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之后,气温骤降。
这些小盆栽却要在寒冬天里结棉花,定然是对殿内的室温、湿度都有一定要求的。
好在,寝殿每年深秋就早早烧上了火墙。对于那些以烧锅炉为生的掖庭宫婢来说,将温度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也不算太难的事情。
想到这里,兕子才稍许安心,又忍不住嘚瑟地补充一句:“得先瞒着耶耶阿娘,等到冬日里摘棉花那天,兕子再给他们一个大惊喜!”
松萝掩唇偷笑,忙不迭应下来。
……
入秋之后,下起一场连阴雨。
等到雨过天晴,兕子的棉花终于可以晒到太阳时,也正式进入了最重要的结果期。
这种长得像铃铛一样的棉铃,最初竟然是绿色的。
小萝莉好奇地每日观察着棉铃的进度,看它们慢慢从小铃铛,变成大铃铛,再由腹部裂开三四条缝隙,形成一个个小室,露出了里头饱满又绵软的团团絮状物。
兕子登时亮起了星星眼。
是棉花呀,云朵一样的棉花!
小萝莉激动的蹦跶个不停,从寝殿这头,呼啦啦飞奔到那头,怎么都不肯闲下来,嘴上还要不断跟松萝夸赞“棉花太可爱啦”。
松萝仔细听着,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上去了。
在她眼里,她们公主才最可爱呢。
这一次,因为调配的椰糠土比例合适,不缺氮磷钾肥,棉花的生长速度极快,长势也比兕子预想的要好出不少。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外天渐冷的天,以及愈发干燥的空气。
兕子就这样小心照料着这些“云朵”,没成想,竟还收获了一出意外之喜。
【叮。】
【检测到朝臣好感值变化。】
【凉州都督李大亮对您的好感值增加50点。】
【甘州刺史杨豫之对您的好感值增加40点。】
……
【沙州刺史曹南对您的好感值增加30点。】
【另,陇右道凉州、甘州、沙州等七州各县官吏、驻兵长官,共计六百一十二人,对您的好感值统共增加753点。】
【宿主当前朝臣好感值:1251点。已达到改良亚洲棉棉籽的要求,请问宿主,是否立即进行兑换?】
兕子原本躺在床榻上,捂着被子正在赖床,闻言登时睁圆了眼。说起来,好像是听耶耶和阿娘谈起,陇右道的玉米和橄榄树都成功种下了。
小萝莉有些不敢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左瞧右看,伸手掐一掐自己的脸颊。
肉乎乎的,一两没少,很安心。
嘿嘿,她可以躺着给耶耶换棉花啦!
兕子意识到这件事,欢快得像个泥潭里打滚的小牛犊子,不过片刻工夫,就将床榻上的被褥拱得一团糟。
松萝进来咋舌:“公主,您这是夜半练了一套拳啊?”
兕子立在床头翻了个跟头,一跃扑到松萝怀中:“太好了,松萝,我们明年春天可以种好多好多棉花啦!”
没过多久,长安初雪才停,又洋洋洒洒下起一场鹅毛大雪。
寝殿内的棉花已经彻底成熟了,棉铃的瓣尖反卷着,几乎将铃瓣裂成平面,原本绿色的铃壳也蜕变为褐色,完全干燥收缩起来。
兕子穿着一身海棠红的夹袄,摘下毛茸茸的雪白兔裘,将李二陛下和长孙皇后从前头正殿里扯过来。
殿内的火墙温热,连炭盆也烧得热乎乎的。
李世民为妻子脱下狐裘,抚了抚鬓发,这才满眼惊奇地笑着看向窗下几盆棉花:“你这丫头,竟偷偷自己中了緤花。朕还是头一次在冬日里瞧见成熟的緤花!”
帝后二人啧啧称奇,围着那几盆緤花简直爱不释手。
“这棉株竟比山南的还要厉害……每一颗树上竟能结下足足四五十棵棉铃!”
李二陛下瞧见一朵朵又蓬松又饱满的棉絮,都有些舍不得下手摘了。
兕子最想瞧见的就是这一幕啦。
她使劲儿叉着腰扬起下巴,语气里头不无得意:“摘棉花,摘棉花!等摘完晒干,兕子要用这些棉花给耶耶和阿娘一人织造一套纯棉秋衣,再用里头的棉籽给你们榨油吃!”
李二陛下好奇问:“何为秋衣?”
兕子歪头想了想,比划着解释道:“就是贴身穿的中衣中裤,可舒服啦。”
李二陛下与长孙皇后对视一眼,不由双双露出笑意。
他该怎么告诉傻女儿,就这么几树棉花织出来的棉布,怕是连个屁股蛋子都盖不住呐。
第34章 34 逝者已逝,生者向前。
京大内西侧为掖庭, 东侧为东宫,再往宫城的东北隅走,便能瞧见大明宫。
贞观十年的年尾, 太上皇才搬进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时, 它前朝部分的含元殿和宣政殿还没有落成,只勉强修了一座足以容纳内朝朝会的紫宸殿。因着太上皇的衣食住行几乎都在内庭,经费又有限, 阎立本只能侧重于后者的营造。
大明宫的内庭设计十分精妙,是以一座巨大的蓬莱
池(太液池)为中心进行布局的。
太上皇的寝殿就在西池一侧。
才下过一场大雪, 正是冻手脚的时候, 蓬莱池的一池清波也在天寒雪冷中结成了冰, 厚厚一层, 将整个池苑与内宫寝殿嵌连起来, 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孤廖寂静感。
池岸边光秃秃的柳树梢上, 立着一只灰喜鹊。
屋檐的积雪一时吃重,从瓦上摔落下来, 砸在地面形成一座湿漉漉的“盐山”。
太上皇就坐在寝殿内的窗扇底下, 一面看着冬景,一面小杯啜饮着才泡得热乎乎的枸杞红枣茶。
今年, 他的身子是大不如前了。
待在火墙和炭盆烧得奇旺的内殿, 竟还觉着身上发寒, 非得盖得严严实实, 团在炕榻上才好受一些。
与之相反, 兕子盖着夹被实在太热啦。
她两脚一蹬,将这碍事的东西推得远远的,盘盘腿好奇问:“翁翁喝滚烫的茶,盖厚实的花被, 就一点都不热嘛?”
太上皇两只眼眯起来,弯眸勉强才能看清兕子的模样,索性撂下茶碗,和蔼笑答:“翁翁老了,不比你们年轻人火气旺。就这点儿火星子,若不使劲焐热,眼瞅着也要熄灭喽。”
兕子一听这话嘴巴撅起来,眉头都皱上了:“才不会呢!翁翁哪里冷?兕子才种了好多好多緤花,软软乎乎像天上的云朵一样,叫阿福给翁翁都装在夹被里头,盖上就更暖和了。”
太上皇听着孙女儿小嘴叭叭,夸耀着自己种的那几花盆緤花,甚至还想拿来装一条棉被,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兕子呲牙:“翁翁笑话我,翁翁坏!”
太上皇一听,连忙止住笑声,伸手揉了揉孙女的发顶,叹道:“咱们小兕子有心了,这么一点珍贵的緤花,竟愿意全都送给翁翁,翁翁这是开心呐,又如何会笑话。”
小萝莉听着这话,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花盆里种下的几树緤花,怕是根本不够装满夹被,给翁翁取暖用的。
她有些垂头丧气起来,哼哼唧唧道:“今年时候不对,所以兕子种的太少了。等到明年春日,宋管事在南山上大片大片种满緤花,到了夏天,就会有一眼望不到头的緤花花海啦。”
“到时候,翁翁一定要跟兕子一起去看!”
兕子的眼中清亮一片,满含着期许。
太上皇喉间一哽,频频点着头,郑重应道:“好,好,明年仲夏,翁翁就去南山瞧瞧盛放的棉花,究竟是何种夺目风采!”
他这一双眼早已昏花,辨色不能。
可若能再为宝贝孙女留下一些值得回忆的温情,瞧得见,或是瞧不见,又有什么要紧呢。
……
棉花要变成棉纱,这中间可不是一道工序就能完成的。
摘花之后,一般都先要晾晒清理。因着李二陛下摘棉花那夜下了大雪,此后,一连数日都没有什么暖和的艳阳天,兕子就只好眼巴巴候着,耽搁不少时间。
等到晾晒蓬松,清理干净上面的杂枝枯叶之后,就要进行梳棉了。
唐人的梳棉技巧并不高明,尚且还停留在借用小齿蓖头一点点散开棉结,拉长纤维并去除瑕疵的水平。
午后的闲暇时光里,松萝就会带着一群小宫娥,将这点精细的活计慢慢做下去。
“公主可交代过了,这棉结一定要完全梳开,长长短短的丝絮也都得整理成差不多的长度。大家伙儿都警醒着些,可别在这关键时候偷懒啊。”
松萝的话,向来没人敢不听。
于是,约摸又过了六七日,梳棉也完成了,变成了一根根细长的棉条。
这棉条可还不能直接纺纱呢。
此物非得宫娥们费些力气,将七八条棉条并条之后,拉长抻展,抽细均匀,才能加捻成为粗纱或是细纱。
而纺织棉纱的工具就更是落后了,是一种叫做“手摇缫车”的木造物件。
兕子瞪圆了眼趴在边上,看着两位织娘一人投茧,一人手摇丝軖,埋头苦哈哈劳作半晌才织出来一寸长的棉纱,整个人顿时崩溃,抱头大叫着跑远了。?
她要得到一筒成熟的棉纱,简直就得费老牛鼻子劲儿嘛!!!
苦等许久的小兕子早就耐心告罄,开始在脑海里跟系统抱怨起来:“你骗人,这样出棉纱,简直像是老乌龟在爬,耶耶才不会同意在大唐种满棉花呢!”
【…………】
【请宿主认真读取附加任务资料,在该系列任务中,已经向您提供了完备的纺纱技术提升图纸,以及织布技术大改进图纸。】
兕子暂且还没有体会过织布的苦,索性先将它抛到一边,专心看起纺纱工具的图纸来。
这是一架八个纱锭竖直排列,由一个纺轮带动的木造手摇式纺纱机。图纸上不仅标注了各个装置的注意点,还贴心地写上了纺纱机的名字——
珍妮纺纱机(Spinning Jenny)。
兕子看不懂那些古里古怪的洋文字,却觉着这个一次可以纺织出许多棉线的工具十分有意思。
这样一来,纺出棉纱的速度不就一下子提升了八倍嘛!
小萝莉忍不住捂嘴偷笑,开始异想天开。
要是她让宋管事造出一架二十个纱锭的纺纱机,会不会……速度就更快啦?
兕子越想越觉得可行,直奔书房要了纸笔,就蹲在扶手椅上写写画画起来。
她如今这一笔飞白尽得李二陛下真传,就连作画也跟着有了几分韵味。只不慌不忙几笔,就将原先的珍妮纺纱机图纸做了改动,绘出一副“二十纱锭手摇纺纱机”图。
兕子长呼一口气,将墨迹吹干,递给松萝:“送去南山,请宋管事叫庄子上的巧匠快些做出来吧。”
她又想了想,将珍妮纺纱机的图纸也一并递过去。
“两种都做出来,试试看哪个效果好。”
松萝好奇探看一眼,只觉两眼一抹黑,连忙颔首应下。
……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却也不失鲜活地溜走了。
腊月二十五日,眼瞅着到了年根儿底下。南山那头终于传来好消息,说是两架纺纱机都制成了,至于哪个好用还得再摸索几日,才能给个准话出来。
即便如此,兕子也已经非常开心啦!
小萝莉此时完全清楚地知晓,她种下的緤花,根本做不出来什么全棉秋衣。为了不浪费这点珍贵的劳动成果,她抠抠搜搜的叫松萝做出了三块小手绢,专门用来给送给阿耶、阿娘和阿翁。
为了区别开来,兕子还特意在手绢上绣了“耶耶专用”的字样。
收到礼物的李二陛下一下子就感动地用上了;
长孙皇后也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瞧,显然是喜欢极了;
唯有大明宫这头出了些问题。
太上皇每日都有午间小憩的习惯。按照以往的规律,到了未时一刻,他便该醒来,用些点心茶水了。
可偏偏今日,内殿一直没有传来响动。
阿福贴身伺候了这么些年,心中正嘀咕着不对劲,打算进去瞧一瞧,就看到兕子一路从西池桥上狂奔过来。
阿福连忙上前,将情况说明。
兕子听到一半,就大步向殿内走去:“不怕,我进去看看翁翁。”
推门进去,内殿的火墙烧得竟比前厅还要旺一些。明黄床帐微微遮掩,依稀能瞧见太上皇侧身躺在榻间的背影。
兕子下意识屏住呼吸,掀开床帐,小声唤道:“翁翁,翁翁醒醒呀,兕子来看你了。”
太上皇并未挪动身躯,只隐隐发出粗沉的喘息声。
阿福听着这出气多、进气少的动静,心头一个咯噔,连忙上前告饶一声,伸手前去探看。
心头猜测的那个想法应验了,阿福却是脚下一个
踉跄,向后退了几步,险些栽倒在地上。
兕子回眸,脸色骤然间变得惨白。
她已经猜到了真相,却还是固执地抱着翁翁,咬牙不叫眼泪落下来:“愣着做什么,翁翁生病了,要赶紧请耶耶和太医令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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