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鲤本来打算等江白榆睡着后找机会跑的,哪知这家伙竟然一整晚都在练功,把它看呆了。
小白脸竟然不睡觉的吗?
——
次日上午,云轻找楚言禾借来楚氏家谱翻看了一下,并没有找到楚靖安的名字。
“难道是我猜错了?楚靖安的楚并不是城主府的楚?”
江白榆想到一事,“昨夜韦三娘说她极爱桂花,楚氏的城郊别苑桂园,里面种着许多桂树,树龄都是两三百年,这其中会不会有关联?”
“对啊,”浮雪眼睛一亮,拍了拍巴掌说道,“那日言禾好像同我说过,这些桂树是以前某个城主为心爱的女子种植的!”
说到桂花,云轻忽然想到另一件事:“楚氏家庙那尊神秘的塑像倾城子,手里也拈着一枝盛放的桂花。我当时光注意他没有脸了。”
这么多巧合,很难让人不联想。
江白榆沉吟道:“楚靖安和倾城子,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有这个可能。”
浮雪问道:“种桂花的那位城主呢?会不会三人都是同一个人?”
“先找找他。”云轻说着,依着韦三娘去世的年代又翻看家谱。
第二代和第三代城主都在怀疑范围里。
第二代城主是楚向之的长子,因楚向之当城主的时间较长,这位长子继任城主时已经接近六十岁,当了两年城主就去世了。
接替他的是他的儿子,在任时间比他长一些,有十一年。
自然,家谱上这两个名字都不是楚靖安。
浮雪问道,“会不会是改名换姓?或是夺舍?”
江白榆
答道:“目前来看,夺舍可能性大一些——楚靖安他很可能是个邪修。”
云轻沉默不语,顺手把所有城主的情况都翻看了一下,然后“咦”了一声。
第53章 夺舍 “变态啊你们!”
程岁晏:“云轻, 你有什么发现?快说。”
“大概就是从第三代城主开始,”云轻指尖在家谱上那个名字上点了点,“玲珑城主们的寿命开始变短了。”
一般家谱每隔几十年会修缮一次, 给故去的族人补上详细的生卒年,重要的人物会有简略生平。
云轻匆匆扫下来, 发现从第三代家主开始,两百多年来, 没有一任家主能活过六十岁, 大部分都是在四五十岁去世,最短寿的竟然只有二十五岁。
而玲珑城的第一代城主楚向之, 可是活了八十二岁。
程岁晏问道:“这说明什么?”
江白榆凝眉思索, 不知不觉地也开始学云轻挠下巴,他说道:
“这说明,假如是借尸还魂,那么,楚靖安可能不止借了一代。有可能, 每一代城主都被他夺舍了。身体承受不了他的魂魄, 才导致短命。”
程岁晏一下子感觉有一股凉气儿从脚底往上冲, 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所以, 每一代城主都是顶着不同脸庞的同一人吗?
这也太邪门了!
他觉得这种事情实在太匪夷所思了,想了想,说道:“可是每代都被夺舍的话, 熟悉这些城主的人,他们不会发觉异常吗?”
云轻:“不,你忽略了一件事。这每一代城主都是父子关系,儿子作为继承人被培养,父子会经常见面的。
他夺舍在一代城主时会长期观察下一代城主, 这样等夺舍到下一代时就能模仿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这也行?!”
浮雪突然脸色一变:“每一代城主?那楚言章会不会也……?”
云轻面沉如水,默然不语。
黑猫辞鲤坐在笼子里,一边无聊地舔着爪子,一边把他们的讨论都听全了,它说道:
“楚言章芯子里换人了?难怪他要和蓼蓼分开。算算时间,两人确实是在他继任城主之后分开的。”
他这么一说,更加坐实众人的猜测。蓼蓼毕竟是妖,对修行一事敏感,若是与他长期接触,可能会发现他的问题。
所以他夺舍楚言章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她一刀两断。
“师姐,现在怎么办?”
“简单,把他魂魄扯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程岁晏一竖大拇指,“不愧是你。”
——
深夜,楚言章的院落里。
院中挂着许多灯笼,四处一片寂静。守夜的仆人睡倒一片,不用说,又是云轻的杰作。
这院里有棵大梧桐树,白天满地的梧桐叶已经扫得干干净净,到夜里,又落了一层。
咔嚓——
人的脚踩在枯叶上头,发出干燥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深夜尤其明显。
浮雪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云轻说道:“你也算经历不少场面了,还紧张啊?”
“不是,我听这声儿,想吃锅巴了。”
“……”
“嗤”的一声轻笑,从云轻的肩头发出。
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她肩头正挂着一只小猫。
云轻担心辞鲤逃跑,便提议带上它。江白榆不方便提着个笼子行动,干脆用点符术把它变得小小的,巴掌大的一只,还不能动。
他本来是把它放在肩头上的,但是路上掉下来一次,摔得它骂骂咧咧的。
云轻想了个办法,把它小爪子里藏的指甲掰出来,指甲弯弯的带着尖儿,正好当钩子用。
她觉得还挺好玩的,所以没有还给江白榆,直接把这一钩猫挂在自己肩上。
辞鲤抱怨云轻:“年纪轻轻,坏心眼倒是不少。”
云轻说:“白榆,下次把它变成簪子,簪在头上一定很好玩。”
江白榆笑,“好。”
辞鲤:“变态啊你们!”
穿过庭院,众人提着灯笼走进楚言章的卧房。
室内没有点灯,床前的撒绫帐子被撩起来,借着灯笼的光线,他们看到楚言章脸朝外侧躺在床上,一手垫在脸下,睡得安稳。
睡梦中的他不像白天那样总是板着一张脸,五官显得更加柔和舒展,好像比白天年轻了几岁。
云轻要检验夺舍的原理很简单。
正常来说,人的魂魄与肉身的外表是一致的。
一个新死的人,魂魄在刚刚离体时最为清晰,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变淡,最后模糊不清。当然,多数魂魄没走到这一步就去投胎了。
而假如死去的魂魄有执念,则会清晰很长一段时间,比如韦三娘那样。
有些人活着也会遭遇魂魄离体,这时的魂魄是生魂。生魂与死魂类似,只是一般不会像死魂那样变淡,而如果是身负功德之人,魂魄则又比普通人更鲜亮一些。
不管怎样,这些魂魄都与他们离体前的肉身保持一致。
也就是说,假如魂魄离体后与他的肉身长得不一样,那么就可认定为夺舍。
云轻自然也有办法让楚言章离魂,只是江白榆修为更高,又有个法宝源源不断补充灵力,她乐得偷懒。
江白榆点燃一支细香,念起咒语催动烟气进入楚言章的鼻息。
心志坚定的人魂魄极其稳定,所以要刺激一下。
睡梦中的楚言章吸入烟气后,身体开始挣扎,逐渐出现梦呓,他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身上慢悠悠飘起一缕魂魄。
魂魄成形,坐在床上呆呆地看他们。
他的脸,他的身形,他穿的衣服,与此刻床上躺着的楚言章别无二致。
不仅如此,似乎还比普通的生魂更亮一些,显见得是身负功德之人。
浮雪呆住,“啊,他没有被夺舍啊?”
其他三人也是一脸意外。
云轻肩头的辞鲤忽然嘲讽地嗤笑,“你们煞有介事地分析半天,就这?我差点真信了。”
程岁晏说道:“假如前面的城主都被夺过舍,那么楚靖安没理由放过楚言章。
现在楚言章好好的,是不是就意味着,根本没人被夺舍?我们之前猜测的方向是错的?”
江白榆:“如果不是被夺舍,前面那些城主集体短寿的原因又是什么?”
浮雪:“有没有可能,短寿只是因为太过劳累,你看现在这个楚城主就经常要熬夜批公文呢。”
辞鲤插嘴道:“只有你这种笨蛋才会觉得批公文能劳累到短寿。”
浮雪捏着它的后颈大力晃了晃,一边骂道:“闭嘴,狗东西!”
辞鲤感觉自己脑仁儿快要被她晃散了。它回骂道:“住手,蠢东西!”
程岁晏觉得他们俩吵架还能吵出对仗感,挺有才华的。他趁着浮雪晃辞鲤,偷偷摸了一把它的尾巴。
奈何,它此刻的身体太小了,他的手掌又太大,于是就造成了一些尴尬的效果。
“你摸我屁股干什么!”
程岁晏:“……”
江白榆问云轻:“云轻,你觉得呢?”
云轻摇摇头,默然不语,提着灯笼在这卧房里转了一圈。
墙边立着个木架子,架子上高低错落地摆着不少珍玩。
她拿起一个深蓝色的琉璃瓶,瓶身晶莹剔透,其中有些小气泡,在灯笼的映照下仿佛夜空与群星,美不胜收。
放下琉璃瓶,又拿起一个犀角雕。犀角依着形状雕成一个小船,船上摆着矮桌和杯盘,两个羽扇纶巾的文士正跪坐在桌前把酒言欢,形态逼真。
放下犀角雕,她走到窗前一张桌子旁,看到桌上摆着笔墨纸砚,放着一本书,一沓公文。
书是一本山水游记,公文则是协同朝廷帮玲珑城驻军征收粮草的,都已经批好了,整整齐齐地摆着。
挨着公文不远处,一堆纸上压着个约莫一寸多长琵琶形的螺钿漆盒,像是做镇纸用的。
云轻拿起漆盒。漆盒
表面的黑漆均匀油亮,上头有白螺钿嵌成的两只蝴蝶,灯光下闪着五彩斑斓的光泽。
翻开漆盒,里头是暗红色膏体,飘起一股细腻浓郁的花香。
浮雪走到她身边,看了眼她手中的小巧精美的漆盒,问道:“师姐,这是什么?”
“是个胭脂盒。”
“哈?他屋里怎么会有胭脂盒?是预备送给女孩子的吗?”
“不太像,这胭脂是用过的。”
“哦,那可能是哪个丫鬟落在这房间里的。”
辞鲤插嘴说道:“严谨点,也可能是他自己用的。”
“噫——”浮雪拉长声调。她实在想象不出沉默刚毅的楚言章用起胭脂来是个什么鬼样子。
云轻放下漆盒,说道:“走吧,先回去。”
几人把楚言章的魂魄安放好,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
床上,楚言章翻了个身,重新平稳地睡下。
窗外,乌云渐渐爬起来,遮住了月亮。
——
黄金做的笼子里,乐尘子正在和那人下棋。他执白,对方执黑。
棋筒被塞进鸟笼子里,轮到乐尘子时,他从棋筒里抱起一粒洁白的棋子儿,像是抱着一小扇石磨一样,往笼外的棋盘上一扔。
白棋便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要下的位置上。
对方思索片刻,落下黑子。
乐尘子看了看他落子的位置,说道:“你这手臭棋,瘾还挺大。我都不好意思赢你。”
那人并没有生气,而是说道:“你那大徒弟,与我年少时倒有几分相像。”
“是吗,你若喜欢,也可以收她为徒,我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不会介意的。
不过说好了,得讲先来后到,礼不能废。届时我做大你做小,你得唤我一声师兄。”
对方终究是没忍住,放雷劈了他。
乐尘子哈哈大笑。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邪门的处境。明明身陷被动,但是把对方气得跳脚时,他又有一种微妙的胜利感。
所以哪怕知道会被雷劈,他也总是忍不住气对方。
头发被劈出了一种烧鸡毛的焦糊味。乐尘子在这种焦糊的气味中心想,这算不算一种自欺欺人呢。
放完雷,那人忽然一笑,说道:“我不杀你的好徒弟,还有一个原因。”
“哦?”
“就算我不杀她们,她们也会死。”
第54章 一箭双雕 云轻勾着嘴角,与江白榆相视……
次一日, 云轻几人翻了些玲珑城里留下的典籍,没有任何典籍记载过楚靖安这个人。
他与这世上无数的普通人一样,来过, 走过,世间再无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他们的欲望, 他们的爱恨,随着他们的逝去都归于平静, 无人在意更无人记起。
尘归尘, 土归土。
线索便卡在这里。
楚靖安也好,倾城子也罢, 说来说去, 云轻几人目前掌握的信息实在太少了,对方又只在暗处偷偷摸摸的。
偌大一个城池,二三十万人,要找这样一个偷偷摸摸的邪修,实在太过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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