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雪擦了擦眼角,“好感人啊。”
“他真是一个很好的老爷爷,他会做很多乐器,经常采了花蜜送给族中的小孩,他还把外面的许多书刻下来保存在族中。其实不止八音婆婆想念他,我们大家也都很怀念他。”
程岁晏说道:“原来八音婆婆还生过小孩吗?我以为神乐族都是用百子儿种孩子呢。”
“我们神乐族每个人只有一颗百子儿,倘若想要更多的孩子,那就只能自己生了。”
“原来如此。”
云轻问道:“刚才八音婆婆为什么说辞鲤是’修成神形’呢?”
一直沉默的师飞葭站定,解释道:
“因为神是万物之起源。世间第一个神明是盘古,他持巨斧开天辟地,倒下后,身体化作日月山川、江河湖海、四季风云、雷霆雨露,而后,这个世界才慢慢孕育出我们今天的万事万物。”
众人纷纷点头,每个人孩童时都听过盘古开天辟地的传说。
师飞葭接着说道:“娲皇造人,便是照着神族的样子来创造人族的。所以我们每个人,既是人形也是神形,既有人性亦具有神性。
我们人族被称作万物之灵,全从这一点神性开始。而世间众多妖物,无论妖、魔、鬼、怪,修行的终点都是化出神形。
只不过,神形与人形重合,而神明又在逐渐消亡,因此大家都误以为妖物的终点是化作人形。”
“原来是这样,”浮雪说道,“可是神明那么强大,为什么会消亡呢?”
师飞葭悠悠叹了口气,微微仰起头,好似在“看”远处那座山峰。她说道:“正是因为强大,才会消亡啊。”
“啊?!”
“神明与人不同。神明的存活,极依赖灵气,因为自身强大,所以他们对灵气的需求也是极为庞大的。
这世间灵气一天少似一天,无法支撑他们庞大的消耗,等待他们的,只有沉眠、重新回到这片诞生他们的大地里。”
众人听到此,便都有些怔愣。
云轻禁不住感慨道:“神明因强大而消亡,人族却因弱小而存活。可见强者亦弱,弱者亦强,这就是天道吗?”
师飞葭一脸意外地面向云轻,说道:“你小小年纪,有此悟性,倒也难得。”
“前辈过奖了,我还有一事不明。”
“哦?你说。”此时的师飞葭,语气已经比初见时的冷若冰霜要好上不少。
云轻说道:“既然神明都消亡了,那圣曦娘娘呢?她至少二十年前还曾显圣治水过,她现在还——”
师飞葭忽然打断她,转身说道:“走吧,我带你们去住的地方。”
第95章 欲望 是所有人族都无法摆脱的宿命……
师飞葭终究没将他们带到住的地方。半路上, 远处隐隐传来叮叮当当的乐声,在云轻听来,那乐声很像是用筷子击打铁片的声音。
师飞葭听到这乐声, 便说道:“我族中有事。啾啾,清商, 你们带他们过去吧,就在老枫树下, 长箫长笛兄弟隔壁, 那座房子空着。”
师穆羽点头道:“阿娘放心吧!”
“别乱跑,山里有吃人的妖怪。”
“阿娘, 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呢。”
师飞葭离开后, 大家都更自在了些,浮雪还夸张的拍了拍胸口,说道:“穆羽妹妹,你阿娘真是又美又厉害。”
如此,师穆羽和师清商领着云轻几人又走了一会儿, 远远地便看到一树彤云, 走近之后, 只见彤云蔽日, 树荫怕有半亩田那么大。
云轻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枫树,浮雪也一样,俩人兴奋地跑过去, 张开手臂抱在树干上,自然是合抱不住,于是又招呼师穆羽。
师穆羽加入之后,三人竟然也无法合抱。
然后浮雪笑道:“小猫你快来!”
辞鲤不屑道:“幼不幼稚。”虽这样说着,终究还是走过去, 四个人总算合抱住了。
程岁晏抱着胳膊,看着云轻和浮雪嘻嘻哈哈的,他脸带微笑感慨道:“女孩子真好啊。”
师清商说道:“我那修神农道的朋友,他们族中有一种药物可以化阳转阴、由男变女,你要不要试试?”
程岁晏瞠目结舌,尴尬地摆了摆手,“身、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少什么东西都不妥当,哈,不妥当。”
江白榆听到化阳转阴的药物,便问道:“你的朋友来自百草谷?姓丁?”
师清商微一挑眉说道:“不愧是华阳掌门,果然见多识广。”
云轻几人走过来,笑问:“你们在聊什么?”
江白榆大大方方地答道:“清商兄在
教我们怎样变成女孩子。”
云轻一脸古怪,心想师清商这爱好还挺特别的。
师清商没料到被江白榆摆了一道,连忙说道:“是岁晏兄弟比较感兴趣。”
程岁晏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
浮雪刚要说话打趣他,忽听到一阵争吵声。
这大枫树下有两座房子,其中一座,门结实地掩着,另一座房子大门敞开,争吵声便是敞开的大门里传出来的。
众人的注意力便被这争吵声吸引住了。
“师长笛,我忍你很久了!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蕤宾面前说了什么,你真是好心机,连亲兄弟都算计!”
“呵呵,要说算计亲兄弟,谁能比得过你?阿娘明明说要把《雨刀乐谱》传与我,你解释解释现在这乐谱怎么到你手里了?你跟阿娘说过什么?”
“明明是你不争气!再说了,你的青泓剑是怎么来的你心知肚明,把话说太明白就没意思了!”
“那你说,我送给蕤宾的小兔子是不是你毒死的?”
“明明是蕤宾自己嫌弃,都几岁了还送兔子,幼稚不幼稚啊你?蕤宾怎么可能喜欢这样幼稚的人!”
“呵呵,可是蕤宾已经答应同我一起修炼飞神曲了,我的好哥哥,你还活在梦里呢。”
“你!我今天就替阿娘教训你!”
乒乒乓乓……
云轻听得有些傻眼。这,亲兄弟,抢法宝,毒兔子,二男争女,都是人才。
师穆羽说道:“他们两个,又在为蕤宾姐姐吵架。”
浮雪问道:“他们经常吵吗?”
“是啊,他们两个都想和蕤宾姐姐长相厮守,吵很久了。蕤宾姐姐也很苦恼,她说她只想和自己养的画眉鸟长相厮守。”
云轻心想,这蕤宾姐姐也不简单。
她感觉大受震撼,忍不住道:“实不相瞒,来之前我一直觉得神乐谷里的人都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却没想到,大家都挺……嗯,挺接地气的。”
师清商笑出了声,他一笑,又露出那一排耀眼的白牙。他抱着胳膊往大枫树上一靠,说道:
“哪有什么与世无争。是人都有欲望,有欲望就会有争斗。倘若一个人自称无欲无求,那他一定是个虚伪的人。”
云轻挑眉看向他。
师清商继续说道:“相传娲皇造人之时,削弱了天地二魂,唯独加强了主欲望的人魂。所以欲望,是所有人族都无法摆脱的宿命,就算登仙,也不会改变。”
云轻听得一怔。
——
神乐谷的房子都是高大、结实、实用的,很少有装饰品。云轻几人分配了房间,简单地安顿好之后,发觉房屋外聚集了不少人来“看”他们。
原来师穆羽带朋友回来的消息不胫而走,谷中已多年不见外来人,大家都感到好奇。
这些人不似师飞葭那样对外来人排斥,有些性格活泼的,大着胆子与云轻几人攀谈,还有人送来了花蜜和酒。
云轻看到有个女子手指上托着一只白画眉,想必就是传说中的蕤宾姐姐了。
这位蕤宾姐姐挤在人堆里非常瞩目,原因无他,从眉骨到下巴,一块青色胎记几乎覆盖了她的半张脸。
她正好奇地听众人交谈,还时不时地点头,好像很认可的样子。不一会儿,她身边站了两个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男子,争着与她说话,她一脸不耐烦。
浮雪哑然,不可思议道:“大家的消息传得这么快?”
辞鲤猜测道:“方才空中有不同的丝竹声,想必神乐族可以通过奏乐的方式交流?”
师穆羽肯定了他的猜测:“是啊。”
云轻见师穆羽兴致不算高,知道她大概是在担心那位失踪的舅舅。
云轻于是说道:“穆羽妹妹,你有你无射舅舅的八字儿么?或许我可以卜算一下他的去处,当然,未必做得准。”
师穆羽便有些振奋:“云轻姐姐你会卜算术啊?我不知道无射舅舅的八字,但我阿娘一定知道,我带你去见阿娘!”
师清商也是一脸意外,他挑了挑眉,笑道:“云轻,看来你对自己的算术很自信?”
师穆羽忽然一脸古怪地“咦”了一声。
浮雪问道:“怎么了,穆羽妹妹?”
师穆羽说道:“清商哥哥,以前没这么爱笑的。”
“肯定是想讨好我师姐,”浮雪大大咧咧地说道,“这世界上的每个人都爱讨好我师姐,我都习惯了,唉。”
她那语气搞得好像皇帝身边第一得力的大太监在谈论皇宫里的妖艳妃嫔们。
云轻没想到师妹这么敢吹,她有点尴尬,打断众人说道:“走吧。”
几人找到师飞葭,师飞葭听说云轻要卜算师无射的去向,也感到意外。
师飞葭没抱什么希望。她心里承认,能够杀掉倾城子,这几个年轻人定然有独到之处。她也并不是怀疑云轻的算术。
但不管怎么说,云轻实在太年轻了,技艺精湛又能如何呢,毕竟才十九岁,跨不过修为差距这道坎。
不过对方是好意,师飞葭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于是痛快地给了八字儿,然后又对云轻说:“别勉强。”
云轻也有些疑问:“神乐谷里这么多人,无人修习卜算之术吗?还是说,那位无射前辈修为很高,算不出来?”
师飞葭摇了摇头:“我们神乐族一向信赖直觉,不怎么修习卜算之术。”
“我懂了。”
云轻想着,借着这个机会同神乐族搞好关系,没准师飞葭一高兴能告诉她齐光子的事也说不定。
因此她算得极为认真,卜算的方式也不再是花里胡哨的,而是用了最常规的算具。
以六枚铜钱,一口气掷了六次,仔仔细细地分析完卦象,云轻便觉得不妙。这卦象是个断头卦,凶卦里最凶的一种。
她不敢贸然刺激师飞葭和师穆羽,只是说道:“东南方向大约十里的范围,他正身处于一个金木水火土五行齐备的位置……神乐谷中有这样的地方吗?”
师飞葭凝眉思索片刻,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先找找看吧。”
“慢,”师清商忽然开口,“我知道有这么个地方,确实五行齐备。”
“哦?”
“跟我来。”
师清商引着众人翻过一座小山,涉过一道溪流,最后站在一棵被雷劈过的枣树前。
那枣树怕有百岁不止,被劈得整个儿倒在地上,树干因烧灼而焦黑,出现道道闪电样的花纹。
大枣树生命极为顽强,都这样了还没死,甚至还发了新枝。看这新枝的茂密程度,它遭雷劈的时间应该也有两三年了。
这是一棵非常标准的雷击木。
云轻看着这棵雷击木,一脸恍然。
雷击木么,还真算是五行齐备。
她围绕着雷击木观察了一下,最后停在一片草丛前,那里的草长势与旁边不同,土壤像是被翻过。
云轻指着这片草,只说了一个字:“挖。”
江白榆、程岁晏、辞鲤三人便拔剑挖起来。
其中程岁晏的剑最宽阔也最便利,像个小铁锨一样,他挖了几下,把江白榆和辞鲤往旁边一推,“你们歇着,站在这反而影响我。”
浮雪说道:“看不出来,你这大少爷干活还挺麻利的。”
这人,都认识这么久了还阴阳怪气说他大少爷,程岁晏有点委屈,回嘴道:“大小姐,我都干活这么麻利了,你就别叫我大少爷了。”
如此,唰唰唰的,土层下的东西埋得也不深,他三两下便挖到目标。
是一具尸体。
天气凉,这尸体死了没
多久,这会儿还新鲜着,没有腐烂。
程岁晏把尸体搬出来放在草地上,云轻掐了个诀,清理掉尸体身上的泥土。
那是个男人,身躯精瘦,脸色灰白,瞪着一双晦暗的眼睛,好像死不瞑目似的。
男人身上一共有三处伤口,大腿上一处,手腕上一处,心口上一处,都是剑伤。
师飞葭脸色一变,跪在尸体旁,颤抖着手去摸尸体的脸,摸索了几下便确认这正是师无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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