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孕育我,厌恶我,机缘巧合下又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所以他们火化后,我把他们安葬在宛城这片土地上,也算是住上城里的房子,圆了他们的愿了吧。”
沈唤笛鞠了躬,上了三炷香,眼神平淡得像是一杯毫无波动的白开水。
灰白照片是入殓师帮忙化妆,帮忙拍的,三个人各有各的苦相,唯独眉眼都很相似。
林郁野单手抚上了她消瘦的肩膀,为她挡着穿堂风。灵魂安息的地方总是阴恻恻的,大概是尸骨太多所有树植茂盛。又有可能宛城近海,总有南城没有的潮湿气。
沈唤笛顺着他的手臂,转过身,贴进他的怀里。鼻间酸涩,说话带点闷声:“那天我看到刀,很害怕。”
林郁野垂下头,嘴唇抵在她的丝发上,轻手拍了拍她的背脊,安抚:“我知道,现在没事了。他已经绳之以法,数罪并罚,预计判刑三年起步。”
“我害怕刀刺伤你,你的皮肤本来就薄透。”怀中人止住了话头。
林郁野知道她想说什么,“你放心,我没有受伤。”
“真的吗?”沈唤笛的动作有一秒僵硬,又很快藏好。
“嗯,我从不撒谎。”他说。
“我也很害怕失去你。”沈唤笛调整好呼吸,抬了起头,和他对视着,长睫挂着泪珠,晶莹剔透的双眸里只能容下一个他,“就好像我们曾有过很长久的分离。”
“虽然明明我们才刚刚在一起。”
她的声线轻颤,抱着自己腰间的手也收紧了几分。
而林郁野喉咙哽噎,半晌都没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回想到沈朝笛在电话里同他再次强调的车祸细节。胸腔涌上歉意和爱意混合的酸水。
“我们不会再分离。”他只能再承诺,“我从不撒谎。”
沈唤笛踮起脚尖,微张红唇,吻上他正准备想要发誓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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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馆营业那天,是六月二十二日,周一,也是沈唤笛的生日。
一大早,江雪映哼哧哼哧地准备了生日蛋糕和一大捧鲜花站在海洋馆门口守株待兔。
虽然说沈唤笛正在和林郁野谈恋爱,而按照林郁野的宠妻程度,犯不着她来准备这些落俗的礼物。
但是经过上次的意外,江雪映知道,沈唤笛的情绪消沉了许久,每次回信息都是恹恹不乐的语气。
作为朋友,她有必要展现朋友爱。
为此,她特意在仅有的休息时间放了陈闻清的鸽子――又不确定地滑了滑手机,点进陈闻清的微信运动,步数维持在300步。意味着这个点了,他都还没有出门。
很好。
也许他拒绝了家里安排的相亲。
江雪映自诩是大女主人设,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都是假的,不然怎么能接受陈闻清和她date的同时接触别的女人呢。
她嗤笑自己一声,收了手机,抬头看来人倒是林郁野那辆劳斯莱斯。
“怎么就你一个人来?唤笛呢?”江雪映问。
林郁野缓缓走过来,“她先去公司,等会儿和同事过来。我们是办公室地下恋情,她暂时不公开。”
语气里冒着酸,江雪映憋笑,见他又冷了脸。慢吞吞地挥手打招呼,转移话题:“你怎么又换车了?车库还够你停吗?”顿了顿,想到陈雅唯也爱买车。
她揣测八成是在美国受那讨厌鬼指使,染上了消遣的毛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买那么多车干嘛啊,八只手都开不过来吧。这可是中国,少沾染资本主义的侵蚀。”
倒是林郁野平静回答:“唤笛车祸有后遗症,晕车,怕车。我多买几辆做实验,看她哪辆舒服就常开哪辆。”
他走了过来,今天做了妆造,一身西服,帅得过分,举手投足很有企业家的风范。
江雪映很少注意这样的他,记忆里,他总是白衬衫外套校服,满心满眼藏着沈唤笛。
她舒了眉头:“算你有心。”
林郁野不可置否:“给陈闻清?”
感受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中的鲜花上。江雪映挑眉,不悦:“你没看到后面的生日蛋糕,今天唤笛生日,你不会忘记了吧?”
林郁野淡然移眸:“海洋馆原本开业时间在周六,我安排要求挪到今天。”
“所以?”江雪映不解。
“所以上午开业结束后,沈唤笛可以合理合规地翘班,而我带她去过生日。”
“奶油要化掉了,我带你去休息室,她一定会先到那儿去。”他提起放在凳子上的蛋糕盒往里走去。
……
海洋馆的主题是蓝。
拾阶而上,推开大门后。
入眼是一片蓝,特意做的玻璃地板是几近透明的蓝色,天花板镶嵌了led大屏幕,细腻的真实感,让人分不清此时身处在的是海还是天。
徐徐吹来的冷气里特意放置了海洋香氛。
闭上眼,仿若能听见海浪声。
同事们在耳边夸赞着花了大价钱做的造景。自己画设计图,做展示是一回事,真正的实物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又是另一回事。
――淡蓝色和暖白色交错的灯光,在玻璃墙内游动的鱼,有生命力的水。细致到模拟被海水侵蚀的礁石,被海风吹过的棕榈树。
当设计师就是这样。
每一处都是和同事们日夜讨论,呕心沥血讨论、设计出来的细节,图纸上冰冷的数据得以最佳实现,孕育出活力。
嘴角高扬的沈唤笛和同事们打了个招呼,独自走向了休息室。
在装修时她同小程一起监工,偶尔亲自上手同师傅协商调配。完工那天,她特意拍了张照片,想比对眼下最终效果。
推开门,却发现有更大的惊喜。
“surprise!”一束鲜花展现在自己的面前,沈唤笛噙着笑接下。
“生日快乐呀,我的宝!”江雪映扑进她的怀里,抱着她转了一圈,继而拿出生日礼物,一条宝石项链。
沈唤笛回以热情香吻,“谢谢我的宝。”
两人亲昵来回后,分食了小蛋糕。
江雪映擦着嘴巴,好奇问道:“林郁野的伤口好了没?我见他今天习惯性用右手提蛋糕,又立即换了左手,他能使劲了吧?家庭医生怎么说?”
沈唤笛收拾东西的手一顿。
意外过去将近半个月了,林郁野在她面前伪装得很好,当着她的面,做饭都毫不避讳地用右手掌勺。
她没有戳穿他的谎言,也没有坦白事发的第二天她就从江雪映那儿知晓了他受伤的情况。
――林郁野的家庭医生是陈闻清的朋友。
“快好了,换药换得勤。”
每次右手用力多了,他就会换套衣服。她也当没看见。沈唤笛按捺下偏冷的情绪,瞥一眼手机信息,笑盈盈道:“等会儿我们出去吧,阿野说开业典礼结束了,但他还有应酬,让我们先自由闲逛。”
“你们有说在哪见面么?”江雪映看了一眼手机,坦白道:“我等会儿有个会要开,休息时间只够给你过个生日,可能逛不了太久。”
“今天海洋馆来的人比较多,我和他约定等会儿在侧厅中央见面。”沈唤笛摸了摸她略带歉意的脸颊,“没事呀,我的宝。”
……
偏厅放置了三四个玻璃管。
每个透明的圆柱体玻璃管内都有一棵古朴高耸的枯树,鱼儿循着枯树溯游,又循着昏暗的顶灯上下起伏。
神圣得很奇妙。
“这里的鱼都喜黑,所以灯光偏暗,当时设计的时候考虑到游客观光问题,特地在地砖夹层上放置了感应灯。所以你每走一步,灯光会随着震动亮起。”
沈唤笛细心地给江雪映解释偏厅叫荧惑厅的由来。
江雪映边走边笑道:“像不像高二咱们去天文科技馆里那层星球投影地面?一闪一闪的。”
“看来,海洋馆和科技馆有相似性。”
沈唤笛垂目,走了一步。
骤然明亮的脚印闪烁,继而陷入黑暗,而暗蓝色的环境灯投射到另一渐明脚印上,像是一颗蓝色的星球坠落在地。
“是的耶,这个灯光效果还有点像当时冰淇淋落……”
呼吸陡然加重。
脑海里闪过好几张画面,昏昏沉沉。
沈唤笛双膝发软,熟练地去寻找江雪映的手臂,却扑进了一个宽阔的薄荷味怀抱。
她缓了缓许久,瞳孔收拢。
视线里出现了那朵红白裙,看不清林郁野身后那人的面目,她喃喃自语:“阿野,你的衣服擦干净了吗?G,我在说什么?”
第82章 Chapter 82 第一次。
林郁野佯装云淡风轻地与江雪映对视一眼, 对方表情和陈雅唯一样,露出的是不解。
不解沈唤笛回溯的事那段记忆。
显然,当年被许相宜拦住的这件事只有他和沈唤笛知晓。他稍稍松了口气。
江雪映答应帮他的理由是出于希望沈唤笛能恢复过往记忆。可是唤笛恢复了记忆, 会怎么看待他的不告而别, 会不会有怨愤?会不说分手?
他预想过所有的最坏的结果。
都不是他能承受的结果。
更何况,他答应了沈朝笛,只能以“现在的林郁野”陪伴她身边。
他不能食言,他想。
林郁野藏起紧张, 抱紧了怀中人, 沉声问道:“唤笛,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习惯性地抚上她的额间, 睁眼说瞎话:“唤笛, 你好像在发烧。”
他的眼神里充满着关心。
可沈唤笛没有力气回应,方才因为记忆重叠而导致的晕眩还未消退。她整个人身体发软, 半睁着眼看清了穿着那件红白衣服的女生原来是陈雅唯, 后面站着一群视察的领导。
与一闪而过的记忆。
不一样。
她有些懊恼虚假的既视感来得不合时宜,而后是担心, 她从未和林郁野说过她失忆的事,担心他会怎么看待她。
当初接受林郁野的追求那刻,她有想过坦白。
可话到嘴边全都咽下去。
沈唤笛讨厌不确定,索性自己扼杀一切不确定。
思绪回笼, 沈唤笛感受到周围路人和工作人员的视线聚集, 无声的窃窃私语在他们眼波中流动。
她后知后觉自己呆在林郁野的怀中太久, 又或许是两人同居了一段时间, 肢体动作太过契合又熟稔,她的手臂早已搭在了林郁野的腰腹上。
沈唤笛略有耳红,慢吞吞地缩回了手, 撤回安全社交距离。她知道自己不是发烧,但也只能顺着林郁野的话:“抱歉,林董,我有点烧糊涂了,想要请假去医院。”
要去医院吗?
明明是假的,为什么要去医院?
林郁野死死地盯着沈唤笛的表情,不愿意错过一丝细节,浑身紧绷,试图察觉出一丁点异常来。
“没事吗?”他眼神流连。
得到的是让他安心的眨眼。
但他无法松懈。
“那我送……”林郁野的话说到一半。
却被陈雅唯的“郁野哥”打断,“今天海洋馆开业来了很多记者,许馆长正在接受采访,下一位是你。”
陈雅唯的声音不大不小,足够周围人听见。
暗藏的潜台词,职场人皆心知肚明。旋即,她还扯了扯胸前挂着的“海洋馆”工作牌,十分尽职的模样。
林郁野收了手,转过身,抿紧了嘴,压下心中的厌恶,笑容冷淡,“闫秘书,你送这位恒佳公司的员工去医院,有事和我说。”
……
用公事公办的表情行使特权反倒让陈雅唯咬紧了牙关,她知道自己嫉妒得作呕。
却依旧在林郁野面前保持着波澜不惊,在所有人面前拿出“娃娃亲对象”的气势来。
毕竟在美国。
没有女人能撼动她在林郁野身边的地位。
回国了,至少在外人眼中,依旧这样。
于是采访一结束,她便毫无顾忌地接过礼仪小姐手中要替换的冷茶,亲昵地端送给林郁野。
陈雅唯知道他不会当着许伯伯的面拂她了好意,毕竟若非许伯伯从中游说,上面那些老顽固怎么会这么爽快同意歌剧院的立项。
一路跟着他走进休息室。
“林郁野。”她噙着笑看着他面露不悦,忍耐着喝下茶水,冷声道:“我之前想不通你放着赚钱的养老院不做,为什么非要做吃力不讨好的歌剧院。”
“后来我无意得知你是为了沈唤笛。”
“你好痴情。”
“不过这几个月,你为了安抚大股东,费了好些心思吧?怎么样,再次向那些鬣狗低头的心情如何?”
休息室是临时搭建的,不算安静,隐约能听见市政领导的声音。可陈雅唯最后一句的明嘲暗讽陡然抬高音量,在嘈杂声中越发明显,吓得工作人员放下甜品忙不迭地转身就走。
“陈小姐,林先生,请慢用。”
闻言,陈雅唯的脸上终于展现出愉悦的表情。
她总是喜欢这样,好像这样就能回到操控他的时候。
然而,自从父母亡故后。
一切都不复从前。
林郁野陷在单人沙发上,权当没听见,沉默着单手滑手机,等待着闫秘书的回信。
“林郁野。”陈雅唯也习惯了他的沉默,继而吃笑,“方才江雪映带着沈唤笛与我擦肩而过时,你猜我说了什么?”
陈雅唯冷眼看着像是触及了开关的林郁野轻抬眼皮,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满是藏不住的烦闷,问道:“什么?”
“我说,沈唤笛,祝你的失忆早日康复”,挑衅的视线落在身形微顿的林郁野身上,勾起了嘴角,“你猜她会对你坦白吗?”
“毕竟她好像对她失忆的事情讳莫如深。”
嗡――
微信来了信息,林郁野垂眸。
夏至:「阿野,我在酒店等你。」附了一张图片,图片里,沈唤笛穿着清凉,正对镜子拍照。
有点超脱他的意料。
原定这些都是晚上――
不应当是这样。
须臾,又发来一行字。
夏至:「阿野,我想要你。」
林郁野喉头滚动,阖目深呼吸一口,语气里夹着怒气:“你还说了什么?”
陈雅唯耸肩一笑,笑得邪性,“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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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在路上跑得飞快,不肖半小时,林郁野就来到了酒店楼下。
瞥了一眼信息。
三十二楼。
明明是周一,可电梯总是爆满。
一厢又一厢输送没有什么精神气的年轻人。
林郁野愕然。
原来酒店之下是写字楼。
只能忍耐,可偏偏卡在二十五楼,那些年轻人要去开会。他没办法等了,索性跟着人群出去,绕着楼梯间一层一层往上。
等到了房间门口,他已出了一身汗。
有些气喘吁吁地扯松了领带。
敲了敲门,门开了一条缝,幽幽地透出绮丽暧昧的暖光。
“唤笛,你不要听陈雅唯……”林郁野略有慌张地解释,却被一双玉手拉扯住了松开的领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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