,听那边的消息,他拿梅先久不像是君对臣,反而极力培养,甚至对他的课业也颇为上心,瞧那态度,”他压低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当储君培养呢。”
文如沉默片刻,问:“他还尚未……”
见她话语犹豫,袁清之已听出她的意思,他摇摇头,“没有。其实和他一道回燕京的路上,我旁敲侧击问过他的意思,他说日后不会供奉时道瑜,似乎也无意留后,所以看他对梅先久的态度,我才会有那种猜测。”
见文如像是陷入某种思考,袁清之在她头顶一敲,“行了,今天这个日子你还想他,是生怕容玢不吃醋不是?”
文如被他逗笑:“你这是什么话,有什么可醋的。”
袁清之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看了眼这周围,“这就是他为你建的屋子?离那边倒不远。”
“是买下的一座旧屋,后面翻修都是他做的。”文如笑容和煦,“我很喜欢。”
袁清之刚欲说什么,闻清却已心急火燎,“行了袁先生,我家主子这边还有不少事没做呢,要是你实在没事,不如去别处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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