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儿心虚地眨了眨眼,头压得更低了,“儿媳没有,只是见着了二妹妹,突然想起这桩事来……”
曾夫人揉了揉太阳穴,挥手叫退,“行了行了,这天气热都热死了,还不如让我一个人消停会,你回屋去吧。”
碧儿这才欠身告退。
夜色寂静,只除了偶尔几声虫鸣,曾夫人褪去外袍躺在凉簟上,回想起今日发生的桩桩件件。
几个月
不见,阮音也不像在家里那般畏畏缩缩了,反而脱胎换骨,举手投足都落落大方。
她这是在扮演妤娘?还是在家里时便有意装疯卖傻?
这下,连她也猜不透了。
第37章 求助(新增漏掉的章节) 在场的人无一……
同一时刻, 静思堂里。
绮萝和春枝在外间给阮音收拾行囊,因归期不定,免不了还要多带几身衣物。
阮音就坐在碧纱橱内, 拿着绣花棚飞针走线。
上回她答应鹤辞要给他做两条汗巾来着, 刚好也快收了尾,于是便趁着这会抓紧时间绣了起来。
鹤辞甫入隔扇,便见灯下坐着一道温婉的身影, 朦胧的暖色的映衬下,仿佛柔若无骨的柳枝, 弯弯地欹伸着。
今日岳母骤然而至, 他自是能察觉到她精神紧张, 就是这会做女红, 也显得格外仓促。
“妤娘。”
阮音下意识转过头, 便见他走过来, 亲昵地挨着她坐下,一手抚摸着细密的针脚, 嘴里却慢悠悠道:“这东西不急, 先放着吧,等你回来再慢慢弄。”
阮音拍开他的手道:“你懂什么, 我再缝个几针就好了, 下回重新穿针反倒麻烦。”
他也没再勉强, 只静静地看了她一会才开了口, “你若实在不愿回, 要不就称病不去吧。”
“哪能这样的,”她旋裙坐到另一张椅子上道,“虽然我不喜欢我那个家,可毕竟她也是我祖母, 不管怎样,我总要回去看看。”
“都依你的意思,若你觉得勉强,倒也不是非去不可。”
“也没有勉强……”
两人正说话间,绮萝叩响隔扇,轻声开口,“世子妃,明日的行囊准备妥当了,您用不用再看一眼?”
“不——”
“用”字还没说出口,另一道声音已接了口,“我来看看吧。”
鹤辞说完便转了出去,蹲在地上检查起箱笼。
阮音迟了一步出来,见他一脸认真地蹲在那里,便也没再近前去,而是抱着双臂靠在隔扇边上,静静地看着他。
只见他翻了半晌,忽而抬起眸问:“月事带没有带?”
话一出口,在场的人无一不红了脸。
鹤辞也尴尬地咳了一声,起身吩咐,“那个……记得带上,还有,备些艾条和便药,银钱也多带点,以防万一。”
一转身便对上阮音熟透的脸,还未开口,她便像一条鱼儿似的,扭身踅了回去。
夜里撤去灯光,暖帐之下鳌波迭起,春色旖旎。
一想到要分别,鹤辞便忍不住多·要了两回。直到第二天清早,阮音登车离去时,腿心仍是酸胀的。
一辆马车,足足挤了三人,阮音一上车便觉得头皮僵硬,恨不得化成一缕空气。
曾夫人扫了她一眼,问她,“怎么不见容妈妈?”
阮音窒了一下,才缓声道:“还没来得及禀告娘,容妈妈手脚不干净,我放她出去了。”
曾夫人眉骨挑成一张弓,音量也不自觉拔高了些,“你说什么?”
阮音缩了缩肩膀,才嗫嚅道:“娘,你先别激动……听说容妈妈的丈夫管着铺子的账,那娘知不知道……她还有个儿子叫余曹的?”
曾夫人皱起眉,“你扯他做什么?”
“听说他染了赌,容妈妈几次三番偷首饰变卖,也是为了填他那个窟窿,至于其他的,我也不太了解,不过还请娘留个心眼,铺子里的账目给了余叔,也不知道干不干净。”
短短的几句话让曾夫人的脸色变了又变,原本想斥责她的话到了嘴边便只剩下干巴巴的一句,“你现在倒是能耐了,就算容妈妈有一百个不是,你又有什么资格赶走她?”
阮音低眉顺眼道:“是女儿的错。”
碧儿凉凉的声音响了起来,“二妹妹这事做得确实欠妥,容妈妈好歹也跟在娘身边这么多年了,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能是你说赶就赶的?”
阮音的头埋得更低了,“嫂嫂说得是。”
这么多年的夹缝求生,她早已揣摩出一套为人处世之法。
譬如现在,她两边这么一附和,“认错”态度十足诚恳,曾夫人的气焰也只能渐渐熄灭了。
车子颠簸了大半天,终于赶在黄昏之前抵达阮家。
周老夫人的状况看上去不太好,人往床上一躺,脾气也变得古怪起来,就连曾夫人都不爱往身旁凑,不过做做样子罢了。
阮音到屋里的时候,她才睁开那双堆积着好几层褶子的双眼,木木地盯着她,一时像是没反应过来。
阮音没想到她一下子苍老了那么多,枯瘦到微微凹陷的双颊,混浊的瞳仁也看不出神采,不禁心头微动,嘴唇嚅动,“祖母,我回来了。”
“你是……”
阮音走上前来,斜阳像跳动的火扑在她那张朝气的脸上,看得周老夫人眉心一动,“原来是音娘。”
她眸中一闪而过的失望落入阮音眼里,她知道,刚才周老夫人是把她错认成了妤娘。
她心头毫无波澜,只坐在床边的鼓凳上,目光扫向她被被子覆盖的双腿上,定了一会才问,“祖母,您的腿怎么样了?有没有好点?”
周老夫人听后摆摆手,“唉,老了,不中用了。”
阮音随口安慰,“您要放宽心,好好休息,过些日子就能下地了。”
说着又扭头望向紧闭的窗,又见她被子盖得严严实实,便好奇问,“您冷不冷,不冷的话,我给您开窗透透气吧。”
周老夫人眸心闪过一丝光,使劲点头,“好,你给我开扇窗吧。”
阮音便走过去,推开槛窗,让夕阳倾泻进来,跳跃的橘色一直铺到被面上,狠狠撞击了周老夫人的心房。
阮音回过身来才发现,周老夫人的目光近乎贪恋地凝住窗外盎然的一抹绿。
她满腹疑虑地走了回来,又重新将目光放在那隆起的被子上。
七月的天气,就算老人家畏寒,也不至于裹得这么严实才对。
就在她胡思乱想间,周老夫人老脸突然憋得通红,指着床边的恭桶道,“音娘,我想解手。”
阮音没有料理过骨折的老人,一时踌躇着不知怎么办,就在她端着恭桶进退两难时,只见周老夫人脸上的肌肉蓦然一松,一阵难闻的气味就这么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阮音没想到周老夫人竟等不及尿了出来,不禁低声道歉,“对不起,是我慢了,我让萍儿姐进来帮您吧。”
周老夫人情绪激动起来,胸口起伏道:“萍儿让那姓曾的发卖出去了。”
萍儿侍奉了周老夫人许多年,没想到,竟还能让曾夫人给发卖了。
阮音瞳仁颤了颤,说:“那我叫房妈妈去。”
说着便踅出屋子,在小厨房里找到熬药的房妈妈,将她拉了过来。
两人忙得汗流浃背,这才换下了周老夫人尿湿的衣裙和被褥。
房妈妈一边忙着给周老夫人擦身,一边道:“二娘子,真是麻烦你了。”
阮音说掖了掖额头上的薄汗重新坐了下来,弯起嘴角道:“房妈妈是哪儿的话,我是祖母的亲孙女,本来就该尽点我的孝道。”
晚上,周老夫人一改常态,紧紧拉着阮音的手不放,直到喝了宁神的汤药,才沉沉睡了过去。
经过半日,阮音也算是看出了端倪。
祖母这么一摔倒,曾夫人也渐渐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对于祖母,她并没有多深刻的感情,那是因为在她孩提时期,她也常常受她冷眼相待。
如今这样,也算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
房妈妈见她从房里出来,便忍不住唤她,“二娘子留步。”
“怎么了,房妈妈?”
房妈妈往屋内瞟了一眼,这才压低声线道:“二娘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阮音点头。
房妈妈引她入了偏房,一面沏茶,一面与她话家常,“二娘子到了王府过得可还习惯?婆家好不好说话?”
阮音接过她的茶,缓声道:“王府虽然人多事杂,处处都
有机锋,可好在岑家祖母是通情达理的,有她在,倒也还算过得去。”
“那就好,”房妈妈说完一顿,才犹豫道,“不过你是不知道,自从你走了之后,咱们府上真是……”
阮音见她欲言又止,心下也有了猜测,只用茶盖轻刮浮沫道:“真是什么,你不妨直说。”
房妈妈便把这几个月里大大小小的矛盾都说了出来。
一是曾夫人和梁姨娘的争执,二是阮贤和碧儿的夫妻矛盾,三是两对婆媳的交锋,总之,到处都是鸡毛蒜皮。
“老夫人这么一摔,夫人也就渐渐感到不耐烦,夏天出汗多,加上老夫人解手也不便,偶尔难免漏在床上,她便让人多盖上一层被子,以掩盖气味。”房妈妈说完叹了口气。
阮音眉心微蹙,“我看祖母背上有好些的褥疮,都是这样捂出来的?”
“可不是嘛,咱们郎主你也知道,向来是惧内,大郎也是不成器的……”房妈妈边说边偷觑她的脸色,声音也越来越低了下来。
阮音睫毛动了动,淡淡回应,“母亲此举是过分了些。”
“是这样,可是现在整个府里都是她说了算,我们这些下人,在她眼里连牛马都不算,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阮音眉心凝重,默默抿了口茶。
房妈妈犹豫了下,又问:“二娘子是不是还记恨老夫人?”
“我……”
她的确无法做到心无芥蒂,可她既然来了,她的良心也无法忍受老人家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受尽欺凌。
房妈妈见她眉心紧锁,不禁又道:“其实老夫人也已经后悔当初那么对你……”
无论是真心悔过,还是为了拉拢她的权宜之计,这些年她和她娘在府里受的欺凌,都不可能这么轻飘飘揭过。
她搁下手中的茗碗,拍拍裙摆起身道:“这件事明日我会跟母亲说,但我不能保证有用,只是辛苦你这阵子多费心些,等祖母身子好起来,她想必也就不敢这么嚣张了。”
“多谢二娘子,你的宽容大量,奴婢会跟老夫人禀明的。”
阮音走到门边,回过头来,挑唇一笑,“我不是大量,而是我还有良知罢了。”
第38章 谈心(原37章内容) 她和妤娘越来越……
阮音趁着夜色, 慢吞吞地往回走。
家里的庭院不及王府的宽敞,统共也没几盏灯笼,只是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 一砖一瓦都已了熟于心。
快到自己院子时, 脚下一块石砖不知怎的松动了,一脚踩上去,石砖一晃, 身子也跟着趔趄了下。
站定时,只感觉右脚一湿, 原来自己踩到一汪水上了。
她提起沉重的裙摆, 甩甩腿, 刚要往前走, 一抹暖色也点亮了她的周围。
是梁姨娘, 她挑着一盏灯笼寻了过来。
“娘……”
梁姨娘看看眼前容光四射的年轻贵妇, 衣裳首饰,无一不是簇新的, 只是白色的裙摆下缘多了圈格格不入的脏污。
乍一看, 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她的女儿,倒像是落入凡尘的凌波仙子。
“我忘了提醒你, 这里有块砖松动了, 没想到你已经踩上了。”
母女俩几个月不见, 那些横亘在二人心头的结也消散些, 只剩下脉脉的温情。
阮音瘪瘪嘴, 像鸭子般走了过去,亲亲热热地挽起她的手,“多谢娘还专门提着灯笼出来找我。”
梁姨娘心头受用,却还嘴硬道:“我是怕你不知道掉到哪个坑里了, 回头我还得捞你。”
阮音蹭过去,像小猫似的偎在她身上,声音也软糯得仿佛退了智,“好好好,如果我真掉进了坑里,那我知道,在这府里只有你会捞我起来。”
梁姨娘忍不住屈指敲了敲她的脑袋,“呸呸呸,什么捞不捞的,就不能说点吉利话?”
阮音委屈地揉揉头,撅着嘴嘟囔,“不是你先说的嚒!”
回到院里,舒舒服服泡了个澡,这才换上干爽的衣裳踅出屋来。
梁姨娘还躺在廊庑底下的摇椅上,半眯着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阮音便走过去,撩起裙摆,大开大合坐到了一旁的矮凳上。
梁姨娘先是闻到一股桂花的馨香,一睁眼才发现她还洗了头,乌黑的长发湿漉漉的,被拨到胸前,用宽大的棉巾慢慢揾着。
她立马坐直了身子,拍拍她肩膀呵斥,“你这孩子,大晚上洗什么头,等下头发没干要落头风的呀。”
阮音睨了她一眼,不服道:“哪有这么严重,今日颠簸了一日,在祖母那里又忙活了半晌,身上黏黏腻腻的,不舒服。”
“过来!”
她缩了缩脖子,警惕地看着她,“干嘛?”
气得梁姨娘一手夺过她手上的棉巾,一手攥住了她的领子,将她拉到身前,一面给她擦着头发,一面借机数落她,“你都多大的人了,做事还这么慢吞吞的,像你这么擦,天亮还擦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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