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欢下意识地拉住唐敬尧的胳膊,将脑袋缩到他身后。
闻煜走进屋,笑了声:“谁家小朋友,这么害羞?”
曲尽欢听到调侃的话,羞得脸通红,更不敢露面了,两手紧紧揪着唐敬尧衬衣,把脸贴到他背上。
唐敬尧把她拉到身前,对闻煜说:“别废话,赶紧看病。”
诊断结果是急性肠胃炎,主要原因是吃了不卫生的食物,再加上吃杂了,又在过度受热的情况下喝了冰水,多种原因,引发肠胃黏膜急性炎症。
曲尽欢躺在床上,看着药瓶里的药液,想死的心都有。
半个小时前,她还在浴室跟唐敬尧亲热,现在却躺在床上打吊瓶,原因是自己嘴贱,吃了不卫生的食物。
门外走廊尽头。
闻煜笑着问:“养多久了?”
其实他想问的是,不会没成年就下手了吧?
唐敬尧一眼看穿闻煜的想法,冷冷地说道:“没你想的那么无耻。”
闻煜抬手拍了下他肩:“小姑娘才十八,还小,你悠着点。”
唐敬尧纠正他:“十九。”
闻煜笑了下:“人姑娘生日是八月的,这才五月份,还有两个多月才满十九。而且就算满了十九,你也比人家大十岁。”
唐敬尧沉下脸:“滚吧。”
曲尽欢躺在床上数点滴,一滴,两滴,三滴……
她数了十几滴后,长长地叹口气。
唐敬尧推门进屋,听见她的叹气声,问道:“还有哪里不舒服?”
曲尽欢回道:“没有。”她转过脸看向唐敬尧,一脸歉意地说道,“对不起,让你扫兴了。”
唐敬尧坐到她旁边,语气淡淡道:“别胡说。”摸了摸她脸,问道,“下次还敢乱吃吗?”
曲尽欢直摇头:“不敢了,我下次来见你不吃饭了,什么也不吃,宁愿饿着。”
唐敬尧说:“人吃五谷杂粮,生病很正常,尽量注意饮食卫生。”
曲尽欢乖巧地答应:“好。”
唐敬尧起身去给她倒热水,把她扶起来,照顾她吃药。
曲尽欢吃完药,刚准备躺下,突然小腹又绞痛,她捂着腹部叫了一声。
唐敬尧眉头一皱:“又怎么了?”
曲尽欢正要说话,一股热流喷涌而出。
“糟了。”
她掀开被子一看,果然来月经了。
“我……”她一脸尴尬地看着唐敬尧,“我,我来月经了。”
说完,她快速拉起被子捂住了脸。
她完全不敢看唐敬尧的脸,真的很怕唐敬尧一怒之下把她丢出去。
唐敬尧太阳穴突突直跳,咬了咬后槽牙,烦躁地按了下眉心,站起身往外走。
曲尽欢听到关门的声音,悄悄把被子放下来,如释负重地呼出口气。
她心想,今晚过后,她跟唐敬尧的关系大概也就结束了。
早点结束也好,长痛不如短痛。
她倒没有任何失落感,反倒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轻松。
因为这种关系,早晚都要结束,与其随时想着哪天结束,不如早点断了。
唐敬尧下到一楼,绕过花木扶疏的庭院,来到一处房门前,按响门铃。
叶渊洗完澡刚走出浴室,身上只围着一条浴巾,衣服都还没来得及穿,听到门铃声,急忙走去门口,通过视频,看到是唐敬尧。
他打开门,问道:“什么事?”
唐敬尧径直走进屋:“拿点东西。”
叶渊问:“拿什么东……”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唐敬尧从柜子里拿出两包卫生巾。
唐宫酒店,除了唐敬尧住的专属套房,其他所有套房,包括每个单间酒店,都备了卫生巾和避I孕套。
唐敬尧那间套房,算是他的一处私人住宅,他没有让人放女性以及两性需要用的东西,就连避I孕套,也是在带曲尽欢回来后才放的,至于卫生巾,他根本没往那方面去想。
“你中邪了?”叶渊见他拿着两包卫生巾往外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唐敬尧没理,拿着卫生巾快速回了房间。
他推开门,看到曲尽欢自己举着吊瓶慢吞吞地往卫生间走。
“你在干什么?”他冷声发问。
曲尽欢冷不丁听到他冷厉的声音,吓得一抖,手里的玻璃安瓶差点没拿稳。
她转过身看着面容冷峻的唐敬尧,小声说道:“我想去换裤子。”
唐敬尧走到她跟前,沉着眼看她:“你怎么换?”
曲尽欢抿了抿唇,想哭却不敢哭,眼眶红红的,看着都快碎了。
唐敬尧心里一软,那点无名之火被硬生生地浇灭。
他淡淡说了句:“我给你换。”
曲尽欢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道:“什么?”
唐敬尧把她扶进卫生间,又转身去衣帽间拿了条干净的内裤和睡裤。
他将她染了血的裤子脱掉,打开花洒,放出热水。
“蹲下。”
曲尽欢彻底麻了,人还在,魂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
她缓缓蹲下,满脸通红地把脸扭到一边。
唐敬尧从小金尊玉贵地长大,不管是在京北叶家,还是后来回了海城唐家,身边保镖保姆不断,向来都是别人照顾他,他从没照顾过任何人,更没为任何人做过这样的事。
这还是他第一次,蹲在地上,近乎匍匐般低着头,给一个女孩洗……
手刚伸过去,一抹猩红落在他指尖上。
他指尖滚烫,如梦初醒,猛然站起身,冷着脸丢掉花洒,转身走出淋浴间,走到洗手台前,挤了一大坨消毒洗手液,用力搓洗手指。
曲尽欢惊醒过来,情绪反而很平静,没有害羞,也没有尴尬。
在极度的社死后,她现在内心很安详,接近死亡状态。
反正今夜过去,一切都会结束。
她打着针管的那只手不能沾水,也不能动,只能单手洗。
洗完,她用棉柔巾擦干,然后自己举着吊瓶,走去外间穿裤子。
穿的过程中,血滴落,染红了裤子边缘,她没管,把内裤提到大腿上,拿过卫生巾,尽量用没打针的那只手使力,插着针管的那只手小心辅助,僵硬缓慢地撕开了卫生巾,自己垫上。
做完这一切,插在血管里的针头歪了,手背肿了起来,血液回流。
她急忙把输液管关了,阻止了血液回流,也阻止了药液流入她身体中。
然后她走出去,看到唐敬尧背对着她站在窗边抽烟。
“唐先生。”她温软地叫他,“你会拔针吗?”
唐敬尧缓缓转过身,神色冷淡地看着她,片刻后,吐出一口过肺的烟。
他看到她输着药液的管子里回流了很长一段血,猩红刺眼。
曲尽欢看着与夜色几乎快融为一体的唐敬尧,一身黑,毫无温度。
朦胧烟雾下,他深邃凌厉的脸又冷又狠。
其实这才是真正的他,偶尔昙花一现般的温情,更像是幻觉。
她抿了抿唇,温柔地说道:“很抱歉,让你扫兴,也给你添麻烦了。医生还在吗,如果还在,你让他过来帮我把针拔了吧。”
她自己不敢拔,要不然她就自己拔了。
唐敬尧捻灭半截烟,这是他第一次将一支烟抽到过半。
他将烟蒂扔进烟灰缸,拿起手机给闻煜打电话。
闻煜正在牌室跟宋文易他们打牌,接到电话,急忙赶了过来。
看到曲尽欢手背肿得像发面馒头,身为医生的本能,立马皱起眉,板着脸问:“怎么回事,针头怎么还歪了?”
曲尽欢说:“我自己不小心弄歪的。”
确实也是她自己。
闻煜替她调整好针管,又把输液开关打开,叮嘱她:“手放平,千万别再乱动。”
曲尽欢问:“闻医生,我感觉我已经好了,能不能不输液了?”
她想现在就走,想回学校。
闻煜却指了指坐在窗边的唐敬尧:“问我没用,你得问他。”
曲尽欢转脸看向唐敬尧,小心问道:“唐先生,我可以不输液了吗?”
唐敬尧眼皮一掀,淡淡地看着她:“你说呢。”
“我……”曲尽欢局促地抓了下衣服,慌乱地垂下眼,小声说,“我不想输液了。”
唐敬尧:“那就不输了。”
闻煜走后,曲尽欢右手捂着肿痛的左手手背,忐忑不安地看着唐敬尧。
“唐先生,我想回学校,可以吗?”
第37章 Chapter 37 晋江首发
不知是海上起了雾, 还是月亮染了霜。
天上那一轮半圆月好像蒙了尘,模糊朦胧,看不真切。
曲尽欢侧身躺着, 头枕着右手臂, 因为右手没打针。
她脸朝窗户, 看着窗外。
窗外的月亮越来越模糊, 模糊得都看不清形状, 只能看见一团潮湿的光晕, 轻轻一眨眼,光晕就碎了。
哦, 原来不是月亮蒙尘,是她眼里起了雾。
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一动不动地躺着, 像没有生机的玩偶娃娃。
身后的保洁大妈轻声问她:“曲小姐,您睡了吗?”
曲尽欢闭上了眼, 没回应。
大妈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她听见大妈对门外的人说:“唐先生,曲小姐已经睡了。”
男人声音低冷:“嗯, 你去休息吧。”
然后门开了一下,没过几秒,又关上了,屋里陷入一片死寂。
凉凉月色,满室清辉,白色纱窗如鬼影飘荡。
曲尽欢睁开了眼, 看着玻璃外透亮的月亮,眼神逐渐朦胧。
她想家了,想回酒叙, 想回云溪,想坐在竹林间听风声看日落。
可她现在却回不了家,她连学校都回不了。
唐敬尧不让她回学校,他说太晚了,她一个小姑娘回去不安全。
她没反抗,因为反抗也没用。
唐敬尧若是想送她回去,千山万水也能送,但他不想送。
后来唐敬尧叫了一个酒店的保洁大妈为她敷手,又叫人给她送来红糖姜汁茶和当归益母粥。
弄脏的床单被套,他让人全部换成了新的,就连整个屋子,也让人重新打扫了一遍,从浴室到卫生间,角角落落,清理得一尘不染,清理完又全面消毒。
其实唐敬尧让人做这些事的时候,她没有从他眼中看出半分轻视,可能他确实也没有轻视她的意思。
他只是做了一件对他来说,再寻常不过的事。
可不知为何,她还是很难受。
那一刻,自卑难堪再次席卷而来。
她很久没有这种感受了,第一次自卑难堪,还是她八岁的时候。
那年爷爷在蓉城工地上打工,奶奶平时在老家照顾她和小姑,放了暑假,奶奶带着她和小姑去蓉城玩。
说是玩,像他们这样的贫苦家庭,到了城里哪里有钱玩,只不过是在爷爷租的老旧房子里住一段时间而已。
有一天,包工头在餐馆请客,宴请老家的工人吃饭,还允许带家属。
那个包工头,也是云溪镇的,跟曲尽欢是同一个镇。
作为非常近的老乡,曲尽欢一家人都去了。
吃完饭,男人们聚在一堆抽烟打牌,女人们有的打牌,有的聚在一起闲聊,而孩子们,则欢快地在广场上奔跑玩耍。
包工头的老婆买了肯德基,给所有小孩当零食吃。
那是曲尽欢第一次吃肯德基,她当时什么都不知道,傻乎乎地问:“为什么肯德基的盒子上有个白胡子老爷爷?”
一个小男孩哈哈大笑:“因为这就是肯德基啊。”
其实小男孩也没说明白,可所有人却都哈哈笑了起来。
然后大家都嘲笑她,说她真土,竟然连肯德基都不知道。
当时她呆呆地拿着一个才啃了两口的鸡腿,想哭却不敢哭,在嘲笑声中默默放进了盒子里。
她没再吃,也没跟他们玩,一个人躲到角落,坐在角落悄悄哭了很久,无人关心,也无人找她。
那时候,没人教她,即便是贫穷,也可以不用自卑。
直到后来上了初中,她遇到了一个很好的语文老师。
老师告诉她,就算是贫穷,就算是身有残疾,也不用自卑,做人只要俯仰无愧,正直善良,就可以傲气凛然地面对任何人。
从那之后,她性格慢慢转变,从最初的文静怯懦,变得活泼开朗,成了大家眼中的温暖乖女孩。
可老师却没告诉她,大学圣地竟然也会如此险恶。
而她遇到一个好老师的好运气,并不是随时都有。
否则,她就不会在唐敬尧这里躺着了,也不用再次承受自卑和难堪的煎熬。
今夜她在面对唐敬尧时,面对他冷漠无情的体贴,她再次感受到了自卑和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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