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小区建造设计远没有后建小区那么人性化,各栋楼房歪歪扭扭地像是游戏里不受控的俄罗斯方块,随机落在哪处就是哪处,也不在意采光,楼层水平高低不齐。
违规的高压飞线错综复杂地拧巴在一起,成为了后现代爬山虎绿植。过道也狭窄拥挤,不是谁家的晾衣架占地就是谁家的电动车乱停。
唯一称得上好的只有沈唤笛租的那一栋,她在四楼,临街,视野开阔,而且本栋一楼开了家小型商店,卖什么的都有。隔壁一小块空地是可勉强称为的休闲健身区,一天到晚都有人在那儿踩着嘎吱嘎吱的太空漫步或扭腰器锻炼身体,很热闹。
能算的上不悦便是最近对面那户在装修,有点吵。
但也能忍受。
沈唤笛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想了半天也只憋出不轻不重的一句:“我挺喜欢的。”
说完又觉得自己不太礼貌,又觉得一旦自己说得很清楚,意味着会和袁也的交往由肤浅走向复杂,走向相互的迷宫。
沈唤笛抬眸看向袁也的那双略有熟悉的眼睛,无端想到林郁野――冒出奇怪的联想,最后让她咬紧了舌齿,没有补充。
好在袁也并未在意她短暂的失神,两人断断续续说些场面话就到了餐馆。
驻足在店门前,沈唤笛仰头望着“长安饭馆”的招牌略有呆滞,而后视线落在古香古色设计的饭馆身后那栋耸入天际的沧江大厦。
想到江雪映说过的话
――“渣女”。
沈唤笛恍觉自己方才敷衍的肤浅谈话的确很像渣女行径,人家袁也可是在用心追求她。
她捏了捏衣角,在饭后主动提出了相约第二顿。
----------
沧江大厦五十二楼会议室,气氛肃穆,偌大的会议方圆桌前坐满了西装革履的人,都是林氏集团的高管,平日里在外面都是自诩高人一等,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但是此时此刻,他们都不敢有一个松懈的动作。
偶有秃顶的高管小心翼翼地拿着丝帕擦拭额间汗水。
会议室暖气打得高,窗外阳光正好。
可压不住主位上的男人浑身散着裹着阴鸷的冷气。
“我不希望。”林郁野略有懒散地靠坐在会议椅上,屈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木质桌面,发出的声响宛若生命倒计时。
“恒佳公司的设计一部和三部抢订单这种事情再在林氏集团任何一家公司里出现。”
林郁野听到方主管战战兢兢在自己面前解释为何要喝酒――想到沈唤笛被迫喝酒导致的脖颈上的红疹,他就怒火中烧――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渗人笑容:“如果被我抓到了…”
手机震动。
林郁野停住了话头,撇下眼,是陈翩的信息:「沈唤笛在我这儿哦」
他解锁,点击查看陈翩发来的图片,照片里沈唤笛正和机场男人吃饭。
「听说服务员说,他俩像是约会,沈唤笛主动说要约第二顿饭/偷笑」
太阳穴轻跳,江雪映的情报给予的安慰感顿时稀薄。
可是若非设计部抢单子,那个男人也不会有机会送沈唤笛来沧江大厦,他们也许不会进展这么快。
――“非洲分公司缺人。”几乎是咬牙切齿,他落下了扬起的嘴角,眼神淡漠扫射在场的每个人。
……
和袁也的第二顿饭迟迟没能约上,对方发来一长串的道歉,大意便是诊所接了一个大单子,要对学龄儿童进行牙齿免费检查。
“没事,赚钱重要。”社畜沈唤笛很能明白袁也这大段文字里夹杂的激动。
而这一个多月,沈唤笛也没能再近距离见到林郁野,常遥遥见到他冷着脸被一大堆人簇拥在最前方,气场迫人。
听方主管说他正忙着对林氏集团投资的学校进行走访,看是否需要加大奖学金额度。
――“真是个好领导啊!”方主管端着暖茶感叹道,“而且你们知道吗,林董之前对于内斗抢单子这事发了好大的脾气,亲民,十分亲民。”
――“而且!那天晚上他进来抢过酒杯,护住我们真的好霸气!”小杨附和。
沈唤笛伏在桌面上,听着林郁野的光荣事迹,思绪游离。
林郁野的手帕还落在她那儿,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给他,还有机会给他吗?
混沌思绪拧成一团,一整天效率低下,等沈唤笛完成CAD设计图时,已然晚上八点。
华灯初上,小区随着宛城的五月天脚步靠近也逐渐热闹许多。
和热情的邻居们打过招呼后,沈唤笛开始无言爬楼梯。
楼道声控灯不灵敏,时而亮时而昏,但大家都默认大事才找物业,于是这么久也没人修。
一手支着手机电筒,照射出的光像是夏夜里的落在湖面上的圆月亮,沟壑分折,虚化了台阶线,虚虚实实,让人觉得眼睛疼,还有点晕
。
迈进到四楼拐角。
沈唤笛缓了缓气,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今天爬楼很费力,想着趁着大促买点补气血胶囊。
她把手机举高了点,抬眸看楼层平台。
微亮白色灯光下,一个高大的男人慵懒地靠在墙壁上,长腿随意交叠撑着地,尖头系带款。侧脸优越,昏茫下,线条利落得像是一把黄油刀。另一侧黑暗里有猩红火光闪烁,嗅到一股很淡很淡的烟草味,也不尽然,似更有点像某种暗苦的熏香。
似有所感,男人也侧过头。
半亮不亮的楼道灯忽闪,落下奶黄色的灯光,一寸一寸,柔和地临摹出他的轮廓和皎白偏冷的肌肤。
漆黑的目光越过楼道窗户涌进来的风,落在她身上,小区远近不一的嘈杂声都停止,开始耳鸣。
沈唤笛听见胸腔里蓬勃有力的心跳。
“林董。”她说。
第60章 Chapter 60 别走。
静谧随着晚风蔓延。
那双黑曜石般的瞳仁似不适应乍然的光亮, 沉默的男人微蹙眉头。这一举动让沈唤笛心慌,手忙脚乱地收回手机关掉电筒,生怕引得他不满。
毕竟是顶头上司。她心想。
再次落入昏暗, 强有力的心跳声立即无限扩大, 又伸手捂住心口,又生怕响声传入林郁野的耳中。
微颤的双眸不知落在何处,只好猛地垂下头死盯着台阶,而后借着微光, 像是做了什么错事那般下意识猫着脚步爬楼。
余光里, 那双皮鞋趿拉在原地迟迟未动。
饶是脚步轻, 可小坡跟踩在水泥磨损过深的台阶上发出几声不轻不重的细响。
走到倒数第二个台阶时, 男人头顶那盏楼道忽地短时间内极速闪动, “嗒”一声,偃旗息鼓, 彻底坏了。奶黄色灯光熄灭一瞬, 月光透过窗户冷冷地照了进来。
沈唤笛下意识抬头,近距离看清了林郁野的神情。压恹忍耐浮动在深邃眉眼, 薄唇发白,大有种比月色更白的错觉。微喘着气,鼻翼微翕,透出一丝如有若无的隐忍。
林郁野抬起似刀凿的下颌, 喉结上下滚动, 低低地从喉咙里混沌出声, 应了自己的招呼, 没有笑也没开口说话,脸上嵌着几分分明的冷淡,薄薄的疏离感跃于沉默之中。
与他擦肩而过时, 林郁野收回懒散的长腿,一改倚靠姿态,站直身子转过身按动了新装的密码锁。
“嘀嘀嗒嗒”错了好几次。
沈唤笛不由得扭头看。
宛城连绵正春季的雨意还未被五月天的太阳烘干殆尽,水汽浓重,湿气凝在老破小居民楼的墙面上。
惨白絮絮的墙皮腻子蹭趴在林郁野那件看着就造价不菲的藏蓝色风衣上,小白块映在宽阔的背部,打眼。
沈唤笛没办法忽略,再次开口提醒,“林董。”
“嗯?”那人停住开门的手,他微侧着身,逆着房间内感应夜灯的细碎暖光,撩着眼皮子轻轻瞥来。
眼中情绪看不真切,却让沈唤笛的话头卡在喉咙里,猛地想起了那天他对自己说过他有轻微洁癖,她咬了咬口腔内的软肉,。
怎么自己靠在墙面上就不在意洁癖了?那洁癖就只是对别人才有的是吗?宽以待己,严以待人?
哦,对了,也不用总是注意林郁野是否在公司里,眼下就能直接把手帕还给他。
莫名其妙的不悦涌上心头,沈唤笛收回了视线,“不好意思,林董,没事。”钥匙怼进钥匙孔里,昏暗中,哆嗦半天都不见准头,她咬着唇溢出一口浊气。
撩了一把刘海,正要弓下身子贴近瞧钥匙孔时,身后骤然发出一声闷响,吓得她钥匙串落地,发出清棱声。
转过头看去,林郁野整个人瘫倒在地。
----------
厚软的地垫上,男人平静的面容让沈唤笛小腿肚子发软,几乎是将小坡跟单鞋甩着丢在玄关处。
她跪在他身侧,理智破碎当前,仍旧有意识地忍着双手不去摇晃地上的人。嘴上不停地喊着:“林董,林董?!”
像是很多年前那段场景的复刻。
后知后觉的害怕席卷,哆嗦着指尖去探他的鼻息,温热气息有规律地打在她的食指上,许久,响起了均匀而又浅长的呼吸声。
沈唤笛双腿一软,摆成M字形跪坐在地。
内心的惶恐稍稍消退,她不自觉地轻手抓上他的手臂,下意识地轻声喊道:“林郁野,睡床上去。”
记忆里某些碎片闪过,像是很多年前,她也曾亲临着这样场景。奇怪的感知让沈唤笛愣了片刻,等回过神时,她的手背蹭到了他的手背。
很烫。
烫得让人一秒回到小时候给灶台添炭木而被火舌舔舐的温度。
沈唤笛翻折手背贴上林郁野的额头。
一样的烫。
刚刚平稳的心脏陡然又沉坠起来。
慌忙用换鞋凳卡着房屋门,迅速回到自己屋子,拿来医药箱。再次迈进林郁野的房门后,她抿着唇关上了门。
门外夜风拂拂,偶有住户上下走动。
不安吞噬一切。
――38.6度。
白炽灯下,水银温度计刻度散着光晕,沈唤笛眯着眼谨慎地看了好几遍才确定数值。
“林郁野,你发烧了,我们去医院。”她附下身,声音很轻,像是怕吵醒他,可手掌在轻拍他的脸颊。
林郁野没有任何反应,只见他眉头紧锁,眼睫轻颤,眼下遮不住乌青和泛起的不正常潮红,下巴处有浅浅青茬,构建出他所有平静面容之下的累意和疲倦。
――方主管说林董上任之后连轴转。
他应当是太累了,所以发高烧?
沈唤笛尝试联系他的司机,可当代人的手机已然是隐私,何况他设了密码,壁纸是像素不高的夜空焰火。
她不敢再多留意,将原本摔落在地毯上的手机放在茶几上。
不论如何,睡在地毯上不好,她瞥见客厅中央的宽大的能容纳两个人的沙发,几乎能称为小床。
咬着牙把比自己高大不少的林郁野推上了沙发,而后从另一边沙发上抱来毯子,悉数盖好,将随意落着长手长臂一同塞进毯子内。
做完这些事浑身出了汗。
可大敞的玻璃窗吹进一丝丝夜空的凉,她思索几秒,起身关掉玻璃窗仅留了一条缝,找到了空调遥控器,开了制暖。
做完这些,又蹲在地毯上翻找医药箱,找到一包感冒灵往厨房走去。
烧水,泡药,瞥一眼睡在沙发上沉睡的人。
越来越多的熟悉感将她包围,似是在渐渐走进一片海的中央。甩了甩头,压下这种异样感觉。
她端着药,轻轻地扶起他的脖颈,轻柔喂药:“林郁野,喝药了。”
沉睡的人不再毫无反应,微张失色薄唇本能地啜饮,但有些乱晃,她不得不张开手掌用力。
――手掌不可控地插//进他茂密头发一瞬间,有一种电流从尾椎传来,她偏开了眼。
隔了两小时再给他测体温,已经下降了点,终于能松口气。沈唤笛看着手机,十一点了,精神恍惚到极致,世界好像在旋转。
忍着倦意,迈开腿打算离开,却听见“咚”的一声闷响。
林郁野摔下了沙发。
沈唤笛回撤了脚步,默不作声地将男人费力地推上沙发。她气喘吁吁地站着,放空着,脑海里思绪打结,天马行空。
――林郁野怎么搬进老破小,林氏要破产了吗?
不对,佟娅今天刚说过林氏去年赚了几百亿,而且他还花了三百万买了这里,这里顶破天才两百多点。
――那他为什么住这儿?
――今天晚上照顾老板算不算加班?能不能算加班时长?她掏出手机对着沉睡的人拍了张照片当做证据。
很累了,现在要散架,“好好睡。”她对着沉睡的人低声警告,也不管他能不能听见。
说完,又没力气似地丝滑跪在地毯上替他紧了紧毯子,收手的那一刻,手腕处被他微微发烫的手掌抓住,又被用力拉扯过去。
“别走。能不能抱一下。”
磁性低沉的嗓音透出一股绵软的撒娇意味,像只毛茸茸的认主的小土松,哼唧唧的,脸颊蹭着她的手背,茂密又凌乱的头发飘着冷冽的芳香。
是他在做梦,还是她在做梦?
沈唤笛眼神迷离地感受手背处传来酸麻的触感,宛若一片羽毛轻轻抚在她的眼皮上。
----------
窗外乌云密布,惊雷骤响。
林郁野猛地睁开了眼,缓了缓顶灯的光亮,感知到身侧人呼吸绵长,心里一惊,垂下眼发现沈唤笛缩在沙发边缘沉睡着。
松了口气,他不动声色地将她虚揽进了点,又将毯子盖在她身上。
顶灯落在她脸颊上,似拢上一层轻柔纱幔,长睫轻颤,红唇蠕动,舌尖轻舔内唇。
读书时的午休,每当沈唤笛睡觉做梦梦到好吃的就会这样,偶尔还会流口水。于是林郁野总会比她晚一步睡,早一步醒,帮她擦掉所有令她耳红的痕迹。
林郁野喉口中溢出一丝笑意。
沉浸在美好许久,直至看见少女眉头微蹙,快要睡醒前兆。他才轻手轻脚翻起身。
似是感知到空出了一块,少女又往沙发内里挪了挪,马尾松松垮垮,彻底凌乱,一只手舒服地塔拉在地,手腕处的银白色手链幽幽泛着光。
那是她姐姐送给她大学毕业的礼物。
林郁野的眸子暗了暗。
----------
窗外,天空缥缈,雨声哗啦啦的砸下来,郁郁雨雾缓慢吞噬玻璃框外街景建筑,偶尔滚过几道令人心颤的惊雷,闪电乍现,暴雨肆虐。
沈唤笛迷迷瞪瞪地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睁开了眼,看着略有陌生的环境,大脑宕机了片刻。
这是在哪儿?沙发上?
懵然片刻,下意识撩开毛毯看自己,哦,和衣而睡。
她松了口气。
倏然,一股鲜甜香味涌进鼻腔,像是F大后街卖得特别好的,她很喜欢吃的海鲜粥。
宛城口味偏甜,但她无辣不欢,唯一能喜爱的宛城美食只有这一口海鲜粥。
读硕时,想自己动手复刻,却发现这碗粥对食材品质和处理要求十分严苛,索性作罢。而工作再来宛城,吃过附近几家,都没有F大的那家好吃,工作繁忙,迟迟未再去吃过。
42/68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