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他之前没看清她,解释:“就刚刚疏散的时候啊。”
“哦。”他恍然,说,“你挡后面的人的路了。”
“……”
“对事不对人,你帮了我,我就不会忘恩负义,我请你吃……”
阮季星想了下,和他一起吃饭好像有点尴尬,话音一转,变成:“我请你喝杯东西吧。”
岂料这人应得干脆:“行啊,喝什么?”
“……”
你倒是毫不客气。
到了奶茶店,沈轲要了一杯黑糖珍珠奶茶,全糖。
阮季星想起上次他也喝的这个,问:“你居然喝这么甜吗?”
他睨她一眼,表情很古怪。
“我就随口一问。”
她付了钱,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陪着等出餐。
这会儿是饭点,人很多,小小的店里空气都稀薄了,阮季星摘了帽子,给自己扇着风。
她旁边有两个同样穿着迷彩服的新生咬耳朵:“欸,你看那个男生,好帅啊。”
“你去找他要联系方式呗。”
“我不敢,感觉他很冷的样子。”
阮季星下意识地瞟瞟他。
客观地分析,他的长相是比较周正的类型。
眉峰微微隆起,眉毛浓而长,眼角微微向下垂,下眼睑弧度比较大,俗称“狗狗眼”,鼻梁高挺,嘴唇偏薄,有一颗不太明显的唇珠。
说“冷”,大抵是因为,他眼帘半耷,浑身散发出一种“别找我要联系方式”的警告的气息。
“想看就光明正大地看,别偷偷摸摸的。”
原本还在交头接耳的两个女生顿时噤若寒蝉。
这下阮季星回答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她绞尽脑汁,找了个话题,试图破解这个局面:“我是想问你,赵阿姨还好吗?”
沈轲不咸不淡地答道:“还行。”
“哦。”
余光里,她们面露尴尬,往旁边挪了挪。
又冷场了。
如果换成别人,年少时期相处过几年,多年后再见,怎么也有无数可以追忆往昔的素材。
但阮季星后就后悔在,当初不该对他吆三喝四,当用人一样使唤。
而且,沈轲本来就不是热络的性子。
还是不要生硬地跟他搭话了。
怎么等了这么久,奶茶还没好?
刚如是想着,又进来一波人,把里面的顾客往更里面挤。
仅有的几个店员忙得团团转,机器嗡嗡作响。
男生体温高,身上烘出一股热气,混着男性荷尔蒙的气息,不难闻,但浓烈而陌生,近得令人难以忽视。
阮季星尽量不去在意,低着脑袋,看着鞋尖。
鞋子实在太硬,几天过去还没能适应,脚后跟磨出了泡,脚底板也好酸。
她悄悄活动着脚腕。
沈轲垂眸看她。
她估计不知道,摘了帽子后,有一缕头发翘了起来。
有点呆气。
不高的个子,这么一把头低下去,像极了一颗……顶着黑色伞盖的蘑菇。
听见叫号,沈轲伸长手,拿走自己那杯,轻拍了下她的头顶。
呆毛平下去了。
更像蘑菇了。
他说:“走了。”
他居然胆敢拍她脑袋?
阮季星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的背影。
按理说,已经兑现了承诺,也该大路朝天,各走两边了。
但她从不允许任何人碰她脑袋,包括阮正荣和季曼,她小时候固执地认为,这样会长不高,这则禁忌一直延续至今。
她咽不下这口气。
“喂,沈轲。”
他回头。
阮季星气势汹汹地走到他面前,幼稚的报复心理一起,二话不说,伸手拿掉他的帽子。
想拍回去的动作却陡然停在半空中。
她看到那条疤,有些吃惊地张大嘴巴。
突然就明白,难怪这些天这么热,他都一直戴着帽子。
还有,为什么他能够破例不参与训练。
路过的人也不禁侧目而视,眼里有好奇,同情,忌惮。
或许是她的表情,他们的眼神冒犯到他了,沈轲脸色冷下来,抢过帽子,重新扣上,大步离开。
被留在原地的阮季星一时手足无措。
他应该就是不想被人看到吧,不然也不会刻意遮着。
然而,她却大庭广众之下掀了他的“遮羞布”。
换作是她,没臭骂对方一顿,甩脸走人都是宽容大度的了。
怎么办,这好像不是一杯奶茶能扯平的事。
回宿舍后,只有谢晓羽在。
阮季星纠结了半晌,还是决定求助她。
“晓羽,救救我,我惹一个人生气了,怎么办?”
谢晓羽扭过头,“男的女的?”
阮季星期期艾艾地说:“嗯……男的。认识,但不熟。”
她补了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看事情的轻重程度吧,如果是小事,直接道歉;如果严重,你还是买点东西亲自赔罪比较好。”
“好像……挺严重的。”
谢晓羽好奇地问:“谁啊?我们班的吗?”
她摇头,没有多说。
*
阮季星苦恼地思考了两天。
白天训练,沈轲都不参与,但教官要求他每天人必须在;晚上排练军歌,他倒是会一起。
所以,其实她有很多机会可以开口。
可她既不知道说什么,也没想好怎么赔礼,加上每天都很累,所以迟迟未动。
谢晓羽还问起过这事:“怎么样,你跟那个人和解了吗?”
“没呢。其实我们俩以前就有点小恩怨。”
“那你为什么要跟他道歉?”
“因为是我犯了错呀。”阮季星无意识地搅着衣角,“我有时候说话做事是有些过分,但我没想伤害他。”
谢晓羽默了默,说:“确实。”
“啊?”
“没什么,不过道歉这种事,得‘趁热打铁’,不然越拖越久,人家压根就不想理你了。”
也是。
阮季星趴在桌子上,叹了口气。
下午训练结束,谢晓羽想叫阮季星去吃饭,她匆匆忙忙带着东西要走。
“你去哪儿?”
“我出校一趟,晚饭就不吃了。”
“晚上还要排练呢。”
“没事,来得及。”阮季星摆了摆手,跑了。
谢晓羽没法,只好去找戚蓝。
冯清莹热络于社交,与别班的走了,戚蓝则喜欢独来独往,但也不介意与谢晓羽同行。
“戚姐,你觉不觉得阮季星挺奇怪的。”
“哪里奇怪?”
谢晓羽分析着:“她吃穿用度挺一般的吧,但有的地方又格外讲究,比如每天中午回去都要洗个澡,她说出了汗。”
“爱干净。”
“昨天我们出去买水果,苹果八块九一斤,我说太贵了,她很惊讶地反问我‘是吗’,然后问她喝不喝奶茶,她说不喝,没钱。”
“消费观念不同。”
“还有,有几次已经熄灯了,她跑出去,不知道跟谁打电话……”
说到一半,谢晓羽就止了话头。
戚蓝淡淡地说:“没什么奇怪的,只是跟你的生活习惯不一样罢了。”
话落,去窗口排队点餐。
谢晓羽有些懊恼,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她默默地跟在后面。
怕时间来不及,阮季星打车到最近的商场。
因为正值下班高峰,堵了好一会儿才到,直奔一家主打年轻时尚男装的品牌店。
导购热情地迎上来:“小姐,您好,请问是为男朋友挑选礼物吗?”
阮季星矢口否认:“不是,就是普通同学,我想买顶帽子。”
导购为她推荐一款藏蓝色鸭舌帽,说是很适合大学生日常佩戴。
阮季星看了下吊牌,感觉也不贵,说:“结账吧。”
回学校的路上,她反应过来,打开余额。
天,她居然一下子就花掉了一个星期的生活费?
上大学前,阮季星基本上没管过钱,都是季曼替她安排。
虽然家里条件大不如往,车厘子变成苹果,大牌衣服变成小门店货,但她依然对花钱这件事没什么概念,想的是能不花就不花。
结果,一花就花了个大的。
买都买了。
她咬咬牙,想,大不了就当买个教训,再也不去招惹沈轲了。
来回加上堵车的时间,阮季星还迟到了几分钟。
冯清莹打了几个电话来催,阮季星拎着袋子一路跑过去,满脸是汗,喘着气说:“不,不好意思。”
“没事,下次别迟到了,快进去吧。”
大家站在台阶上,感觉无数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阮季星愈发窘迫,脸红得像熟透的水蜜桃。
她“嗯”了声,埋着头回到队伍。
不知道是不是没吃饭,又跑得太急的缘故,唱了没一会儿,阮季星肚子隐隐痛起来。
好不容易捱到结束,她瞅准沈轲的位置,拨开重重的人,向他挤过去。
*
唐天和在和沈轲约晚上的战局,他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不应好,也不应不好。
“干脆你给我当陪玩,我付你钱。”
“行啊,五十块钱一个小时。”
“你真要啊?”
沈轲扬了下眉,从鼻腔里溢出一声笑,“呵,这么说,你不是真给啊。”
唐天和正要说什么,发现身后亦步亦趋跟了个女生。
定睛一看,不就是沈轲那个“旧识”吗?
唐天和曲肘拐了他一下,提醒他:“欸,有人找你。”
沈轲懒声懒调地说:“你以为我是地上掉的一百块钱,但凡路过一个人就盯着我?”
阮季星自然听到了这句,当着他同学的面,更不知道怎么开口。
唐天和干脆问她:“你是找沈轲的吗?”
她点了点头。
他拍了下沈轲的肩,“人家妹子有话跟你说,我先走了。”
沈轲这才回头。
他显然没想到是她,表情有一瞬间的怔忪。
在他说难听的话之前,阮季星先一步低头认错:“对不起,我上次不该摘你的帽子,这是赔罪礼,你要是原谅我的话,你就收下,要是不原谅……”
沈轲看向她手里的袋子,又看她,语气毫无波澜:“不原谅就怎样?”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你应该会原谅我的吧。”
他无端想到很久之前的事。
那年他过生日,赵若华想回家陪他,向季曼请一天假。
得知原因后,季曼说:“行啊,要不然晚上一起吃饭吧,我叫老阮给小轲买份礼物。”
阮正荣买的是一个进口航天模型。
阮季星见了,和他大闹了一场。
“我一直叫你给我买这个,你总说没空,下次,你为什么给沈轲买?”
“我说我怎么下意识买了这个。”阮正荣好声好气地哄着她,“对不起星星,我下次给你买好不好?”
“又是下次!上个星期叫你给我开家长会,你明明说好要去的,结果放我鸽子,你这个大骗子,我再也不信你了!”
她愤而摔了模型,卧室门关得震天响。
季曼说:“你也是,做不到的事,为什么要答应星星呢?”
阮正荣叹了口气,“这两个月有个项目要负责,要随传随到,我也不想……”
沈轲自始至终没有作声。
季曼去楼上劝阮季星吃饭,实在劝不动,叫他们先吃。
刚说完,她突然出来,跑到沈轲面前,往他手里塞了样东西,丢下句“对不起,这个赔给你”,就又回去了。
他后来查过,她赔他的那个是限量版,更贵,也更难买。
思绪敛起,沈轲接过袋子。
阮季星笑了下,忽然捂着肚子,露出痛苦的神情。
他蹙眉,“我都原谅你了,就没必要用苦肉计了吧。”
“不是,”她缓缓蹲下去,“我真的肚子痛。”
第7章 还是这么讨人厌
晚课的下课铃响起,从教学楼涌出一大波学生。
阮季星坐在路边,手还捂着肚子,看着他们发怔。
“想什么呢?”
她回神,指着教学楼,说:“像不像一个蚂蚁窝?往外面放块糖,全都跑出来了。”
蚂蚁窝?
很奇怪的形容,也就她想得出来了。
沈轲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原来不是痛傻了。”
这个时间点,只有卖小吃的还营业。
加满料的手抓饼热乎乎的,她喝了口水,垫了下肚子,然后大口啃起来。
他在她旁边坐下,“吃这么快做什么,怕我跟你抢?”
阮季星含含糊糊地说:“我没吃晚饭,饿死了。”
上一次感觉这么饿,是小时候爷爷脑溢血去世,大人忙前忙后,顾不上她。
她带着哭腔叫爸爸妈妈,他们还以为她是为爷爷难过,抱着她一顿哭。
最后,饭是什么时候吃上的她也不记得了。
但印象很深的是,她一边觉得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饭,一边想到爷爷再也吃不上了,眼泪“眼泪”“啪嗒”地掉。
一个加蛋加里脊加生菜的手抓饼被她吃出了人间珍馐的样子。
阮季星不到两分钟就吃完了,想给他转钱,发现上一笔转账24小时没收,退回来了。
“钱你怎么没收啊?”
他不甚在意地说:“忘了。”
“那我给你补上。”
“算了。就当还你的礼了。”
“哦。呃。”
刚应完,她就开始打嗝,断断续续地说:“可我好亏,五,呃,五百块钱帽子换八块钱手抓饼,呃。”
沈轲:“……”
“开玩笑的,呃,这个嗝怎么,呃,打个没停。”
他神色忽地一变,盯着她的肩上,“阮季星,你别动,你肩膀上有只很大的虫子。”
“真的假的?”
她脸色瞬间发白,不由自主偏了偏头,似看到一块黑影,边尖叫边跺脚:“啊啊啊,沈轲,你快帮我弄掉!”
沈轲伸手拈走,她定睛一看,一片叶子而已。
还没来得及气他耍她的事,只听他施施然地说:“看,嗝这不是止住了么。”
阮季星:“……”
沈轲丢掉叶子,手插进口袋,笑得似是揶揄:“你还是这么怕虫子。”
她恼羞成怒,狠狠瞪他,“你也还是这么讨人厌。”
干吗要跟他道歉,气死他得了。
阮季星甩手走了。
走出没多远,感觉身后一直有人,转过身,“你干吗跟着我?”
“没跟你,我回宿舍。”
对哦,他也住东苑。
阮季星就当他是空气,直冲冲地往前走。
沈轲慢悠悠地跟在她后面。
她其实很累了,脚也不舒服,甚至有些一瘸一拐的,像只才学会走路的小企鹅。
他轻笑出声。
继而又想到,她居然不吃饭,拖着一副疲惫的身体,跑去买帽子和他道歉,笑意愈甚。
然后就对上阮季星冒着怒火的眼。
“被你骗到的我很好笑吗?”
“没有。”他一脸坦陈地说,“我是笑你走路像只笨企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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