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身前来就说明,华阳派的主要计划只是引导我们和倾城子对抗,对于和我们的正面冲突,你们准备并不充分。
既然是暗中引导一切,那么来执行这个任务的,最好是一个能够随机应变的人,如果能千变万化那就更好了。
我想,没有谁比华阳派的掌门夫人、修无相道的千机仙秦染情更合适的了。”
云轻一口气说了这些,顿了顿,又补充道:
“不过,只派你一人前来执行任务,多少有些考虑不周。如果我是江病鹤,我一定会多派点人来,咱们华阳派又不缺人手。
除非……江病鹤有他的顾虑,他怕太多人来,会暴露华阳派的身份。让我想想,难道是怕白榆知道?”说着,看向江白榆,“你们这父子关系可是够复杂的。”
地上的男人听罢她的话,勾着唇角微微一笑。他轻轻抿着嘴,笑不露齿,眼波横飞,这样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出现在一个面貌平凡的人脸上,显得很违和。
紧接着,他的脸变了。皮肤变得白皙,五官变得柔和
,鼻梁变得高挑,眉毛变得纤细秀美,眼睛变得明亮水润,嘴唇变得饱满嫣红。
与此同时,身材也变了。方才那一身男装此刻挂在身上便显得过分宽松,却又遮掩不住她玲珑曼妙的曲线。
他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
程岁晏嘴巴一张再张,他感觉自己以后可能会对美女多少留点心里阴影。
这女子红唇微张,皓齿半露,轻声说道,“其实你说错了一点,对于你,我准备还是充分的。只可惜,却料算错了我自己的儿子。”
她说着,看向江白榆,目光里有不解,有痛惜。
江白榆神色冷淡,端起茶碗,轻啜了口茶水。
秦染情眼圈便渐渐变红,千言万语,都蕴含在她眼眶里那层要落不落的泪花里。云轻从未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什么叫“我见犹怜”。
秦染情终于把泪水逼回,她深深吸了口气,柔声说道:“榆儿,跟我回家吧。你阿爹想你了。有什么事,咱们回去再说。”
江白榆视线垂落,眼睛盯着清澈的茶汤,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回去?”
秦染情似乎是被这讥嘲的一笑刺了眼睛,有些意外地怔了怔,随后问道:“白榆,你果真……爱上了这个女子?”
说着,看向云轻。“这个女子”指的是谁,不言自明。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承认,“是啊。”
云轻心脏猛地一跳。
“你为了她,竟然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要了?!”
秦染情用一种失望和愠怒的目光看向儿子,然而她似乎又无法控制对孩子的包容,最后只好压下怒意,轻声说道:
“听话,白榆,跟我回去。你要相信,天下没有不疼爱孩子的父母,我和你阿爹,真的是为你好。”
江白榆放下茶碗,这才抬眼看向她。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你们为我好的方式,就是把我做成活傀儡吗?”
这句话,好似在寂静的大地上猛地炸开一片雷响,在场众人,包括那只猫,都震惊地看向他。
最震惊的莫过于秦染情。
她瞪大了眼睛,瞳孔微张,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像一幅静止的画一样。
过了一会儿,一双饱满的红唇轻轻颤了颤,似乎是想要说什么,终于,她一开口,却是笑了。
那种笑,仿佛是看到了极其荒诞的、不可思议的事情,以至于很不可置信,笑容便逐渐癫狂,又有些莫名其妙的自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笑得越来越大声,整个身体都随着剧烈的笑而抖动。笑过之后她说,“你竟然都知道了?哈哈哈哈哈哈!”
江白榆默然不语,结起莲花印。
秦染情嘲弄地看着他,“真言咒,呵。”
云轻忽然有一种很糟糕的预感,忍不住大叫一声:“不好!”
晚了。
秦染情突然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她漂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江白榆的方向,清艳绝伦的脸上露出挑衅的笑容。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江白榆离她最近,蹲下身探了探她的鼻息,摇头道:“死了,自断经脉。”
“不是吧?就死了?”程岁晏的语气有一种不真实感,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明明前一刻这人还在癫狂大笑。
浮雪说道:“江病鹤是她祖宗吗,她这么维护他,宁愿死也不交代?一个狗男人而已,她有什么必要对男人这么忠诚?”
“不是,”江白榆又摇了摇头,“她应该是被江病鹤炼成了活傀儡,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啊?!”
江白榆脸色沉了沉,“我没想到,江病鹤竟然有如此狠毒,连自己的发妻也不放过。”
云轻问道:“白榆,到底什么是活傀儡?”
江白榆收敛神色,目光放空,渐渐陷入回忆,“此事说来话长。”
第60章 童年 若是那时他的生命永远停留在冰原……
小时候, 江白榆过着令很多人羡慕的生活。父亲德高望重,母亲艳冠江湖,父母恩爱有加, 且对他也极为宠爱。
他身边有很多侍奉的人,光是陪伴他玩耍的小孩儿就有六个, 三男三女。另有十几个仆人,二十几个丫鬟。
他只消对一件东西表示一下兴趣, 第二天, 那个东西就会出现在他面前。
只要有哪个人惹他不开心了,这个人很快就会在他的世界里消失。自然, 他并不关心消失的人去了哪里。
他们都竭尽所能地讨好他, 可是江白榆总觉得,他们看他的眼神里,除了讨好,还带着一点别的东西。他那时年幼,理解不了。
年幼的江白榆在极致的宠爱与极致的讨好中养成了自私与跋扈的性格。
很快, 他来到了开蒙的年纪, 他嫌识字辛苦, 不肯认真背书, 还时常戏弄教他读书的老先生。
老先生找江病鹤告状,哪知江病鹤却说:“他不想学就不学,我江病鹤的儿子, 不需要读那么多书。”
江白榆听说之后很感动,他心想,阿爹真的很爱我。
当然,阿娘也很爱他。
作为江湖第一美人的秦染情,无一刻不是美丽的。
她时常把江白榆抱在腿上, 翻开书籍或者画卷教他指认。若是江白榆哭了,她就会抱着他,一边摇晃他的身体一边低声给他唱歌。
江白榆觉得,世上没有比母亲的怀抱更温暖的地方了。
有时候秦染情还会下厨给江白榆做饭,这时候江病鹤就会酸溜溜地来一句:“我都没能吃上你做的一口饭,你净想着给他做。”
江白榆平常是很挑食的,但是阿娘做的饭,他总是愿意吃光,哪怕会撑到。
秦染情并不似江病鹤那样对儿子纵容,她时常会督促儿子读书。有时候她为了吸引江白榆学识字,会捧着一些有绘画的书籍给他讲上面的故事。
江白榆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次秦染情讲到一种极南之地的大鸟。
这种鸟生活的地方常年结冰,它们就在冰面上筑巢,产卵,抚育后代,饿了就跳下海去抓鱼。
江白榆疑惑地问道:“阿娘,你不是说越往南走越炎热吗?为什么炎热的地方能常年结冰?”
秦染情苦思冥想了一会儿,没有答案,只好说道:“兴许是书上说错了。你要记得,书上写的并不全是对的,尽信书不如无书。”
“哦。”
江病鹤在一旁说:“是不是,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家三口就这样出发了。
他们一直往南走,天气果然越来越热,到了最热的地方,那里的人每天衣不蔽体。
再往南,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了。
江白榆说:“阿爹,阿娘,我们是不是走到天边了?”
江病鹤笑道:“那要等摸到天边才能知道。”他拿出一个琉璃瓶。
这个琉璃瓶纯净无比,若放在俗世,也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传闻皇宫中也有一对漂亮的琉璃瓶,比这一只稍逊色些。
它叫做冻玉净琉璃。江病鹤把冻玉净琉璃抛到海面之上,法宝沾到海水之后便涨大如船,一家三口跳入瓶口,乘坐冻玉净琉璃继续往南。
江病鹤催动修为,冻玉净琉璃走得比剑鱼还要快。
江白榆目睹了大海的风光,看到了比船还要大的大鱼,还遭遇过一场大风暴。
他们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在风浪中随着海面剧烈地起伏,紫色的雷光络绎不绝。
外面每每有闪电划破天空时,江白榆就能看到黑色的巨浪扑打在瓶身上,仿佛要将人埋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这样恐怖的景象,并不会使他害怕。因为他知道,他有阿爹阿娘在身边。
一路往南,天气竟然又开始变冷,到最后,他们真的看到了冰原。
以及冰原上的怪鸟。
这些鸟排着队,走起路来歪歪扭扭的,像是初学走路的幼童,憨态可掬。
江白榆指着怪鸟,哈哈大笑。
后来,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每每回忆到冰原上的这一幕,都会想,若是那时他的生命永远停留在冰原上就好了,那样他一生都是圆满的。
—
—
从极南冰原回到华阳山后,江病鹤就开始督促江白榆修炼了。
江白榆自然不肯。他才八岁,正是狗都嫌的年纪,让他天天打坐、背书、练功、导气,无异于把跳蚤拴在门柱上。
他宁愿在华阳山里闲逛。
江白榆偷懒的时候是很心安理得的。因为他可是听长老们说过,人的两田两海成形较晚,虽然他这个时候还不清楚两田两海是什么,总之是晚的!
修道之术与凡人习武不同,习武可以练童子功,但修道必须等两田两海、尤其是识海成形之后才能入门,否则极易走火入魔。
江白榆觉得,他才八岁,凭什么这么早就开始吃苦,阿爹也真是的,就不怕他走火入魔吗?
对此江病鹤倒是很自信:“你八岁了,两田两海已经成形,可以修道了。放心,你便是走火入魔,我也能把你拉回来。你放心大胆地炼。”
江白榆心想,炼个屁呀炼。
阿爹给他讲功法,他就老老实实地点头,阿爹让他演示,他就茫然地乱做,然后第二天又忘个精光。
最后搞得江病鹤都禁不住仰天长叹:“你根骨绝佳,偏偏悟性却如此的差!”
江白榆差得心安理得。
如此被江病鹤按着头练了两年,也就将将开始结气,至于悟道,那还远得很。
结气这天,江白榆感受到自己身体有了奇怪的变化。
不只是气海充盈着一股力量——这是所有结气的人都会有的。
更特别的是,他感觉到自己心房处有一股奇怪的暖流,像是泉眼一般汩汩地向外喷吐力量,这股力量周流全身后,又回到那个泉眼里。
这种感觉很舒服也很新奇,从没人告诉过他结气之后是这样的。
他把这个发现同阿爹阿娘说了,江病鹤和秦染情听罢,对视一眼,片刻后,江病鹤脸上绽放了一丝笑意。
江病鹤抚着他的头,笑道:“孩子,你长大了,是时候告诉你一些事情了。”
“阿爹,什么事呀?”
“你先试试,驱动心念,就像我之前教你的那样,试着把你心口上的东西分离出来。”江病鹤一边说着,一边耐心指导江白榆。
江白榆好奇极了,便照着阿爹的说法,闭着眼睛控制心念,将心口那个神秘泉眼慢慢地分离。
当感觉到它彻底离开他的身体时,他身上多了一种无力感,像是一朵花正在枯萎,生机在流失,这让他很不习惯。
然后他睁开眼睛。
胸口处,停着一朵漂亮的莲花。
江白榆惊得瞪大眼睛。
而江病鹤,好似是被食物吸引的野兽一般,忍不住凑得很近,直勾勾地盯着莲花。
莲花发着亮光,照出他细长眼睛里闪动的精光。他咧开嘴笑,那笑容竟然有些贪婪。
江白榆一下子想到了豺狼。他吓了一跳,心念一乱,莲花坠回心口。
“阿爹,你……”
江病鹤似乎也发觉自己失态了,他直起身体,背着手,神色恢复慈祥,温和地看着儿子,说道:“它叫作金霜玉露莲,以前是我的本命法宝,现在是你的。”
接着,江病鹤讲述了金霜玉露莲的来历。它原是他的师父华阳子温重明的本命法宝,华阳子飞升之后,就传给了徒弟江病鹤。
“按师父的规矩,这金霜玉露莲是我门派秘宝,必须传给天赋最高的弟子。
因此,虽然他飞升之时掌门之位并不是我,却依旧把金霜玉露莲传给了我。正因如此,你的师伯才对我十分嫉恨。”说到这里,禁不住神色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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