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紧急,不便解释,总之现在就要行动,”叶昕扫了一眼顾知棠身后的兵马,“有几个愿意与我们起事的?”
顾知棠爽朗一笑,“全部。”
叶昕冲她们俯身拱手,行了个大礼,干脆利落地沉声允诺:“本殿在此谢过各位。若此番事成,宫里那些个尸位素餐的贵女,本殿全叫她们滚蛋,让诸位也过一过封.爵升.官的瘾!”
一番话说得相当实在,丁点儿不带虚的。
话音一落,群声轰然。
“五殿下!五殿下!五殿下!”
群情激奋,满腔热血,所有人几乎眼冒绿光,像嗷叫待战的群狼。
顾知棠笑道:“这些人都是我手底下的将军,她们手里的兵个个骁勇善战。知道是你要造反,她们二话不说都同意了。比起那个劳什子太女,只知道分给外戚好处,拉拢名门望族,还与你为敌。
大家伙都看不过眼,都知道你是个多好的人,与我们同吃同住,不把我们当外人,如今还要分给我们好处,我们怎会不愿跟你共事。”
叶昕勾了勾唇。
其实顾知棠手底下的这些人也算爬到了比普通百姓高了许多的位置了。
一个个都是小有名气的小将军,手底下也都有些兵马。她们并非穷得叮当响的贫民,而是家境不错、请得起武者亲授武学的各方各地的富家女子。
说白了,地方上的乌衣门第,也想来碰一碰京城里的名门望族了。
譬如那些宫里巡逻的什么爵什么侯,又清闲又有好名声,那都是名门望族的贵女才能得到的好东西。她们一路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踩着富贵家族的肩膀做了一个小将军,舍命杀到了边疆,又幸运地跟着顾知棠这个好将领总算一路爬到了京城。她们拼了命,到头来换来的,却只有呆在京郊的权力,叫她们岂能服气?!
更别说这些小将军手底下那些贫苦的小兵,更无出头之日。
如今叶昕正是给了她们乃至她们身后的家族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叶昕几乎要淹没在她们兴奋的起哄声中。
人群里不知是谁先带头喊了一句,“五殿下万岁”,刹那间,所有人都追循这道声音,高呼起来。
“五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五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五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昕握紧了手里的令牌,与顾知棠一同翻身上马,并肩行在前头,领着一队甲胄披身的兵马,正大光明地踏入繁华京城、冲过热闹街市。
一路上掠过不明所以的恐慌人群,怀揣猎猎杀意直奔皇宫。
南羽白和纪清渺一大早出了城门,不过半晌,城中便传来发生不明骚乱的消息。
据说是封谦这个异姓王联同顾知棠顾大将军,两个武将一并杀入皇宫,意在清君侧,靖国难。
许静文和叶律二人控制朝堂,威逼文臣,谋害太女和当今圣上,致使太女身亡、当今圣上昏迷不醒。
马车辘辘而行,片刻不停地往云水禅寺的方向飞奔。
南羽白强忍住不顾一切地回城的冲动,眼看自己和叶昕的距离越来越远,死死咬住没有血色的下唇,在心里不停地祈求上苍庇佑叶昕。
他强撑发软的身体,对坐在自己身边的绿云颤声问道:“绿云,有没有替我与殿下准备好等下要捐供的香火钱?”
“有的。”绿云替他捂热发凉的手背,连忙应道,“奴准备了三百两纹银,足够再建一个云水禅寺了,漫天神佛定然能见到主君的诚心。”
南羽白轻轻点了点头,像是一个溺水之人找到了一块暂且求生的浮木,
他不停地呢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绿云见他这般难受,决定给自家主君找点事做,好转移一下注意力,他脑子一转,立刻给南羽白出了个主意,“主君休要着急。云水禅寺素来香火旺盛,百姓也好,朝臣也罢,都说那儿很灵。只要主君心诚,努力帮殿下祈福,定能帮得上殿下。
奴听闻太后常年侍奉青灯古佛,定然知道如何祈福最灵。正巧太后一同前往,主君日后可以多多请教太后。”
南羽白黯淡的眼睛慢慢亮起来,“说得也是。”他忍不住看向绿云,“好绿云,你真聪明。”
受到夸奖的绿云昂起脑袋,骄傲道:“奴跟着主君久了,自然也变得聪明了!”
一番讨趣的话,逗得南羽白展露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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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静文眼睁睁看着顾知棠带人将整个金銮殿围住,大批兵将二话不说便冲进来与死侍陷入缠斗。她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身侧的杨依淮悄无声息地抹了脖子。
封谦当众“抢了”李良的令牌,率军赶往大牢,将王家众人和叶律全数斩首。
叶昕步履从容跨入大殿,拾级而上,来到叶晚鹰身边。
迎着众位朝臣的如炬目光,又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太医,沉声宣布:
“叶律联合许静文假传密旨、欺骗本殿、暗杀太女、拉拢朝臣、威逼母皇,致使母皇呕血昏迷。为了救母皇、救忠臣、救百姓,本殿决意清君侧,靖国难。幸得顾将军、汉凌王相助,本殿才得以还天下一个太平,还百姓一个公道!”
一番话将今日之事一锤定音。
叶昕无视昏倒在皇座上的叶晚鹰,只俯身将掌心贴在到皇座金色的扶手,轻轻抚摸了两下,面露痛心疾首之色:
“为了这个位置,大皇姐造反被废,二皇姐意图谋杀大皇姐。皇女之间争斗不休,不仅斗得两败俱伤,还扰得朝堂大乱、逼得百姓请愿、气得母皇呕血,桩桩件件,本殿感触良多,悔不当初。”
“本殿过往总与大皇姐作对,为了母皇眼中能只有本殿一个女儿,甚至相信了二皇姐假造密旨游说本殿的谎言,与她达成那般荒谬的交易:她去暗杀大皇姐,本殿则全力支持她当太女乃至登基!此事本殿所言不虚,句句属实,悯贵人便是人证!”
“如今想来,本殿仇视皇姐,却是幼稚之举!”叶昕轻阖凤眼,乍然落泪,她哽咽出声,“为此,本殿决意为自己的过错赎罪;身为亲人,亦要替大皇姐与二皇姐的过错赎罪!”
“本殿保证,定让诸位大臣毫发无伤地离开金銮殿,安然回府!今日受此惊吓,是无妄之灾,请诸位好生回家休养。”
“至于母皇,本殿会广集天下名医为母皇治病,更会一如既往的孝顺母皇,保护母皇。”
“本殿会让汉凌王与顾将军坐镇宫中,与本殿一同保护母皇。”
“本殿在此向诸位允诺,不管母皇是生是死,本殿都不会肖想皇位,只愿做个闲散贵女,与夫郎平安度日。”
宁承玉率先老泪纵横,跪下哭道:“殿下,可若是圣上……去了,这该如何是好?”
“本殿便全力举荐皇妹叶瑫为皇,”叶昕果决开口,“本殿决不再重蹈二位皇姐覆辙!”
立在两旁的兵将齐刷刷持剑下跪。
甲胄撞地的声音铿然刺耳,和着殿中的血腥味,七倒八歪的死侍尸体,整齐利落的呼和声满是扑面而来的摄人威压。
“请五殿下登基!”
“请五殿下登基!”
“请五殿下登基!”
一众老臣见状也哗啦啦沉默地伏跪下去。
叶昕意味不明地扫了一眼宁承玉,口中却作无辜道,“诸位爱卿这是作何?”
宁承玉也看出来了,这是有的大臣迫于形势不得不下跪,却不愿口头承认叶昕继位,沉默对抗。
她率先跪着往前爬了几步,声泪俱下,哭嚎吐诉:“殿下,臣等对您下跪,皆是为了生民、为了东凰、为了圣上,恳求您继位、恳求您登基啊!”
话音刚落,文臣武将俱伏跪于地,偌大的声音在金銮殿里沉沉回荡:“恳请殿下登基!”
第80章 正文完造反(九)
叶晚鹰醒来的时候,四下无声。
叶昕正坐在她床边,手里拿着一块打湿的帕子,仔细地为她擦拭手臂。
她张嘴想说话,却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引得叶昕手上动作一顿,掀起眼皮与她四目相对。
“滚开,”叶晚鹰哑声斥道,“你太让孤失望了!”
“母皇还以为这一招对我有用吗?”叶昕刻意用了力气攥紧她小臂,叫她甩脱不开,“只要您一凶,我就会乖乖听话?”
叶晚鹰张口便喊:“许静文!”
“母皇刚清醒,什么都不知道吧?”
叶昕慢声同她说话,像是有数不尽的耐心,“许静文死了。”
叶晚鹰:“什么?!”
“大皇姐和二皇姐也都死了,”叶昕淡淡一笑,“王家人也都没了。”
“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叶晚鹰声调猛然拔高,又止不住剧烈地呛咳,“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她身体里气息紊乱不堪,五脏六腑火烧火燎般疼痛,连起身都分外困难。这般呛咳之下,喉间又难耐地涌上一股腥甜。
叶昕抬手一抛,眼也不抬地将帕子丢进水盆,又起身为她端了一小碗参汤过来,
“您是要坐起来喝,还是要我拿个小勺子喂您?”
“猫哭耗子,”叶晚鹰冷笑道,“假慈悲。”
“假慈悲又何尝不是一种慈悲,”叶昕反唇相讥,“我若是连装都不装了……那种模样,您真想见识一下吗?”
“来人,快来人!”叶晚鹰几乎是嘶吼出声,“快把叶昕抓起……!”
“母皇这是何苦,”叶昕语气从容地打断她的吼叫,从桌上拿了一支长身金勺,“顾知棠和封谦已经将这此处团团包围。如今宫里宫外都是我的人,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她轻轻搅了搅参汤,“还不如安安分分地让我侍奉您,为您养老送终,如何?”
叶晚鹰眸光一厉,“你想要皇位?”
“当然想要,”叶昕坦荡道,“否则我为何要造反?”
叶晚鹰闻言目眦欲裂:“这么说,澜儿和律儿都是你设计陷害的?!”
叶昕没说话,只是将一小匙参汤贴心地送到对方嘴边。
叶晚鹰奋力一推,叶昕手上微一摇晃,汤水顺势泼出了床沿,
她咬牙讥讽道:“没有外人,何必装的如此孝顺?”
“您还是喝点儿吧,提提精神,”叶昕耐心地再舀了一匙,喂到她嘴边,宛如久病床前的孝子,“免得等会被儿臣气晕过去。您的退位诏书还没写,万万拖不得。”
叶晚鹰被她这话气得胸腔越发闷痛。
这话说的当真诛心,字字句句往人心肺里扎。
即使叶昕没有正面回答叶晚鹰的问题,叶晚鹰也隐隐猜到了答案。
“我绝不会写,有本事你就杀了孤,”叶晚鹰恨声道,“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弑母夺位,枭情绝义!”
“叶昕,你可别忘了,纵使你如何扭曲事实,只要孤在此刻死了,你什么也抵赖不得,后人必在史书上记你一笔!就算你不怕遗臭万年,还有那道特赦澜儿的密旨,上面也是孤的笔迹、孤的玺印,伪造不得!
届时哪怕你做了皇帝,只要有人拿到这密旨,便可揭竿而起反了你!那上边写的是特赦太女四个大字,叶依澜是名正言顺的太女,继位之人也该是她,而不是你!”
“这些我都知道,”叶昕承认道,“您说的对,那道密旨我确实来不及拿到手,不知被哪个有心之人藏起来了。
可是您说我枭情绝义?我不敢苟同。我觉得,枭情绝义的人是您。
从一开始,从我跟随顾知棠班师回朝之日起,不,应该说是我跟随顾知棠一同奔赴战场时,您就想让我死了。我不过是身处绝境,被迫反击罢了。”
“你在说什么,”叶晚鹰眸光闪了闪,“孤怎么听不懂?”
“母皇听不懂,我就仔仔细细说与母皇听。”叶昕慢腾腾收回长勺,声调缓缓,“您养了我二十余载,觉得我疯的越发像条栓不住的野狗,就让我随同顾知棠奔赴前线,给了叶依澜伙同王家子弟弄死我的机会。
谁知道我没死成,还立了战功,风风光光地回了京城。于是在我回京见您的第一天,您就想了一个拴住我、不让我胡乱发疯的主意——让我住进宫里,把我当犯人一样看守起来。从此,我不仅无法再在宫外、在朝堂上、在任何时刻给您制造麻烦,也不能再欺负太女,而且您还能以我这个疯子的名义,说任何不合规矩的话,做任何不符规矩的事。
毕竟我早就是个名声极坏的疯子,还是个只听您一个人的话的疯子,不管我做什么值当千刀万剐的错事,也是情理之中。
最后,哪怕您日后做了什么让朝野上下震怒的错事,再把我推出去替您吸引火力,替您赴死即可。您只要如今日这般,说特赦太女此事是我让您做的,总之什么事都是我让您做的,您就什么罪过也没有。
您只是一个疼爱女儿的母亲罢了,您有什么罪呢,您唯一的罪就是慈母心肠,宠女无度,仅此而已。”
“若非我回京后,决心与您彻底反目、决心不顾一切夺了这高位,在您的重重算计之下,我的结局将是如何悲惨呢,我亲爱的母皇?
若非我借战.友情谊拉拢顾知棠,借南羽白此人打击太女,借麾下的宁诗拉拢整个宁家,借封子安此人拉拢封谦作我义母,借杨依淮妄图取而代之的野心与许静文抗衡,借我自己心底仅剩的一点复仇的欲望,向死而生地从边疆爬了回来……我如何能与您斗到今天这一步?!”
叶昕声线骤然变冷,“母皇,您告诉我,是谁把我送到刀剑无眼的战场上,是谁要把我的尸首埋在边疆那彻夜不息的沙风尘土里,又是谁打算把我囚在深宫,要我做个代您负罪的等死的傀儡……是谁从我出生那一刻起,就把我养成了这个疯癫的性子,定了我出生的原罪?究竟是谁把我逼到这一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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