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戈从鼻腔了哼出了几声冷气,他心里有些发慌,他一直以为自己还年轻,同学朋友都正值壮年,生死这种事离自己很远,可先是周奇,又是肖金枝,他们都是宋戈身边的熟人,如今是要轮到丁文嘉了?
杀人?这是什么年代了,是说杀就杀的吗?
宋戈磕磕绊绊地:“你……你开玩笑的吧。”
金瑶声音冷冷的:“为什么不敢?周奇就是先例,宋戈,这世上的确有光明,可光照不到的地方呢?”金瑶嘴角一扯,“全是黑的。”
等下,宋戈得自己理一下,宋戈小时候的确看到过丁旺福背上的印记,印象里养父养母很少单独和他相处,丁文嘉大宋戈两岁,俩人读的是同一个小学,每天中午,司机会开车来接丁文嘉回家吃饭换药,顺带也会捎上宋戈,说是顺带,是因为丁文嘉小升初之后,司机就只开车去初中接丁文嘉了。
在那个年代,能有一辆私家车那是多大的脸面,还有专门的司机,基本上相当于现在的“家里有矿”级别。
不过就算丁家家底殷实,可丁家也从没请过保姆,所有的家务活都是养母带着宋戈忙活的,用养母的话说,家里是十分私密的地方,出行可以靠外人,可家里,绝对不能有外人。
养母一边说这话一边摸着宋戈的头说:“当然,我们小戈不是外人,小戈最能干了,来,帮妈妈把拖把洗了,记得用那块香肥皂洗,你姐姐不喜欢屋子里有拖把味。”
其实宋戈一直觉得让他干家务没什么,他在大理宋老爹那儿也经常干,三夏大忙,农口夺食,抢水的时候,四五岁的宋戈就屁颠屁颠带着个手电筒跟在宋老爹屁股后头跟着他绕着田垄巡水,那时候宋老爹也会说:“还是我们小戈好啊,知道心疼老爹,不像我那俩个亲儿子,只顾着睡大觉。”
相比起通宵巡水,在家里洗个拖把真没啥,况且还有香皂,香喷喷的,宋老爹每年也就大年三十那晚会用香皂给大家洗澡,四个老爷们轮流用,小儿子先洗,宋戈和大儿子洗剩下的,最后才轮到宋老爹。
上了大学后,丁文嘉才知道家里那些闻着一股香皂味的拖把都是宋戈用手洗的,还心疼了宋戈好久。
但在宋戈心中,丁家对他不算无微不至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一个外来的孩子,他没指望人家真把他当亲生的,更何况按金瑶这几天说的,当年是金瑶安排丁家收养的他,甚至还用了些手段,宋戈似乎就更理解丁家的处境了。
可转念一想,如果金瑶从一开始就知道丁旺福是黑月的人,为什么会选择丁旺福来收养他?辛承又为什么会和黑月的人来往如此密切?
没错,最矛盾的就是在这一块,如果丁旺福没有那个印记,一切都说得通,可他偏有,按照金瑶的说法,丁家人和辛承可就是水火不容的关系了。
除非……
“你没骗我吧。”宋戈突然学着金瑶歪头的样子偏着脑袋看着她,宋戈伸手想要撑一下栏杆,金瑶一直这样往前他身上倾,他只能跟着往后倒,腰都快没力了,他得缓缓。
可指尖才一伸展,宋戈就触到了金瑶的手腕,他低头,才发现金瑶双手像是两根铁箍子一样抓着栏杆,两只手臂环圈着宋戈,虽然没有碰到宋戈一丝一毫,可也把宋戈吃得死死的。
都走到这地步了,宋戈也无所畏惧了,他敞开了说:“按你的说法,丁旺福就是见不得光的蟑螂,他怎么还敢和辛承来往?金瑶,你这话里话外的逻辑,总是有些圆不全的感觉。”
“太复杂了,说了你也听不懂。”
“这是你第二次说太复杂了,”宋戈无心去追问过去的事了,相较而言,他更担心丁文嘉,他又问:“我姐那么信你,你怎么不直接带她离开?”
“我暂时还不能走。”金瑶原本脑子里已经编纂一沓合理又体面的理由,譬如她公务缠身,譬如她还有其他的事,譬如自己不方便,可她看着宋戈精专又深邃的眼神,突然意识到,宋戈早就不是二十年前的那个小娃娃了,他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学识和思想,也包括对金瑶的猜忌。
金瑶突然退后了半步:“你想知道?”
“嗯。”
“不后悔?”金瑶故意提高了一个音调,“不害怕?”
“怕什么?”
“行。”金瑶突然转身,反手就把从露台到卧室的门给反锁了,还十分谨慎地拽了拽门把手,确认关紧了,才回头和宋戈再次确认,“宋戈,是你说你不害怕的。”
第25章 你把衣服穿上说话
等会,宋戈心里慌了,这是要做什么?
金瑶突然解开吊带裙上的绳带,自上而下地开始松裙子,宋戈吓得扭头闭眼:“你你你把衣服穿上说话。”
“你不是要看吗?给你看就是了。”金瑶也不是全脱了,她里头还穿着一件细肩带的小背心,这是当时丁文嘉带她买衣服时大力推荐的,说最适合咱们这种平胸女孩子了,又舒服又凉快。金瑶当场就往丁文嘉的胸口瞟,丁文嘉把冲锋衣拉链一拉,干咳了一声,偷声解释:“我这是假的,想着小金子要来,特意垫了海绵片。”
丁文嘉是个实在人,金瑶喜欢和她相处,正是如此,金瑶才会冒险提醒宋戈带走丁文嘉,不然,以丁文嘉为诱饵倒是能钓出几条大鱼。
金瑶已经长裙褪到了腰腹之际,抬头却看到宋戈的眼皮都快被他挤成包子褶了。
金瑶上手就拽宋戈,和他解释:“我受伤了,最近一个月都只能在苍山附近活动,离苍山太远了,我的伤口就不容易好了。”金瑶此话一出,宋戈才半睁开眼。
金瑶指了指自己的腹部,那是一道像是闪电的伤疤,从她的后背攀爬到前腹,在侧腰处分叉延伸,这应该是新伤,还没长出新肉,只有那一道道褚红色的血痕,按理来说,这么严重的伤口至少得去趟医院看看吧。
女孩子嘛,害怕留疤,还得忌口。
可金瑶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每天该吃吃该喝喝,也不忌口,喝完奶茶吃烤串,好像吃得越多就好得越快似的。
“被雷劈的。”金瑶只让宋戈看了一眼,又把吊带重新扯了回去,重新瘫到沙发上,靠着沙发背,手指朝天戳了一下,“被天雷劈的。”
这语气,好像还挺骄傲似的,金瑶又说:“可不是每个被天雷劈过的人,都能活下来的。”
宋戈听了,瘪嘴附和:“也不是每个做了亏心事的人,都能被劈得这么准。”
“我可没做过亏心事。”金瑶知道宋戈是什么意思,人发誓的时候总是喜欢四指朝天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如若有假,天打雷劈。
可真被雷劈一次,指不定大家都不敢发誓了。
那种感觉难以形容,从内到外都像是被粉碎了似的,筋脉一寸一寸地被震裂被撕扯被绞碎,如若不是她算准了时间一定要出来,金瑶也不会干引天雷劈结界这种蠢事,可她终究还是出来了,既然她出来了,就没人能再把关回去。
“那如果我不和我姐说呢。”宋戈是在试探,他心底虽然对金瑶有怀疑,可暂时还是偏向金瑶的,毕竟离开云南这种事没什么害处,天下之大,就算是金瑶也无法随时掌控他会带着丁文嘉去哪儿。
金瑶也不生气,她只笑:“你要真不想带你姐走,也行。”
金瑶此番是退让了很多步了,金瑶头一昂:“有我在,没人能伤得了她,不过,你得做好把这店重新装潢的准备了,我打起架来,排场很大的。”
宋戈还想追问,手机响了,是梁霄的电话。
“宋老师,快下来,肖金枝……不……不见了。”
***
肖金枝是梁霄亲自拖到露台旧沙发上的,中途就一直没管她,中间也就辛承来过,可辛承到露台找宋戈说话也就十分钟,连露台通往后院的拐角都没瞅一眼,应当是不知道那儿的旧沙发上躺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女人。
现在是正午,梁霄寻思着就算不喜欢肖金枝,可人都成那样了,总得给人家一口水吧,可等他看的时候,那沙发上哪里还有肖金枝的影子,倒是只剩下一张硕大宽厚的蛇皮,估摸着得有两米长,一臂宽,干瘪瘪灰蒙蒙的,像是蜕下好久的蛇皮。
之前都说云南蛇多,这客栈里之前的确也出现过蛇,可这么大的蛇皮,得是多少年长成的大蟒精才能蜕下吧。
梁霄和宋戈站在沙发旁边大眼瞪小眼,宋戈还没从楼上的惊诧中完全回过神来,他脑子空空的,只能通过深呼吸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他扭头问梁霄:“突然就不见了?那你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梁霄摇头。
“没其他人进来过吧。”
梁霄还是摇头。
“监控呢?”
梁霄手捂着额头:“这一块是监控死角,咱们把这么个东西藏在客栈里,我怎么好让人知道呢?”
宋戈肩上还贴着膏药呢,他动了动脖子,看了一眼这旧沙发的四周,这角度十分巧妙,刚好是从露台通往后院的一个转角,过道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过,旧沙发就摆在拐角处,被绿篱和头顶露台底板挡着,是个视觉盲区,从露台、从楼上甚至从后院都一眼望不到这里来。
如果是从这儿带个人走,只要走大门,肯定要经过大堂,梁霄一直在大堂呢,那就是走别处了,宋戈看了一眼栅栏边上那两米高的绿篱,种的是遮挡性能极好的大叶黄杨,用来和隔壁客栈的后院隔开,宋戈使劲扒拉了一下这绿篱,别说带个人走了,就算自己伸个脑袋进去都费劲。
从这儿是走不了了,梁霄似乎明白了宋戈在做什么,紧跟着补上一句:“吊出去呢?直接给人拴根绳子,拖出去的那种。”
“太难了,肖金枝得有多重?看着和我姐差不多吧,那得一百一左右了,光用绳子拖个一百多斤的活人出去还不被隔壁发现,不大可能。”宋戈摇头,忽而看到临海的露台,他趴在露台栏杆上看着水草丛生的淡水洼地。
梁霄跟在他屁股后头只说:“走水路也不大可能吧,多显眼啊。”
风铃响了,梁霄警觉地看向大堂,惊呼了一声:“嘉啊,你不是说七点才回来吃晚饭的么,怎么就回来了”
丁文嘉回来了?
宋戈忍不住抬头看了一下二楼金瑶的窗户,这让丁文嘉离开云南的事不是也没说定吗?而且金瑶不是说了,丁文嘉不走也行,这是金瑶把丁文嘉给喊回来了?还是真的只是提早回来而已。
大堂。
丁文嘉掏出手机,朝着梁霄晃了一下:“肖金枝给我发微信了,说想和我最后见个面。”
梁霄脸色大变,“肖金枝”这三字就跟三柄刀子似的,唰唰往他心头上扎,
“怎么了?”丁文嘉放下背包,又脱去外套,张嘴就喊,“跑得我热死了,有喝的没有?”
“有,给你留了杯芝士奶盖,”梁霄趁着转身的劲平复心情,嘴上略带试探的口吻:“肖金枝微信里又和你叨叨啥了?我和你说啊,她那人,不可信的,你少和她来往了,联系也别联系算了,”梁霄捧着奶茶递给丁文嘉,又伸出一只手向丁文嘉索要手机,“来,我帮你删了啊。”
这是宋戈刚好回了大堂,听得这一句当即就问:“她几点给你发的微信?”
丁文嘉把手机屏幕端给宋戈看:“下午一点多啊。”
一点多?
轰地一下,像是什么东西在宋戈脑子里炸开了花,宋戈和梁霄相觑一眼,身上的冷汗热汗混作一团,下午一点多,那时候肖金枝已经被弄晕放到旧沙发上了,拿什么给丁文嘉发微信?
“肖金枝手机在哪里?”宋戈声音虚虚的。
梁霄愣住,又拼命摇头:“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她好像根本就没带手机来。”
梁霄说完就慌了,他浑身发颤,越想越觉得奇怪,自打肖金枝浑身蛇皮地出现之后,他就一边搞卫生一边查了不少奇闻异事,尤其是关于蛇的,又想到今早晨在微信群里看到的一些灵异事件,还有人猜测周奇是不是得罪了什么土神仙,不然怎么死得那么奇怪。
可当着丁文嘉的面,梁霄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丁文嘉还不知道肖金枝满头癞子浑身蛇皮地来过客栈的事,这事儿不能牵连到丁文嘉。
丁文嘉抱着奶茶,吸管一插,猛地吸了两口就忍住不喝了,顺手递给梁霄,又问他:“你刚才说谁来了?什么手机?”
“哦,我是说肖金枝用手机给你恶作剧呢。”梁霄强行圆场。
丁文嘉摇头:“不像啊,她还给我发了语音。”丁文嘉摁了一下微信里的语音消息,里面肖金枝的声音掷地有声的:“行吧,其实我也想和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文嘉啊,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这次真的是我过分了,这次见面就当送我最后一程,我也挺想你的,我来你们客栈找你,行不?”
第二条:“但是说好啊,你弟和你对象对我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别带上他们,就你一个人来啊,也别告诉他们,就当我求你了,你知道的,我这人很要面子的。”
这语气,十分恳切,略带哀求,难怪丁文嘉又心软了,换了梁霄都会觉得肖金枝是想改邪归正了。
梁霄看了一眼语音消息的时间,一点三十一,那时候肖金枝明明跟个死人一样,谁发的?声音还能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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