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摔倒了再爬起来就是。”兕子灿笑着,回头向高阳和城阳招招手,催促道,“你们快点啊,大姊姊等的花儿都谢了。”
她说完才扭过头,就看到领头的车驾上也钻下来一个小老头儿。看那身材体型,不是老程又是谁!
兕子捂着脑袋:“老程怎么也来啦?他都快把我吃穷了。”
长乐忍不住笑了,小声道:“前日,阿耶封建功臣,程将军已被改封为卢国公,食邑七百户,可不差你这一口吃的。”
兕子皱皱鼻子:“老程来寻我,还能有什么事儿。”
姐妹俩正说着,程咬金已经豪迈不羁地踱步过来,大笑着见礼道:“晋阳公主,俺老程厚着脸皮,又来向你讨几罐橄榄果酱。”
“那辣椒酱是真他娘的香!”
“对对对,夫人对香皂也甚是喜欢,嘿嘿……”
长乐扶额:“……”
程公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爽直风格。
兕子可就没有阿姊这般客气了。
听程咬金道明来意后,她一边叉着腰向前引路,一边凶巴巴道:“我看庄子上今年种的苌楚(猕猴桃)最适合老程你了。”
程咬金挠挠头,想不明白:“为啥?”
兕子脆生生答:“因为老程你的脸皮就像苌楚,又糙又厚,还长得一般黑呢。”
跟房玄龄的王母桃,正好凑成一对儿。
第30章 30 鬼迷日眼的,真想一脚踢死你。……
姊妹几人, 在终南山境内小聚数日、避避暑热,真是再美好不过的事情。
长乐住的院子唤作“流萤居”,就在澄湖中心, 与兕子一墙之隔。
这院子最妙之处, 便是夏夜里能够瞧见许多萤火虫。穿过轻摇的芦苇丛,这漫天点点萤火,应和着一轮高洁明月, 会叫人莫名从心底里生出一种平静的力量。
长乐很喜欢这种感觉。
小院里头,宋管事提前添置了一张石桌和几只石凳。这会儿, 兕子才叫松萝摘了只顶大的早熟西瓜, 冰镇过后一切四瓣儿, 姊妹几个也不必再将瓜切精细了, 银勺挖着就吃起来。
西瓜降噪解渴, 把夏日里散不尽的余热都瞬间疏散出去, 叫人神清气爽。
兕子抱着瓜,“咔哧咔哧”啃的比谁都要欢, 高阳见状不甘落后, 你追我赶,愣是将吃西瓜搞成了大比拼, 逗得长乐和城阳都笑出声来。
长乐许久不曾露出过这样开怀的笑意了。
兕子和高阳、城阳对视一眼, 连忙搁下手里的瓜:“大姊姊, 你笑起来太好看啦!就该多笑笑才是嘛。”
高阳附和:“就是就是, 我都看呆了!”
这回, 连一贯不爱吭声的城阳也红着脸说了句:“大姊姊一笑可像阿娘了,我、我听槐序她们背后都悄悄夸过呢。”
长乐被妹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吹上了天,面上有几分哭笑不得,更多的则是感动, 和一丝丝不知从何而来的委屈。
她张开双臂,将三只小萝莉都揽入怀中,用额心亲昵地蹭了蹭。
这一刻,她在外漂泊几年的心,终于归了家。
……
程咬金再来南山,已经是三五日之后。
这一趟,他特意来取兕子应下的橄榄果酱、辣椒酱和香皂,谁知路过瓜棚,又眼馋起人家才开始进入盛熟期的西瓜。
宋管事在前头引路,揖手笑道:“奴知晓,卢国公一向喜欢咱们皇庄里的瓜,因而已经派人摘了个儿大又甜的红瓤大瓜,给您一道装箱了。只请国公日后在朝中,能多多照应着我们公主才是。”
程咬金喜笑颜开,摆摆手道:“晋阳公主深得陛下与皇后宠爱,朝里那帮老家伙也多疼爱得紧,哪里需要照应。不过话说回来,若真有用得上的地方,尽管与俺老程开口便是!”
宋管事躬身长揖。
他是担忧,此番沙壤土上种植番薯,以及后续要在陇右道推广橄榄和玉米的事情,会给公主招来麻烦。
今日,有卢国公这句话,他便能安心些许。
程咬金既来一趟,自然不可能卷了东西扭头就走,还是得见见兕子她们。今日他来的正是时候,碰上了四位公主在池塘边钓鱼谈心。
也不知是谁起的话头,说起了李二陛下为高阳和城阳相看的驸马人选,一下子激起小萝莉们的吐槽八卦之心,丢下鱼竿,围着长乐就开始告状。
高阳憋了几个月,不吐不快:“大姊姊,你都不知道,房遗爱那小子竟然敢去平康坊!我和兕子都没去过呢,他凭什么!”
兕子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长乐无奈,在两个妹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房家二郎只是个例外。况且,他身为宰相之子不该去,你们是公主,就更去不得了。”
否则,阿耶怕是要被魏征和王珪批的怀疑人生。
兕子叹气,痛失一个宫外的好去处。
她是煽风点火不嫌事大的性子,忍不住又贼兮兮道:“不止房遗爱呢,杜如晦之子杜荷也是个不省心的。我听说,他与叔父杜楚客的关系很不好,说杜楚客陷入党争,一心为青雀谋求出路,枉为人臣。”
长乐诧异片刻,也不知兕子都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些消息,遂问:“光听你这么说,杜荷倒是比他叔父看得分明,怎么还叫你不省心呢?”
兕子扁扁嘴,附耳悄声道:“因为杜荷也加入党争,与他叔父作对,成了太子党。”
这话
她只敢跟大姊姊说,连高阳和城阳也不能叫她们听到。
果不其然,长乐听到这话面色微沉。
这般选择加入立储之争,并非阿耶希望看到的纯臣,自然也是错了。
她与兕子对视半晌,确定其中真意,才叹了口气:“如此看来,阿耶对高阳和城阳的婚事慎重一些,未曾定下,倒是一桩大好事。”
“就是就是。阿耶眼光一向不好,也耽搁了大姊姊和旁的姊姊呢。要是让兕子给大姊姊寻上十个八个知心听话的驸马,大姊姊定然过得更开怀一些!”
小萝莉满面自信地掂着手中两枚石子儿,一时技痒,顺手就往湖水里丢过去,玩起了打水漂。长乐的鱼都已经要咬钩了,被这石头一吓唬,甩着尾巴一溜烟没了影儿。
湖岸边登时响起一串怪叫声。
公主们笑闹成一团,程咬金实在不好再猫着了,只能故意咳几声,笑着上前行礼。
长乐到底练出一身嫡长女的雍容气度,当即淡然浅笑,恢复仪态道:“卢国公请起,今日是姊妹们出宫在外躲清闲,国公一应礼节从简便是。”
程咬金一一应下,原地扭了半晌,实在没忍住,道:“公主啊,其实臣家中次子程处亮……虽然也不成大气候,但人品却是一顶一的呱呱!自从与清河公主完婚之后,臣可以以性命担保,这小子绝无半分怠慢,一切都以公主为先呐!”
兕子缓缓眨了眨眼,与长乐对视,“扑哧”一声都笑出来——
老程这是听去多少坏话,都替儿子着急了。
程咬金见她们只顾着笑,急得直挠头:“俺老程虽然粗苯,读书不行,家风却是清清正正的。先前若非亡妻孙氏早早去了,两个孩子尚且年幼,臣也不会再娶续弦。如今既已迎了崔氏进门,自会好好相待。”
“俺老程做得到,程处亮这臭小子就更得做到。还请公主们放心。”
兕子捂着肚子闹够了,终于能擦擦笑出来的眼泪花,对着长乐嘀咕道:“阿姊你看,敬姊姊嫁给老程的儿子,应当就过得很开心。”
长乐点点头,起身对着程咬金同样揖手一礼。
“上回见阿敬,请驸马帮忙寻几个巧匠时,我便知晓阿敬如今定然过得欢喜。因而,卢国公方才的话,长乐愿意相信。”
兕子跟着凑上前:“老程,我也信你!”
把程咬金这大老粗闹得还挺感动。
临走之前,老程还回身,颇有诚意地跟兕子保证道:“公主安心。臣家中断然不会出岔子,便是在外头碰上了那等有辱皇家颜面之辈,也定然出手,打得他哭爹喊娘遍地窜!”
……
程咬金的嘴怕是被开过光的。
回城一个多时辰的路,他好巧不巧就遇上了长孙冲的车驾。
算算日子,高士廉他们也出去有两个多月了,如今水患已平,番薯已种,连赈灾粮都安安宁宁发下去了,的确是回京述职的时候。
老程半眯着眼,哼了会儿军中小调,撩开帘子向外瞧了一眼。
噫,奇了怪了,长孙冲不该跟高士廉同路,回他们达官贵胄聚集的宣阳坊齐国公府吗?怎的跟他一道,跑来开化坊作甚?
这事儿不能怪程咬金多心,实在是才从兕子那头听了满耳朵的“大唐驸马错事录”,叫他一下子就警惕起来。
老程坐直了身子,探回在外头吊着的脑袋,贼兮兮压低声音指挥车夫:“悄悄跟着长孙家的马车,莫要惊动。”
车夫怔愣一瞬,熟练应是。
他家将军向来想一出是一出,府中仆僮早都习惯了。
然而,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今日这一出老将军尾随记,却是炸出了大唐有史以来第一位被休的弃驸马。
前方,齐国公府的车驾上。
某位驸马还不知晓,他那点事情将要败露了。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分别两月有余的青梅竹马,他就满心欢喜,期待起来。
长孙冲心里其实很清楚,他已为驸马,与瑶娘再没有半分可能。
可……若是表妹(长乐)能一直忍着,不向姑母埋怨分毫,那他、他岂不是能永远这样,悄悄与瑶娘保持联络了。
就只是不远不近地相处着,一道吃吃饭、聊聊天,做个朋友一般。
应当……也没有什么大碍吧?
长孙冲就这样安慰着自己,终于到了开化坊第四道内巷,右手边第二家。
这是他花下重金,给瑶娘特意选中的宅邸。
瑶娘才被赦免,虽立了女户,却没有什么来钱的门路。她家中从前的确富庶,但那些都已抄的抄,砸的砸,化作过眼烟云。
因此,瑶娘如今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他。
长孙冲摸准了这一点,才会不知廉耻地一次又一次凑上来,贪婪地试探着对方的底线。
万幸如他所料,这一次才敲开门,瑶娘就泪眼婆娑地扑了过来。
长孙冲笑着张开了怀抱;
然后,被紧随其后的程咬金一脚底板踹开,屁滚尿流地倒在了巷道边的行道树树坑里。
长孙冲黑着脸才要骂一声,抬眸就瞧见了气得咬牙切齿的程咬金。这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手里竟还拿着一柄最擅长使的马槊。
他又没骑马打仗,拿这玩意儿做什么!
长孙冲就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这会儿清醒过来,有些后怕。他颤抖着向后缩了缩,试图站起来解释:“程公误会……”
“误你个蛋!”老程嚷嚷一声,实在瞧不上这小子,单手提着马槊就往长孙冲小臂大腿迅速扎了一二十下。
伤口都不深,微微见血,却能叫他鬼哭狼嚎,再浑身青紫地疼上好些日子。
门内的瑶娘吓得脸色发白,再顾不上情郎,“嘭”的一声,将大门给关上了。
程咬金哼笑一声,念叨着“活该”,拿马槊戳着长孙冲站起身来。
“诶呀,诶呀,看你这鬼迷日眼的样子,俺老程真想一脚踢死你。”
“走,跟我去南山,将此事呈禀长乐公主之后,定要给皇家一个交代!”
第31章 31 从今往后,你先是李丽质。
马槊, 也就是马上作战时用的长矛。
这玩意儿的槊杆长度在一丈出头(4米),属于重骑兵武器。程咬金用的更是了不得,得有四五十斤, 放在标准斤两分量最为充足的唐代, 抵得上普通重骑武器的三倍了。
因而,此物也只有老程能单手耍着玩儿;
落到仆僮们手里,必得两人合抱;
今日呢, 情况又特殊一些,马槊上像是杀猪一般吊了位驸马爷, 重量大增, 便不得不用了六七人, 才将其抬进南山皇庄的大门。
程咬金去而复返是常有的事, 兕子都习惯了。可当她看到长孙冲就这么水灵灵地被绑着手脚抬进来时, 还是不免从石凳上一下子弹起来。
“老程, 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小萝莉眼中一时之间闪过迷茫、震惊、激动、和幸灾乐祸种种情绪,映在长孙冲眼中, 显得尤其可憎。
只可惜, 他如今嘴被封着,没法开口狡辩。
程咬金一路上可没少揍长孙冲。此刻, 一个眼刀子扫过去, 便将人吓得缩头缩脑, 老程这才将所见所闻尽数相告。
“……臣虽是粗人, 却也知道此事紧要, 一路未敢声张。只想问问公主您打算怎么办他?”
亭中静默片刻,所有人不约而同将眼神投向了长乐。
从始至终,长乐都神色淡漠,未曾看过长孙冲一眼。
她只瞧见了落在湖心枯枝上的飞鸟。小小一只, 似是羽毛沾了水,暂且没法飞出这片望不到边际的水域,来回在枯木上焦躁地跳跃着,找寻出路。
像极了近日的她。
原以为,她和长孙冲之间便是没有夫妻之情,也该有些兄妹情分的。
却是再一次想错了。
数月之别,他一回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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