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紧唇,暗道年轻人不知节制,抱起衣裳便踅出去。
阮音见她一离开,也不敢耽搁,拖着酸胀无力的双腿挪到衣橱边,挑了件立领的缠枝莲暗花长袄,领口的蝴蝶金扣一颗颗系紧了,坐在妆奁前,左右端详了一遍,这才拿起粉扑在耳后扑了厚厚一层粉。
粉末还在空气中缭绕,绮萝便又推门而入,见状,两人都尴尬了一瞬,阮音掩唇一咳,向她解释:“这是蚊虫叮咬的。”
绮萝噎了噎,才走到她身后,拿起象牙梳替她绾发,幽幽道了一句,“世子妃不用解释,男女之事,奴婢也略懂一些。”
阮音耳根子又热了起来,垂着眼睑,等她梳完。
绮萝一边梳着,一边扯开话题,“奴婢在牙行相中个小丫头,世子妃要不要见上一见?”
“好,待会便叫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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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很快,一晃眼便到了七月。
阮妤刚制完香露,就被褚少游给推搡入屋,“快换套衣裳,今日带你出门。”
阮妤拿起一套棉麻的青衫白裙比了比,他却拿起另外一套杏袄和花鸟裙道,“还是换上这套吧。”
阮妤秀眉微挑,疑惑问:“到底要去哪?”
“待会你便知道了。”
出了门,他说天气炎热,雇了辆马车,两人有说有笑的便来到一处陌生的街巷。
褚少游心情愉悦,率先跳下马车就给车夫丢了块铜板,“在这等我片刻。”
这才扶着阮妤下了车。
“这是鹿鸣坊,建京的权贵多居住在此处,”他随处指着旁边一家高门大户道,“瞧,这是瑾国公府。”
阮妤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抬头一看,见飞檐青瓦的院墙内,几支姹紫嫣红欹伸了出来,大气又不失典雅。
她将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眉心微蹙,“你带我来此处做甚?”
褚少游嗳了一声,握着她的肩膀往巷子深处走,“你再接着往下看吧。”
说着说着,便将她带到一处宅邸门前,宅子门口并不似国公府的气派,但门口的两只石狮子,却是彰显了主人旧日的辉煌。
门上没有牌匾,甚至还挂了把锁。
就在阮妤不解间,他竟从腰间掏出把钥匙,钥匙戳进钥匙孔里一转,咔嚓一声轻响,门便被推了开来。
她瞳仁一震,杏眸圆睁。
他激动地握紧她肩头,颤声道:“妤娘,以后我们的家就在这里了,还是二进的院子呢!”
“我们的家……”她看着他满脸通红,脑袋里却仍懵懵的,又怔怔地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我已经买下了这里,从今往后,我们就住在这里,再把父母接过来,好不好……”他说着说着,已忍不住放声笑出声来。
阮妤见他兴奋得抹泪,心头的疑惑却更深了。
就凭他每月这么点俸禄,他又如何能这么快买上宅子?
她嘴唇翕动了下,到底没开口说扫兴的话。
他引着她一间间参观过去,一会指着这处,一会指着
那处道,“到时候这里再打个柜子,这里再做张架子床,你看如何?”
阮妤脸上出奇的冷静,只淡淡开口:“你随意。”
到了晚上,她给他整理衣裳的时候,一张叠得方正的纸突然从袖笼里掉落。
她心头一惊,已有了几分猜测。
于是弯腰捡起地上的纸片,颤颤巍巍地展开了纸。
还没等她仔细研究,刚踏入屋内的他瞳仁一缩,几步便走到她跟前夺走了白纸,重新叠好放入袖笼里。
“这些东西至关重要,你别碰我的。”
阮妤方才已经瞥了一眼,见上头隐隐有瞅到几个字眼,一百两、年定行息……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皱起眉质问,“你借了贷子钱?”
褚少游眼看被她戳穿,反而自顾自地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杯盏刚凑近嘴边,却被她一把夺了过去,重重搁在桌面上。
“你还有心思喝水?”杯里的水溅起,水落在旧木桌上迅速扩散,洇成了一滩比周围略深的颜色。
褚少游转过眸来,腮帮子紧了紧,才平复心情道,“妤娘,我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担忧,我知道倘若说了,你定不会同意的。”
阮妤气得胸口微微起伏,眼眶也泛了红,“所以你便瞒着我借了一百两银子,你打算用什么还?”
褚少游深深望了她一眼,才歪起一边嘴角道,“在你心里,我便是这么无能之人吗?我既然敢借了这一百两,自然有我的办法偿还,放心,若真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我会给你一纸放妻书,绝不会拖累你。”
“放妻书?”听到此处,阮妤两眼一黑,眼泪簌簌直往下掉,“你竟想得这般长远,连我下半生都安排好了?那你可知,我若回青源,将会面临怎样的处境?你又可曾将我放在眼里?”
在她看来,往日的生活虽清苦些,却是脚踏实地,可自从他当了官,便少不了逢场作戏,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想着他毕竟毫无靠山,存下的俸禄也多数给他打点人情,没想到……
这是他们成婚以来头一回争吵,却让她忍不住动摇起来,昔日这个老实本分的郎君,是否已经变了样,又或者……是她从未看透过他。
蓦然间,她想起音娘托绮萝给她捎来几根金条,眼下便藏在床底下的一块起翘的地砖里。
音娘果然有先见之明,反倒是她一叶障目了。
想到此处,又听说睿王世子与音娘琴瑟和鸣,倘若昔日她不逃婚,说不定……
当她意识到自己竟做出这种假设时,愧疚感令她不得不咬白下唇,命自己不得再胡思乱想。
从头到尾,音娘没有对不住她。
褚少游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不禁拉着她坐下,一手抚着她的背,软声低哄,“对不起,妤娘,我承认是我一时糊涂,我太想证明自己,反而越走越偏,好在有你规劝,今后我做什么事,只要你说一个不字,我绝不违逆你,你消消气,行不?”
阮妤哭得狠了,还一下一下抽泣着,可见他一脸诚挚,想骂也没有力气了,便抿唇不语,由着他自己去说。
他见她一声不吭,又絮絮叨叨道:“你看到的那份契约,年息才二厘,倒也便宜,我俸禄虽不高,却还能书会写,听说毓珍阁那边收些古迹字画,我又擅长临摹字帖,只要能卖出一副……”
“你是想卖赝品?”阮妤闻言,抬起湿漉漉的双眸看他。
他眸光闪烁,摸了摸鼻梁道,“也不是这么说……我只是解一时燃眉之急。”
阮妤瞪了他一眼。
他心虚起来,低声道,“你别生气,我也只是提个意见,你不同意,我再另想法子便是,就是帮人代写书信,收些润笔费,倒也是个进项。”
阮妤心头盘旋了一阵,这才叹息道,“罢了,我就原谅你这次,你能走到今日不容易,还是踏踏实实的,别想着一步登天。”
他转忧为喜,一把将她揽入怀里,下巴抵在她头顶上,一迭声道歉,“你说得没错,是我太急功近利了,我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终究还是辜负了夫子的教诲。”
阮妤抿紧唇,默默蘸去眼角的泪,想了良久,到底不舍再多加苛责,只道,“我不要你与其他人攀比什么,既然你已经知错,今后改正便是了。”
刚出深闺的小娘子,总以善意估算人心,却不想人心复杂,即便日夜同床共枕,又怎知不是同床异梦?
这次一吵,她有容他改正的气量,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到最后争争吵吵,碎裂的镜子,再也难圆。
当然这是后话,这里暂且不提了。
第35章 沐浴 嗓子仍是哑的。
宋心钰最近相中了侯府的洛小侯爷, 这回两人也算是情投意合,男未婚女未嫁的,洛小侯爷也不在意名节, 就这么住到了公主府里。
阮音不敢上门叨扰, 怕撞上什么不该见的画面,怎知她不去,宋心钰却过来找她了。
想来是爱情滋养人, 一进门便见她容光焕发,比往日里更明艳几分。
“妹妹这阵子忙什么呢, 怎么不上我府里去了?”她边摇着扇子边走到圈椅上坐了下来。
阮音端了茶和果盘上来, 便跟着落座道:“听说姐姐最近和小侯爷打得火热, 我去岂不是打扰了你们恩爱?”
她拿扇柄杵了她一把, 笑道:“好啊你, 识别三日, 你也敢拿我打趣了。”
“我岂敢呢,”阮音拍拍裙面的灰, 才睇了她一眼, 支着颐凑过来,一脸好奇道, “不过这回你们能好上这么久, 想必小侯爷也是个体贴人心的吧?”
提起小侯爷, 宋心钰的脸竟奇迹地渡上一层红云, 然而羞赧转瞬即逝, 她挠挠鬓角道:“你猜人倒是不错,小侯爷不仅身强体壮,却也是个心细的,嗯……和你家世子也有得一比, 不对……是各有千秋……反正,除了黏人些,别的倒还听话。”
阮音忍俊不禁地点头,“那就好。”
两人有一段时日不见,聊着聊着便忘了时辰。
不知不觉间,茶话过半,宋心钰才神秘兮兮地掏出一条坠子,红绳的中间悬着龙眼大小的金球,球被做成镂空的形状,底下垂着红穗子,“对了,这是我最近淘来的好玩意,送给你。”
阮音以为是熏香球,没想到一接过,手心便嗡的震了一下,她瞳孔一颤,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正想仔细探个究竟,掌心又酥酥麻麻地震了好几下。
吓得她差点脱手将东西甩了出去,语气也结巴起来,“这、这什么东西,怎么还会动?”
宋心钰才障唇一笑,“这啊……是能让你快乐的东西,放心,这可是全新的,刚从珍宝阁里淘来的。”
阮音就是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虽说这公主不着调不是一日两日了,可怎会有人见面礼送这种肮脏玩意?
她脸上立刻浮现出惊恐,忙将坠子推了回去,仿佛这东西烫手一般,嘴皮子翕动得飞快,“你……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我我又用不着这些东西。”
宋心钰瞟了她一眼,懒懒道:“你都不知这是什么好东西,怎会知道这东西的妙处?”
见她不肯接手,阮音也微恼起来,只将坠子搁在她手边的茶几上,别过眼道:“我不想知道了。”
“真不想知道?”
“不想……”
宋心钰也没再勉强,只摇摇扇子道:“我以前也不喜欢用这些玩意,你想想,又冷又硬的死物,能比得过人嚒?不过近来小侯爷给我搜罗了不少……”
提起这个她脸上又多了一丝羞态,拿团扇遮住半边脸,缓缓续完上半句,“我现下才知道,是我肤浅了,古人能发明这些玩意,
自然有它的妙处……”
阮音还能说什么,只好含糊应付过去,结果等她拍拍屁股走人的时候,阮音才发现那金球她竟然忘了带走!
她没有办法,只好掏出手绢小心翼翼地包裹住金球,心想着暂时先替她收起来,准备等下回她来的时候再还给她。
当晚,夫妻俩吃罢饭散完步回来,浑身都热气腾腾的,身上的衣裳粘腻地贴着皮肉,阮音着实忍不了,便让人抬了水来沐浴。
隔着一道屏风,鹤辞在书案前坐定,抽出一卷书,慢慢地翻阅着。
他自幼深受儒家之道浸染,对于情事并不算热衷,就算有,也不过仅限于帐子内的那一方天地而已。
抛却理智,身体固然欢愉,然行动上却还克制,自从那日从泰和寺回来,一时放纵了些,此后频率倒也不算高。
所以,即便屏风之后潺潺水声勾得他心头微痒,他也极力摈去杂念,默默念起书来。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①”
身前的影子晃动了下,清脆的水滴声滴答落入浴桶里,在他耳畔发出阵阵回音,仿佛是他额角流下的汗,顺着下颌钻入衣领里,一点一点往下,淌过胸腹,最后……
一想到这,他身上便成了蒸笼般滚烫起来。
他喉结动了动,拿起一旁的茶盅,仰头将冷茶喝得一干二净。
就在天人交战之际,忽听她的声音传来,“夫君……”
“怎么了?”他合上书,身体紧绷得厉害,连声音也比平时沉了几分。
屏风后的声音犹豫了下,嗫嚅道:“我衣裳忘了拿进来,你帮我拿吧。”
他嗯了一声,起身从木施上取下一套寝衣来,松花色的水光纱,行动间波光粼粼,冷白的皮肉若隐若现,在这个大热天里,贴身穿着最为舒适。
没想到正要取下时,软纱勾到了螺钿柜,柜上折叠整齐的帕子就这么掉到了地上,微散开来。
他弯腰去拣,这才发现雪白的帕子里露出一截鲜红的颜色。
他不解地拧起眉,随手拣了起来,然而,小球落到掌心上的同时,那东西竟嗡的震颤起来,震感透过手心震得微麻,他定睛一看,这才认出这竟是件淫·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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