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没有办法了,就算明知幻境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她也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再对他口出恶言。
她看到师尊的眼泪,心里就难过得发苦,师月白短短的一生里每次有这样的感觉,好像都是因为谢珩。因为他在司州城郊的山洞里抽离阳气把自己弄成那样,因为他被齐姜重伤生死不知,因为他难过了落泪了。
不管怎么样,她都不想看到师尊难过了,即使只是虚伪的幻象。
所以她在刚刚的那次幻境里亲了谢珩,看着他难以复加的,惊讶的脸,师月白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庆幸。
愤怒也好,讨厌她也好,无论怎样都好。只要不是难过就好。
如她所料,幻境的束缚在一层一层地减弱,她的灵力可以探查到幻境的边界,幻境的覆盖范围大概只有以清山。构建幻境需要极其强大的灵力,从前他们在司州碰到的幻境范围极小,仅仅覆盖了一个山洞,却仍需要魂灯来维系。司凌已是普通魔修之中的佼佼者,还有齐姜相助。谢珩灵力再高深,一个以清山也算是极限了。
再重来一次,两次,至多三次,她就能直接用一道剑气破开幻境了。
她知道师尊一会儿会过来喊她起床,然后会看她手上的伤,会为昨天赌气的话跟她道歉,接着带她去练剑。
那本剑谱她其实已经早在不知道多少次的循环里尽数练会了,她熟悉那本剑谱就像吃饭喝水,但是谢珩会带她重新从第三式开始练。
她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她知道如今眼前这个师尊又会变成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她也很清楚真正的谢珩什么都不会知道。如果幻境里的谢珩能够与真正的谢珩互通记忆的话,那最开始他就不可能露馅。
谢珩什么都不知道,那只是一个已经消散的幻境。如果可以的话,师月白也可以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可是她做不到了。
在那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师月白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碰了一下嘴唇而已,她从小在师尊怀里长大,师尊给小狮子喂过奶,给光溜溜没长毛的小狮子洗过澡,也化形之前的她同床共枕过。
可是她就是做不到和从前一样坦然地面对师尊了,她就是没有办法像从前那样抓着师尊的手,扑进师尊怀里毫无芥蒂地撒娇了。
可是如果给她重来的机会,她还是会那样做的。
“小白,”谢珩已经走到了门外,正午的阳光晴朗明媚,师月白能想象得到师尊站在门外,淋了一身温柔的金黄,“起了吗,已经中午了,再睡就要头疼了。”
“师尊,我已经醒了。”师月白答应道。
“那我进来了?”
就像过去的很多次一样。
“好。”师月白应下,但是当谢珩走进屋里时,她却不敢抬头看他。
“小白怎么不看我,”谢珩问,“还在生气吗?”
她怕稍稍抬眼就看见谢珩颜色浅淡的唇,就想起不久之前那个荒诞的,只有她一个人记得的吻,想起师尊明明已经被她亲的喘不过气来,却只是含着生理性的泪水看着她摇头。
师尊根本不知道他泛着泪光的眼睛从那么近的角度看过去有多漂亮。
第41章 她怎么能对师尊生出这样不伦的心思 那……
“我......没有生气。”师月白说的是真心话, 在一次又一次的循环里,她最开始对于师尊的那些不满也好,嗔怪也好, 早就被消磨干净了。
不看谢珩, 只是因为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之后, 她已经没有办法像从前那样面对师尊了。
从前一向最了解她的谢珩, 如今却丝毫不知道她内心的那些弯弯绕绕,反而毫不避嫌地拿起罩衫要给她披上:“就算天气已经不冷了, 也不能不穿罩衫啊。”
师月白想要从他手上接过罩衫自己穿上,却被谢珩理解成了还在生气不想理自己的表现, 谢珩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去哄她的, 他的体温隔着衣物透到师月白的肌肤, 就好像细密温暖的电流从皮肤传到了她的心脏。
谢珩明明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举动, 但是她就是觉得别扭得厉害。
为什么那时候会那么鬼上身一样地去......
那是师尊, 从小养她长大的师尊。
她如今怎么会对师尊生出这样不伦的心思。
即便知道眼前的师尊只是......只是幻象,可是日后她要怎么面对真正的谢珩呢。
“不生气了, 好不好。别拿自己的身体气我。我知道小白是关心我,才会气我那天说的那些话的。我们小白最乖了。”
谢珩偏偏在这时候拍了拍她散乱的头发,像从前无数次一样用哄孩子的话哄着她:“要是不生气了,师尊带你去梳头好不好。”
反正他不会知道的。
无论自己做什么,真正的师尊都不会知道的。
结界已经越来越薄, 再有一次, 至多两次,她就能够彻底破开这个幻境。也许这次幻境崩裂后,她就会在真实的世界重新醒来。
也就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循环中了。也就再也遇不到幻境里这个无论她做什么,最终都会忘记掉的师尊了。
她大着胆子,轻轻拽住了谢珩的衣袖。
“怎么了?”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但是谢珩还是很顺从地被她拉近了身子。
谢珩身上一直有一种很浅淡的冷香,有点像梅香,又比梅香甜一些,要凑近了才能闻到,他的屋子里没有熏香,师月白不知道这味道是从哪里来的,但是在她的记忆里,这种味道好像就和师尊绑定在一起了。
“师尊......让我抱一会儿。”
谢珩有些不明所以,但是还是温声应了声好。
师月白把脸埋在谢珩的胸口,手揽过了他劲瘦的腰。
“怎么了,昨夜做噩梦了吗?”
谢珩小心翼翼地拍着她的肩:“不怕不怕,小白不怕。”
“师尊,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是什么事呀。”谢珩温柔地问。
“我想离开以清山一段时间。”
她感觉到怀里谢珩的身体似乎有些僵住了,他很久没有回应,虽然看不到他的神情,但是师月白本能地觉得师尊是难过的。
“小白......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想要离开,想要去哪里,能和我说说原因吗。”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想要出去转转,可能很快就回来了,师尊不用担心。”
谢珩慢慢地松开了她,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是以清山太闷了吗。我.......抱歉,我也是第一次收徒,一直没有考虑你的感受.......你要下界吗,我去给你收拾行李。”
“师尊道歉做什么。以清山很好,我很喜欢以清山,也很喜欢......师尊。我只是偶尔也想要出去看看。可能很快就回来了。”
“我不下界去,”师月白撒了个谎,“我去找孟婷玩,就是楚师叔门下的那个孟婷。”
她自小由谢珩养大,也不擅长骗人,撒谎本该能被谢珩轻而易举地戳穿的,可是无数次的循环里,她竟也学会了在师尊面前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好,”谢珩催促了一下,转身走进房间,“那我去给你收拾行李。”
他的背影有些落寞,师月白努力让自己不要往方面去想,这只是幻境罢了,真正的谢珩可是毫不留情地把自己关
在这个幻境里面自己不知道哪去了的。
师月白看着他往玲珑囊里不要钱一样地装灵石灵器,恨不得把整个以清山都给她带在路上。
还是没出息地心疼他。
于是她悄悄地走开了。
山门前,师月白提剑而立。
她随意挥出一剑,能感觉到结界变得比之前微薄了太多太多。
就是这一次了。
她屏息凝神,回想着谢珩在司州那回用凌霄剑气生破司凌结界的样子。
丰沛的灵力附着在灵剑上,古朴的剑身发出雄浑的剑鸣,她仿佛与这把剑互通了心神。
剑指长空。
她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她马上就能回到真实的,清醒的世界了。
师月白按耐不住地有些激动,当然同时也有些小小的得意。谢珩自以为是地要把她困在这里,但是她还不是破开结界出来了。
她喜欢这样靠自己打破别人规划她人生的感觉,不管这个规划她人生的人是不是谢珩,是不是出于善意的。
如果师尊自己要去寻死,那他凭什么连知情的权利都不给师月白,而要她独自在虚伪的幻境里继续平静幸福地活下去呢。
真是......太令人讨厌了。
“小白。”
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讨厌的人出现在山门口,师月白回头看他,不知为何,明明身材颀长的谢珩的身影在群峰的背景之下,看起来格外的单薄。
“你要去哪里。”
就算现实里的谢珩骗她欺负她,眼前的谢珩其实也并没有真的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师月白看着他,心软了下来。
“不是和师尊说了吗,我要去找孟婷玩,可能很快就回来了。”
谢珩抿了抿嘴唇,看起来有些落寞。
“去找孟婷啊.......”他喃喃自语,“那怎么不拿包裹,我给你收拾完包裹,一转身就发现你不在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心里堵得厉害......”
“师尊是.......舍不得我么?”师月白看着他,明明知道是幻象,却还是觉得不忍。
“你有你的朋友啊,我怎么能拘着你去和你的朋友玩。我......我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些什么,不必管我。我就只是来给你送包裹的。”
“顺便.......再来看看你。”
师月白温柔地笑了笑:“师尊就是舍不得我。”
“嗯,”谢珩垂眼,“早些回来。”
师月白轻轻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谢珩不自觉地弯下腰,两个人的脸凑得很近,能感受到对方的吐息。
“我会早点回来的。”师月白看着他的眼睛说。
谢珩的眼睛瞳色很深,寻常人看去是深邃的而不可亲近的。
但是师月白看去,却觉得圆圆的,黑黑的,更像小动物的眼睛。
“小白其实.......不是去找孟婷吧。”
想不到还是被看穿了,师月白并没有被拆穿的愧疚,只是坦荡温柔地笑了笑:“果然还是什么都瞒不过师尊。”
谢珩突然很紧地抱住了她:“你要去找谁,不要去找他好不好。”
“不要离开以清山,好不好。”
并不是她的谎言拙劣露出了破绽,幻境必然存在某种规则,大概是她离开以清山触发了这个幻境的某种规则。
这个规则很可能就是不能让她离开以清山。
所以谢珩的幻象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要离开,然后本能地想要留下她。
“但是师尊,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也有......很重要的人要去找。”
谢珩不说话了。他似乎意识到了女大不中留的道理,在拼命和自己想要阻止她离开的本能做斗争。
温热的吐息喷在颈侧,师月白看不见他的神情,却觉得不忍。
师尊……她和师尊相依为命了那么多年,若是换作是师尊对她说这样的话,她也会觉得难受的吧。
直到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她才听见了谢珩小心翼翼的声音。
“不走好不好。”
“师尊,”师月白轻轻在他颈侧蹭了蹭,就像从前的小猫一样,“我得走。”
“我已经长大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在做一件......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事,做完了就会回来。我必须要去找那个人,即使是师尊也不能拦我。”
她感觉到谢珩似乎泄了力,想要松开她,她却反而用力把师尊抱得更紧了。
“师尊不用担心我。我答应师尊,等我处理好了那件事,我会回来的。我也会平平安安的。”
她要走了。谢珩有些茫然地被她抱着,失落的情感还没来的及追上他,他就只是有些茫然地意识到小白要走了这个事实。
这个事实好像已经把他填满了,甚至不需要难过和不舍的情感,他就只是想着小白要离开他了,心里就装不下别的想法了。
他养大的孩子要离开他了。
可是这不是应该的吗?蒲公英的种子成熟之后就会随风飘向远方,弟子到了年纪出师去行走人间自立门户,不也是应该的吗。
他为什么这样接受不了呢,是不是他太自私了,因为自己千年来好不容易生命出现一抹亮色,如今他的生命又将要恢复黑白了。
他就是这样一个将行就木的人,偏偏妄图把年轻的小太阳绑在身边。小白遇见了什么人,想要去做什么事,明明都是她的自由才对啊。
第42章 “一切。” 如果王许我活下去,我会为……
“我们拉钩, 好不好。我办完事情就乖乖回以清山。”
师月白一看到谢珩难过的样子,就觉得心疼得要命。她伸手去勾谢珩左手的小指,谢珩却无动于衷, 只是被动地任凭她勾上了自己的小指。
“师尊不愿意?”
“没, 没有。”谢珩摇头。
他轻轻用自己的大拇指靠上了师月白的拇指, 这是他从前教师月白的, 说是叫盖章:“没有不理你,别难过。”
“我一生下来, 左手小指就是没力气的,就像断了一样。真的。”谢珩见她似乎有些失落, 赶忙解释道。
师月白发现自己好像从来都不知道这一点, 在她眼里师尊近乎全知全能。她从未想过谢珩居然还会有这样的, 近乎于残疾的缺陷。
“不影响什么的, 我又没有特意提过, 你怎么会知道。”谢珩好像看出了她的愧疚,连忙补充道。
“我就送你到这里了......记得早些回来。”
谢珩这样说着, 却不见他转身返程,似乎是想要一路目送师月白离开。
师月白和他道了别,就转身往下山的路上走去。
她已经渐渐走到了结界的边际。身在幻境时并不觉得,当她渐渐离开以清山时,才缓缓察觉到幻境对自己的束缚在逐渐减弱。灵剑被握在她手里, 不知道谢珩有没有后悔过给了自己这样一把威力又大又与自己无比契合, 最后用来打破他自己设下幻境的灵剑呢。
她似乎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回头往山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幻境里的谢珩还站在那里,长身玉立,鬓发被风轻轻抚过。
师月白虽有留恋,却不再犹豫, 她御剑而起,灵剑破空,撕开了虚幻的天空。
.......
朝歌。
人皇薨逝,万人哀哭。
年轻的王子跪在父亲的面前,比起那些因为即将殉葬而真心实意地为自己感到悲切的的奴隶,他用来伪装被悲切快要盖不住呼之欲出的野心和抱负。
从今往后,他再也不需要仰人鼻息。
这个国家是他的,全部的子民是他的,这个国家无限的未来都是他
的。
“禀王子......”
姬樊的目光看似无意地扫了禀告的属下一眼,属下顿时觉得不寒而栗。
“禀大王,”属下慌不迭地改口,“奴隶中有人不愿殉先王,暴起作乱,我们已经平复了暴乱,抓住了为首之人。大王初登大宝,您看是为显宽厚不究其过继续殉葬,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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