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菱得了令,立刻上前为她斟茶。
叶昕的语气分外慵懒:“听起来也没什么大事。”她笑了笑,“不过,主君为何独独钟情于学跳舞和唱曲儿?你们跟他说什么了?”
“殿下明鉴,奴什么都没说。”仿佛想到了什么,绿云顿了顿,他仔细措辞,开口道,“想来是殿下曾经去过青楼,而青楼的小公子们个个唱跳俱佳,所以主君觉得殿下应该会喜欢歌舞。”
叶昕想起从前那些混账事,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这事儿她一时半会还真没法怎么解释。
难道要直接说她不是人而是鬼,从前的事都不是她做的?
原主以前就跟个疯子没两样,她一直故意模仿原主发疯,如果她说自己是鬼,南羽白大概率只会觉得她又犯病了吧……
万一南羽白真的相信她是鬼……
本来胆子就小,到时只怕是要被她吓坏了。
“算了,他这么猜测也没错,”叶昕说,“就让他这么认为吧。”
她只要表现出只是因为喜欢歌舞才去的青楼,南羽白应当能安心不少。
绿云点头应是。
“殿下今晚要在书房休息?”
叶昕嗯了一声,“不要打扰主君了。”她吩咐道,“你回去继续守夜吧。”
待屏退两人以后,她起身走到一堵墙前面。
墙上挂着一副巨大的锦绣山河图,浓墨重彩的颜色勾勒出波澜壮阔的壮美河山。
美则美矣,却不知勾勒其间的是鲜艳的颜料还是艳色的鲜血。
——这是她听从叶晚鹰的命令,在战场上杀了元山年并伪装她死于匈奴之手而得到的奖赏之一。
这幅画当时就挂在侧殿里。她向叶晚鹰讨要,叶晚鹰便大方地送给她。
至于另一个奖赏,就是南羽白了。
要说元山年犯了什么大罪,倒也没有。只是因为元山年久驻边疆,手上掌控的兵马太多,遭到了叶晚鹰的忌惮。
这才安排顾知棠前去顶替元山年,让顾知棠当元帅,反让元山年当副将。
然后让她趁乱杀了元山年。
叶昕当然知道元山年绝无二心。奈何君心难测,作为昔日的托孤重臣,元山年年纪比叶晚鹰还要大上数十岁,叶晚鹰不免怀疑她拥兵自重,甚至想架空皇权。
班师回朝以后还要对元家时刻盯梢,还不如在边疆把人就地解决。
如今把她的小儿子元玉书赐婚给太女,既拉拢了人心与军心,又给太女提高了声望,可谓一举两得。
叶昕想起元山年被她背刺、回头看她时的那一抹绝望又震惊的目光,闭了闭眼。
没什么好说的。
如果手下留情,就轮到她被叶晚鹰赐死了。
再度睁开眼,她的眼中平静无波无澜。
叶昕伸手揭下画布,暴露在眼前的,是一条漆黑而狭窄的地道。
这条地道,不偏不倚,直通临华宫。
叶昕无声地扬唇。
自己向叶晚鹰讨要的,何止是一幅画那么简单。
她讨要的,分明是画里的东西!
第54章 如何拢住妻主的心(六)……
直到大清早枝头的鸟儿开始叽叽喳喳地鸣啼,尚带几分凉意的朝阳照亮了整个后院,南羽白才在绿云的伺候下起身洗漱。
穿好衣服坐在梳妆台前的时候,他还带着几分睡意,迷迷糊糊地任由绿云帮自己梳发。
“主君今日想梳什么样式的发髻?”绿云笑着问他。
南羽白睡眼惺忪,“就跟昨日一样吧。”扎一个高高的马尾就好,不要影响到他练舞。
绿云忍不住笑着说:“可是殿下昨晚刚回来啊。主君还是打扮一下再去见殿下比较好吧?”
“你说什么?!”
南羽白纤长的睫毛剧烈一颤,墨玉般的黑眸睁大,澄澈而明亮,他倏然回头望向绿云,睡意一扫而空。满头青丝如绿波荡漾,落在颊边衬得他的肌肤更为白皙透明,平添一丝脆弱的惑人美感。
南羽白急切地抓住绿云的手,说话间竟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哽咽,“妻主……妻主她回来了?是何时的事!”
绿云连忙扶着他重新坐下,“主君别急,听奴给您解释,”他安抚说,“殿下人现在在书房休息。等梳好头发,奴带您过去找殿下。”
南羽白闻言立即端端正正地坐好,带着鼻音的声音显得软声软气,他催促着绿云:“那你快点。”
绿云憋着笑,正准备应声,隔着珠帘,外室的门倏然被人推开了。
他转头望去,瞧见来人,神色一肃。
绿云忽然放下了手上的梳子,南羽白正不知所以,便听到对方朝外边喊了一声“殿下”。
南羽白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噌地一下站起来,匆匆转身,和一双含笑的凤眼恰好四目相对。
南羽白眼眶瞬间就红了。
叶昕还保持着撩开珠帘的动作,不等她将手放下,南羽白就如同一阵风一般向她跑过来,猛地扎进她怀里。
叶昕堪堪稳住脚步,见对方冲着自己莽撞而来的力道如此之大,另一只手连忙顺势揽住南羽白,扶着他一同站稳。
“跑这么急,当心摔了。”叶昕声音慢悠悠地调侃他。
南羽白双手紧紧抱住她的腰,脑袋也埋在她怀里。
不肯抬头看她,也不肯说话,就那么死死地倔强地抱着。
叶昕垂眸只能瞧见他的发顶。
未束的如缎青丝倾泻而下,轻轻拂过她手背,顺滑而柔软,仿佛每一根发丝都在小心翼翼地无声诉说对她的思念。
叶昕抬手勾起他下巴,果不其然,对方眼眶红红,盈盈如水的眼睛湿漉漉,憋着泪花的小模样好不可怜。
南羽白没有反抗,纤细的柳腰随着他仰头的动作弯出一道漂亮柔韧的弧线,如画的眉眼噙着泪光,他倔强地咬着下唇,连一丝哭音也不肯发出来,叫叶昕看得心头忍不住一软。
“哭什么?”她从绿云手里接过帕子,替南羽白轻轻擦拭他红得生出了几分艳丽的眼角,要掉不掉的几颗眼泪实在惹人怜惜,叶昕低声哄着他,“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南羽白眼也不眨地看着叶昕的脸,像是怎么看也看不够一样,
他呜咽着说,“我……我还以为妻主不要我了。”
叶昕哑然失笑:“不会不要你的。”
南羽白声音带着隐隐的哭腔:“可是您好久都没回来……”
叶昕调笑道:“看到你给我写的信,我不就连夜赶回来了吗?”
南羽白被这句话噎得脸颊漫上浅浅的绯色,“可是您昨晚回来,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叶昕低低一叹:“见你睡得香,不舍得吵醒你。”
南羽白:“可是……”
“嘘——”叶昕轻声打断了他的话。
她索性把人抱起来,走到梳妆台前才把人放到凳子上,“坐好,我帮你绾发。”
南羽白软软地“嗯”了一声,乖顺地任她动作。
坐在镜子前,他蓦地想起尤以莲告诫过自己:不要太过相信女人的情话。
但他还是忍不住,眼巴巴地看着镜子里站在他身后帮他梳理头发的叶昕。
她长身玉立,蟒袍玉带,帮他梳发的动作慢条斯理,却带着格外清冷的贵气,叫人看了便难以移开眼睛。
这样的人一旦温柔起来,轻易便能让人不知不觉地沦陷。
“妻主。”他小声地唤道。
叶昕眼也不抬,细心地替他绾着发:“怎么了?”
“您出去的这段时间,真的不是因为厌烦我、不想见到我吗?”
叶昕看了他一眼方才憋着泪花憋得粉红的鼻尖,出奇的耐心:“不是。”
南羽白于是肉眼可见的开心了起来。
他克制地抿着唇,再唤:“妻主。”
叶昕懒懒地“嗯”了一声。
“我最近刚学会了一首曲子,是跟宫里的鹊哥儿学的,”南羽白期期艾艾地看着镜子里的叶昕的身影,“我待会儿唱给您听好不好?”
叶昕应声:“好。”
“我还在学跳舞,就快学成出师了。您给我一点时间,过几天我一定跳给您看。”
“好。”
“父君教我的我已经都学会了,父君还夸我聪明。府内的事情我也能料理得井井有条了。”
“好。”
“我近来还新学了几样糕点和菜品,等会儿做给您尝尝。”
“好。”
……
室内的气氛逐渐变得温情而融洽。
绿云识趣地悄声儿离开,为他的两个主子留下了相处的空间。
待到出了门,他整个人总算松懈下来。红菱倚在门口问他:“殿下呢?”
绿云瞥了她一眼,开心地说:“正和主君温存呢。”
“这下好了,殿下顾忌着主君,脾气也会收敛许多,我们的日子以后会好过很多的。”
红菱也跟着露出一个轻松的表情:“主君是个有本事的。”
不远处隐约传来一阵咿咿呀呀的唱戏声,绿云顿时好奇起来:“大清早的,戏班子的小公子就在吊嗓子啦?”
红菱摇头:“平时也没见他吊嗓子。”她说,“听这个声音的方向,应该是亭子那边传来的。”
绿云脑子转得快。他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不要脸的贱.蹄子。要不是主君这几日喜欢听曲儿,哪里会留他们待在府里?哼,知道殿下回来了,就想来勾引殿下了。”
红菱看着他:“这方面你经验多,你说怎么办。”
“别让他坏了殿下和主君的心情。殿下和主君不高兴了,我们也没好日子过。”绿云抬脚就往亭子走,“要是这小浪蹄子连累了我们,我一定要他好看!”
*
开开心心地亲自给叶昕做了一顿早膳后,南羽白便匆忙去书房收拾叶昕的行李。尽管行李只有一个包袱,南羽白依然重视得紧,俨然摆出严阵以待的架势。
可等他看见包袱里全是自己寄过去的衣物,香囊,皂靴......如今又尽数带回来了,他不敢去看叶昕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眼睛。
南羽白还亲自带着小侍重新布置了一番后院,这才期期艾艾地来到叶昕面前问她今晚可不可以搬回后院睡觉。
叶昕就安静地坐着看南羽白高高兴兴地忙里忙外。
看他跑到自己跟前这么问,叶昕眉梢轻挑,伸手捏了捏他脸颊边的软肉,故意问道:“后院都收拾好了没有?有准备我的被褥与枕头吗?”
南羽白坐在她跟前,闻言着急地握住她捏着自己的脸的手,“当然有的。我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妻主搬回去一块住了。”
叶昕嘴角挑起轻佻散漫的弧度,看着南羽白可怜兮兮的包子脸模样:“可是,我最近喜欢睡前洗
脚......”
“洗脚盆我已经备好了,热水等晚膳后我也会准备的,”南羽白连忙说,“以后每天睡前我都会帮妻主洗脚的。”
“我还喜欢睡前看书......”
“妻主想看什么书,只管告诉我,我去书房替您取来。”
“我还喜欢睡前对弈一局......”
“围棋我也略懂一二,我可以陪妻主对弈,”南羽白抓着叶昕的手,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只求妻主给我一点时间,我从现在开始一定好好学。”
叶昕逗他逗得正欢,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可是你学这么多,学的过来吗?”
“我都可以的,”南羽白语气焦急且坚定,“妻主喜欢的,我都可以学。”
叶昕讶然一瞬,随即凤眼勾起一个温和的弧度,她反握住南羽白的手,慢慢把玩了一阵才笑着说:“既然如此,那就听夫郎的安排吧。”
南羽白别提有多高兴了,眸子里全是闪烁的星星,方才的焦急与委屈一扫而空。
蓦地,他大着胆子坐到叶昕腿上,软着声说:“妻主真好。”
叶昕瞧着他:“去哪儿学的?”
“没有去哪里学。”南羽白想起自己曾问尤以莲,青楼的男子都是如何伺候女人的,尤以莲就说过这一招。
他岔开的修长紧致的小腿下意识瑟缩,小脸艳红如海棠,嗫嚅着,“就是想要妻主抱。”
叶昕看着他不停躲闪又充满期冀的一双星眸,笑了一声,如他所愿。
她抓着南羽白的手抚摸到自己衣襟处,哑着声儿,陪他演了起来:“那就请小郎君帮忙揉揉胸口吧。”
“许久不见小郎君,本殿想你想得心口疼......”
第55章 。
“娇莺欲语,眼见春如许……”
“世间何物似情浓?整一片断魂心痛……”
“咱不是前生爱眷,又素乏平生未面,则道来生出现,乍便今生梦见……”
亭子里,戏班子里的珍哥儿身着戏装,素色水袖舞得雅致,嘴里哼唱着最近在府中日日唱给南羽白听的《牡丹亭》。
他忐忑地看了一眼守在亭外长廊的周兰儿,正哼唱的声音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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