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群的几人在各自确认下班没有,何时出发,定位发来,诸如此类的讨论。盛临在上海,李舒润在香港,各自奔前途,无法赶来。
他们时常聚,只是没有苗锦郁。大学是因为忙,要打暑假工,上班后,因为疫情,因为爷爷去世,她更喜欢独处,没有过多精力应付外界,所以和男生们自然而然疏远。
那顿饭的氛围是愉快的,大家还像最初,开开玩笑,闹一闹,疯一疯,苗锦郁一如既往坐一旁当背景板,偶尔接两句玩笑话,要么只笑不说话。
走前,程久桉和曾泽风跟人说,以后常聚,别躲他们。苗锦郁否认,她没躲,也应下说以后多聚。
无论线下相处时,多融洽,多亲近。一到线上,人和人的真实关系就浮上水面,是真熟络假熟络,两句聊天便显露出来。用不恰当的比喻,潮水褪去才知道谁在裸泳。
一样,没了面对面的社交礼仪,融洽氛围,大家冷静通过网线来审视与此人的感情,用的是尺子。
到底是疏远了,宋岭乐发朋友圈时,他们点赞,在底下评论玩笑。同样的,苗锦郁也发了,鲜少发动态的她那天确实是突如其来感叹时光和老友,想念当时的他们,她发了聚餐合照——真好、
其他几人礼貌性点赞,没评论。
苗锦郁要说一点没在意,到也不是,更多感慨,时间啊时间,饶人一寸都不行。
——
五一小长假,梁司聿攒局,邀大家一起去私人度假海域度过五天,外企不调休,他们实打实的五天,宋岭乐提前排开休假。
苗锦郁不想去,梁司聿问她什么安排,她说躺着,去苗强家,就这样。
梁司聿强行给她买票,他怕两人一对话就急眼,让宋岭乐游说。不仅宋岭乐,程久桉,曾泽风,以及远在上海香港的李舒润和盛临,都要去,也都在吆喝她一起。
盛情难却,苗锦郁勉为其难答应,临走前她去苗强家里吃饭,梁司聿知道后,也轻车熟路跟上。苗锦郁刚坐下,看到后脚进门的他,愣了下,“你跟踪我?”
梁司聿摘墨镜,挂领口,“至于吗?”
店里有客人,两夫妻在忙,苗锦郁不理会他,自顾自上二楼。梁司聿跟着上去,问她这栋三层小楼是苗强户下?
苗锦郁语气不耐,但也解释,这套自建房在老城区,是以前张姨在零几年所购,长期出租。
等她上大学后夫妻俩开饭店,没房租,虽在中学附近,但住校生偏多,只有周五和周天的生意好,平时一般。不管怎么说,养一个小女儿是够的。
话说完,看到苗欣慈,她的语气急转,柔声柔气唤人。
苗欣慈扎着两个小辫,手里拿遥控,扭头,踩着沙发欣喜扑进怀抱,“姐姐——”
眼睛转溜一圈,发现身后还有个人,更激动,“梁哥哥——”
梁司聿张开双手,她立马掉头扑进人怀里,梁司聿将人抱起来,哄人亲他,苗欣慈机灵鬼,“没有礼物,欣欣不能亲别人。”
梁司聿点她的鼻子,“你想要什么礼物,正好哥哥要去玩,给你带。”
苗欣慈追问去哪儿玩,她要去,苗锦郁示意他放下,她哄着人:“下次带你去好不好。”
苗锦郁先前承诺人五一去游乐场,顺路跟她说去不了了,宛如晴天霹雳,苗锦郁瞬间眼泪汪汪问为什么,苗锦郁:“因为要和好久没见的朋友们见一面,所以对不起欣欣了。”
苗欣慈问出关键问题,“你和哥哥一起吗?”
苗锦郁下意识瞥眼身旁人,迟疑两秒点头。“对,还有其他朋友,大家一起。”
“你们在谈恋爱吗?”
“......”苗锦郁后悔看剧时,给身旁小朋友解释男女主的关系,以及谈恋爱的意思。她摇头,“没有,别乱说。欣欣,没有证据,只是自己猜测就说出来的话,叫造谣。”
“什么是造谣?”小姑娘的注意力转移了,抹着泪问是什么意思,苗锦郁耐心解释。梁司聿只听不解释,目光只在她们和动画上来回。
等苗强夫妻忙完,已经七点,喊他们吃饭。苗锦郁提前给苗欣慈做蛋炒饭,她没下楼。梁司聿下楼前,才注意到二楼角落有灵位和照片,看到爷爷照片,触景生情,与老人有关所有回忆瞬间激起千层浪,不停拍打礁石。
他很快掩饰情绪,玩笑问苗强的酒这么快,上次还没喝够?苗强哼了声,给他倒酒,说不醉不归。两人都觉得自己是上一轮的赢家,实际上酒量半斤八两,这次铆足劲不能先倒。
苗锦郁趁着两人激情开喝前,忙告知五一去向,是她今天的目的之一。苗强没控制欲,女儿早就长大了,他叮嘱人注意安全,后问和谁结伴。
“宋岭乐......高中时候的朋友。”
苗强抬眸,深意不明扫某人,仅一眼就及时收回来,“你去吗?”
梁司聿点头,“当然去。”
苗强就算不了解他,也知道自家女儿什么人,但凡大大方方说和梁司聿一起,而非他追问才说,他也不会起嫌疑。他没细问,“少年情谊难得,去吧,去好好玩。”
“后天放五一,什么时候计划的?”
“半个月前。”
“行。”
苗锦郁听出来,苗强的意思是嫌晚了,要出发才告诉人。但先前忙,每次接电话就寥寥几句,然后将注意力转移到苗欣慈身上,她根本没想起。而且,她也没确定好要不要去。
她自知理亏,没说话,默默吃饭。梁司聿哄着人,和人一口接一口的喝,替她哄人。
酒精激活苗强的碎语模式,和他勾肩搭背,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不知怎么扯到家人,提到他妈,苗锦郁汇拢精神,听他回答。
二婚,邻市定居,生活平淡幸福。
苗强拍他肩,劝人多陪陪妈妈。梁司聿不以为意耸肩,玩笑说他没家,妈妈有人陪他当什么电灯泡。
苗锦郁偶尔从他接的电话猜到边缘,逢年过节才见一面。他分明玩笑话,语气藏了又藏的落寞,落进她的耳朵。那句没家,戳到她的柔软,彻底凹陷下去。
那天晚上,她开他的车,载着醉酒人回家时,像对着苗欣慈,温柔哄着,顺着。他不舒服,到家门口就吐了。苗锦郁并未嫌弃,给他收拾家里,又照顾他,将人带去卧室。
她第一次进人卧室,整个冷色系,不知是不是他内心深处的映射。
第59章
好些人,一眨眼一转身,是八年。漫长年岁,好像停留在裙摆的蝴蝶,转身之际,飞进光影里。
她再见李舒润,有些恍惚,当初温润,一身白的衬衫少年,很商务精英,略微发福,藏蓝色衬衫,西装裤,金边镜框,休闲外套,看得出岁月在他身上下了狠功夫。
盛临见过多次,在宋岭乐没分手前。她从未过问他们的后续,宋岭乐只有在醉酒时骂过人,她以为翻篇。有些尴尬。但宋岭乐和他自然打招呼,哪有旧情侣再见的怪异,一见面就夹枪带棒,互呛。
苗锦郁这么一看,倒抹了替好友的尴尬。他们四人先到,在候机室等着。
另外几人带着墨镜,穿着风衣,差不多高的身型很吸睛。苗锦郁听到有人问:“哪个明星?”
“不知道,先拍再说,发超话等人认领。”
稀落几个女生拿手机跟着拍,梁司聿三人揣兜,冷酷脸,倒有几分明星姿态。不过仅几人拍着,只会让人觉得是糊咖。
当真有明星要登机,晚他们一段路,他们身后一阵尖叫嘈杂声,粉丝们齐喊偶像名字。拍他们的几个女生镜头自动转向,小步朝着偶像去,激动叫名字。
程久桉低声:“太不给面子了、”
梁司聿摘下墨镜放口袋里,目光搜寻苗锦郁他们。他看到人时,苗锦郁正好收回目光,悠悠抿咖啡。倒是宋岭乐招手,示意他们。
梁司聿走进第一句话,“看见了不叫,等我们像傻子一样杵那儿?”
“公共场合禁止高声喧哗。”苗锦郁起身,斜跨包,淡定回话。
——
这片私人度假区是集团三年前的项目,如今在试营业,客人不多。而且独栋别墅的游玩沙滩划分明确,隐私性很强。
出行的运气不错,每日都有蓝天白云作伴,男人们选择冲浪,游艇,摩托,滑翔伞。非单身的带了对象,李舒润和曾泽风。四个女生在一楼棋牌室玩麻将。
盛临一会儿一个电话,宋岭乐一次次接起,情绪趋于不耐烦,尤其是快胡牌,盛临又打来:“冰镇椰子,要不要?”
宋岭乐被截胡,火大:“要要要、要你个大头鬼。就不该把你从黑名单放出来。”
苗锦郁很想问他们如今什么关系,是不是有机会和好还是已经和好。有外人,她不好问。宋岭乐身边追求者再多,她再怎么尝试和人约会,最终都不了了之。
而且每次飞上海航线,落地上海后回消息的速度明显放慢。苗锦郁一直闷着没问,等她主动提。宋岭乐刚分手时,决绝和狠心,苗锦郁当时真以为没可能。后来她也不曾提过盛临的名字,苗锦郁渐渐淡忘这人。
当天晚上,苗锦郁和宋岭乐夜聊,她支支吾吾半晌,坐起身烦躁抓头发,“我也不知道,我也没整明白。非情侣,但又不止朋友。”她的脑袋瓜,哪里玩得过盛临。
当时分手除了异地,也有疫情作祟。很久见不到一面,见一面要隔离十四天,彼此的压力都很大。
大概是疫情后时期,那时候谁也不知道年底能解放。看着遥遥无期的封城,防控,警戒线,大白,核酸,只觉得痛苦,窒息。
那三年也是航空公司的寒冬,宋岭乐极其焦虑,飞一趟隔离十四天。被困在二十平不到的房间里十四天,她在抑郁的边缘徘徊。
整晚整晚失眠,情绪崩溃。她没和苗锦郁说,苗锦郁那时也是摇摇欲坠,风一吹就要倒的纸房子。她只能给盛临打电话,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泪崩。
苗锦郁听时,心里一颤,再回想当时,每天嘻嘻哈哈的宋岭乐,也痛苦。大家都过着破碎人生,强颜欢笑,将美好一面示人。以至于痛苦的人心里不平衡,痛哭流涕质问老天爷,怎么那么不公平。
道德经里有一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刍狗是古代的祭祀用的稻草狗,大概意思是天地看待万物是一样的,不对谁特别好,也不对谁特别坏,一切顺其自然发展。
也许你以为只有你痛苦,实际上所有人都不好过。对于痛苦的人来说,这么想想,可以些许平衡。
但她对宋岭乐,怎么会对比痛苦程度,以达到内心平衡。她只觉得心疼,自责。她问:“现在怎么打算。”
没打算,她说。
核心问题没解决,没办法撇开现实因素谈乌托邦的恋爱。他不想靠家里,想自谋一片天地,她偏要回罗城,本就是空中飞人,离家远,她这个妈宝女只会自我谴责不孝顺。
外界压力,内部压力,从来没消失过。两人不想稀里糊涂又和好,就这么搁浅,偶尔联系,偶尔见一面。用线下很火的词,盛临是她的前夫哥。
感情升温,是上海封了三个月时,宋岭乐只能干着急,不停给他寄物资,电话陪他排解,他情绪不好的时候不爱说话,打游戏就是通宵。宋岭乐也不说话,时不时陪着陪着就睡着了。
两人虽没有恢复情侣关系,但感情更上一层楼。
苗锦郁说:“那就开诚布公的谈,两人一起逃避,不愧是情侣。”
“你有没有发现、”她话锋一转:“你说话的语气,和梁司聿越来越像。”
“......”
“话题在你。”
宋岭乐一提这事就烦躁,“没办法,就这样吧,体验禁忌感也不错。”
“......”
“好啦,盛临说了要回来,最迟明年,二四年。只要他回来,我们就好好规划,订婚。”她一口气说完,话锋一转:“说说你和我哥。”
月光渗进来,她的视角看宋岭乐,侧影成峰,眸色透光。
她转而看向窗外,月光映在海面,波光粼粼,是蓝色夜空里的碎星。恍神间想起年少时期他们来自己家的夜晚,她也是这么和宋岭乐夜聊,偏头看窗外,青山染着清冷,寂静。
八年过去,她不确定,月亮是不是同一个。
那晚聊了些什么,她完全不记得,只是这么一撇,尘封的回忆突然醒目。她不敢联想,忙收回目光,“我和他,上下级,故友,同事。”
“连朋友都算不上?”谁信啊。
她可以否认,嘴硬,自我欺瞒,明眼人笑而不语,她说宋岭乐逃避,她又何曾勇敢。无数次深夜自我剖析,都会自动拂过这段关系。
久而久之,他们的关系就像厚厚的手账簿,合不拢,里面有各式各样的图片,贴纸,胶带或是标签,五花八门。
必须明确地,一页页思考忖度,兴许才清楚。
她才不管,随缘。
苗锦郁扯被子蒙头,躲避她的追问,宋岭乐嚷嚷:“公平吗,公平吗,你把我的隐私挖走,自己守口如瓶。交代!不交代我就和梁司聿换房间!”说着,到她床上扯被子,两人嬉闹做一团。
完全可以自己独立一间房的年纪,大家都选择和朋友一起,填补现实因素造成的感情空白。
梁司聿和盛临也在聊天,枕头叠很高,半靠着。梁司聿双手枕脑后,也看向窗外的海,漫不经心回答盛临的问题。两边聊的内容,倒差不差。有些不适合与心上人说的话,可以说给旁观者。旁观者清,从来不是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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