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伏低做小,又几番躲在暗中自以为是地帮助她,文昔雀并没有得到宽慰,他只是为了她回心转意罢了,其他的,估计他依旧是不明白的。
“不要再来了。”
她忍了忍,最终也只有这一句话能说,已经成为过去了,她不想闹得双方都难看。
凌昱珩非但不退,反而朝她走了过来,他无视了她的抗拒,来到了距她不过几寸之远的地方,随之而来的,还有他深不见底的执拗和令人难受的哀伤。
他凑近了她,两人之间,呼吸相融,“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和靖安侯府已然割席,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你心里是懂的,是,我确实自己也和侯府有嫌隙,但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想为你讨回公道,我什么都能为你做,只要你点头。”
文昔雀伸手推了一下他,微弱的力道,他竟也顺着这股力退后了好几步,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真是不可思议,不痛不痒的推搡也能撼得动他吗?
他当真在为了她而退让?御史台动摇不了靖安侯府,最主要的原因是皇帝最看重的大将军是靖安侯的嫡长子,动靖安侯府背后的动机极有可能会是打压皇帝本人的势力,所以朝中官员谁也不愿意直接触皇帝的霉头。
但现在凌昱珩脱离靖安侯府,这也就意味着侯府与皇帝之间的联系开始脱离,靖安侯府失去了最大的依仗。
她是懂的,懂他放弃侯府,放弃爵位之后所带来的影响,因而她一直在说服自己不要怨他,不要恨他,只当是两清了。
可,哪有那么简单,道理她明白,情理上,她实在做不到,什么两清,她所承受的委屈和欺辱,并不会因为道理,而让她的痛苦少多少。
“现在你在意我,才有公道,将来你不在乎……”
“没有那样的将来,我就算是死了,也没有办法不在意你,我用我的性命起誓。”
她话都没说完,就被凌昱珩抢断了,他信誓旦旦地说着承诺,她反而是怒了:“我不要你的发誓,也不要你打着是为了我,对我好的名义,来逼我妥协,什么叫为我讨回公道,没了我,你便连公道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吗,还是说你明知道,明知道侯府做过的恶事,却因那些事对你无害,就视而不见了?这种公道,我不要你来讨,更不用你来施舍。”
凌昱珩闻言,猛然上前,逼退了她,将她禁在双臂和柜台之间,他红着眼,戾气又显,咬牙恨道:“文昔雀,你这个可恶的女人,你快要把我逼疯了,你到底知不知道?”
文昔雀再次推他,这次的力道比上次更大,他却纹丝不动,不退反进,“所以你又要把过错和缘由推到我头上?这就是什么狗屁大将军的担当。”
她被逼的骂了脏话,果然每次还是要起争执,果然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听不进去话。
“哈哈,好,说的好。”凌昱珩怒极却是笑了,他愤懑不平地回道:“口舌之争,我从来不是你的对手,你说的没错,我不在乎什么公道,也不在乎什么狗屁大将军的担当,我在意的从始至终只有你。”
他俯下身,贴在她的耳迹,喃喃低语着:“你的公道是什么,君明臣贤,律法公正?还是善有善福,恶有恶果?世间之事,哪有你想的那般美好。我记得你说过,我是英勇无畏的大将军,那你知不知道灭国的将军,他的刀饮过的血,远不仅仅是敌军士兵的血那么简单,如此,你还要跟我谈什么公道吗?”
“你……你……”
文昔雀心神一震,凉意自后背而起,顷刻间就动摇了她,不用再多说明,她已是明了他的未尽之意,又惊又惧地看着他,半天都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别这么看着我,我不过是奉命行事。”吓到了她,凌昱珩终是不忍的,他缓和了神色,连言语都柔和了起
来,“阿雀,你别误会,我不是来否认你的公道,也不是来对你的坚守指手画脚,我是想劝你不要太固执,或许,或许你可以利用我,公道也好,其他的也罢,你可以利用我来达成你想要的,好不好?”
温|热粗粝的指尖在她的面颊上轻抚着,哪怕动作再轻柔,也让她觉得刺人。
文昔雀怔怔地看着他,半饷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明不白地利用你,那我成个什么人了?你,你走吧,我想静一静。”
她早已明了,他不再是当年的他了,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楚了。
停留在原地,沉浸在过去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
她闭目沉思,耳畔是他的一声轻叹,“我可以走,也可以尽量少的出现在你面前,但是阿雀啊,你能不能对我有所期待,哪怕只是一点点?不要总想着远离我,排斥我,好吗?”
“我会考虑的。”
她一直在躲,一直在逃,落得一身狼狈,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至少四年前的自己,不会是如今这般没有骨气的样子。
**
城西钟府,文昔雀站在大门前的石阶之下,只犹豫了一瞬,便走向了看门的小厮,请他们代为传话。
自上次钟玉铉说过那句“私心”的话后,她就没再主动来过这里了,在平息书肆见到了钟玉铉也刻意维持着距离,唯恐耽误了他。
今日她来,是为了她当初求助一事,她想清楚了,有始得有终,不将事情解决了,她是不能继续前进的。
她被邀入内,钟玉铉已在厅中等候了,急差人备茶点相待。
文昔雀揖礼,深深鞠了一躬,坚定地道:“我为旧事而来,几番反复,幸得钟大人不弃,这次,请大人务必弹劾靖安侯府,为不公之事寻个说法。”
钟玉铉上前虚扶了一把,回道:“分内之事,本该尽力,你不必如此多礼。”
她被邀请入座,钟玉铉将现状缓缓道来。
“自镇远将军脱离了靖安侯府,御史台对我调查侯府一事的态度已然转变,隐隐有支持之意,侯府侵吞民田,贪赃纳贿已有实证,然此类罪名难伤侯府根本,最有力的谋害朝廷命官的证据,因他人所阻,不在我手,我尚需时日,跟对方商量。”
他说的简明扼要,有为她解惑的意思,也有不希望她卷入复杂局面的意思,文昔雀本就是聪敏之人,何尝不懂他的苦心。
不过,她既然主动来了,就不会在逃避。
她安抚一笑,说道:“商量之事就交给我,我会让他把证据交出来,并协助钟大人你的。”
钟玉铉眉宇间难掩担忧,“好不容易划清了界限,再牵扯上干系,真的好吗?”
“事情不解决,就无法和过去告别,更何况,既是我提出来的请求,总不能让钟大人您一个人承担所有,您放心,不会有问题的。”
她得去面对,去把她曾经的勇气和傲骨找回来。
文昔雀眼神坚定,钟玉铉不由被她这副模样吸引了目光,定定地望着她,在她疑惑地视线传来时,他方才惊觉自己的举动有些失礼了。
他知道非礼勿视,知道自己不该这么盯着她,知道他得为自己失礼的举动说些什么,然聊表歉意的言辞堵在喉咙里,说出口的却是更逾越的话语。
“迈向将来时,并肩同行的位置,可否给我一个争取的机会?”
文昔雀一惊,被她刻意逃避的事实又再次摆到了眼前,她知道她必须得说些什么,“我还未从过去走出来,无法给大人回复,您还是莫要把希望放在我身上。”
她给不了任何承诺。
钟玉铉眼眸微暗,面上仍是微笑着,不愿给她带去负担,“是我太急了,等靖安侯府一事解决了,再顺其自然,你不用多想,也不必觉得自己会耽误我,一切交于缘分,无论有缘无缘,不损你我交情,更无谁亏欠了谁,好吗?”
文昔雀点头,为他的包容,他的温柔和他的体贴所触动,同时她也在隐隐害怕着,害怕自己把他的温柔当成是躲避之所,误了他一片真心。
从钟府出来,她没有停歇,直往一雪居而去,要商谈的人就在那里。
第71章 你忍心吗
文昔雀刚请人通传不久, 凌昱珩就亲自出来迎接了。
见到她人时,他一脸惊讶,显然是没料到她真的来了, “阿雀?真的是你?”
她微微点头, 小小的回应,使得凌昱珩欢喜雀跃, 开朗的笑容越发衬得他英气飒爽。
他是个耀眼的人, 四年前她就认识到了, 只是, 有些可惜了。
“我来贵府有要事, 能否入内详谈?”
她见他一个劲地盯着她笑, 不得不出声提醒。
凌昱珩从欣喜中回神, 连连说道:“当然, 当然,快进来吧。”
他邀她进入正厅, 忙遣人招待她,不一会的功夫, 她旁边已摆上了热茶和不少点心, 出于礼节,她浅饮了一口茶,才说起正事来, “听闻安军师在将军府上,我能和他谈谈吗?”
凌昱珩笑容僵在嘴角, 脸色也不好看了起来, 他颇为不满地问她:“你不是来找我的?”
他不高兴了,文昔雀这点眼力还是有的,毕竟需要他代为引见, 言语便委婉多了,“我是来找你的,希望将军能帮忙。”
也不知道他生什么气,不是他自己说她可以提要求的吗?还真是反复无常,令她捉摸不透。
凌昱珩神色缓和了不少,他寻了个离她最近的椅子坐下,轻哼了一声,说:“找他做什么?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做的,非要别的男人?”
他就在身侧,隐隐还有继续靠近的样子,文昔雀侧身,严肃地说道:“很重要的事情,我得跟他谈。”
凌昱珩瞟了一眼一口未动的点心,眉头一皱,不禁烦躁了起来,“他只听我的命令,你跟他谈有什么用,没我的允许,任你说破天去也起不到半点作用。”
文昔雀不由握紧了拳头,他这个人简直,简直是气人,好不容易对他有了些改观,他又霸道不讲理了起来。
“不是你自己说的,我可以提要求吗?这才几天,你就出尔反尔了?”
“那你对我提要求啊,见别的男人是怎么回事?我上赶着把你往别的男人那里推?我是冤种吗?”
“你不是冤种,你是蠢货。”
文昔雀被逼着骂了人,她怎么说也算得上知书识礼了,遇着了他后,都变得不像她自己了。
他就是她命里最大的劫。
而凌昱珩又气又委屈,还得管着自己的嘴,免得自己一时上头,又说出什么惹她难受的话来,沉默半晌,闷闷地道:“我好歹也是个将军,哪有人让我办事是你这个态度的。”
文昔雀也觉得自己方才说的过分了,遂放软了脾气,好生好气地说:“抱歉,是我失礼了,请将军见谅。”
他面色有异,局促不安,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怎么开口,最后轻叹一声,似是妥协了一般,说:“我不是这个意思,罢了,你想见就见吧,不过我丑话得说在前头,无论你跟他谈了什么,事后我一定会找世钦问清楚,你可不能怪我从中干涉。”
文昔雀应下了,本就跟他是脱不开关系的,她也需要他来干涉,不过在这之前,她必须先跟安世钦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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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雪居观景阁二楼,屏退了侍从,相对而坐的只余文昔雀和安世钦,便再无他人。
安世钦面
上挂着客套的笑,先说了话,“文小姐不与将军叙旧,反而来找在下,真叫人受宠若惊。”
文昔雀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话,并不生气,立场不同,本就难以相互理解,她也不跟他虚以委蛇,直接说明来意:“军师委派人前往南州调查旧案,想必事情已经查清,证据也均已到手,恕我斗胆,请军师与御史台联手,还世间一个公道。”
听了这话,安世钦刚端起来的茶盏又放了回去,他眯了眯眼,嘴角笑意加深,眼神却是冷了起来,“文小姐真是直接,不过在下很不解,你既知晓,为何不跟将军说?你想要什么,我们将军都会照做,不是吗?”
茶盏回到桌面,发出不小的声响,这绝对是在迁怒。
文昔雀冷静地看着面上温和实则城府极深之人,不卑不亢地回道:“他照做了,军师未必会照做,我说的没错吧。”
好几个月过去了,钟玉铉钟大人还是没有将事情彻查清楚,连人证物证都没有着落,还是在他暗中调查的情况下,唯一的可能也只有这个了。
这怨不得别人,要怪得怪她,是她自己把请钟大人帮忙一事透露给了凌昱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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