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时常托人打扫,洗洗晾晾,灰尘不多,但床单不能睡,要换。她给他换了,再给自己房间换。梁司聿敲门,问她能不能进。
苗锦郁俯身换床单,让他进,背对着人说:“在罗城也没看你这么礼貌问能不能。”时常冷不丁出现在她背后。
梁司聿坐她书桌前,翻那些上灰的笔记本和书。抽出一本厚厚带密码锁的笔记本,当年的款式,是糖果屋,部落格的风格,密码锁中间自带一只圆珠笔。
他问人密码,苗锦郁扭头一撇,“不记得了。”
当年他就看到过这个本子,匆匆一撇,多少年过去,它仍在。多少勾起人的好奇心,探索欲。他没着急催人,等苗锦郁收拾好床被,递她面前,让人尝试解锁。
她坐床边,喘口气,看着密码本,尝试解密。连试几个,都打不开。年代久矣,密码锁脆弱不堪,她掰住两面硬封,用力,塑料锁掉在原地。她随意翻动两页,仅几个字让她回忆翻涌,猛地合上。
梁司聿一看她动作就知道了,忙上手。苗锦郁知道他是什么人,不让他抢,用后背强行抵挡他的进攻。两人拉扯起来,她闹着躲开,颇有她逃,他追,她在劫难逃既视感。
两人闹着,双双倒在床上。他双手撑在她两侧,与她对视。那一刻,一切都放缓,呼吸也是,所有出现在他们周遭的一切都凝固,黏稠流动起来。
四方的窗户,木窗户朝外开。窗外是连绵群山,缭绕云烟在月光下缓缓流动,月色倾囊洒尽群山,爱意也从眼眸倾斜洒进另一双眼眸。
只是有没有另一番解读,是当事人的行为。
她的呼吸变缓,大脑迟钝地接收此时此刻的所有,直到她听到他的心跳,直到她能看到他双眸倒映的自己,直到他的呼吸扑洒灼烫,像有只手突然弹她脑门,她清醒了,在他的唇即将贴上来时,猛力推开他。
旖旎暧昧的气氛如鸟兽散,四处乱窜时带走室温,怎就只留下尴尬,无措,彼此也不知。她侧坐,他也反方向侧坐,她扶额,先一步打破尴尬:“早点睡吧,明天我们早点去。”
——
下一夜的雨,在屋檐形成珍珠链,一颗颗下滑。清凉是竹林给予,带着曙光。雨适时停了,但并未让上山的人觉得轻松。
烂泥上山路,滑得很。她原先是山野精灵,上山下山不在话下,如今每上一个坎,要梁司聿拽着,扶着。他也是,要靠她拉着。
彼此相互搀扶,都狼狈,鞋子裤子,全是泥。
她倒无所谓,几百的运动鞋和裤子,不心疼。他的,她不问价格都知道。默默一句:“一会儿回去我帮你洗。”
“不用。”丢了就是。
路坎坷,两人要走半小时才能到,那片是坟山,奶奶的坟在那儿,爷爷的尸体是火化带回来的。一年未回,坟头草肆意杂乱,她带了镰刀,挽住袖子准备干活时,梁司聿示意她给自己,“我来。”
她蹲着,他俯视,她问:“你会吗?”
“这种脏活,哪能男人看着,女人干。”
很直男,却让她笑了起来,不和他啰嗦,起身给他,并告诉他如何除草,最后一句:“小心,别割到手。”
她则扫扫周遭,摆好贡品,点蜡烛,和爷爷奶奶聊聊近况,问他们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弟弟多高了,省心吗?梁司聿听着,动作没停,两座坟旁边一座小的,怎么看都觉得心酸。
另一家同村人也来祭拜,远远和苗锦郁打招呼,问她什么。苗锦郁手里烧纸钱,梁司聿接过去,示意她过去说,两人扯着嗓门像是隔山对唱一样。
等她走过去,他恭恭敬敬和爷爷奶奶打招呼,自我介绍,看一眼某人的背影,和爷爷说:“爷爷,我想追你的孙女,想娶她做老婆,你同意吗?”
他说完,两头蜡烛转变风向,随着风摇曳。他展颜一笑,“我就当你同意了。”这句没压音量,苗锦郁半路问他:“你和我爷爷说什么,让他同意?”
第73章
回去的飞机上,苗锦郁还在追问人和爷爷偷偷说了什么,无论她以哪种方式追问,他都不说。
拉下挡光板,让她睡觉。两人从苗寨赶到县城,县城赶到市区乘飞机,折腾一整天,下午六点才上飞机,她学人口吻:“你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了?”
梁司聿敷衍点头,让她闭眼。她打个哈欠,听话闭上眼。
梁司聿等人睡着后,悄悄从包里拿出笔记本。走前,他趁人不注意偷偷塞包里。加锁的日记本,吊足他的好奇。
实际上,少女心事,十几岁的少女,能有什么心事?无非是暗恋小心思,考试失利,和朋友闹矛盾,在当时觉得天大的秘密,需要上锁。他看得津津有味,像是隔空和少女对话,无声观看她的青春影片。
初中写日记是班主任要求,一周交一次。苗锦郁有两本,一本上交版,一本上锁版,内容相互呼应,梁司聿后悔没找到上交版。内容真的很流水账,他看得津津有味。
【今天他从我的旁边经过,他的校服衣袖上写的名字缩写,不是他的名字。】
【他被班主任叫进办公室了,不知道又惹什么事了,听说他转来我们班就是因为在原先学校打架。】
【今天叫醒他,喊交英语作业,他醒来看到是我,竟然没有生气......】
写‘他’的篇幅不多,持续半学期左右。后面就是她的学习计划,复盘之类。梁司聿没看完,谨防身旁人,她动了动,梁司聿立马收好。
苗锦郁睡眼惺忪睁眼,拉开遮光板看云层,慢慢清醒过来。身旁人的声音悠悠到她耳畔,“你高中的时候写日记吗?”
苗锦郁摇头,“高中那么忙,没空写。”
以前写日记是老师要求,高中没作要求,她学得那么吃力,哪有心思剖析内心。
“可惜了。”
苗锦郁没接上他的频率,偏头与他对视:“可惜什么?”
他挑眉,懒洋洋:“没什么。”
有病。
苗锦郁恢复精神后翻阅后座的杂志打发时间,和他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他问人参加婚礼吗,商务部总监二婚。
她一面看杂志,一面分心回他:“上周一婚礼邀请函亲自送到我办公室,没理由不去。”
“你呢?”
“你去的话,考虑一下。”梁司聿和人只有工作接触,他将工作和生活分得开,私下生活不愿和同事有接触,参加婚宴包括在内。可以发个红包,吃几颗喜糖,说两句祝福话。
他从未在私人时间里出席过谁的婚礼。
“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什么叫我去的话,你就去。又不是我结婚......”
“你结婚,我肯定在。”要在,必然是新郎。其他可能性......没有。
苗锦郁没深想,“放心,肯定邀请你,希望到时候你的份子钱可以让我脱贫。”
“......”他开玩笑:“份子钱没可能,彩礼可能。”
苗锦郁巴掌伺候,咬牙切齿骂他油腻,质问和哪个老男人学的,开这些没边际的玩笑。梁司聿捂着手臂,委屈状:“开个玩笑。”
“什么都能当玩笑开?”
回去后次个周六就是对方的婚宴,她在公司加班,踩着点和下属一起过去。对方将同事拢一起,有四桌,她没看到他,以为他不会来。倒是在人群里扫视时,对上郑意丰的目光。
他一如既往的笑意,她礼貌微笑回应。
在晚宴开始前,某人姗姗来迟,着正装,瞬间夺走主角的光芒。不是他有意而为,只是恰巧所有灯光就位,迟到人从大厅正门进来,怎能不吸睛。
他和郑意丰一桌,一坐下就和她对视一眼,彼此又自然挪开,一如既往的不熟。
婚宴一如他们参加过的所有婚礼,一切都充斥着浪漫,感动,美好。只是二婚配上深情款款承诺,她着实无法沉浸感受。大家自由活动,寻最佳拍摄视角。梁司聿趁机站她面前,与她共同观赏。
他双手抄口袋,闲散站姿,“好像、结婚也挺不错的。”
“分人。”和谁结,结婚目的是什么。是相爱的人还是搭伙过日子,这个因素很重要。
他故作无意地问人向往吗,她目不斜视,目光落在交换戒指的动作,“没什么向往。”只是她觉得该去做,如果可以凑合的人出现,她不是不可以和对方走进民政局。
总而言之,结婚与她,更多像是任务,让大人安心的任务。要完成,实在不行以后再离。
那段时间,网上出现新型网络用语,把大家分成浓人和淡人。
她觉得自己天生就是淡人,平庸之辈,回望前半生,竟然说不出人生有什么记忆点,闪光点。这种注定是路人甲的生活,怎么会期待偶像剧剧情呢?
她自认为是丢进人群里,寻不到踪影的人。没有喜好,没有特点的平庸之辈,甚至电影,书籍,旅行,运动,一切她都谈不上喜欢,也不讨厌,勉强可接受。
人生,得过且过吧、
她眯着眼看完交换戒指,偏头反问,你呢?
他漫不经心回复:“可以向往。”
有时候看着别人成双成对,偏爱肆无忌惮。
熙来攘往的人群里,有紧握的手,同频的心跳。沸反盈天,有人倚靠在怀,指着盛大烟花说:“看,好美啊,以后年年岁岁我们都一起看。”
怎么不向往,尤其是,心里明确的人。
“所以,你想结婚了?还是你觉得该结婚了?”
“想,也确实是适婚年龄。”
“嗯......”
话题至此,再往深了聊,就不合适了。苗锦郁适时止住,看手机回消息。梁司聿被同行业的朋友碰到,热络打招呼。她转身回座位,等着开饭,远远观望舞台。
期间,郑意丰和人打招呼,两人都装得自然,外人看不出拙劣之处。郑意丰问她怎么回家,他知道她蹭同事车过来。
回家的方式千万种,无论哪种,都不会是坐郑意丰的车。她坚定拒绝他,郑意丰却执意要送她,甚至在她出去后,堵在路边。
苗锦郁的烦躁一压再压,耐着性子道谢,拒绝。
梁司聿的车也缓缓驶过来,按喇叭催促前车。
那时是宴会散时,陆陆续续有人从酒店大门出来。苗锦郁与斜后方的梁司聿对视,他打来电话,让人上车。她让他先走,他不挪动,而前车的郑意丰耐心,无视后车,默等她上车。
两车的僵持,苗锦郁才不做夹心饼干,拦了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显而易见,某位男士又生气了。她在楼下客厅都能感觉到他关门时的用力,她发消息试探,问他吃馄饨吗,梁司聿无视。她不哄的,淡定点外卖,打开热播剧。
第二天遇到他,她欲礼貌打招呼,话未说出口,他先偏头和身旁人说话。
大家等着甲方过来,在公共区域的会议桌前闲聊。人事总监是个火辣长相,行事作风更火辣的美女,开玩笑问苗锦郁,她们老家好玩吗,有帅小伙儿吗,说少数民族的男人身上有野性,她们那儿的有没有?
她浅浅笑着,回人事总监的话,在她揶揄调侃时,也开玩笑附和。“不知道你指的哪种野性?”
人事总监带着成年人心照不宣的笑,“那种......”
“那种.......我没试过,等我体验后再反馈。”
人事总监仰头大笑,“好,要是有的话,我年假就休到你们那儿去!”
梁司聿面无表情听着,接话:“不怕遇人不淑,去当压寨夫人?”
夹枪带棒的话,明显针对人。苗锦郁无语凝噎,转身背对他。
她不哄,她没做错什么,只是不想上他的车,也知道他的脾性,过两天气消了自己会找台阶下。她多少是习惯了,这个男人的脾性,比天气更难预测。
她在等梁司聿找个借口下台阶,也准备好适时搭把手。谁知人直接一跃而下,防不胜防。
不知他从哪儿听说郑意丰跟她告白的事,晚上应酬完回家,衣服都来不及换,直接下楼来。苗锦郁心想,下次要上锁,否则这人太肆无忌惮,毫无男女之别。
梁司聿坐沙发上,问她事实真伪。他是记得苗锦郁是和他去吃顿饭,回来后说和他闹掰了,但婚宴上他也没看出来闹掰在哪儿。
苗锦郁简单解释,“我没答应,谁告诉你的?”
“什么意思,不止是告白?答应什么,他直接越过告白,跟你求婚?”多少有些不可思议,他在这儿步步试探,小心翼翼靠近。好家伙,郑意丰直接想拽人去民政局?
有种他长久守护的宝贝,被人觊觎,险些偷走的恍惚感。
她去开冰箱,给他拿冰水,问他宋岭乐的订婚宴是什么时候?她不记得了。
休想转移话题。
梁司聿问:“除了他,还有谁?”
“什么?”
“还有谁在追你?”
“......”
“多我一个,不算多。”
“什么?”他的话,让人彻底宕机。她怔怔看着人,冰水握着,却感受不到凉手心。苗锦郁缓慢眨眼,看着他的嘴唇翕动,语速像被放慢,缓慢到她耳畔。
他说:“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当初错过,其实我不觉得有遗憾,因为我知道会再见,缘分未尽,所以,是时候了。我们,可以开始了。”
“那天你问我期待婚姻吗,我期待我们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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