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现在的状况比封霁川尤甚,与中了血契之人根本毫无道理可说,就像当初的封霁川,固执得几乎令人生厌。何况他是师尊,师月白根本不可能对他说任何伤人的重话。
“血契.......是么,我和当初的封霁川一样,都是因为血契才喜欢你的,是这个意思吗?”
“我从前那样对你,都是因为血契对么?”
“不是的,”师月白慌忙地解释,“我知道师尊对我很好,师尊是对我最好的人,就算没有血契也是这样。可是就是因为这样,我才.......”
才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你的爱。
“我化形之后,师尊同我说牵手拥抱这样的动作,只能同喜欢的异性做。我现在明白了,我喜欢的就是师尊,不是普通的徒弟对师尊的喜欢,我就是喜欢师尊,是男女之情的喜欢。”
“我知道师尊也喜欢我,可是在血契结成之前,师尊对我真的是男女之情的喜欢吗?师尊也会想要亲我,拥抱我,和我拥有肌肤之亲吗?那师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师尊真的能说清吗?”
谢珩当然说不清。
情不知所起,喜欢就是喜欢了,哪里有什么特定的,喜欢上的时刻。又不是演莺莺传,那张生只看了小姐一眼就爱得不能自已了。
“血契就是这样的,师尊。你觉得你喜欢我,觉得好像很久之前就喜欢我了,其实即便我们在结成血契之前只见过一面,你也会觉得是缘分如天成,好像似曾相识,一定是前世修来的见面。”
“就凭这个?”谢珩苦笑,“难道世间爱侣若不是某一瞬间的一见钟情,其他的便都是血契所致的了?”
“可是那么多年,师尊若是真的喜欢我,为什么偏偏要在血契结成之后才说喜欢呢?”
“从前......”谢珩气极反笑,“从前你化形才多久,我若是喜欢你,我是畜生吗?”
谢珩很少爆粗口的时候,他突然这样一说,师月白被他呛得说不出来话来。
“我是你师尊,本就占尽了你的崇拜敬仰和依赖,我们之间本就是不公平的。就算抛开世人所说的人伦纲常不谈,我若是先说喜欢你,我又要如何得知你到底是真心喜欢的我,还是分不清依赖和情爱呢。”
“小白不喜欢我,我就只是你的师长。小白喜欢我,那我就可以为了小白做任何事。”
“你若是还不信,我就只能把心挖出来给你看了。”
师月白垂着眼,沉默了很久。
师尊说害怕她分不清依赖和情爱,但是师尊又真的分得清他对自己的感情到底是情爱还是别的东西呢。
何况他们都见过封霁川,知道血契能把一个好好的人,变成怎么样一个能够为了施契者欲生欲死的疯子。
能让一个孝子不顾父母,能让一个书生不顾功名,能让一个富家公子抛下一切只是为了去魔界和她一起死。
更不用提那个封霁川看的比命还重的魔胎。
“我真的很喜欢师尊,不然在魔界,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我也当然很希望师尊像我喜欢师尊一样喜欢我。”
“可是我希望师尊在喜欢我之前,首先是你自己,是自由的人。师尊觉得封霁川很可怜对不对,我也觉得他很可怜,我不想师尊也变成他那样。”
“如果师尊真的也喜欢我,那我们先去解开血契好不好,那样我就不会觉得师尊的爱是我偷来的了。我真的.......”
“你要和我分开吗?”谢珩颤着声音问。
师月白的心跳莫名慢了一拍,她根本没有办法不心疼这样的师尊。
“只是暂时的,好不好?我们先分头去找法子解开血契。”
“你要和我分开吗?”谢珩只是重复着又问了一遍。
“可是我根本离不开你,”谢珩将愣在原地的师月白紧紧地抱住,好像害怕她凭空消失一样,“你就当是因为血契也好,可怜可怜我好不好。”
第65章 “师尊趴到我腿上来。” 她既要他自由……
师月白愣在了那里。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谢珩, 在她印象里的师尊一直是当空皓月,是高岭雪梅,她从未见过这样卑微的, 仿佛低进尘埃的师尊。
她只是觉得揪心和自责。
是她给师尊结下血契的, 是她把师尊变成这样的。
都是她的错。
她被谢珩圈在怀里, 动弹不得。
“师尊.......你从前不会这样的, 从前的你就算喜欢上什么人,也不会这样的。”
“我只是觉得很难过........很心疼你, 我不想你变成这样。”
言辞若总能达意,世间便早就没有误会了, 师月白知道谢珩肯定会多想, 想是不是现在的他让自己生厌了。
她不想让谢珩难过, 把头埋在谢珩怀里, 像自己还是小狮子的时候一样轻轻地拱了拱。
谢珩的手松开了一些。
“师尊再想想, 再考虑考虑,今天我们都太激动了, 师尊冷静一下,我们明天再做决定,好不好。”
谢珩抿着唇,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决。
只是圈着她的手又松开了许多。
“师尊休息吧, 我在这里守着你。”
谢珩摇摇头:“不用。”
“又不是什么......”提起自己的身体时谢珩似乎还是难免觉得有些羞耻, “你回去休息吧。你在我面前晃晃悠悠,要我怎么冷静一下再考虑考虑。”
师月白低着头,似乎有些失落,可却又觉得本该如此。
“我给师尊上完药再走。”
“什么药,我自己来就.......”
师月白轻轻揽住他:“师尊趴到我腿上来。”
修长的手指带着滑腻的脂膏, 这是第一次在两个人都清醒的情况下做这样的事,只是现在两个人都是心事重重,无心顾虑其他。
谢珩身体敏感,师月白的手指几乎一不留神就会刮蹭到他的敏感点,他不想在师月白面前表现出来,就一直咬着自己的嘴唇。
“师尊,别咬。”师月白有些无奈地说。她本想说这几日她已经给他上了很多回药,可是谢珩听了大概只会更恼。
.......
她要拿师尊怎么办呢。
师月白躺在床上,很茫然地想。
她既要他自由不受拘束,又不愿看他难过。
好在师月白生性还算乐观,两个人都活着从魔界回来了,连魔尊他们都杀的得,区区血契,总有解开之法,到时候还能把封霁川身上的血契一并解开了,也不失为善事一件。
师尊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冷静下来想一想,倒也不必非得分头去找血契的解法,是她有些固执认死理,见到师尊那样子就心疼得慌了神自责得不想面对。但他们本就是师徒,就算分开会不舍会依赖,也是正常不过的。
明日去找师尊道歉吧。
师月白脾气一向温和得不像一头狮子,就算是生性乖巧的兔子化形,大概也很少有她这么好的脾气。从魔界回来之后,见过生死的师月白又豁达了许多,生死面前,什么不是小事。她和师尊都平平安安的,这就比什么都好了。
她心里决定了道歉,就没再因这个而困扰,抱着自己的被角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醒来的时候阳光很明媚,透过窗帘,看的师月白心里暖烘烘的。她起身穿衣洗漱,走到谢珩的房间门口扣了两下门。
无人应答。
师月白有些诧异,按道理说,师尊这个点早就起了呀。
她本就有谢珩房门的钥匙,以清山上只有两个人,其实本来谢珩也从不落锁,她又扣了两声门,依旧无人应答。
从魔界回来之后,谢珩陆陆续续发了些低烧,师月白这样想着,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房间里
空无一人。
已经被谢珩抛下一次之后,师月白对这样的场面是有些本能的害怕,她愣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
师尊去哪里了。
师尊是不是不要她了。
她现在知道自己昨天说错话了,她真的知道错了。
师尊怎么可以不要她。
过了很久之后,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谢珩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上,给她留了字条:
临时有事,一个月后归,勿念。
许是因为她认识的字不多,谢珩又怕她过那么久把学的东西忘了,又在旁边放了留音玉蝉,把字条里的话又念了一遍录了下来。
师月白反复听了好几遍,判断着谢珩的语气。
内容太短了,谢珩又本就是那样清冷毫无波澜的声线,就算师月白再了解他,也没法从这短短没几个字里判断出他到底是赌气出走,还是真的有事。
其实算起来,魔尊死后魔界动荡,少不得有魔修侵扰人界,师尊这时候被人召去,好像也不是说不过去。
可是这偏偏发生在两个人争吵之后,师月白实在有些摸不清师尊在想什么。
不知道师尊在想什么,就好像有一只小雀一直在她心头蹦啊蹦啊的。
师月白想了想,拿起那只留音玉蝉,转身就走出了房间。
.......
“这位姑娘,您是来找哪位师兄师姐的,可有拜帖吗?”
师月白茫然地看着晓雾峰守门的弟子,拜帖,什么拜帖,她跟师尊来晓雾峰,从来都没用过什么拜帖啊。
“我来找楚仙君。”
守门弟子也一脸茫然:“啊,来找师尊啊,可有拜帖吗?”
师月白沉默片刻,似乎意识到了从前自己来晓雾峰无需拜帖都是因为楚悬亲自来接他们的缘故,她不想为难守门弟子,就改口说自己是来找孟婷的,问他要从哪里去搞那拜帖。
守门弟子耐心地解释说,晓雾峰毕竟弟子众多,又有许多人无修为傍身,害怕域外人对弟子不利,所以需要提前写好拜帖寄给要拜访的弟子交到山门。
许是看她面善,那弟子好心地提议说,若是不急,师月白可以先写好拜帖,他换班时递到孟婷那里,只不过还需等上几个时辰。
师月白十分感激,扬起脸笑了笑:“我自然愿意等,多谢这位师兄!”
她反正也没有别处可去,与其留在以清山苦等谢珩一个月,等几个时辰去问问楚师叔有没有师尊的下落,倒还有几分可能寻到人。
正午的太阳正大呢,那守门弟子看她傻乎乎地在太阳底下等着,赶紧招呼她来自己站着的阴影处,师月白看那里好像确实凉快些,感激地走了过去。
迎面正撞见了一个鬼鬼祟祟想要趁守门弟子不注意跑出山门的可疑男子。
“洛师兄,你怎么又.......”
“小赵啊,我这回真有事,你看能不能行个方便。”
“不行!”守门弟子义正辞严,“我一年也就轮到值班三次,每次你都说真的有事要出去,师尊特意嘱咐了特意关照你,你可别为难我了。”
洛禺见偷偷开溜不成,也不想为难自家师弟,左右也就是想去山下喝酒,不去就不去吧,还是改明去和师尊讨个采买的差事吧。
“师兄下午是没有课吗,这位姑娘说是来找孟婷的,要不你去女修那边帮她递个拜帖,我本想换了班帮她去的,但是还有好几个时辰。”
洛禺本就热心,自然张口应下,定睛一看,有些震惊:“月白师妹,你是不是长高了啊?”
“洛师兄!”师月白见了熟人,自然惊喜万分,高兴得都忘了上回他们见面的时候,自己是如何狼狈地挨训的。
“你来找孟婷啊,孟婷肯定也想见你了,把拜帖写成我的名字,我带她进去就好。”
这点面子守门弟子还是愿意给的,洛禺大笔一挥签上自己龙飞凤舞的大名,带着师月白进了山门。
“来找孟婷玩吗,突然怎么主动了,都有些不像你了,”洛禺跟她并排走着,略微领先半个小步,好指给她方向,“往这边,先说好啊,女修的住所我进不去,你得自己进去啊。不要害羞,大家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的人,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师兄,那个,其实我是来找师叔的,能带我去见师叔吗?”
“你找师尊啊,”洛禺一愣,“我不知道现在师尊还在不在啊,最近好像快仙门大试了,他原本今早就要出发去昆仑的,不过我师尊这个人拖延症太厉害了,说是午饭时候都还在呢,不知道现在走了没有。”
他见师月白的眼睛一下就暗了,连忙补充道:“哎,我们先去看看嘛,他有时候计划早上出门的最后到了晚上也没出门愣生生拖到第二天的。我们先去看看,你若是找师尊有急事,我找个师姐带着你去追就好,昆仑离这很远,他们坐云舟的,御剑去肯定能追上。”
师月白连忙道谢,两个人加快了步伐,洛禺见她步子很大,扭头看了看她:“说起来,师妹你是不是长高了?”
师月白有些茫然地摇摇头:“好像......没吧。”
洛禺身量不算矮,但是毕竟这个年纪的男子对于身高的敏感是和自尊挂钩的,他看着已经快蹿到自己眉毛的师月白,心道要是你没长高,那难道是我变矮了不成。
真是太受挫了。
第66章 你去把他武库烧了?.......那也,那……
楚悬果然还没走。
洛禺和师月白匆匆地赶过去时, 发现他正在气定神闲地挑头冠。见到师月白他颇为惊讶,神色肃穆了几分,问她怎么了, 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楚悬抛去那点爱抖机灵的毛病不谈, 本人的性格也还算得上善解人意, 他见师月白面露为难, 就叫洛禺先出去等着。
师月白自然不可能把事情全须全尾地说给楚悬,遂把事情隐去一部分, 只和他说了师尊一夜之间突然离开,留下留音玉蝉说自己一个月之后再回来的事。
楚悬听完师月白的问题之后, 有些沉默地看了看她, 眼神似是在说“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我.......我就是来问问, 给师叔添麻烦了。”
“麻烦倒也不麻烦, 就算没什么事, 你来晓雾峰找我,或是找些同龄人玩, 我也是高兴的。但是师兄跑去哪里了,他连你都不告诉,为什么我会知道。”
师月白吞吞吐吐:“昨晚我们有些.......争执,师尊有些生我的气。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赌气走了,就来师叔这里碰碰运气。”
楚悬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看得师月白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师月白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谢珩莫说生她的气, 就算是自己在司州找死去追齐姜的那一回,师尊也没舍得凶她一下。
师叔觉得怪异,倒也是理所应当的。
“你去把他武库烧了?.......那也,那也不应该啊。”
师月白的脸更臊了:“没有,我只是.......师叔既然还要去仙门大试, 那我就不叨扰了。”
楚悬摇摇头:“这倒不急,你大老远跑过来,我总不能什么忙也帮不上。你把那玉蝉给我,我听听看他到底是不是生气了。”
师月白连忙拿起那玉蝉递给他,楚悬气定神闲地坐了下来,开始播放玉蝉里面的录音。
.......楚悬气定神闲地再次播放起那段录音。
.......
“我没听出来他生没生气。”最后楚悬诚实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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