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复刻的味道居然在这儿闯进鼻腔。
沈唤笛从沙发上起来,光着脚踩在毛毯上,异常暄软的触感从脚底传来,让她不再对陌生环境感到紧绷。
或许潜意识告诉自己,即便发生天大的事也要冷静对待,不要重蹈覆辙。
循着香味走去厨房,见到眼前一幕,沈唤笛愣在原地。
林郁野穿着一身黑色居家服,宽肩直背,软塌塌的布料却穿出高定质感。袖口高高绾起,露出精壮小臂,胸前系着朴素的围裙,系带虚散又勒出他的窄腰。高挺鼻梁上戴了一架无框眼睛,微抿着唇,神情认真,使得切香菜的动作斯文感弥漫。
“起来了。”他没什么表情地说着肯定句,“去洗漱一下,等会儿就能吃。”
第61章 Chapter 61 诱饵。
太直白的词语搭配上不易察觉的柔情让沈唤笛再次愣了几秒, 直到镜片反的光晃了一下眼。
“不了,谢谢林董。”
她回过神,光着脚踩在木地板上, 凉意浸湿脚心, 小心踮着脚尖打算往门外走。
他似是没听见,面不改色地赤手掀开“噗噗噗”往上冒的陶罐,用长柄杓搅动黏稠的海鲜粥。
“昨天晚上我生病,辛苦你照顾了。”
“我这个人不太喜欢欠人情, 赏面喝口粥吧。”
冷冽, 滴水不漏, 不容拒绝。
沈唤笛蜷缩屈着脚背, 一手抱臂, 嗫嚅半天,“不”字还卡在喉咙里, 就听见那人继续说。
“门口有新买的拖鞋。”
她循着他的话, 看向玄关,一双可爱的鹅黄色女士拖鞋, 上面绣着圆滚滚露肚皮的奶牛猫。
视线又转向男人的脚上,藏蓝色,胖乎乎的小土松犬刺绣正在随着脚步轻跳。
怎么看都算是情侣款。
沈唤笛瞳孔轻颤。
――“可爱”这个字眼怎么会和眼前这位清淡冷冽的男人挂钩?那大概率只有一种可能。
奇怪的酸涩涌上心头,思绪失防, 不知不觉就说出了口:“这是您女朋友的吧, 我穿不好, 我还是……”
“未婚单身, 买一送一。”林郁野轻丢来一句,又折过身在这拥挤的小厨房里寻了两套餐具。
“洗漱台上有新的牙具和漱口杯。”语气平淡,淡得就像他这个人, 猜不透情绪。
……
薄荷味牙膏的清冽在口腔中爆开时,沈唤笛的视线梭巡,落在卫生间里,每一处都充斥着独居男性的信号。
干湿分离的浴室里弥漫着湿漉漉的水汽,热气未消,拢着柑橘薄荷味的尾香,黏着一滴两滴的水珠从磨砂玻璃上滑落。脏衣篓里堆着他昨天穿的那套衣服,白衬衫皱巴巴的。白瓷洗漱台上随意放置了刚用完的牙膏牙刷和男士洗面奶。
有点儿乱,很有生活气。
卫生间其实是一间很能暴露隐私的房间,而林郁野对自己完全不设防。
不像是最开始第一眼看到的生人勿近的冷漠,反而像是毛茸茸的小狗不经意地在你面前露出的圆滚滚的肚皮。
为什么自己…看到这些,想到这些。
心跳得不正常?
沈唤笛掬捧起一汪冷水,整面俯进冷水,水泡咕噜咕噜闯进鼻腔,氧气耗尽。她抬起脸,看向镜中的自己,水珠浸湿了额头,斑驳了红透的脸颊。
她又开了水龙手柄。
水声喧嚣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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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复用冷水浸湿过后,沈唤笛终于平稳了心跳。
唯一副作用是冷过了头,上下牙齿轻微打颤。
宛城的五月不像南城,热源来得慢,初夏来得慢。
窗外暴雨难歇,雨意裹挟冷风,老破小难以抵挡的墙缝里通通闯进来。
沈唤笛拘谨地坐在餐桌前,双腿紧并,垂着眼盯着面前热呼呼的海鲜粥和精美餐盘上的花纹。
“不喝吗?”
“呃。”
沈唤笛抬起头对视,对面的人仅轻撩眼皮,薄薄的镜片下,幽暗的眼睛静静凝视她,眼角向下竟在泛着一丝委屈且委屈意味浓郁。
沈唤笛移目,正在组织语言,她很难说明现在涌上的一股又一股的熟悉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好像她和林郁野曾在一张餐桌上吃过很多顿饭,甚至两人的命运纠缠到无止无休过。
可她过往的记忆里没有林郁野这个人。
明明和他的正式初见只是那天他作为新任董事来视察基层的那次。
――这些话说出来,很像一种不入流的攀附手段,也很像是癔症。
沈唤笛深呼吸一次,决定泄漏一点自己这种“痴想”感受,却再次在他帅气的面庞中失了语。
他撇下了幽深的双眸,而嘴角居然噙着浅浅的笑意。
五官被水雾浸润过,湿雾雾的,柔和了平日的冷冽。未退的热源衬托得皮肤越发白皙,又使得半干的分成一缕缕的额前黑发更加乌黑。
黑白分明,柔和之下潜伏着压迫感。
一两滴小水珠缠着脖颈,水汽萦绕,潮气延伸到突出的喉结和精致的锁骨。
对方似有所感,林郁野伸出长臂,将放在餐桌另一端的一小蛊辣酱放置在她的面前,“如果想吃辣,自己加。”说罢,收回了手,饶有耐心地边喝着粥边等她的回答。
这身居家服,他不像穿衬衫那样将纽扣扣到顶格第一个,反而大敞开领口,露出白皙的胸口,他里面什么都没穿,大幅度的动作能隐约可见胸肌底线。
但点到为止,第三颗纽扣被扣紧,胸腔起伏全都隐匿在居家服下,斯文如诱饵,沈唤笛的视线紧紧咬钩。
鼻息之间被送来淡淡的凌冽的柑橘薄荷香。
沈唤笛噎了口气,眼睫乱晃,随机飘落。
瓷勺被他青筋有力的手紧握着,骨感嶙峋,十指指甲修剪干净,甲线末端透出粉,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性感
。
――沈唤笛咽下了口水,燥热驱除了冷水带来的冷意,霎时间在全身上下点了火,痒密密麻麻袭来。
是不是正值晚春?
所以成年人的心动来得这么直白?
“谢谢林董。”她隐下所有言语,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地喝粥,恐怕泄露一丝情绪的波澜。
“不用谢。”
林郁野噙着笑,好以整暇地盯着对面桌的女孩渐渐熟透的耳尖,渐渐通红的脸颊,垂下颤动的长睫,伸出小巧玲珑的手掌抓着瓷勺小口小口喝粥。
清晨睡醒前翘起的头发已被她用水压下,隐约可见那发丝泛着雾光。随手绾起的丸子头,耳后碎发扑簌簌地垂落,随动作荡在脸颊处。
他知晓她的丝发有多柔和,也知晓她的脸颊有多软。也知晓屋外暴雨淅沥,而此刻满室温馨的珍贵。
那种独属少女的暄软触感似从指尖再次传来,酥酥麻麻,从心脏蔓延到全身各处。
清晨睁眼后,她安静地睡在自己面前,让他完全松懈了对晨起的恐惧――上任之前,集团/派系分明各心怀鬼胎,有几个手脚不干净的曾在他床上塞过人。
她的鼻息打在他的脸颊上,隶属她的温馨一寸一寸解冻着他平静无言的心跳,有一股爆裂的、在疯狂边缘游走的情绪猛烈地冲击他的全身。
他很清楚爱人的一切对他而言,有致命的吸引力。
于是在事情变得更糟糕之前,按捺沸腾的心思,立即翻身起来后,他在她的唇上留下了一个她不知情的印记。
而那道印记正同她的樱桃红唇、她的可爱舌尖一同品尝他亲手做的海鲜粥。
喉结上下滚动,林郁野捏紧了瓷勺。
他想占有她,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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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您款待。”少女骤然出声,让林郁野霎时间隐下眼中的猩红欲望,恢复成表面上不显山显水的淡漠表情。
但他很清楚,他是罪人,罪人没有资格舔舐神明的脚趾,他需要赎罪。
“嗯。”林郁野喑哑出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看着设计三部的行程,公事公办的语气:“下周一你们要第一次进场了?”
进场是行业用语。
和甲方敲定初步的设计方案后需要设计师再入场地确定家具、装饰品、材料颜色等,确保美观且整体风格一致。
沈唤笛心中一惊,像是被老师抽问一样,立即坐直了身子,“嗯,我只负责海洋馆的休息室。”速度过快,整个人重心不稳,为保持平衡,桌面之下双腿轻晃,似是碰到了林郁野的腿。
那瞬间,被海鲜粥抚平的躁动又腾升起来。
沈唤笛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人,心有懊恼,不知为何在他的面前总是失去了成年人该有的成熟稳重。
混沌半天想说些话缓解尴尬,可却略有磕巴泄露心绪:“上回、上回的饭局…多谢林董…”
话语未落,她口袋里的手机铃声骤响,红着脸看了一眼来电人,在林郁野的默许下,滑动接通。
“喂。”
“你到了我家楼下?”沈唤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看了一眼窗外的倾盆大雨,语气轻柔,“我在四楼,你先上来吧。”
……
门并合上,微敞,楼道里的潮湿争先恐后地涌进。
林郁野借着送别的蹩脚理由懒散地倚靠在门框上,听见楼道里脚步声一层一层上来,而眼前的沈唤笛挽了挽耳发,理了理衣裳。
最好不是袁也,
那个和自己的长相有七分像的、名字也有点相似的男人。他想。
――可事与愿违。
带着一身雨气,袁也迈上了三楼和四楼的平台处,看见沈唤笛立即下楼梯往自己走来,心里冒出了一点点甜意,“这鸡蛋是我家自养的走地鸡下的,今天刚邮寄过来,我母亲特意叮嘱我到了就送点过来给你。”
末了补充道,“别有负担,我刚从佟娅家过来,给她也送了一份。”
“今天雨这么大,没淋湿吧?”语气里透着担忧。
仔细看,原来她手里握着一叠卫生纸巾,意图明显。
袁也柔和笑着:“没有淋湿,我开车来的。之前开车送你回来时,电子拦车杆有记录,所以我开到了楼下。”
见沈唤笛要接过鸡蛋篮子,袁也阻止:“有点重,我帮你放家门口去吧。”
“谢谢了。”沈唤笛先他一个台阶,声音幽幽传来,袁也借着敞开门透出的光看清了她曼妙的身姿。
本以为今天行为有点儿突兀,可见她并不排斥,忐忑的心也放回了心房里。
“对了,上回……”
话卡在喉咙里,袁也与一双冷冽的眸子蓦然相对。
这人好像是林氏集团的林总,他记得这个月在一家小学做牙科普查时见过他,很多人簇拥着他,气派得不得了。
当时两人打了个照面。
林总就是现在这样的面无表情。
压下满腹疑惑,袁也讪讪点头,没有出声称呼,而对方保持着原有姿态,凝视自己,而那双眸子里似乎在波澜着不屑。
袁也撇开眼,觉得是自己的多虑。
放好鸡蛋,沈唤笛并未邀请喝茶,他并不介意,追女孩要慢慢来,于是道别后转身就往下走。
漆黑的楼道吊灯随风摇曳,皮鞋底部打在台阶上“嗒嗒”,袁也心跳还未平息,在最后一丝楼梯间隙中,抬头见沈唤笛站在平台上目送自己,噙着笑正要说让她回房。
下一秒,他的笑容渐渐僵硬。
他看到沈唤笛向对面那户走去,而倚靠在门框上的男人突然向自己瞟来,镜片之下,充斥着警告的轻慢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在他的身上。
目光似箭矢,而袁也顿感自己是久定在原地的靶子。
袁也听到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在楼道里回响。
“沈唤笛,昨晚你睡在我这儿,睡得好吗?”
第62章 Chapter 62 专业不对口。……
“…舒服吗?”
其实舒服不舒服的, 谈不上。
膝盖疼。记忆里应是跪在地毯上很久,出了林郁野的家门后彻底卸去紧张感才发现走路不舒服,换裤子的时候才发现膝盖都跪得有些红肿。
倒也不能怪林郁野, 他家毛毯其实很厚实, 但沈唤笛喜欢上衣穿得素净时,下裤就得要有点小设计,穿着的喇叭牛仔裤膝盖处刚巧有些精细的刺绣花纹。
腰酸也有。当初毕业后没有选择努力留校当个老师而是进入职场久坐办公室,成为一个标准社畜, 伏案画图这些总会伤到腰。
搬着一个睡沉的男人去沙发上, 腰部要使力, 不可避免会让生锈的腰部变得更阻涩。也不能怪他, 林郁野都发着烧, 沈唤笛做不到“见死不救”。
沈唤笛记得自己说的是,还好, 地毯和沙发很软。只当是林郁野先醒后把自己从地毯搬到沙发上。
她觉得他这种冷面男士应当是坚守绅士的品则, 不会有越线行为,是个好上司。
也正如她自认的那样, 林郁野接过自己递去的手帕后再次说抱歉,昨晚辛苦你了,说完就缓慢而又淡漠地关上了门。
黑漆漆的楼道里,暴雨砸在遮阳棚上, 像是摧拉枯朽的断弦演奏, 刺得耳鸣。
沈唤笛站在门口愣了许久,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这么久。明明林郁野说了再见, 可她居然生出了一丝门会再次打开的遐想。
大概是他的胸肌太瞩目了。她想。
不过林郁野也是场面人,翌日,沈唤笛的手机就收到了一条陌生信息:
“我是林郁野。”
“泰式按摩会所电子年卡已投递至你工作邮箱, 谢谢。”
收到这则信息时,宛城的天正巧放了晴。
沈唤笛瘫在沙发上看了一眼会所地址,位于小区和公司的正中间CBD里,很方便,于是起身徒步去享受,被告知是ssvip,年卡续了三年
。
被女性按摩服务员推背的时候,她闭上眼不再盯着离天空很近的窗台,松懈了全身,舒服得灵魂升天,拧成一团的思绪也索性被她打了个死结放置不管。
人因为好奇而贪心,试图揣测出对方种种行为下的真实动机,但或许,这样的揣测本就只是因为人类好奇心而发散出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如流星一瞬,如浮光掠影,没必要深挖。
一身舒爽的沈唤笛从会所出来后,垂下眼将林郁野的电话果断存进了通讯录里,没好意思大方备注全名,选择了“L”替代。
就当是为那个短暂而略显亲密的夜晚做纪念。
以后就很难再有近距离交集了。
所以对于林郁野的感谢,她应当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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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笛?”
回过神,沈唤笛抬起靠在窗侧的头,扭过去看邻座的佟娅,“怎么了?”
“你人还舒服吗?我看你眉头紧锁,怕你又晕车。”佟娅拍了拍她的肩膀。
晕车是沈唤笛一生之敌。
记忆里的每次乘车之后,她都会晕厥片刻,然后干呕,最后失魂半晌。
读研时和同门坐导师的车,脸色苍白,吓得同门掐人中。刚工作时第一次和佟娅坐车一起去客户家,双眼翻白,吓得佟娅改了路线去了最近的医院。
但这个毛病却在失眠那天好了,莫名其妙地好了。就好像人到了固定的年龄时间点就会脱胎换骨,亦或是生出别样奇奇怪怪的等价痛苦,种种突兀又不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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