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轲离得近,眼疾手快,上前扶住龙头。
惊慌中的女生被救下,尚心有余悸,又觉丢脸,脸肉眼可见地红起来,“……谢谢。”
“小心点。”
他丢下这句话,连个答谢的机会都没给对方留,捡起掉落在地,杯身破裂的奶茶扔掉,径直走到桌后坐下。
女生跟过去,“不好意思啊同学,我赔你一杯吧。”
旁观完全程的同事还在想,沈轲桃花运可真够好的,接着,就见他点开收款码,说:“八块钱。”
得,再桃花朵朵开,也被他掐得只剩一树枯枝了。
女生想借报恩而搭讪的心思死了,给了钱,就骑着单车走了。
同事说:“欸,你手没事吧。”
沈轲看了眼,事发突然,一时不防,估计被单车哪儿刮蹭到,虎口处多了道红痕。
刚刚还没什么,这会儿渗出滴滴血珠来。
“没事。”
他随意扯了张纸巾按住伤口。
沈轲这人真是奇葩。
你说他刺儿头吧,但有什么事儿了,他不会坐视不理,会搭把手,人也勤快;
你说他热心肠吧,又是一副谁都不待见的表情,让人想往他脸上砸两拳。
他身上有种特别的味道,劲劲儿的,掺杂着成年男性的荷尔蒙,又有十八九岁少年人的气质,莫名吸引人。
不然,这两天也不至于那么多女生找他要联系方式。
同事曾不经意瞥过他手机,新消息提示的红点点也点不完,但除了业务相关,他基本没回。
更奇葩了。
血不再继续出了,沈轲团了团纸,向后靠着椅背,腿岔开,很闲适地坐着。
他收到几则新信息。
来自[寄星]。
他不急着查看,顺着头像点进朋友圈,略讶异地扬了下眉。
居然没对他屏蔽 。
当时,十几岁的学生用企鹅多于微信,她朋友圈寥寥无几,最近一条是昨天刚到学校,拍了一张她和阮正荣、季曼的合照。
当年阮家破产,房车俱用以清还债务,他们一家也搬离了S市。
据赵若华说,他们回了阮正荣老家,是南方一座生活成本低得多的小城市。
自那之后,沈轲再也没见过阮季星。
朋友圈很快翻到底,他这才折回聊天框。
她发了身份证号、学号等信息,最后是一句谢谢。
R136a1:收到。
沈轲扯了下唇角,伸懒腰似的直起腰,将她的信息录入系统。
过了会儿。
R136a1:试试看好了没。
寄星:可以了,谢谢。
以前的阮季星从来不会对他这么客气。
她想要他做什么,从来都是祈使句,理所当然地,仿佛他是她阮大小姐的随从、佣人。
不过,是在他开始频繁出入阮家之后。
沈轲想,她的逻辑大概很简单,他在阮家吃好的喝好的,离开时也不空着手,那么,他就有偿还的义务。
其实这样也好。
他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又处于自尊心最强的年纪,平白受他们的恩惠,多少觉得像是被可怜、施舍。
成了阮季星的跑腿、陪读、陪玩……心里反而没那么难受。
就当是用劳动换取报酬。
现在呢?
家庭经历那么大的变故,加之过了法律和生理上的“成年”分界线,她也学会了体面的礼貌。
沈轲敛眸,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
他回了个不客气。
*
裴颖在傍晚时发了召开班会的地点。
阮季星所在的工管二班一共30个人,男生居多,但男女比例相对而言比较均衡。
今天是第一次全班正式见面,就是进行自我介绍。
冯清莹是第一个上台的。
她在黑板上写下名字,恰到好处地微笑着,说:“同学们好,父母愿我如柳宗元写的‘清莹秀澈,锵鸣金石’那样,澄澈透明,又像金石一样铿锵作响,希望日后我能像愚溪一样得到大家的喜爱。”
单就是这番发言,就足以令人印象深刻。
她太自信了,落落大方的,仿佛讲台本就是属于她的主场。
谢晓羽小声和阮季星说:“我突然发现,她和我高中班长做派、说话腔调都特像。”
等冯清莹下台,她又凑过去问:“你打算竞选班长吗?”
“当然。”冯清莹笑笑,“到时你们给我投票啊。”
“没问题。”
班会开到一半,辅导员姗姗来迟。
他叫徐睿诚,很年轻,三十出头的样子,戴副黑框眼镜,笑起来很有亲和力。
“不好意思啊,来晚了,一班那边也在开班会,把我拉过去看了会儿。”
裴颖说:“那我们请徐老师跟大家聊聊吧。”
“我也是今年刚来A大,所以你们是我带的第一届学生。你们呢,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工管二班就是大家共同的家。接下来的四年,我们相互学习,共同进步。”
裴颖带头鼓起掌。
“你们继续吧,我就不占你们裴学姐的风头了。”
裴颖笑说:“我哪有什么风头啊,咱们漂亮女生这么多,我就是绿叶衬鲜花罢了。”
徐睿诚也开玩笑:“那到时候看我们班里能成几对,说不定以后老师还能喝上你们的喜酒。”
班会结束,走出一教楼,阮季星打开手机,收到好几条好友验证信息。
都是班里的男生。
但她尚且不能将人名和脸对上号。
她光顾着回消息,没注意看路,不小心撞到一个人。
“不好意思,我……”
先道歉,才抬头,话一下子断在舌尖。
怎么又是沈轲?
阮季星向左右看看,路这么宽,怎么就偏偏撞到他了?
第4章 旧识
阮季星一出来,沈轲就看到她了。
她很喜欢穿浅色、亮色的衣服——这点从小就没变。
她的房间装修也都是鹅黄、浅粉,一进去,就像掉入了彩色棉花糖堆成的世界,有种夸张到不真实的梦幻感。
季曼大概真是当公主在养她。
今天也是浅色系,白色过膝长裙,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挡在她面前,就想看她什么时候能发现他。
结果结结实实地撞上来了。
更有意思的是,她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接着,她意识到,自己是占理的一方,立马收了道歉,追他的责:“你干吗挡我路?”
沈轲说:“如果你面前是个坑,你还能这么好端端地和我说话吗?”
“那我还要谢谢你?”
他坦然地抬了抬下巴,“不客气。”
阮季星的脸生得特别小,五官却占得很满,不是紧凑,而是不留白,是直接的,不给人反应时间的,而且具有冲击力的美。
之前她的脸部线条要圆润一些,大抵是婴儿肥褪去了些,轮廓愈发分明了。
她笑的时候,苹果肌饱满蓬润,显得可爱讨喜;面无表情的时候,又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冷感——
譬如现在。
阮季星问:“你怎么在这儿?晚上还要上班吗?”
比起愈发立体的长相,她的性格则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
否则,只会出现前半句,便尖锐得像是质问。
沈轲正要开口,旁边有人喊道:“沈轲,你还不走吗?”
他懒懒地掀起眼皮,“马上。”
阮季星一直低头看消息,加上出现的这个小插曲,令她与走在前面的室友的距离越拉越大。
“不跟你说了,拜拜。”
她收了手机,小跑着去追她们。
谢晓羽才反应过来:“欸?你怎么落得那么后?”
“没注意。”
拐弯时,阮季星往后瞥了眼。
沈轲曲肘,搭着一个比他矮小半个头的男生的肩,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她腹诽,大晚上的戴什么帽子,装过了吧。
*
那边。
唐天和问:“刚刚那女生不是我们班的吧?”
“不是,二班的。”
“可以啊你,沈轲,这么快就认识到妹子了。”
沈轲淡声:“旧识。”
“高中同学?”唐天和对漂亮女生难免起探究之心,“不会是前女友、白月光之类的吧?”
说完,又自我推翻了:“听你们语气,像是不熟。”
沈轲没作声。
回到宿舍,唐天和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拿起手机,进入游戏,问对床的沈轲:“你平时打王者不?”
“代打。”
“那你应该挺牛啊,跟我来一把呗,上号上号。”
其他两个听了,也说要加入。
沈轲和他们加了好友,组队打5V5,他打野。
男生凑在一起打游戏,最常见的场景就是,大呼小叫,国骂一句一句从口里蹦出来。
但沈轲除了偶尔下指令,一声也不吭。
很快就赢了。
唐天和服了,服得五体投地,“你操作真牛逼啊,我叫你哥,你带我升星呗。”
沈轲给手机充上电,“我去洗澡了。”
他这才摘了帽子。
原本还因为赢爽了而激情澎湃的三个男生,不约而同地止住声了。
一般都说,发型是男生的第二张脸,像沈轲这样的,随便剃个平头,也差不到哪儿去。
问题是,他头顶有一处近一指长的豁口。
伤已经愈合结痂了,但因头发还没长长,看着便有些可怖。
唐天和倒是心大如斗,好奇地问过,沈轲只说是不小心撞伤的。
怎么个不小心法,才能伤成那样?
刚开学两天,大家还不熟悉,不好再刨根问底,但或多或少有些猜测,于是觉得,沈轲这人估计挺狠,没事别惹他。
经管学院的学生基本安排住东苑,一二栋是女生宿舍,三四栋是男生宿舍。
虽是一个园区,但因早年规划问题,实际相隔不近,要绕过一座山包,才能到女生楼。
厕所和浴室共用一间,旁边就是阳台和洗手池。
沈轲洗完出来,唐天和正靠着阳台栏杆抽烟,抽的是利群,普通学生负担不起的牌子。
他是那种很一目了然的富二代,吃穿用度用的都是名牌,但也不是寻常人接触不到的奢侈品。
加个更准确的限定词,小富家庭的富二代。
唐天和问:“轲哥,来一支不?”
沈轲说:“谢了,我不抽。”
唐天和也没勉强他,又问:“你啥时候到的?怎么天天在外面兼职?我一开始还以为你留级的学长呢。”
“就比你们早到一天。”
“你很缺钱吗?”
沈轲在洗手池搓洗衣服,瞥他,“我看你是缺心眼。”
唐天和也不气,“叫你轲哥,听着像哥哥;叫沈哥呢,又奇怪。”
“干脆叫爸。”
“去你的。”
唐天和笑骂,搡了他一把,一下子力用猛了,把他推得撞到推拉玻璃门上。
沈轲“嘶”地倒吸一口凉气,眉心蹙得很紧。
“不至于吧,这么痛吗?”唐天和慌了,忙忏悔道,“爸,爸,我错了。”
“之前肩膀受了点伤,还没好透,没事。”
沈轲缓过劲来,说:“我开玩笑的,别瞎叫。”
“那我叫你什么?”唐天和灵机一动,“老沈吧,一听就像处了很多年的好兄弟,你说是不是?”
沈轲不置可否。
这厮是真缺心眼。
*
周一,学院举办迎新典礼。
天没亮就起来集合,参加升旗仪式,然后是领导发言。
阮季星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偏偏只能站着。
谢晓羽从兜里掏出几块单独包装的绿豆糕,戳戳她,“你吃不?”
“我拿一个就行。”阮季星接过来,“谢谢啊。”
“嗐,谢什么呀,本来就是你爸送的。”
仗着人多,不易被注意,谢晓羽拆开一块填进口里,“大清早的,早餐都来不及吃,饿死了。”
戚蓝个子高,站在后头,谢晓羽想给她分,余光往隔壁班队伍一扫,顿住。
“欸,戚姐,你看那人是不是营业厅那帅哥?”
戚蓝向后瞥去,“嗯”了声。
谢晓羽说:“原来他也是工管班的啊。”
隐约听到这句,阮季星下意识回头。
密密匝匝的都是人头,她随意环视了一圈,并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影,继续犯困。
好不容易撑到结束,他们又被带去和军训教官见面。
工管这级一共四个班,合并成一个连队。
两位教官笔直地站在正前方,两腿岔开,双手背在身后,一脸严肃。
男教官说:“立正!稍息!今天上午,我们简单认识一下。我是你们的连长,我姓郭,旁边这位是副连长,她姓何,你们可以叫我们郭教官、何教官。”
谢晓羽被他的语气吓得一激灵,“完了,感觉接下来的两个星期会很难熬。”
阮季星说:“……我现在退学复读还来得及吗?”
郭教官锐利的眼神瞬间射过来,她们立马噤声。
“有些规矩提前说好,任何人不得留长指甲,佩戴首饰,染发,披发,衣冠必须整齐,统一穿黑袜子……记住了吗?”
“记住了!”
“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每个班选出一男一女两位军训负责人,有谁主动请缨?没有的话,我就随便点人了。一班!”
有两个人举手。
郭教官把他们叫出来。
“二班!”
对于一切尚且陌生,大家都不太敢当出头鸟,纷纷不作声。
意料之中,冯清莹举手了。
在军训期间负责管理班级事物,对之后竞选班长有很大优势。
她目标明确,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选出军训负责人后,郭教官说:“待会儿我建一个群,通知大家下午的集合时间。全体都有,解散——”
阮季星瞬间蔫吧了,耷着脑袋打哈欠。
谢晓羽问:“你去食堂吃饭吗?”
“我好困,想回去补觉。”
她睡不惯宿舍的床,这两天失眠没睡好,今天又起得太早,脑袋要栽到地上了。
谢晓羽说:“那我们帮你打包吧,你想吃什么?”
“我都行。”阮季星无精打采,摆摆手,“我先走了。”
阮季星像一缕游魂,拖着步子回宿舍,没有注意身后跟着一个人。
直到她进了楼,那人才离开。
*
唐天和一回宿舍就看到沈轲躺在床上。
个子高也有个子高的坏处。
学校的床统一长一米九,他一米八六,腿都不能伸直,只得曲着。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昨天睡得晚,想休息。”
沈轲接代打,快两点才睡,满打满算,睡了也才不到四个小时。
“早说啊,我帮你带饭回来了。”
“没事,我不饿。”
沈轲翻了个身,面朝墙,不想再搭话的意思。
唐天和很识趣地不作声了。
枕下的手机响了声,沈轲拿出来,是老板给他结前两天的薪水。
基础工资一天八十块,提成按人数算,一个人两块,一共一千一百多,估计是所有兼职的人里最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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