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苗强工作辛苦不辛苦?
苗强:“工资挺高,我每年攒些钱争取三年后你读大学,我开个快餐馆。”
她给苗强夹菜,“好,那我一定好好学习,也争取稳住第一宝座。”
苗强不担心成绩,说相信她,鼓励她。
她又问:“那个小区,都是有钱人吗?”她在网上搜过的,一篇报道形容是罗城最浪漫的富人区。
苗强点头,“你要努力,争取以后也在那儿买套房,爸爸从保安摇身一变成业主,多有面子。”
苗强说的玩笑话,那儿的富人,是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财富。
苗锦郁偏头,继续追问:“上次我们见的那家人,那个小孩也在这个学校吗?”
她握着筷子戳碗底,“他也是单亲家庭吗,怎么没看到他的爸爸?”
苗强抬眸看她,“人家爸爸是大老板,很忙。”
“那个阿姨好漂亮,好温柔,爸爸你和他们很好吗?”
为什么平白无故帮他们,是交易,慈善还是非寻常关系?
苗锦郁的话在嘴边,问不出口。
第2章
小姑娘的心思写在脸上,苗强没解释,只叮嘱她安心学习就好,他向她描述国际学校的多姿多彩,有很多与国际接轨的竞赛,得奖能保送,国外学校交换研学,街舞社,排球社,播音社,文学社等等。
他希望闺女的世界能丰富多彩些,不是只有那方题海。他知道女儿有出人头地的能力,他更希望给她宽阔的视野。
苗锦郁轻而易举被转移注意力,兴奋问道:“有哪些竞赛?”
“出国研学?费用高吗?”
“是不是参加竞赛得金奖,才有保送希望,就不用参加高考了?”
“是像物理竞赛那种等级吗,可是我不擅长物理,语文有没有类似的,英语也行。上次英语朗诵,我得了第一,是全市哦。”
她的物理每次都拖后腿,中考前艰难攻克,始终没有天赋,只能应付下考试。英语口语不错,是英语课代表,每天早读负责带大家晨读。
苗强了解不多,只说让她自己去问老师,他要苗锦郁先进校适应,月考后再给出本学期学习计划。
苗锦郁在暑假就翻过高一课本,大致学习计划制作出来,苗强知道的,只建议她先适应。苗锦郁兴趣盎然,打包票,说自我了解足以。
她掰手指同爸爸分析自己每科的优劣,尾音带着自信和俏皮,是对自己的自制力和自我认知的清晰掌控。
总而言之,她很期待。
开学前一天,她先去宿舍报道。
迈思中学有规定,除高三,其余对晚自习不做要求,但住校生要上,她要提前一晚过去。宿舍是四人寝,上床下桌,带独卫。
苗锦郁先到,选了靠门的床铺,快速打扫卫生以及铺床,收拾妥当后看时间,下午四点。她给苗强打电话,“收拾差不多了,不过我的室友一个都没有来。”
“在三楼,挺好的,没有一楼潮湿,也没有六楼难爬。”
上次申请住宿只是填表,并未参观宿舍,她细细跟爸爸描述环境,地理位置。她忍不住感叹,宿舍很大,比她初中住的十二人寝大得多,而且独卫还能洗澡,苗锦郁的欣喜从电话那头传过去,苗强被感染,“那就好。”他叮嘱人开朗些,释放善意,和室友打好关系。
几句叮嘱后,结束通话。百无聊赖,她拿起扫帚打扫寝室卫生。
扫得差不多,这才迎来她的第一个室友。
对方拧着眉,和身旁抱被子的人抱怨,苗锦郁浅浅一笑,自我介绍。对方眉头并未松动,上下扫视,皮笑肉不笑嗯了声,又继续同身旁人说什么。
苗锦郁原先准备的结识话术没用上,她退回去,坐在书桌前。
女孩的口音浸着浓浓北方味儿,苗锦郁大致听出来抱怨的事,女孩想在外租房,但家长不同意,一路抱怨环境差,“这么点空间要四人住,窒息!没有一点隐私!”
“还没有我的浴室大!”
“我不管,你帮我同我爸说,我要搬出去!”
大人哄着,脱鞋爬上床铺被子,见她不便,苗锦郁起身给她递被套,对方大人只说了句谢谢,再无下文。她的余光中,看到身旁姑娘双手环抱,冷漠等着人收拾,世事与她无关一般。
苗锦郁从桌上拿了咸菜,递过去,“这是我家里自制的咸菜,是我们家乡的特产,你要不要试一下?万一食堂饭菜不好吃,可以拿来下饭。”
对方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缓了几秒后接过,道谢,若有所思的问:“你们家乡、在哪儿啊?”
“在贵州苗黎县。”
她缓慢点几下头,每一下都似乎能让人解读出不纯粹的意思。她随手将罐子放自己桌上,“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李梦渔。你叫?”
“苗锦郁。”
少女灿烂一笑,舒展表情,想在新阶段将最柔软,最友善的心展现给对方看。但现实是,柔软真心可能撞上大冰山。
等对方大人离去时,她礼貌告别,又问:“不送送你妈妈吗?”
李梦渔笑了,是真的笑,眉梢到眼神,到涂了口红的唇,像一夜绽开的艳丽鲜花,“那是我家阿姨。”
“......哦。”
没等到其他室友到,她要去上晚自习。学校将住校生聚集在固定几个教室。一整个晚上,她的身旁都没有坐人,其他人似乎早就认得,三三两两,讨论题或者一起上厕所。
苗锦郁撑着头,不断翻书,勾勾画画。那一晚上,她没上厕所也没接水,坐了整整三节。
等她再回到宿舍时,其他两个室友已安顿好,三人说说笑笑。苗锦郁与她们问好,另外两人随和些,感谢她的咸菜,追问她的家乡在哪儿,让她描述。
苗锦郁放好包,转向她们坐。她思酌片刻,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描述。”那是她生活十五年的城市,越是熟悉,习以为常的地方,她不知道吸引人注意的特点是什么。
又想了下,“哦,我们县是少数民族聚集地,去年中央电视台来我们村采风过,是拍什么纪录片。”
“那你是什么族?”
“我是苗族。”
苗锦郁下意识摸了摸颈间的长命锁,是出生时爷爷打造。苗银是非遗传承手艺,说起非遗,几个姑娘来了兴趣,几番追问。
她说,苗族有句谚语,无银无花不姑娘,有衣无银不盛装。
她说,苗家女儿出生起,家人就会为其准备嫁衣,苗族刺绣和一身银饰。
她也有,她比了下,“我的白银花冠有这么大,上面是凤鸟,还有蝴蝶和银穗。”是她的爷爷打造的,说起爷爷,说起他的巧手,她掩盖不住的骄傲。
熄灯前几个小时里,苗锦郁说了比这几天还多的话。
新室友一句:“听着挺有趣。”消弭她今天的沮丧和不适应。即便是李梦渔,也抹了戾气,有一搭没一搭参与话题。
这个话题过后,三个姑娘热切讨论起新生们,提到谁谁谁是自己同学,来这所学校的动机。苗锦郁要去洗漱,就没有参与。等她收拾好回来时,三人压低声音讨论谁人。
“上次我来报道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他,真的好帅!!染了个红头发,太酷了!从今往后,是我新男神了。”
“他染的红头发?听说明天升旗仪式他是新生代表诶,校长能忍?”
苗锦郁上了床,问她们谁是新生代表。
“梁司聿,你认得吗?”室友向她描述长相,想着她从大山里来,应该不知道,室友热切给她介绍这位气宇不凡的少年。难以描述,掏出智能手机翻找相册。
那是智能机盛行,淘汰一众按键机的年代。她瞥到手机背面是个残缺苹果图案,她认识的,是因为优秀作文素材里有乔布斯的成功史,也是她反复引用的素材。
室友抻手向上,她没有接过手机,拉着床边护栏俯身凑近,照片是二次拍摄,毕业照,是站在台阶最高处,最后一排的少年,面无表情,微微仰头看镜头。室友问她帅不帅。
她不答反问怎么拍的。
室友认识他的同学,轻而易举的拿来毕业照拍下来。
室友兴致勃勃说起他,苗锦郁听得认真,拼凑七零八落的信息。
梁司聿的父母是开公司的,是学校的股东之一,他是校园里的六边形战士,什么都能拿下。学术竞赛,篮球比赛,运动会,甚至组乐队登台。
天赋异禀,只要他参加的竞赛,总能让势在必得的对手为之一颤。中考前三个月他爸爸生病住院,他陪床,归来仍拿下中考状元。
室友问:“是不是很厉害!”
苗锦郁点头:“是很厉害,要多和优秀的人学习。”
“他的名字,是哪三个字,你知道吗?”
室友撕了张草稿纸,洋洋洒洒三个大字,她低声复述:梁、司、聿、
“他真的超帅,有魅力,比星星更闪耀。明天!明天你就能看到他长什么样,到时候欢迎你加入梁司聿后援会,我是群管理员。”室友看她反应淡定,不甘心,觉得是自己没拍出梁司聿万分之一的帅,她不信,明天苗锦郁看到真人长相,还能这么平静。
熄灯了,室友们纷纷上床。
茶话会并未结束,此起彼伏的声音摸黑协奏。苗锦郁很累,眼皮很沉重,没有参与话题,她们闲聊声像背景音从她的左耳贯穿到右耳,一会儿一个单词蹦出来,左一个限量,右一个新款,又或者什么托关系见顶流,飞纽约看演唱会。
苗锦郁闭着眼,好像看到了银河,遥不可及的星星在旋转,一闪一闪。再低头,双脚裤腿高高挽着,小腿插进田泥里,手里还拿着秧苗。
她掖了掖被子,翻身面对墙,忽然就想起他爸爸是股东之一这事,所以她以特招计划进来,学杂费全免是因此吗?
问题没有答案,周公先向她招手。
第二天,她是第一个进教室的。班上同学轮番上讲台自我介绍,她是全场最认真的那位,认真记忆每个人的名字,轮到自己时,她提一口气,大步上前。
从讲台看下去的视角,那一双双平静陌生的双眼,皆一副漠然脸,竟然找不到几个对新学期新气象的兴奋,苗锦郁的耳根子更红了,心里那面鼓,锤时更频繁更用力了。
她柔声细气开口:“大家好,我叫苗锦郁,来自贵州,是一个苗族姑娘。很高兴能和大家成为同学,希望以后可以和大家成为好朋友。”一句平平无奇的话,没有爱好和擅长,从自我介绍开始,她就不断在心间顺这句话。
自我介绍后,班主任开始编排位置。自由民主的方式,大家自由选择同桌和位置,一瞬间教室乱成一锅粥。苗锦郁的书包抱在胸前,等着所有人抉择完后,她才默默走到空位。是靠窗户最末的位置,没有同桌。
班主任似乎能感知到她的情绪,安抚说:“你的同桌请假了,过两天才回来。”
苗锦郁笑着点头。
大课间升旗仪式,大家一窝蜂跑出去,苗锦郁知道她们在期待什么,她淡定将课本塞进抽屉,低着头,慢慢融入人群。
开学典礼的一贯流程,苗锦郁不感兴趣,但她聚精会神的听着。这就是她,哪怕再不喜欢,也会顺从家长老师的意见和话语,乖乖听着。
九月的日头并不柔和,才十来点,金光洒进主席台。校长仍时不时垂头念稿,向各位新生寄下美好希望。苗锦郁的额间冒着一颗又一颗的汗珠,她擦了又擦,终于,等到那个少年上台。
不是红发。
第3章
他没什么表情,看着很冷酷。校服外套敞着,单手抄口袋,迎着风走向话筒。他没拿稿,伫立麦前,声音润朗。
从小小收音器扩散出去,全方位扫射所有女生的芳心。
他说知道大家站累了,长话短说。“本来不想自我介绍,反正你们也认得我。算了,走个流程。
“大家好,我是高一竞赛班的梁司聿,是本校初中部升上来的,应该大部分同学都认得我。不认识也没关系,今天后,你会记得我。
就在注册那天,我兄弟问我是不是又要代表发言,他说每年都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没意思。大家倒背如流,耳朵生茧。所以我不打算用审核稿,随便说两句。
今天是高中生涯的第一天,不知道大家什么心情,我很期待,因为今年分数线很高,意味着能进来的都不是弱者,更意味着,我的对手有可能就藏在你们当中。希望高中三年,可以有趣些......”
他随意发挥,苗锦郁没听完,思绪早已随着那阵风,不知去向何处。即便再跑神,她的视线定在他的身上,并无挪动。
她再听进去,是收尾:“我相信大家的前途一片光明,所以我将祝福放到别处,祝你们的青春三年活得肆意精彩,该拼搏拼搏,该享乐享乐,别将自己困在课桌前,没必要。
总而言之,多感受,享受当下,多一些快乐。说完了,就这样。”
他转身往台侧走。
寂静两秒后,腾空响起掌声。苗锦郁的目光追随他,鼓着掌,耳侧传来别人的话:“好狂啊!”
“人家有那个实力。”
“你考第一你也行。”
那天中午,整个食堂都是有关他的讨论声,苗锦郁端着餐盘默默坐在角落,那些话题,精准落进她的耳里。
她坐的位置是最外围一排,背对众人,不易被人发现。所以才会轻而易举听到除他外的话题。
“李梦渔房子看得怎么样了,赶紧搬出来吧,只要从寝室出来你就成炮仗,一点就燃。”
其他人不清楚,向身旁人追问缘由,苗锦郁听得出李梦渔的声音,“太小,人多,难闻,谁在垃圾堆睡能心情好啊?根本不是人待的地儿。”
“怎么会难闻,不该是清新自然的尘土味吗,毕竟你们宿舍有大山的女儿,哈哈哈。”
“怎么又成大山女儿了,李梦渔不是叫她臭咸菜吗?”
李梦渔戏谑:“你知道为什么叫臭咸菜吗?因为她给我们带的咸菜真的臭!罐子好油,把我的爱马仕丝巾沾了油,洗不下来了!”李梦渔向另一人问:“那咸菜也是够寒酸,是吧,露露。”
“是挺寒碜的,我都丢了,你没丢?”
露露、
她以为是室友里温柔,最友善,可以发展成朋友的露露……
原来…是假象。
苗锦郁的前九年学校生涯里,不是没遇到恶意。只是她敬而远之,没有深刻伤害。这种用善意做糖衣,包裹的夹心是恶意,像有口浓痰卡嗓,行动先于脑子做出下咽动作,思绪慢半拍,只剩恶心。
苗锦郁忙收了餐盘朝回收站去。
对新生活的憧憬,被突如其来的凉水浇熄,苗锦郁难以措辞形容的感受。
原来所谓光鲜亮丽,指的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高楼林宇,包容万象,万象指的是泥沙俱下,鱼龙混杂。
小小姑娘刚从大山走向平原,她以为一望无际的辽阔,不仅是风景,也有心胸,因为爸爸说,大城市的人受过良好教育,素养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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