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瑶一边说一边四顾看,腹部的伤口虽然被这件宽大的牛仔外套遮掩得很好,可现下灼痛复燃,她忍得很是吃力,这里后院东西不多,零碎都是些小摆件和小玩意,只靠着墙角有一排半米见宽的花箱和工具箱,也没个凳子让她歇歇。
“这个,你坐。”宋戈刚来就看到金瑶像只小鹿一样瞅来瞅去的,她手虚掩着腹部,宋戈猜到她应该是伤口开裂了却又故意不说,金瑶这人,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典型。
帮人帮到底,宋戈登时从靠墙的工具箱里掏出一个五加仑的塑料大花盆,倒扣过来,盆底还沾着泥巴,宋戈用抹布随意擦了一下,对着金瑶:“凑合一下。”
辛承斜眼看了宋戈一眼:“瑶娘娘岂会坐这种……。”
“行吧。”金瑶着实累了,面子的确是比天大,可她再不找个地方歇歇脚,她的天就要塌了。
“我刚说哪里来了?”金瑶一坐下,语气就跟着提了起来,“哦,对,三种可能性,第一,他们披的是人皮,人海漫漫,你查无可查,难办。”金瑶说完,故意看了一眼宋戈,他面色倒是平静,像是没听到似的,心理素质还不错嘛。
“第二,他们披的是黑月的皮,不过黑月早就不在你的系统里了,父生子,子生孙,一蛇多身份,更难办。”金瑶这次是故意看着凌冽说的,凌冽一直都没有抬头看金瑶,可几乎就那么一瞬间,他似乎轻轻扯了扯嘴角,他是在笑?还是在嘲讽?金瑶不知道。
金瑶貌似随意地继续说,“第三,”金瑶这次是看着辛承的,“你的系统出问题了。”
辛承立即摆手:“出问题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那就是前两种了。”金瑶抬手,手背朝上,食指微屈,指尖像是一柄钩子,朝着凌冽轻点了一下,“你背上有黑月的印记,大概率披的不是人皮,因为对于黑月来说,好不容易换了张干净的皮,没必要再打上一个黑色痕迹引人注意,所以你披了个同族人的皮?是对方主动给你的?还是你亲手扒下来的?嗯?”
凌冽闭着眼,好似这样他就可以无所畏惧地面对金瑶,他咧开嘴笑:“瑶娘娘折腾这么久都猜不到我的身份,难不成……是因为法器没在身边,功力弱到这种地步?”
金瑶不以为然:“一串铃铛罢了,我还嫌我之前的金铃铛俗气呢,还不如铜的有格调。”
金瑶说完,身朝后仰,她腰上有些没力气了,她轻轻靠在身后宋戈手肘边上,感觉到宋戈没有往后退,继而放松了肩部,把整个头枕在了宋戈的小腹,终于是舒缓了一些,伤口好像都没那么痛了。
宋戈分明感觉到了金瑶肩颈处的紧张和愤懑,她气的应该不是自己,而是凌冽那番话,宋戈感觉得出来,凌冽口中的那个“法器”,对金瑶来说应该很重要。
辛承拿着手电筒对着凌冽的脸一照,宋戈这才是看清凌冽现下的表情,他脸色又黑又青,额头和鬓角微微凸起的青筋像是活物一样,在不停地蠕动游走,看得人头皮发麻,隐约想吐。
辛承回头,示意金瑶:“瑶娘娘,皮好像快蜕了。”辛承努嘴朝着凌冽身后的人,朝他吩咐,“继续抽,抽到他蜕了这层皮,让我看看他到底是人是鬼。”
宋戈这才看清原来凌冽身后还站着一人,这人是辛承这边的,和开门的男人一般瘦,他手里持一短鞭,一臂长,拧着八股绳,抽打在人身上欻欻作响,却不留痕迹,不似寻常教训人用的鞭子。
宋戈小时候见过这种鞭子,那是宋老爹用来抽硬皮革的,放久的皮革会变硬,村里人又买不起城里专门软化皮革的试剂,就用水泡、手揉、鞭抽的办法软化皮子,拾到拾到还能再用好几年。
辛承这是要把凌冽的皮给抽软了?
“这么抽得抽到什么时候去。”金瑶有些不耐烦了。
辛承抬手喊停,请示一般:“要不,我亲自拿龙泉刀来剥?我贴着他的头皮剥,保证剥得整整齐齐,虽然有些血气,可剥完用冰水一浇,血凝得很快的,瑶娘娘可以先移步到楼上休息,剥好了皮,熏好了香,我再着人去请您下来。”
明明是残暴血腥的画面,可辛承说得那叫一个文质彬彬,说出了一股“闲敲棋子落灯花”的境界,宋戈这才是明白金瑶之前关于“辛承是个狠人”的说法。
“不必了,我亲自来吧。”金瑶回顾一眼宋戈,才轻声对辛承说,“往后宋戈在的时候,不要说些剥皮这种事,我怕他……对我印象不好。”
辛承木楞半晌,竟许久没缓过神来,过往瑶娘娘在意过谁?也就天帝说的话能稍入她耳,宋戈不过是个没权没势的白丁罢了,辛承越想越想不明白,只看着宋戈的眼神愈发深邃,继而恍然大悟,辛承突然一眯眼,学着宋戈也从工具箱里取出一五加仑大花盆,用袖子擦干净了给宋戈坐,语气十分谄媚:“干儿子,你坐。”
瑶娘娘要亲自动手,周围的人自当恭敬退后小半步腾地方,连同被绑着的其余六个人都自觉身体后仰,不敢靠的太近。
金瑶蜕皮不用鞭子,她半蹲下身,只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掐在了凌冽的下巴上,指甲内嵌,微微拧了一下,像是在判断火候,自言自语了一句:“你这皮,黏得还挺紧,知道你的道法是这几个人中最高的,竟没料到,原来这么厉害。”
凌冽闭眼冷笑:“再厉害,也敌不过瑶娘娘啊。”
“可你为什么不愿意睁眼呢?”金瑶顺着他的脸颊往上摸,纤长的食指柔软得像是植物的藤须,直到指腹攀上凌冽的太阳穴,金瑶手一顿,余光里,凌冽的眼皮子抖动得厉害。
“是这吗?”金瑶话语还未落稳,手指尖突然用力往凌冽太阳穴一掐,凌冽根本来不及躲避,他浑身猛地抽搐,像是触电一样,脖颈处倏尔拱起拳头大的肉团,将薄薄的一层皮都撑得半透明,隐约之间可见里面红滚滚的一团肉糜,宋戈见了忍不住扶上手边一柄园艺铲。
辛承立刻起身,夺过身边人手里的短鞭,对着凌冽发狠一抽,冷呵:“硬撑着做什么?还不把皮蜕了。”
“我来。”金瑶手腕只轻轻一甩,无数藤须从四方蔓延而来,它们穿过栅栏、爬过台阶、有的直接破土而出,密密麻麻缠缠绕绕,直接锁上凌冽脖颈,金瑶紧跟着起身,直接一脚踹上凌冽胸口,将他整个人直接踩在地上。
“蜕不蜕?你蜕不蜕?”金瑶如今的确有些吃力,凌冽说得对,她法器不在身边,身法都大不如前,加上受了伤,收拾一个凌冽竟然都让她如此疲惫。
可既然动了手,就必须得胜而归。
金瑶不再多说,以胳膊为轴,像女人们卷毛线一样画着八字缩短藤鞭,直到只剩下半臂的距离,金瑶忽而狠拽藤鞭,勒得凌冽整张脸都变了形,他两颊时而干瘪,时而突鼓得像是□□,两只眼珠子似要爆出来一般。
“辛承,摁住他的脚。”金瑶有些使不上力气了。
金瑶昂头,又喊:“宋戈,摁住他的胳膊。”
宋戈一听,竟呆滞良久才反应过来金瑶是在喊自己,她怎么会喊自己来帮忙?很明显,自己是这群人里最能拖后腿的一位。
金瑶又喊了一声:“我肚子痛。”
她肚子痛?对,她是有伤的,宋戈立刻醒悟过来,他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却发现金瑶已经压着凌冽滚到了菜地里,这大晚上的,为了掩人耳目没有打开后院那盏大灯,只有周围几个人打着手电,宋戈看不清,只能顺着凌冽的鼓囊囊的脖子往下摸,却怎么也摸不到凌冽的胳膊。
“他胳膊没了,他胳膊在哪?”宋戈反复问,却没有人能答他,再回眸,凌冽哪里还是个人形,他像是一团可以被随意揉捏的面团,慢慢拉长,越发像是一条大蟒。
“宋戈,走。”不知是辛承喊了一声还是金瑶唤了他一句,宋戈突然被人一拽,只觉得怀里似闯进了一人,俩人抱作一团趔趄跌进菜地里,各自吃了一嘴的泥。
“你压我肚子了。”这是金瑶的声音,宋戈起身,发觉金瑶的小腹刚好被他的胳膊肘给怼了一下,宋戈慌忙扶着她坐直身子,一回头,只瞧见一条大蛇尾朝着两人横扫而来,宋戈下意识抬起手臂护住两人的头,可下一瞬,宋戈只觉手臂被溅润了一大滩液体。
他抬头,只看到自己的手肘、额头、耳朵全挂满了腥臭黏稠的血液,辛承持刀直挺挺地站在他们前面,只回头看了俩人一眼,他又顺脚把砍断的蛇尾踢到了一边,这才是把刀塞给身旁一人,继而吩咐:“蜕了皮的蛇就跟没翅膀的鸟一样,折腾不了多久了,就这一个凌冽难对付,余下六个,你们自己练手。”
辛承一边吩咐手下的人,一边心事重重地看着还坐在地上的金瑶,什么也没多说,只对宋戈柔声提醒了句:“先把瑶娘娘扶起来。”
宋戈自己手肘也摔了个狠的,左边胳膊几乎都不能动了,他只期望可别又脱臼了,小时候喜欢往山上跑,骨折骨裂脱臼他给自己送了个全套。
现在他都还记得村头老村医给他接胳膊的时候红脸醉酒的样子,当时那老村医盯着宋戈刚好接好的细胳膊反复看,看着看着就抬头对满头大汗的宋老爹说:“好像歪了,要不,卸了重接?”
宋老爹也是个实在人,直接问了句:“那……这接第二次还要给钱不?”
比起宋戈自己的胳膊,他更担心金瑶,他胳膊如何至少他还有数,可金瑶呢?伤成那样还非要来逞能,一边逞能一边又让宋戈帮忙,宋戈真是弄不懂她。
宋戈单手扶着金瑶起身,金瑶走路明显有些不稳当了,辛承也没让金瑶多担心,一边环顾四周,想着待会如何处理后事,一边叮嘱金瑶:“瑶娘娘累了,先上楼休息,脱皮这最麻烦的一步瑶娘娘代劳了,余下的就交给我们了。”
第31章 宋戈,你是我养了二十五年的……
从后院上楼,势必要经过大堂,可宋戈知道金瑶必然是不想让梁霄和丁文嘉看到她这副模样的,其实刚才后院动静这么大,但凡有耳朵的应该都会担心后头发生了什么,可宋戈往大堂里事先瞥了一眼,发觉里头安安静静的,他先把金瑶靠着墙角安顿好,又快步过去看了一眼,才发现丁文嘉和梁霄靠着沙发上睡着了。
丁文嘉枕着梁霄的大腿,盖着梁霄的外套还睡得挺香,呼吸声都跟着沉重起来。
大堂的钟响了,钟声刚好十二下,宋戈连忙转身扶着金瑶上楼,在钟声的遮掩下,俩人的脚步声显得轻盈不少。
“房卡。”宋戈把金瑶扛到房间门口,伸手朝着金瑶索要开门房卡。
金瑶低着头,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叫:“你出门打架还带房卡的?”
宋戈嘬了嘬嘴,表示无奈,备用房卡在一楼,可金瑶的状态,似乎撑不住再走一趟,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宋戈更不放心。
干脆先把金瑶安排在他房间,总归要有一个能让她靠着的地方吧,自己的房卡呢?应该是在牛仔外套里。
可自己的牛仔外套在金瑶身上穿着呢,房卡是放在应该是放在左边内侧口袋。
“你解下扣子,我房卡在里头。”
“你想干嘛?”金瑶警觉起来,“你想看我的伤口然后嘲笑我?没门。”
都这个时候了,金瑶居然还能觉得自己是想笑话她?这女人的是把面子看得多重要。
宋戈无语:“一般的女孩子,最多也就会以为我想非礼她。”
金瑶张嘴想要辩驳,宋戈直接把金瑶胸前外套扣子扯开,也没多想,快手摸了下衣裳内口袋,找到了房卡,直接用食指把房卡一勾。
“滴。”
宋戈三下五除二地把金瑶往房里一扛,先把她安顿好床尾,想了想,又学着金瑶在自己屋子里的设置,把被褥枕头全部推挤到一团,他记得,金瑶说过她腹部受了伤,得坐着睡。
宋戈这屋子里就一床被褥,有些不够,他转身去了浴室,又取了浴巾毛巾,回来的路上,顺道用脚尖绊着门边关了门。
“够吗?”宋戈一边给金瑶垒被子和浴巾,一边问她。
“你挺熟练啊。”金瑶嘴上虽然呛着宋戈,可身体还是很老实地靠上这一座“被子山”,总算是觉得舒坦些了。
“什么熟练?”宋戈不解。
金瑶低头示意了一下自己的扣子,又努嘴朝着门口,像是在夸赞宋戈刚才的顺“脚”关门,她笑着重复:“动作挺熟练的。”
宋戈懂了,他摇摇头:“我不和你闹,你这嘴皮子都能跑高铁了,都伤成这样了,还有精力和我开玩笑,”宋戈说完,又退后半步,“你刚才可别误会,我只是为了拿房卡,”他说完又眼神四瞟,“而且,我好像没碰到你吧。”
“你碰到我也没事。”金瑶倒是大气,“我又不会和你计较。”
宋戈有些头痛,他时常觉得和金瑶说话得带足了心眼,金瑶安排的套路,一路上全是坑,无论你是用跳的还是滚的,总得落到她的碗里去。
罢了,说得过金瑶又能如何?他说赢了她她以后就能不烦他了?
金瑶盘起腿,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她这副身子骨本就和凡人不同,除开和凡人一样受了伤会流血,修复、生长和衰老的方式更像是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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