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委屈转为笑意,看起来很是无害。
事实清楚,证据确凿,职中的学生都要被拘留十五天。但于晚和洛白榆还不能离开,他们都是未成年人,需要家长或者监护人过来领人。于晚和洛白榆不约而同选了老李。老李是班主任,按规定也满足要求。
电话刚刚打出去,老李过来还要再等一会儿。
大厅一排黑色皮质等待椅,洛白榆坐在最边上,靠着椅背,低垂着头。颈项一节脊骨突出,耳廓通红。
冷藏过的冰水,瓶身轻轻贴在洛白榆侧脸。洛白榆抬头看向于晚,双眼迷蒙。
像是烧傻了。
于晚另一只手覆上洛白榆额头,烫得厉害。
“我去问问他们有没有退烧药。”
“不用。”洛白榆一手握着水瓶贴着耳侧,一手抓住于晚的袖口,“待会儿就好了。不用麻烦别人。”
“诶呦,这两个小朋友怎么在这?”大厅的门开合,一位中年男警官走了进来,眼眶深邃,眉毛浓黑而整齐,脸上带笑,下巴有微微的胡茬,声音低沉却精神。
“打了一架,正等人来领呢。”值班室出来一个年轻警察,闻声答道。
“看这穿得校服,附中的吧?什么时候附中的孩子都开始打架了。”他问着年轻警察,眼神最后却瞄向于晚他们,像是等他们回答。
于晚淡淡回视一眼,没有说话。
“被职中的那群混子们围了,正当防卫,就打了一架。”年轻警察继续回道。
“这都这个月第几起了,也不知道教育局怎么想的,把职中安排到附中旁边。”从走廊又走出一个警官,手里端着水杯,泡着菊花枸杞茶。
“谁说不是呢?”最开始的中年警官呵呵一笑。
“话说老严你当年就是这个高中毕业的吧?”
“呀,严警官您是江城本地人?”
“是,后来被调走了,好不容易才调回来。”中年警官,也就是严警官,半眯着眼睛,微微一笑,缓缓念叨,“人老啦,还是想回家。”
“还不到四十岁,这还老?正壮着呢!”
“小伙子怎么了?看着身子不大舒服?”严警官没再回,转了个话题看向洛白榆。“发烧了还是发情期到了?”
“发烧了。”洛白榆身子一顿,冷静答道,“易感期刚过去。”
易感期?这分明是个omega,信息素可做不了假。严客盯着与他对视的洛白榆,他墨色的眼睛一片坦荡,好像并没有说假话;周围的警察对他嘴里的“易感期”也没什么反应。
有意思。
易感期也是alpha的发情期,这么说也没错。严客心里思忖,笑了笑,“发烧了?那得快点去医院,看着烧得厉害。”
“警官,我来领人。”老李风尘仆仆地到了,时间赶得急,衣服扣子都扣错了一颗。
一进来先是检查了一遍于晚和洛白榆,得知洛白榆就是发烧加受了点皮外伤,才松了一口气。
签完字领着人出来,打了出租车就往最近的市三医院走。一进医院,手机又响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看脸色很是着急,老李嘱咐他们自己把检查做了,才打车离开。
洁白空敞的医院大厅,来来往往的人都行色匆匆。
“我先去买退烧药,你去挂科。”于晚看着洛白榆道。
“好。”
将近晚上9点,只能挂医院的急诊,还好急诊外科的人不多,很快就轮到了洛白榆。打开门的洛白榆却愣了一下,坐在里面的正是他小舅舅。
诊室是个单间,比较狭小,只放得下一张桌子,一个椅子和一张沙发。桌子上靠墙放着电脑,用来记录病人信息,左边摞着厚厚一沓资料,是打印出来的最近发表的医学论文。后面是三开的窗户,浓重的夜色下也看不见窗外是什么,窗台上摆满了多肉,绿油油的,很是喜人。
坐在座位上翻着资料的虞溱看着脸上有伤的洛白榆,蹙了蹙眉。
医用口罩盖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多情桃花眼,虞溱正襟危坐,“受伤了?”
洛白榆半合着眼睛,嘴里呼出热气,用余光瞄向小舅舅,见小舅舅没有露出其他表情,慢吞吞应了,“恩。”
“怎么受伤的?”
“打架。”洛白榆面不改色。
医院的直饮饮水机在整层楼最侧边,端着水进来的于晚刚巧听到这句话,神色微动。
“那先做个身体检查。”说着虞溱抓着洛白榆的下巴,仔细瞧了瞧他脸上的伤口,“我先开点处理伤口的药,让你朋友给你取来,做完检查先处理一下脸上的。”
将退烧药和水放在桌子上,于晚拿着药单离开。
锁上诊室的门,虞溱走到洛白榆背后,撕下他后颈的转化贴,浓郁的草木味信息素爆发,迅速占领整个诊室。
洛白榆撑了太久,一松懈下来全身都没了力气,瘫软在椅背。
“发情期怎么还去打架?贴了转化贴还真以为自己是alpha了?”虞溱语气斥责,桃花眼却满是担忧。
知道自己做错了,洛白榆没有反驳,抿了抿唇,墨色双眼泛着水光,清透又可怜,又乖又软地叫了一声“小舅舅”。
“别和我撒娇,”虞溱戳了戳洛白榆额头,眉眼含着怒气,但还是转了骂人方向,“你大姨也真是,捣鼓出来转化贴就不管了,哪天迟早要惹大麻烦。”
转化贴的功能也不是将omega信息素转化为alpha信息素,只是将omega信息素中用来性别识别的蛋白过滤掉,但仍然保留了信息素的压制力,也就是只靠过滤后的信息素论,闻不出他是alpha还是omega,只不过洛白榆行事更像一个alpha,当做alpha也没人怀疑。
“好好一个omega,天天和那群A混在一起。”虞溱打开柜子,拿出自己备用的抑制剂,看着洛白榆神色懊丧,瞬间心软叹了口气,“也不是不让你和他们玩,但星星我们不要打架好不好?”声音越说越温柔。
一支抑制剂下去,红晕迅速消退,体温色也恢复正常。
“我没想和他们打,抑制剂落在学校了,正要回去取,被职中的校霸围住了,不得不打。”洛白榆喝下半杯水,向已经平复了怒气的虞溱解释道。
自己家的孩子自己知道,洛白榆从不是主动惹事的人,虞溱看着乖巧可爱的洛白榆,俊俏的脸蛋带着伤,身上还不知道有多少。脑中划过万千思绪,却没抓住一个解决办法。
“咚咚咚!”
洛白榆迅速将转化贴贴在腺体上。通风扇一直开着,没有信息素残留,打开退烧药按下两颗扔进垃圾桶,洛白榆才拧开了门。
“现在来做个CT。”虞溱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
于晚拿着药进来,皱了皱眉,这么长时间什么也没做,这个医生到底在干吗。
检查做完了,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点皮外伤。
“虞医生,下面来了一个车祸病人,您快点下去。”一名护士敲了敲门,说完又赶忙离开。
“一出门左边的屋子,药你们自己涂,后背他够不到,你帮他一下。”虞溱安顿好,踩着步子飞快离开。
医院就是这样,忙起来什么也顾不上。
旁边的房间里,靠窗放着两张床,靠墙列着一排铁质椅子。洛白榆拿着药径直走到最里面,想了想,然后拉住了用来间隔床位的窗帘。
于晚正准备跟着进去帮他抹药,刚好被挡在帘子外,看样子是不需要帮忙了,她转身坐到椅子上静静等待。
洛白榆脱下半袖,打算先处理身上的,前面的还好,自己都能看见,后面的大部分都能凭感觉摸到,只有一块,位置在脊背偏上中间的位置,怎么都用手够不到。洛白榆重新穿上半袖,也不打算再管,就算不涂药慢慢地它自己也会好的。
轻薄的蓝色布帘,隔着几米也能看清楚对面的人影,于晚看着洛白榆艰难的动作,想起刚在医生的叮嘱,还是问道,“需要帮忙吗?”
不咸不淡的语气,洛白榆也不知怎么就答应了,“好。”
于晚听到回答,放下书包,撩开帘子走了进去。
第6章 白榆
“后背只有一块我自己够不到,麻烦你了。”洛白榆坐在床上,头顶白色的灯光打在他侧脸,清冷萧瑟。
于晚掀起他后背的衣服,宽阔白皙的后背,可见优美的肌肉线条,但如今其上盖满了糊成一片的白色药膏,斑斑块块。
她一手攥着卷起的衣服,另一只手轻点其中一块淤青,“这个?”
于晚的手指好像带着微弱的电流,染红了洛白榆的耳垂,大概是很少有人触碰他身体的缘故,很不习惯,他身子不禁一颤,“恩。”
“脱了。”
“啊?”红晕迅速漫上洛白榆脸颊,他怔怔地回头看向于晚,双眸水灵灵的,像一条不知所措的小狗。
“后背药膏糊成一片了,有的伤还没涂上,我给你重新涂一次。”于晚淡然地回视一眼,看着手里药膏的说明书。上面说需要揉成水状,直至揉干。
她看着洛白榆的后背,皱了皱眉。
“我是个beta,你在怕什么?”见洛白榆没有动作,脸还越来越红,于晚不禁问道,“你不是个alpha吗?”
alpha都像个花孔雀一样,恨不得天天展示自己,洛白榆如今这副被欺负狠了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哦,好。”洛白榆愣愣地回神,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听话地脱下了半袖,并迅速把它挡在身前。
于晚拿出酒精和棉布,先给自己的手消毒,然后抹掉刚刚洛白榆自己涂在后背的药膏。然后重新将药膏挤在洛白榆背部的淤青上,慢慢用掌心揉化,白色逐渐变得透明,最后在上面结成一层无色的膜。
后背打架时不好防备,大大小小的伤有十多处,于晚一处一处敷药,洛白榆渐渐习惯,紧绷的肌肉也慢慢放松。
“脸上的伤处理了吗?”抹完后背,于晚站起身子,环视一圈,空荡的房间连个镜子都没有,“我帮你涂了。”
没等洛白榆回应,于晚直接走到洛白榆面前。
洛白榆低着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于晚捏着下巴抬起了脸。
脱下的衬衫贴住胸膛紧紧挡在前面,没遮严实,能看到两侧露出分明的腹肌和胸肌边缘,衬衫挺长,一部分松松垮垮地堆在腰侧。墨瞳清透,流露出害羞的窘迫和无措的迷茫。
于晚怔住一瞬,眸中光影变幻未定,倏地又归为一贯的清冷沉寂,认真地给洛白榆清理脸上的伤口。
与后背的淤青不同,脸上的伤是实实在在破了的,酒精消毒难免会疼,偶尔从洛白榆口中吐出嘶嘶声,于晚只能尽量放轻动作。
颧骨的伤在侧脸,洛白榆稍稍偏头,方便于晚处理。他茫然若迷地盯着墙角,眼角余光溜向于晚,为了处理伤口,她半蹲着身子,向自己略略倾斜,戴着口罩,只能瞧见一截苍白而又脆弱的脖颈,脑子里浮起于晚拿着书包敲人脑袋的画面,胸腔不受控制地鼓胀。
她救了自己,洛白榆此刻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
连烁手停滞的位置刚好对着自己后脑勺,后脑勺与其他部位不同,可以说是脑部最脆弱的部分,即使是一个普通omega,抡起棍子往那个部位敲三下,对方也极有可能死亡。自己作为业余拳击手,对此再清楚不过。如果不是于晚,他今晚凶多吉少。
“好了,其他地方你自己处理一下。”
“好。”于晚的声音拉回了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洛白榆,他低头看着于晚收拾的动作,赶忙应道。
——
晚上十点,夜深人静,灯火阑珊,一辆出租车划过马路,也划破了寂静的夜空。洛白榆和于晚一起坐在后排,一人在左,一人在右,中间隔着一人宽的空隙。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于晚早就困了,面带疲色地靠着座背,眯着眼睛休息。洛白榆身子紧贴着左门,隔着车窗看外边空无一人的马路,只是不时地通过反光悄悄看抱着书包斜倚着休息的于晚,陷入沉思。
在校门口放下于晚,出租车绕了个弯就到了洛白榆住的小区。洛白榆让司机在小区门口把他放下,到了家楼下要是被父母看到,又是一件麻烦事。
福昕小区是离附中最近的学区房,配置也极好。
洛白榆一手拎着包,抄近路慢悠悠地往家里走去,路过的喷泉还没停水,要等到半夜12点之后才会停止运行,走过喷泉广场是一片小竹林,在夜风中飒飒作响,从竹林中穿过,就到了洛白榆家楼下。楼门旁的绿化带里,不知名的花散发着芬芳馥郁的香气,洛白榆拿出钥匙牌,“咔哒”一声,感应门应声而开。
走廊地面铺着洁白的大理石,每天都有阿姨打扫,洛白榆走进电梯,按下6层。
洛白榆的母亲还没睡觉,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大概是夜晚有些凉,又在肩膀上披了一件灰色的毛绒坎肩,戴着一副镶着金边的眼镜,垂着头看着手里的书,四指厚的医学书已经被翻过一大半,看上去是已经看完了。听见指纹解锁后门打开的声音,洛母将金属制的莲花纹样的书签夹进自己正看着的那页,合上书放在一旁特制的专为放书的架子上,然后卸下了眼镜。
洛白榆轻轻关上门,在鞋柜旁俯身换上拖鞋,乳白色的,上面粘刻着一只耳朵垂下来的可爱兔子。
“厨房里还温着汤。”洛母温声说完,便打算像往常一样回卧室休息,站起身子却瞅见了自己一脸伤的儿子。
注意到母亲面带疑问与担忧的脸,洛白榆嘴唇抿成一条线,垂下了目光。他答应过母亲,可以使用转化贴,但前提是不可以打架,尤其是和alpha。
“发生什么事了?”洛母声音轻柔,脸色依旧温和,眼里却透着审视,凝视着洛白榆。
洛白榆双唇张张合合,偷偷瞄向洛母逐渐深沉的面色,嗫嚅回道,“打架了。”
气氛压抑起来,洛白榆躲避似的,一边偷看洛母,一边缓缓踱步,逃进厨房,端出刚刚关火的排骨莲藕汤,放在餐桌上。正要去拿碗,却见洛母已经拿了碗和勺子出来。
洛母揭开锅盖,一手端着碗,一手慢腾腾地搅着,舀出一勺盛进碗里,勺子与碗底触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洛白榆耿着身子站在椅子旁边,低着头,一动不动,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热气腾腾的汤,雾色的水汽晃晃悠悠地向上飘,明明一片祥和却透露出几分紧张。
“为什么打架?”洛母轻轻拍了拍洛白榆的肩膀,让他坐下,自己坐在一旁仔细看着他脸上的伤,很明显被处理过了,洛母放下了心。
“被包围了,不打出不去。”洛白榆乖乖坐在椅子上,委屈地看向洛母,声音也软了,像是在撒娇,“我没有惹过他们,是他们自己来找我的。”
“是职中的学生?”
“是。”
不过一词,压抑的氛围霎时褪去。看来洛母对最近职中的事也有所耳闻。
“疼吗?”
“疼。”说着,洛白榆的眼眶无故湿润起来,他业余练拳,但那是比赛,和被人欺负怎么能一样,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拳击台外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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