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肆!”叶晚鹰当即怒斥出声,“宁承玉,你说的是什么话!”
“臣知罪,”宁承玉坦然下跪,身体却挺的笔直,“但臣觉得圣上的密旨旨意便是这个意思。圣上特赦太女,即证明了太女罔顾孝道,罔顾律法是正确的、无罪的。”
叶晚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反驳不得,只能从嘴里憋出一句,“王青死了,工部倒是轮到你做主了。”
“臣不敢。”宁承玉自认身后的队友是同她先祖一道归顺东凰的前朝遗臣,没了王青这个顶头上司,和南收帆这个工部主事又搭上了线,她也只是暂时性的在工部说得上话罢了。
“臣只是仗义执言,”宁承玉豁出去了,“太女不堪大任,当按律处置,太女之位应当另选他人,这不只是臣的想法,也是其他大人的想法,更是如水载舟不可轻视的民意。”
“是吗?”叶晚鹰冷哼一声,她从未被忤逆过,此刻胸口涌上如燎怒火,点燃起浓烈的杀意,
她鹰隼般的凤眼一眯,“还有谁也跟你是一样的想法?”
回头她就让叶昕把这些人都杀了!一个不留!
话音刚落,工部和刑部的官员跟着宁承玉和李良齐刷刷全跪了下去,一个不落。
兵部有了顾知棠和汉凌王封谦从中周旋,跪了大半。
礼部尚书严琮不在,礼部的人群龙无首,按理说应该都置之事外,没想到却跪了一半,站了一半。
吏部和户部这帮与密旨内容不搭茬的人也零零散散跪了一些。
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为难地站了出来,解释道:“圣上,非我等故意抗旨不尊,实是此道旨意有违孝法仁义。京城里已然民怨沸腾,身为父母官,我等无法坐视不理……”
“圣上有所不知,您那道密旨不知怎么的泄露出去,很多百姓知晓了,她们群情激愤,连日在宫外请愿处死太女。顾知棠将军已然带兵与她们对峙多次。打又打不得,劝也劝不听,只能忍受老百姓的谩骂,更有甚者朝顾将军扔烂菜叶和臭鸡蛋……”
叶晚鹰听出了她们两个话里的意思。
两个老匹妇活了大半辈子,爬到顶了,要点脸面了,眼瞧着工部刑部兵部礼部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外边又民怨沸腾,朝里朝外都这般态度,她们不想死后落个不光彩的骂名,又不敢公然抗旨,只能支支吾吾的说什么“民意沸腾”。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是百姓想处死太女不关她们的事,她们也只是听取百姓的意见罢了”。
这般操作,到头来还能落得个劝谏之功。
实在不行,前头还有刑部尚书李良打头顶着,她们也就跪几个人意思意思。
可对于叶晚鹰来说,就是六部同时抗旨,她还能剩下几个可用之人?!
顾不得究竟是谁泄露密旨,叶晚鹰不得不想办法挽回这个不大好看的局面,她强忍怒火,道:“难道你们没告诉请愿的百姓,密旨是小五让孤下的吗?特赦太女是小五的主意,孤也不过是按她的主意行事。
你们看了密旨,难道不知此事吗,为何一个个反过来为难孤?为何你们不告诉百姓,要让百姓对孤不满?”
“因为此事根本不是儿臣的主意。”
叶昕身影忽然出现在金銮殿外。
她身着一袭金红皇女朝服,凤眸轻抬,通身气势凌人,龙章凤姿,与平日里慵懒顽劣的模样判若两人,“儿臣拜见母皇。”
乍一看到叶昕,叶晚鹰有点讶异。
她不知道对方是怎么从临华宫出来的,但此时此刻这点惊讶微不足道,觉出对方语气不对,叶晚鹰定定地看向叶昕,“小五,你这是什么意思?”
“儿臣能是什么意思?”叶昕动作恣肆地撩开衣袍,一脚跨入大门,浅浅勾了勾唇,“儿臣是来替自己申冤的。”
叶晚鹰见势不妙,敛眉呵斥她,“小五,滚回去,别惹我生气。”
“母皇何苦这般惺惺作态,”叶昕笑了笑,恭恭敬敬向她行了个大礼,“儿臣此番前来,只为了两件事。其一,儿臣没想特赦太女,儿臣恨不得她死;其二,儿臣提议另立太女,二皇姐叶律便是最佳人选。”
叶晚鹰原本还在疑惑叶昕为何会变得倒戈相向,叶昕最后一句话倒是迅速提点了她。
莫非是叶律主导了这一切,挑拨了叶昕和她的关系?否则她亲手养大的疯狗怎么会回过头来咬她一口?!
叶晚鹰迅速和许静文对视了一眼,许静文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退出殿外找人。
为了验证猜想,叶晚鹰看向跪在地上的大臣,问道:“各位的想法也与小五一样吗?孤应当立叶律为太女?”
归顺在叶昕麾下的老臣闭口不答,归顺在叶律麾下的大臣见这阵仗,还以为叶律的支持者居然有这么多,而且能在宫里横行的五皇女也是叶律的支持者,哗啦啦就跟着沉默地跪了下去。
叶晚鹰气极反笑。
她看向满脸惊恐的叶律:“好大的阵仗啊,叶律。孤真是没想到,你手伸的这么长,拉拢朝臣比太女还厉害!”
叶晚鹰咬牙切齿,公然斥道:“怎么,接下来你打算杀了太女,还天下百姓一个公道,名正言顺地偕同朝臣逼孤退位让贤吗?!”
纵然叶律看不清楚此刻局势,也知道自己是落入圈套了!
而这个圈套正是叶昕给她下的!
那道密旨、那道密旨,她还以为是人群里散播的假消息,叶晚鹰那么疼爱叶昕,又怎么会写一道如此荒谬的密旨?!
叶律思绪混乱,她猛然伏跪,想到已然被她暗杀的叶依澜,连声音都在颤抖:“母皇,您听我解释!事情绝非您想的那样!”
“还有什么好解释?”叶晚鹰冷笑出声。
“母皇,”叶昕慢腾腾地开口,准备给双方上强度,“看在儿臣的面子上,您就立她为太女吧。”
“她答应过儿臣,只要儿臣支持她当太女乃至登基,就替儿臣暗杀叶依澜。”叶昕把共同密谋的计划就这么大咧咧地在朝堂上公布出来,仿佛蠢笨得半点不怕引火烧身,“您要是还疼爱儿臣,就赶紧替儿臣圆了愿望,立二皇姐为太女吧。”
“什么?!”叶晚鹰猛的站了起来,她面色铁青,怒喝道,“许静文,把叶律抓起来!”
大殿外忽然闯进来一支披甲持戟的兵马,团团将群臣围住,叶昕和叶律也被包围其中。
群臣开始骚动,或站或跪,唏嘘着面面相觑。
许静文手中拂尘变成了一柄利剑,她一声令下,叶律被堵嘴缚手,扣押着出了金銮殿。
叶昕立于原地不动,她眸光一暗,这是一支独属于叶晚鹰的兵马,与宫中巡逻侍卫不同,她们是叶晚鹰的死侍,只听从叶晚鹰的调遣。
叶晚鹰原本有意趁此机会借造反的罪名清除逆臣,甚至还想一并除了叶昕,
但她现在有些乱了分寸,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太女。
“先把叶律关进大牢!”叶晚鹰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急切和慌张,“其余人等留在大殿,谁也不许离开!”
说罢,她吩咐许静文,“你带人速速赶往太女府,查看太女是否安好。”
“是!”许静文领了命,正要离开金銮殿,外头忽然不知死活地冲进来一个小侍。
“圣上,许中监,不好了!”小侍伏跪在地,面色煞白,两股战战,“奴奉命前往太女府送早饭,怎料太女府前的侍卫全部人事不省昏倒在地,怎么叫都叫不醒,太女也吊死在一棵树下,像是……像是自尽了!”
许静文登时问道:“元玉书和南羽璃呢?!”
“二位公子也人事不省,倒在院中!”小侍浑身颤抖。
叶晚鹰却只听到了叶依澜死亡的消息,旁的再也听不进去,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仿佛一根紧绷的弦被骤然的嗡鸣震断,震得她眼前一黑,胸口气血翻涌,她本能的张嘴,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大口血。
“圣上!”许静文赶忙冲上去,却来不及扶住叶晚鹰,眼睁睁看着叶晚鹰昏倒在皇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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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时间场面大乱。
许静文一边叫人去请太医,一边替叶晚鹰调息,试图唤醒叶晚鹰。
叶昕也跟随许静文一同奔至上位,
她面露急色,手足无措地跪在皇座边,几欲哽咽,“母皇,母皇您别吓小五,小五和二皇姐合作,只是想气一气您,不曾想过害您至此啊!”
许静文看了叶昕一眼,意味不明地问:“殿下说的可是真的?”
“本殿骗你做什么?!”叶昕哽咽中带了几分狠厉,反守为攻地冲许静文吼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快点替我母皇调息?!”
望着乱哄哄的大殿,许静文深觉无力,独木难支,眼下她要顾及昏倒的叶晚鹰,无法走开,手里只剩绝对听话绝对可信的数十个死侍,
若是把一部分人派往太女府探明情况,金銮殿这边就难以守住——不仅关不住有了造反之心的朝臣,也锁不住叶晚鹰昏迷不醒的消息。
——好在还有一个信得过的叶昕。
许静文被骂了却不觉得羞辱,反而被叶昕骂得勉强宽了心,
她居然耐着性子,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仔细地对叶昕道:“殿下,如今我需得等待太医前来,又要照顾圣上,走不开。可我们又不能放任这些朝臣轻易离开,这些人里有部分人藏有忤逆之心,我怕她们离开后会散播圣上昏迷的消息,引起朝野震荡。”
“可即便不让朝臣离开,今日上朝时间不正常,群臣久不离宫,照样引起旁人猜疑。”
“如今太女已死,圣上定然还是只疼爱您一人的。请您帮帮圣上。”
叶昕断没想到叶晚鹰这般重视叶依澜,硬是能伤心到这种地步,
她克制地压住几欲扬起的嘴角,“我一定帮母皇,可是,”叶昕打探道,“我该怎么帮?”
“为今之计,以稳为主。一切等圣上醒来再做定夺。故而我们要在消息泄露之前乃至消息泄露以后,抢先采用武力镇.压乱况。”
叶昕道:“以你我之力,再加这一队死侍,不足以稳住前朝后宫。”
“而宫里的寻常侍卫,又怎么保证她们里面没有内鬼?”叶昕循循善诱,“不少名门望族的贵女在里面当差,虽有些本事,却也是为了名利而来,只待来日封个好爵位便会离开,另寻更好的官职。”
“这些人为了家族利益而来,如今她们的家族若是意图谋反,那她们如何不会相帮?我们尚且不知哪些大臣参与了叶依澜和叶律的谋反行动,切不可把这些人叫来金銮殿,免得反被她们掌握主动,将母皇与你我包围。”
“说的有理,”许静文生出几分警惕,“可殿下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这种事需要遮掩吗,你问问大殿上的所有大臣,”叶昕说得坦荡,“名门贵女进宫镀金,谁人不知哪人不晓?”
许静文难得被噎得哑口无言。
虽是事实,但说得如此坦荡还是让人不敢恭维。
“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您是如何考虑到这一步的?”许静文道。
有时候,叶昕的脑子也不知道究竟疯没疯,对方偶尔说出来的话异常清醒,清醒得让人害怕。
可这么多年来,她疯起来的时候却也不像个人。
“事关母皇,我自然要事事考虑周全。”叶昕再次光明正大地拉叶晚鹰作挡箭牌。
许静文被她这句话说服了。
要说叶晚鹰身边最听话的一条狗,当属叶昕无疑。
许静文想了想,对叶昕道:“殿下,您轻功极好,一来一回速度很快。请您速速出宫,让顾将军带兵进宫,前来稳住局势。”
顾知棠一家忠烈,顾母更是为国.而死,此番顾知棠回朝,更是继承了顾母的官职,对叶晚鹰势必忠心。
“好。我这就去找顾知棠。不过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我不放心,等会我让杨依淮过来帮你。”叶昕果断应下,她握住叶晚鹰的掌心,装作和许静文共同为她调息,实则愈加冲乱她本就紊乱不堪的气息,叶晚鹰忽然睁开无神的双眼,倾身又吐出一口血,旋即陷入更深的昏迷。
“母皇!”
“圣上!”
许静文和叶昕齐齐出声。
许静文再也顾不得其他,满心满眼都是叶晚鹰,加紧为她仔细调息。
她急得怒骂出声,“太医呢,一群废物!怎么还没到?!”
叶昕也跟着不咸不淡地骂了一嘴太医,旋即飞身离开金銮殿,往京畿军营奔去。
第79章 造反(八)
京畿军营。
顾知棠刚动员完自己的心腹,遥遥便瞧见叶昕赶赴而来的身影。
“来不及了,”不等顾知棠同她打招呼,叶昕冷静地开口,“突发情况,叶晚鹰呕血昏迷,许静文给了我令牌,让我叫你带兵进宫稳住局势。”
“什么?”顾知棠惊诧问道,“圣上为何呕血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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