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对台上人的表现并不甚关心, 尤其是发现相貌与司凌有七八分相似的温致宁灵力低微精纯,行事也无甚异常之后。比起台上的人,他的视线落在师月白身上的时间要多出许多。
反倒是师月白对那几个打过照面的剑修颇为关心。嘲讽人的公子哥确实有几分实力在身上,已经赢下了一轮,双剑少女勉强取胜,她的同伴却没能赢下第一场比试,双剑少女安慰她说去浅层也未必会是坏事,浅层更安全,也或许更容易出头,更容易被仙门注意到。
秦泽是他们之中最出挑的,他过关斩将,几乎称得上横扫千军。
每当那个少年上台时,师月白懒散百无聊赖没有焦点的眼神又会有片刻聚焦在台上。
谢珩有些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因为一个只和小白说过几句话的陌生人感觉到别扭,他明明知道的,那只是剑修之间的惺惺相惜。
或许因为是少年人的气质太鲜活了,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可是自己偏偏也曾经有过那样一段志得意满的,无人能敌的少年时光。他也曾鲜衣怒马,看尽长安花。
而小白永远没有机会见到那样的他了。
于是想起了很古老,而且未必合时宜的诗来。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然后让他伤感的对象扭过头来,手在桌下捏了一个诀,挥出一个与外界相隔的结界来。
“师尊想亲我,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从外界看过去,两个人在案前规规矩矩百无聊赖地坐着,中间隔着的位置可以再坐一个人。似乎如外界传言的那般,是一对即将分道扬镳相对无言,但是情谊尚存的师徒。
而实际上少女柔软的唇已经贴了上来,带着果酒的香味。
她身上的气息对谢珩有着致命一般的吸引力,谢珩被亲得意乱情迷,一时间连她的问题都没有听清,只是讷讷地说了句没,没有。
“没有
想亲我吗,那我下次不亲了。”师月白煞有介事捻了个诀解开了结界。
“要的。”谢珩想要去拉她的手,但是只差一点,结界已经解开了。
谢珩放下手,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睛。
他的声音很低,就连坐的最近的师月白也听不真切:“不亲了吗?”
“不亲了,”师月白一本正经,“这么多人呢,谁叫师尊要来昆仑的。要是还在以清山,师尊想亲多久亲多久。”
谢珩是个情绪极不外泄的人,他的失落也好,欢欣也好,都表现得没那么明显,在旁人眼中,他只是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在喝酸梅汤。
只有从小跟在他身边长大的师月白能察觉到,他已经有些不想待下去了,只是碍于那些参加比赛的修士还在台上的缘故,不好意思拂他们的面子离席。
谢珩这个人说来也很奇怪。说他不近人情吧,贸然上门拜谒的弟子他不会拒之门外,明明无意收台上修士为徒也不会起身离席。说他温柔吧,从前有意拜他为师的剑修被他毫不客气地点评剑法花拳绣腿毫无天赋还是趁早弃剑不要浪费时间。
“还有两组比试,今日就结束了。”师月白看出了他的想法,小声安慰。
“没有不耐烦,”谢珩被她看出心里想法,有些不好意思,“就是稍微有点.......累了。”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吗?”
谢珩摇摇头:“不是很累,就是.......没事,也没有多久了,等结束吧。”
“回去........小白还亲我吗?”
师月白弯起眼睛笑笑,嗯了一声,也没再继续看台上的比赛,只是同谢珩小声说着话,逗得他忍俊不禁。
其实要讨师尊欢心对她来说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就算只是她扮个鬼脸说个冷得不能再冷的笑话,谢珩也会弯起唇角挤出梨涡,温柔发自内心地对她笑。
倒不是她有什么耍宝讲相声混饭吃的天赋,谢珩只要看着她,笑意就好像要从那双茶色眼睛里溢出来。
最后两场比赛都是师月白没见过的人,修为和灵力也都平平无奇,也没有弄虚作假行不从径之辈,没有过去多久,就毫无波澜地结束了。
玄星观的人开始统计各弟子的得分,师月白特意关注了一下,出人意料的是,被人嘲讽小门小户出来的秦泽居然在不少得了仙门各派指点的修士中脱颖而出,暂列第一。
排位靠前的弟子大多得到了事先拜谒过的仙门的贺喜,如此一来只要后续表现不出差池,基本便可进入仙门了。元清清拉着温致宁往住宿区走,大抵是两人投缘,要留她用膳。
温致宁确实是个温柔可亲,令人如沐春风的人,和元清清完全是一类人,她们二人投缘,师月白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看完告示后,秦泽背着那把古朴的剑,逆着人流独自往外走。
天岚宗,揽星门,双月山。那么多剑修的宗门,除了谢珩,他一个都不曾拜谒吗?
不过这好像也轮不到师月白来操心,毕竟人家今日遥遥领先,这些宗门都会抢着递出橄榄枝的。
人情世故这样的东西固然重要,但是仙门择徒,最重要的还是客观的实力。强如秦泽的话,无论拜入哪个宗门,都是一种助力,无论谁收他为徒,或许都有机会借此扬名。
“师尊还想喝吗,还想喝我们就打包带走。”
谢珩有些迟疑,他面子薄,总觉得这果汁是小孩子喝的,他一个几千岁的在席上喝酒已经不太合适了。
“那我是小孩子,我要喝。”师月白看着他的神情就知道他是喜欢的,没有等谢珩的回应,利落地打包拿起两瓶酸梅汁揣在怀里,和谢珩一起往散场的地方走。
“小师仙君,可以留步一下吗?”
猫科动物本就听力极佳,人形的师月白也一样有这样的优势,师月白听见有人叫自己,便默默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去。
刚刚在台上还志得意满落落大方的秦泽,如今好些羞赧地穿过人流,停到她面前。
“小师仙君,昨日得小师仙君指点,在下感激不禁。只可惜昨日匆匆一面,未曾得知您就是小师仙君,在下其实久仰您已久了,不知您可有意收徒吗?”
师月白有些求助地看向了谢珩,但是明明就站在自己身边的谢珩这时候好巧不巧,跟刚好路过的玄星观主和观主夫人攀谈了起来。
“令郎和令夫人生得相似,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前辈是第一次见嘉和吗,怪我无礼,应该早些带嘉和来见谢前辈的。”
“确实是第一次,但是令爱我从前是见过的,灵力纯正,道心澄明,是修道的好苗子,她今日未到吗?”
谢珩像是没有看到她这边的情况一下,完全没有替她解围的意思。
师月白只好硬着头皮:“........秦道友志向高远,我初出茅庐,也未必教得了你什么。何况我没化形多久,比你也大不了几岁........”
秦泽却完全没有听明白她的婉拒:“古人云,师者,传道受业解惑。昨日匆匆一面,小师仙君寥寥数语,于我而言意义甚丰,并不拘泥于一招一式的所获。至于年龄,道法本无先后,达者为师.......”
师月白原以为自己已经够愣了,没想到此人居然比她还要愣上几分,竟连自己这样的暗示也听不懂。
“嘉星确实是好苗子,她年纪不小了,从前一直专心修道,如今我也试着让她管管门派中事,故而就没有带来。要是她有晓雾峰的元小友一半懂事,我也不必忧心后继无人了。”
“观主何必谦虚,令爱灵力高妙,在年轻一辈中也是佼佼者的存在。”
一听这话,玄星观观主连忙摆手:“若说青年才俊,谁又能比得过小师仙君呢?”
谢珩笑了笑,目光无声地落在一旁的师月白身上,师月白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心里有些发毛。
第74章 师尊现在也像小猫 心思别扭得天天都不……
“青年才俊又有什么用, 还不是早早地就打算出师远走高飞自立门户了,或许还是平庸些的好,还能在身边多留些时日。”谢珩神色淡淡, 似乎只是寻常的自谦客套。
而师月白却已经有些汗流浃背了, 她看向秦泽, 连忙明确拒绝:“秦道友, 我还没有出师呢,没有办法收你为徒。你剑法精纯, 非池中物,自会有伯乐赏识。也许你今日回了住所, 其他剑修宗门的人就会找上来了。”
秦泽似乎有些迟疑, 他看出了师月白的拒绝, 也发现了她虽然在和自己说话, 目光却两次落在了一旁的谢珩身上。
玄星观观主已经带着夫人离开了, 谢珩安安静静地站回到师月白身边等她和秦泽聊完。
“小师仙君是怕您越过谢仙君收徒,让他生气吗。但是我前日已经拜会过谢仙君, 他无意收我为徒,我也不想再做叨扰........”
秦泽这几句话说的可真是没有一句是好听的,剑修在外面声名赫赫,这样的人是要担大半责任了。若是旁人听了这摆明了把自己当成备选的一番话,定然是要不悦的。
但是好在他碰到的是全天下最崇拜谢珩的师月白, 师月白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冒犯的, 好脾气地笑了笑。
虽然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是师月白能看出谢珩似乎已经有些不悦,大概是有些等得不耐烦了,他本来就有些累,一番应酬之后就更是疲惫。
秦泽马上就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那一番话的不合适之处:“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听闻小师仙君一剑斩破魔界十二重, 本就,本就对您崇拜无比.......”
他不善交际,在紧张之下连说话也磕巴了起来。
“我也知道您肯定会觉得,你们是临时起意来昆仑的,我本来应该不知道你们会来,有别的选择才对。
您肯定觉得我.......不够真诚,但是我年少时曾有幸见过谢仙君的凌霜剑,我从那时就相信,天下剑宗,莫出以清山........”
“我并没有觉得你不够真诚,以剑观心,你的剑心无旁鹭,我知你自有你的道理。我不收你为徒,是因为我确实没有到可以收徒的水平。你若执意拜入以清山,我会再帮你问问师尊的。”
虽然被拒绝了,秦泽看着她,眼睛里并没有过多的失落。“多谢”二字的多字还未出口,他就听见谢珩那边传来一声冷冷的“我没兴趣,你继续修炼吧”。
秦泽这下确实有些失落了,若说昨日谢珩的表现虽然冷淡但是仍有余地,今日的拒绝就是完全不留情面了。
他低着头,肩上背着包裹。他是一个人来的,并无同行的小厮。人都散得差不多了,高高瘦瘦的少年站在那里,就像被遗弃的大狗。
师尊未免有些太不留情面了,师月白腹诽。她正想安慰秦泽两句,但是一时也有些词穷。
若要安慰秦泽,少不得说两句“我师尊平时就是这样的你别放在心上”之类的话,但是她并不想在外人面前贬损谢珩,就算只是场面话。
但是很快,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大狗好像又打起了精神来:“多谢谢仙君指点,我会继续努力修炼的。”
那可是谢仙君啊,齐姜仙尊的首徒,是剑尊啊。多少人想见他一面都见不到呢。如今谢仙君亲口鼓励他好好修炼,还有比这更振奋人心的事吗。
师月白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向着二人各施一礼之后离开,好像刚刚被谢珩不留情面拒绝的不是他一样。
“回去了。”谢珩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
“他为什么.......”师月白抱着那两大壶酸梅汁,还没有想明白秦泽这是什么反应。
“你很在乎他在想什么?”
“师尊和他较什么劲儿呀,咱们回去啦。”
晚饭是和晓雾峰的人一起吃的,两个人刚回到住所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洛禺,洛禺说他们难得出来,晚上在湖边支了个小摊子要围炉烧烤,问师月白来不来,师月白看向谢珩,后者红了红脸:“你想去就去,倒显着我这也管着你那也管着你一样。”
“那这不显得小白师妹尊重您嘛,师伯也来嘛,省得我师尊总说我们光顾着自己玩孤立他老人家。”
“我去了,你们会不自在吗?”谢珩有些迟疑。
“哪能呢,我师尊也在呢,您就当陪陪他了。”
“师尊也去吗,”洛禺走后,师月白小声问,“你不是累了吗。”
“想去。”谢珩回答说。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没有落在师月白身上,师月白知道,这大概就不是他的真心话了。
“是想和我待在一起,但是又觉得我想去,不愿意拦着我交朋友吗?”
谢珩声音很低地嗯了一声。
怎么这么别扭。
师月白轻轻叹了口气,谢珩紧接着又补充道:“我也不是很累.......而且刚刚答应了他们,再不去是不是不好。”
“是的,”师月白板着脸,很严肃的说,“很不好。”
“所以下不为例,师尊不想我去,就直说不想我去。”
“那你就不去了吗?”
“去的话也会补偿师尊呀,”师月白轻轻把他按在桌子上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不说出来的话就没有补偿了。”
谢珩搂着她的脖子,像是舍不得那个一触即分的吻。
原本这样的围炉烧烤应该会闹到很晚,但是对于谢珩和师月白来说并没有吃多久。师月白才喝了没几杯就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最后还是被谢珩抱回自己的房间的。
谢珩在她身上嗅了嗅,明明酒味并不重。
晓雾峰其实是有禁酒的门规的,但是今日是在晓雾峰外,喝些果酒楚悬也就默许了。师月白只要不碰白酒,通常都是千杯不倒的。
“好啦,到家了,别装醉了。”
一到房间,师月白就行动自如地去沐浴更衣了。等她出来时,谢珩已经穿着单衣在床上等她了。
“今天昆仑的人把另一间房间收拾出来了。”
“我不去。”师月白立马回绝。
“我认床了,我今天就要睡在这里,明天也要。”
“嗯,”谢珩轻轻地笑了一下,轻轻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捂着,“你认床。”
谢珩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就温柔得好像春水初长,无论看多少次,都还是觉得好看得过分。
在血契解开之前,他都是我的了。师月白有些不合时宜地想。
谢珩把头埋在她的颈侧,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安寝一样。她想起小时候的某一天,谢珩带着她下山的时候她被山间突然冒出来的蛇吓得丢了魂,一连好几天都要谢珩搂着才能入睡。
那时的她是不是也像现在的谢珩这样呢。
所以小时候无论多少人说她看着像狮子,谢珩都坚信她是一只小白猫,其实也是有道理的吧。
师尊现在也像小猫。心思别扭得天天都不知道在想什么,话也不会讲,还喜欢蹭人。
她颈侧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但是当师月白想要翻个身的时候,谢珩又会贴上来搂着她的腰。
师月白在心里默默叹气,也不知道谢珩到底睡了没有,这么大个床呢,非要这样黏在一起。
她低声地叫了谢珩一声,回应她的是谢珩哼哼唧唧的声音。
师月白束手无策,乖乖地转过去和他相拥而眠。她怕谢珩睡得不沉,就像小时候谢珩对她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
她睡觉的本领炉火纯青,什么姿势都能睡得很好,第二天又是先于谢珩精力充沛地醒来了。
47/70 首页 上一页 45 46 47 48 49 5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