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不知道真假,但的确很心动,那可是高出三倍的价格。
一直没有去,是因为城外有土匪,她们一直都不敢,怕被抢。
这两天,两口子出来卖菜,遇到了之前的一个邻居,对方发达了,在做运输工作,本来就关系好,遇到了也就聊了起来。
两边说起了桐油的事情,对方就说道:“这不是赶巧吗?我们过两天就要出城送货去蓉城,你们跟着我们一起去。”
“这段时间不是说土匪吗?你们不怕?”
“没事,我们有朋友是警察,有内部消息,土匪这段时间在北区,不会来南区。”
两口子一听就心动了,这些人的消息肯定比自己这种普通老百姓的准,再加上可以蹭对方的马车,这不是正好吗?
她们也有些等不及了,马上就要入冬了,家里粮食快要见底了,这有老有小的,得赶紧挣点钱回来才行。
这才有了这一趟。
两口子做完检查,出了城,立马就赶上了运输马车队。
两口子坐在马车上,也是一个劲地感谢老邻居。
“你们也是运气好,正好有消息土匪在北区,要不然我们也不敢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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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边的城门外十公里,一队押送货物的运输队进入了森林。
几十个人埋伏在这里,眼睛盯着那运货队伍,等着土匪来抢劫。,
“确定会来吗?”
“大师的本事你们又不是没见过?他都说了肯定会来,还能有错?”
在他们看来,那大师是真的大师,算准了好多事。
“都给我提高警惕!”他声音稍微高了一点。
森林上空,几只斑鸠察觉到了这里的不安全,脱离树冠,挥动翅膀,冲上蓝天。
等到斑鸠飞累了,回到高大的橡树上时,一声枪响打穿了斑鸠的身体,尸体吱吱落下来,正巧就落在了秋桂的头上。
经历过苦难的人身体都有记忆,哪怕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秋桂已经抓住了丈夫的手,准备要跑路了。
橡树林中,一群山贼冲了出来,为首的人大声喊道:“全部下车,趴在地上!老子今天不杀人!”
他的不杀人,又伴随着一声枪响。
马车立马停了下来,马车队上的人一下子被恐惧抓住了。
“怎么办?”
“土匪来了!”
“土匪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在北区那边吗?”
再来一声枪响。
众人纷纷从马车上下来,趴在了地上。
他们没有枪,根本没有反抗能力,再说了,这些货物是老板的。
“先把事情说清楚,我们今天是来拿点东西,只想拿东西,不想杀人,这些东西也不是你们的,没必要为了这点东西丢了命。”为首的人继续喊道。
所有人趴在了地上,等待着土匪快点结束这场打劫。
雪青在山贼队伍的后面,她并不积极,但还是和旁边的人一起去牵马。
她的心已经开始说服自己——
现在的杂技团不是过去的那个杂技团,过去的杂技团是常年都靠杀人越货为生。
林娘已经在努力让这个杂技团脱离原本的模式。
现在,她们也是打劫,但是这些货物,是事先和货主沟通好了,卖家愿意被她们以交换的形式打劫,她们再以低于市场价卖出去,买家也受益。
她不应该如此排斥这一切。
实际上,当她拉着马车往回走时,她的心里的确已经开始盘算能卖多少钱,用哪些渠道卖……最后要分多少出去,能挣多少钱……
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旁边的几个人同样拉着马车,却是喜气洋洋,在这个世道里,她们享受着这种事情。
今天收获真丰富。
另一边,为首的人也有同样的感受,因为他发现了一木桶桐油。
桐油是个好东西!
他也很惊讶,还有意外收获,他们当然知道今天货物有哪些,有多少斤。
“这桐油不错。”他说了一句。
此时,旁边的地上传来了一个哆哆嗦嗦的声音:“大爷,那……那桐油是我家的,能不能给我留着。”
说话的人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大概是这些土匪一直说的不杀人,再加上土匪们强调抢的东西都是有钱大老板的东西,让这个老实人觉得有希望保住自己的东西。
她们和运输队的人不一样,她们要丢的是自己的东西,那是她们存了这么久的桐油,一个桐子一个桐子地收集,甚至都舍不得在平城卖,就想着过去卖给工厂,两口子在这上面寄托了太多希望了。
这丢了,这个冬天一家老小怎么活?
为首的人哦了一声,问道:“你不是运输货物的人吧?”
“小的不是,小的家里穷,跟媳妇儿一起去蓉城卖这点桐油,求大爷高抬贵手……”他依旧是趴在地上说,语气卑微,生怕惹恼了对方。
为首的人朝着男人走了过来,他看到了这两口子。
他本来就手痒,出来的时候又被一直叮嘱,别杀运输队的人,杀了不好处理。
这人不是运输队,自己又想要这桐油,他难得和对方嘀嘀咕咕地争论。
于是,抬手,两声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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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青在另一头拉马车,清点货物,后方又一声枪响,马受惊,撒腿就跑了。
其他人去追马。
雪青停了下来,一开始开枪是为了震慑,现在怎么又开枪了?难道有人反抗了?
有人反抗了吗?
她心里有些不安,计划中,这就是一次不用人伤亡的抢劫。
她赶紧往回走,想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另一边,小两口倒在地上,依旧埋着头,如果没有血迹,甚至看不出来她们已经死了。
她们依旧脸贴在地上,从始至终,她们都很听话,趴在地上,不抬头。
第13章
中午依旧是三个人一起吃饭,实际上这个路口检查的巡警还有另外四个,但大家都默契地男女分开吃饭。
其实上面也不希望男女一起,怕风评不好,这是唐先书三个人也不在乎。
分开吃饭也是好事,方便她们聊天说话。
肖静此刻就还在念叨:“不知道他们抓到人没。”
她真的很想去看看,想要参与进去。
肖静小半辈子都被关在家里,她这样的人,她对于这种危险缺乏基本的认知,反而因为过去没有经历过,更想要往前冲。
反正,旁边的张冬明就一直听她说话,张冬明见了世面了,这么危险的事情,她居然心心念念想去?
再说了,张冬明没说的是——
那半仙明显就是骗子!
张冬明过去就是最底层的人,她能够接触到这些骗子,自然也知道他们压根没有什么预知能力。
她不说,这是她的生存手册,很多事情就是与自己不想干就不要说话,这是保命手段。
再说了,就算她跑去告诉了警长也没用,人家也不会相信她,后面如果不灵,反而有可能把责任推给她,说她一个女人破坏了大师的预言之类的。
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这些。
肖静还在念叨:“他们估计要从北边回来,咱们也只能等下午才能知道什么情况了。”
这时,那头有人喊她们——
“出事了!出事了!”
从另一边气喘吁吁地跑来了几个人,一边跑一边喊——
“你们快去看看吧,山贼杀人了!”
“什么?山贼真的出现了?”张冬明都惊了。难不成还是真的大师?
“就在城外,抢了我们的货,还杀了两个人!”
等一下,三个人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
“你是说在我们这边?山贼在我们这边?没有在北区吗?”
“哪里什么北区!你们快去看看吧!”
三个人立马饭也不吃了,赶紧跟着剩下的巡警一起往案发地赶去。
另一边,秋桂家的人也收到了消息,她们家里两个老人两个孩子。
大的十岁,小的三岁。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家里母鸡死了一只,两个老人心疼得不得了,原本就只有这么几只母鸡,下了鸡蛋,给两个娃娃吃,现在死了一只。
“算了,今天吃点肉。”孩子的奶奶说道。
老两口想着,鸡油鸡杂给两个娃娃炒了吃。
鸡肉处理干净了,挂在火坑上面,烟熏火燎,也不容易坏,等儿子儿媳妇回来再吃。
两个老人盘算了一下,去一趟蓉城,大概四天就能回来。
两个孩子真高兴,跟着爷爷奶奶在屋檐下拔鸡毛。
外面来了一个人,一边喘气,一边说消息。
乱世之中,没有人会在意孩子能不能承受这种消息,来报消息的人当着孩子的面就说了——
“吴大爷,你快去看看吧,你儿子儿媳妇出事了!”
奶奶没反应过来:“什么出事了?桐油让人抢了?还是人摔了?”
“他们遇到了山贼,被人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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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冬明和其他人一起赶到,唐先书挨个询问事情发生的过程。
肖静在检查尸体,她们都保持着理智。
只有张冬明站在一边,她的脑子嗡嗡嗡的,眼前的一切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她们也没有反抗,大家都趴在地上,也不敢抬头,就听到那个人说了两句话……”
张冬明的耳边传来了旁边的人对唐先书说的话。
“他们也是的,那些都是山贼,怎么敢跟他们讨价还价,还想把桐油留下来!唉!八一似八已留救刘伞”那个人评价着当时的场景。
张冬明的目光依旧在这个妇女身上。
她今天上午才给这个妇女做了检查,她还记得对方笑得很开心,跟她说要去蓉城卖茶叶。
那个时候,她多高兴,脸上写满了对生活的希望。
现在,人倒在了地上,血已经凝固了,茶叶在旁边撒了一地,包袱也散开了。
那些茶叶……她当时检查的时候打开,检查完,她还专门重新包好了。
当老人和孩子赶过来时,张冬明已经缓过来了。她一开始缓不过来,是因为她父母也是这样死的。
老人哭得撕心裂肺,两个孩子并不懂得此刻要怎么办,她们只是有些害怕地躲在一边,她们还不懂这一刻对他们的人生会有多大的影响。
张冬明看着她们,仿佛看到了自己,她曾经也是如此。
她并非生来就没有父母,她很小的时候就听大人说,世道越来越乱了,日子要过不下去了。
那个时候,她就是听着,也不懂到底怎么就乱了,怎么就过不下去了,就好像外面那些事情跟她关系并不大。
直到有一天,她父母死了。
她一个人流落街头,差点被人卖进暗门子里,也差点被人吃掉。
她才明白,原来是这样乱啊。
为什么这样乱,她从来没有想过。
她过得太难了,每天睁开眼睛都要想着今天最好能吃一点东西,不要被饿死,也不要被其他人抓住。
而现在,像是穿越了时空。
一对勤劳的夫妻死了,她们曾经用脊背撑起来的那小小的安全的空间也塌了。
她们的孩子马上就要体会到这世道乱。
张冬明看着这一切,她是个外人,可似乎又不是。
在这里,所有人中,只有她最清楚现在发生的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张冬明蹲了下来,把已经散开的行李重新捡了起来,最后递给了另一边的孩子。
那里面,放着她不知道该不该交出去的那一小袋子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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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另一边,棚子外面的人在庆祝。
雪青在里面,再一次对林娘强调:“它杀了人,他杀了——两个趴在地上,没有反抗的普通人。”
“我知道,你让我怎么办?我再去把他杀了,以后谁给我卖命?”林娘说道。
雪青看着她,给她说道:“你以前说过,前任团长那些事情我们不做,我们就算是杀人,也要杀罪大恶极的人。”
林娘没有耐心了:“雪青,你想要我现在出去告诉一群给我卖命的人,告诉他们,因为金叔杀了两个不相干的人,所以我现在要杀了金叔?”
她说这个话时,丝毫没有想过那两个不相干的人背后有一群相关的人,她似乎不在乎一个普通的家庭被她毁了。
雪青想不明白,林娘也是苦命人,她为何不能站在普通人这边。
“她们这个年纪,肯定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一枪一个。”
林娘道:“以后我不让他出去了。”
“不够,他杀了两个普通人。”雪青再一次强调。
“那还要怎么样?”
“杀人偿命。”雪青固执地说道:“他必须杀人偿命。”
林娘道:“不可能。我不能做这事。”
雪青看着她,眼神充满了失望。
林娘被她这一看,觉得很是好笑:“雪青,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你不能指望我来按照你的想法做事。”
雪青不说话,她又是这个样子,说不赢了就不说了。
林娘继续说道:“这一次出去,如果你是最有能力的那一个,你冲在前面,你说话有用,也许一切都没事。”
“但你不是,你躲在后面,你把这一次行动的主动权让给了一个疯子,他手里有枪,他自然能够按照他的想法行事。”
“事情不应该这样算。”雪青说道。
“那应该怎么算?你觉得自己聪明,比谁都聪明,但你从来不争抢,你总是抱有希望,希望自己做个好人,也希望别人能是好人,你明明讨厌我,但你依旧希望我能压住所有人,让所有人都讲原则,你希望我现在出去主持你那该死的公道,可世界就是要被强者掌握,强者就是能够随心所欲。”
林娘不在乎雪青的眼神,她继续说道:“你总觉得是我们的错,我这样的人是恶人,实际上,恶人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因为你这样的人太多了,你们把这个世界让给了一群恶心的人。”
林娘说完以后,也不愿意继续和雪青这个死脑筋掰扯这件事,转身就走。
林娘出去了,她的那些话和这个棚子里那种窒息的空气一起掐着雪青的脖子。
雪青有些站不稳,她在旁边坐了下来,她觉得自己有些呼吸不过来,她站在这个贼窝里,整整六年,她坚持了整整六年。
而此刻,她能够听到自己的良知被掐死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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